帝姬重生:三流演員的逆襲

第六十三章 若如初見

第六十三章 若如初見

這段戲雖是內景,可南方冬季沒有暖氣地熱,模仿絳雲樓的大廳空間開闊高挑,建築結構也沒有增設空調的條件。

室內布景區中又是暗無天日,若是呆的久了,隻怕會被凍到懷疑人生。

副導演鄭凡雙腳都站麻了,聞言轉身,正要給方導演和他自己搞兩杯熱茶暖身,卻聽身後飄來一記柔柔淡淡,卻堅定無比的聲音。

“我不試寫。”

拍攝區的所有人,都像是突然被卡住的齒輪,連呼吸都停頓了一瞬,才緩緩放下手頭事情,數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她。

方成安成名之前,就不曾有人敢這般幹巴巴地拒絕他的提議,現在被一個年輕演員給懟了一下,繞是他注重養身,極少動怒,也不由得臉色鐵青,擰眉看去。

趙清懿在眾人的注視中,非但沒有退縮,還若無其事地重複了一遍:

“我不試寫。”

方成安被氣笑了,眯著眼問:“你能保證一次過?”

“我寫詩作書,向來一蹴而就。中途打斷,反複研磨思慮,會誤了創作靈感,落筆無神,詩難成誦,字無神韻。”

這段話郎朗清清,格外響亮。轉眼間便在攝製組的男男女女間掀起了一片浪潮。

嘩然,費解,卻又滿懷期待。

方成安看出了她的自信,也看出了她的執著。繼而下意識地扭頭地望向場外,看到那位昂然立於風雪之中,即便被數十個人層層圍住,也能輕易捕捉到的高壯身影。

似是明白方導演難做決定,李溪莛微微頷首,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得清,用口型比了句話,“照她說的來。”

老板發話,底下幹活的豈敢矯情?

方成安縮回座位,故作漫不經心地呷了一口茶,待情緒平複後,才低著頭淡淡道:“行,全體準備就緒,正式拍攝……”

“停。”

這次喊“停”的,卻是趙清懿本人。

方成安脾氣再好,也不可能任一個名氣還沒戳破天去的演員如此放肆,狠狠地一拍桌子,正要怒斥,放在助理那裏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緊接著一句刻意壓低的勸告,“導演,李總的電話。”

隨後,隻聽趙清懿聲音淡淡,全無半點擾亂拍攝節奏的歉意,輕聲道:“我需醞釀情緒,請給兩分鍾時間。”

方成安捏了下拳頭,轉身接過手機,並沒接通,而是扭頭看了一眼場外方向,但見李溪莛燦爛一笑,便發泄般將手機扔到桌子上。

大老板什麽意思,他當然明白。

其實,趙清懿提出“醞釀情緒”的要求,一點都不過分,甚至可以說,是每個演員都會提出的要求。隻是有“執意手書”先入為主,讓大導演心情不爽罷了。

兩分鍾,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攝影師、挑杆兒、燈光師等大多飲了半杯暖茶,身體狀態恢複得差不多時,趙清懿也沒再耽擱,重新擺起提筆寫字的姿勢,示意導演開始。

方成安懶懶地抬起手,極不情願地吐出兩個字,“開始。”

劇組中有些人希望趙清懿能夠再次一鳴驚人,有些倚老賣老的家夥則希望她當眾出醜。

比如跟她有過衝突的副導演鄭凡,被她牽著鼻子走導致被扣一個月薪水的總裁助理關月。

“這麽遷就她,就不怕她栽跟頭?”

李溪莛聽王婧蓉如此提問,自知方才的小動作沒可能瞞過她,便訕笑道:“我相信你看重的每一位演員。”

王婧蓉依然注視著室內布景區,神色平靜,但眉尖卻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李溪莛沒注意,繼續道:“不過我有一個疑惑,她好像對你的感情有點特別。今天早晨失魂落魄地進了化妝間,聽說你拍廣告回來後,整個人又煥發出了神采。喂,你們兩姑娘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煥發神采,跟我半毛錢關係?莫不是李總裁撩妹手段高超,讓她心花怒放吧?”

王婧蓉最讓他抓狂的地方,便是能夠一本正經如同上課教書般,說出讓人麵紅耳赤的內容。

“別特麽總讓我背鍋。自從認識你以來,我眼睜睜地看著你拒絕了十幾個男人的追求,怎麽?取向有問題啊?”

雖反唇相譏,但李溪莛那張臉卻清白相間,全無一絲從容不迫。

僅憑此點,他已是落了下風。

王婧蓉嘴角上揚,眉間展平,眼底洋洋得意,“秘密肯定有,‘不可告人’倒未必。有機會,我給你講講。”

她的笑容純粹而迷人,好像還帶著幾分小女孩的竊喜,竟讓李溪莛錯愕了片刻,百思不得其解,又道:“奇怪了,我們三人聚在一起喝酒飲茶,你們聊什麽我都聽過,沒一句特別的啊。就憑我這觀察能力,怎可能有貓膩……”

李溪莛說著說著,猛然發現,王婧蓉的表情變化有點奇怪。

他忙抬頭看去,隻見趙清懿已是寫了第一個字。他看不清她寫了什麽,但是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卻仿佛有一種極強的吸力,瞬間將他代入到清朝初期的曆史洪流中。

那是一段抗清義士層出不窮、誓要複辟明朝,卻不得不在友人故交相繼離世後的悲哀裏,不斷接受現實的淒涼慘景。

隻是,趙清懿的表情裏,不僅有悲痛,還有筆走龍蛇間好似與整個世界劃清界限的決然。淒美,卻十足動人。

未等王婧蓉提議,他已攥住她手臂,推開人群,直接跑到導演組身後。

四台監視器裏同步播放著多台攝影機傳回來的畫麵。趙清懿的麵部特寫、側身遠景、端坐儀態,以及筆尖在宣紙上滑動,寫出那一個個令人驚豔的字體特寫鏡頭。

不知不覺間,她已是寫完了頭兩行詩:

水繪青蓮碧,隔簾梅影幽。

眉樓訾閹黨,桃葉慕清流。

字體結構左收右放,撇短捺長,確實是柳如是的書法風格無疑。

李溪莛受乃父熏陶,對這方麵的知識有所了解,但並不深入,正想問問王婧蓉的意見時,卻見那位向來以溫婉憂傷示人,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女明星,此刻竟雙眸惘然,神情飄忽。

那種情緒,李溪莛在很多商業對手的眼睛裏讀到過。

當一個人對長時間建立起來的某種信念,產生了強烈的質疑時,便會是這副失魂落魄的鬼樣子。

趙清懿於揮毫潑墨間,再次憶起往昔歲月,或怡然自樂,或觸目傷懷,轉眼間筆走龍蛇,寫到後麵兩句時,金軍鐵蹄壓境,皇兄單騎逃亡的消息,便在婉容自盡而死的悲傷籠罩中姍姍來遲,也摧毀了她在桃林長歌曼舞祭奠友人的最後一絲暢想。

淚水滾滾而落,在宣紙上潤濕一片。

從哀而不傷,到額蹙心痛,再到淒然淚下。

趙清懿在整首詩中走過了柳如是的心境變化,最後詩成擱筆,如泉湧出的淚水已是盈滿衣襟。

如此,柳如是寫詩緬懷董小宛的戲份已經完成。

可方成安等人卻沉浸在趙清懿的精湛表演裏,久久不能回神兒,若非關月腳下那雙高跟鞋在布景區內“咚咚”回響,擾碎了眾人心頭的靜謐。他們還不曾發現,趙清懿已經把整首詩默寫完畢。

“好,好!”方成安拍掌大喊。其他人也跟著高聲叫好。

這一刻,這個“好”字,已與拍攝是否完成的通知無關,僅僅是為了誇讚她的個人表現。

趙清懿怔怔坐著,茫然地在身周眾人一一臉上掃過。表情沉靜,但心中如潮水翻湧,久久難平。入戲而難出戲的滋味,她終於體會了一遭。

就在眾人鼓掌叫好時,王婧蓉的思緒卻沉浸在最後兩句詩裏:

轉歎琴台寂,堪憐鏡閣休。

偶因嚐洗缽,奩豔足千秋。

趙清懿的書法收放自如,溫婉嫻靜中亦有鋼筋鐵骨,字裏行間同樣洋溢著圓勁秀潤。

“李總,再不走,就又得改簽了呢。”

關月見劇組男人們集體得了文青病,正陷入到一種忘我的心境當中,腸子都要氣清了,忍不住便在李溪莛耳邊催促了一句。

這聲催促,卻打斷了王婧蓉的沉思。

於是,前不久才因為誣陷演員偷東西的可憐助理,又感受到了當紅影星瞳眸中的滔天怒火。

她下意識地打了個抖。

王婧蓉瞪了她一眼,便又看向趙清懿,卻隻在人群中看見一道灑然而去的背景。

去補妝了嗎?

王婧蓉忽然感受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失落,悵然許久,才繞開李溪莛,默默無聲地離開了片場。

李溪莛看了看她,又看向趙清懿離去的方向,眼底若有所思。

關月被冷落許久,下意識地抿了抿唇,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李總,我們得提前辦理登機……”

“知道了!”

李溪莛粗暴打斷,徑直走向王婧蓉,沒給半句答複。

化妝間內的空氣裏,四處飄溢著演員身上的香水味,時濃時淡,卻絕非馥鬱芬芳,將趙清懿那顆本就淩亂的思緒,擾得更加心神不寧。

她表演結束後靜坐片刻,欲起身離去時,頗為禮貌地朝著導演組方向鞠了一躬,像是演出謝幕,感謝他們的鼓掌稱讚,卻在不經意間看到了王婧蓉緊盯著監控器時,那張迷惘而困惑的臉。

若在平時,她不會過多留意,可在導演組攝製組以及李溪莛的驚歎表情對照下,王婧蓉的表情就會顯得格外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