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重生:三流演員的逆襲

第一百一十三章 香消玉殞

第一百一十三章 香消玉殞

趙清懿睜大雙眼,毫不掩飾自己的驚喜與詫異,卻見王婧蓉兩眼笑彎,並無分毫異樣。甚至可以說,拋開她眼中難滅的哀傷和刻意渲染的敬佩,惟有強烈到令人窒息的陌生感,在她眼底翻湧不休。

緊接著,她又帶著幾分促狹的口吻道:“妹妹呀,難不成你被我這句台詞嚇到了?這個表現可不夠專業呦。”

是了,她方才念的,正是她所飾演的董鄂妃,與趙清懿所飾演的貞妃,同框表演時的台詞。

隻是巧合嗎?

那句台詞,到底是何人所寫?

趙清懿輕輕搖了下頭,如果王婧蓉真的是王婉容,卻千方百計不與她相認,必然是有原因的吧。否則,她就不是王婉容了……

趙清懿驀然間下定決心,上前一步貼近王婧蓉,手掌貼放到她的手臂上,幽幽道:“姐姐膚白能映雪,處處勝明珠,男人看一眼便花,看兩眼便盲,哪怕女人見了也要羞愧遁走,惟恐多見自尊崩塌,小妹形容狼狽,如那螢燭之火,怎敢與明月爭輝?”

可惜,記憶中那句“臭丫頭真是伶牙俐齒”並沒有出現。

王婧蓉怔怔看著她,忽而一笑,“這句台詞真棒!”

她錯愕片刻,正要步步緊逼,試探到底,豈料李溪莛也在旁邊大聲道:“比劇本裏那句台詞寫得好!這段戲拍完沒?拍完了就再補拍一下行不?”扭頭看方成安。

大導演在麵對這位很有個人主見的金牌製片人時,總是感覺有一種筋疲交加的感覺,他把這歸類為年輕老板思想跳脫超越了時代的腳步,讓他完全無從招架,或者換一種更簡潔更具體的說法:奇葩。

“行行行,你出錢你說了算。”名導方成安攤手。

《影梅情霧》劇組工作繁多,“歡迎儀式”很快結束。

趙清懿和王婧蓉稍事休息,便迎來了表演時刻。

經過一個小時的化妝,趙清懿飾演的貞妃再次站在皇妃寢宮門口。王婧蓉飾演的皇貴妃則臥病在床,與順治帝細聊往事。

由於皇貴妃的寢宮不夠寬敞,被演員和工作人員占去位置後,方導演已經無處立足,隻能站在房間之外,手持擴音喇叭進行指揮。

“燈光師?”

“就位!”

“攝影師?”

“就位!”

“杆兒爺呢?”

“已就位!”

“好,”方成安站得筆直,緊盯著趙清懿的背影,中氣十足道:“開始!”

趙清懿進入狀態很快,她踉蹌了一下,穿過廳堂走向裏間,背影有著說不出的孤寂悲涼,在她行走的過程中,攝影師、挑杆兒隨之移動,趙清懿走到交頭接耳的禦醫們身邊時,如腳下生根,身形猛然一頓,攝影師和挑杆兒與她合作多次,也同時刹腳,不差分毫。

“何人來此叼擾?”餘彥明的聲音從裏間傳出。

他的聲音依舊威嚴雄渾,卻掩不住那一絲壓不下去的悲愴。

趙清懿在他看不見的角落微一躬身,“回皇上,是臣妾來探望貴妃娘娘。”

雖隻一句,卻抖得十分厲害。

“讓她進來。”王婧蓉的聲音傳出。

方成安從“寢宮”收回視線,注視著監視器裏的畫麵。

餘彥明飾演的順治帝坐在床榻之側,緊握住摯愛柔荑,眼底是極力克製的悲傷,卻忍不住有淚滑落。

簾外禦醫宮女成排,他身為一國之君,確不宜表現得過於脆弱。

“皇上,讓她進來吧。”皇貴妃抬起手,溫柔拭去那顆在真命天子臉上滾落的淚珠,綿軟無力道:“我想見她。”

順治帝微閉雙眸,悠長一歎,再張開眼時眉宇間傷心盡去,威嚴自生。

“進!”

皇貴妃與貞妃同在一族,至少這部戲中,她們同居深宮,姐妹情深,每次碰麵皆有聊不完的話題。

順治帝想在愛妃彌留之際悉心陪伴,不願他人涉擾,但聽愛妃哀哀相求,隻好舍去了二人獨處的時光,卻在貞妃掀簾而入時,挺拔眉峰間閃過一絲厭煩。

餘彥明不愧是影帝專業戶,他把順治帝與董鄂妃生離死別時的這一刻心境,詮釋得十分到位,他展露的不僅僅是濃鬱悲傷,還有諸多交織在一起的七情六欲,眼神瞬息變幻,卻又顯不出半點突兀。

貞妃靜靜站在床榻正前,不敢靠近,不想走遠,目光如蜻蜓點水落在順治帝肩頭,又迅速移開,不忍錯過半點時光般盯緊皇貴妃。

“臣妾參見皇上,參見貴妃。”貞妃盈盈一禮。

作為初演清宮戲的趙清懿,算是把清廷禮儀摸索透了,行走間步態如何,躬身時頭肩手位,都已經到了不可挑剔的地步。

順治帝在鼻子裏發出一記沒有聲音的冷哼。

董鄂妃凝眸看她,從上到下,幾分依戀幾分哀怨道:“妹妹啊,你長得愈發精致了呢。”

貞妃恭敬回道:“娘娘過獎。”

順治帝有點不耐煩,想揮手把貞妃趕出去,卻聽董鄂妃用孱弱卻充滿哀求的聲音道:“皇上,可否準我與貞妃單獨聊聊?”

貞妃臉色一變,“請皇上息怒,臣妾來得不是時候。”

這種請求放在旁人身上,或者說放在任何一個場合,都是大逆不道的行為,可她是即將病故的董鄂妃,是順治帝的心頭肉。

她的要求,他都會答應。

幾乎是沒有猶豫的,一個雄渾卻難掩蒼老的聲音,從真命天子的嘴巴裏吐出來,“準。”

“謝皇上恩準。”一抹微笑衝散了董鄂妃臉上的病苦,蒼白的臉龐忽然顯現出精神煥發的紅色。

貞妃亦在順治帝身後道:“謝皇上恩準。”

雖然那聲準字說得很是豪邁,可癡情無比的順治帝卻遲遲不肯起身,僅是無聲看著董鄂妃臉上的變化。

兩位妃子並不催促,默默等著。

那抹清泉般的微笑和擴散開來的血色,依舊遮不住她雙眸深處的悲傷。

他懂她。

短暫的沉默後,順治帝長身而起,負手走向簾門,與貞妃錯身而過時,他略微停頓,二人的表情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複雜。

順治帝恨她擾亂這場最後的別離。

貞妃卻不願舍棄這最後一次相見。

他無法誅殺愛妃族妹,她亦隻能鬥膽忤逆。

兩位演員精準而有力的表演,直接給《影梅情霧》的劇情定了一個基調。

壓抑,悲傷,絕望,以及,甘願從殉的覺悟。

順治帝掀簾而去,靜候正廳,禦醫們始料不及,神情驚恐,還以為是竊竊私語時,對皇貴妃的病情不抱希望的討論,被這位癡心皇帝給聽了去。

豈料,他僅是負手站在垂簾旁,神情蕭索,眸光悠遠,看似心事重重。

“我若故去,你需盡心服侍皇上,在他心中取我而代之。”皇貴妃小聲囑咐。

“皇上對你癡情如斯,恐再難把旁人放在心上。此事若不可為,請姐姐勿怪。”貞妃垂眉落淚。

“事難成,便罷了,怎會怪你?”皇貴妃想抬手幫她拭淚,卻已沒了力氣,“孝莊太後對我族一直心有芥蒂,若皇上在我死後傷心過度,難理朝政,你且要小心翼翼,在宮中安度餘生最好,莫要惹惱了她。”

貞妃知曉貴妃久病難愈,心中有數,也沒力氣去說那“鴻福齊天,必會痊愈”的廢話,隻是勸她安心休息,莫要為了身後瑣碎,徒增痛苦。

她們二人閑聊了一盞茶的時間,貞妃惟恐皇上焦急,正欲告退,皇貴妃卻緊緊攥住她的手腕,爆發出了一種病人不該有的力量。

“你還記得,那天滿山桃花,我起舞,你奏琴嗎……”目光漸漸渙散,五指卻如鐵鉗。

方成安等導演猛然一怔。

這句台詞,說得不對啊!

前劇講明,皇貴妃同貞妃去塞外賞景看雪,但見漫山梅花嬌豔,雪原足印點點,二人興之所至,便奏琴起舞,怎地到了回憶往事階段,王婧蓉卻犯了最低級的錯誤,將梅花說成桃花呢?

這是一段諸人皆感信心滿滿的長鏡頭,哪怕剪輯成片也要十分鍾之久,如果補拍鏡頭,那麽三人站位躺姿神情刻畫等必有一點不同之處,這是方成安最不能忍受的瑕疵。

且三位演員眼神到位,內心戲飽滿,如果掐斷補拍,那又該醞釀多久?更何況,其他入鏡配角群演也是演技在線,大費周章一番,若大不如前,又該如何?

轉瞬之間,名導方成安腦海中已閃過萬千念頭,籌謀著該喊停還是該繼續時,卻聽趙清懿滿含淒楚的一聲輕笑,隨之柔聲道出的那句半文半白的台詞,卻莫名地有股大力,將方成安牢牢地按在椅子上,仿佛每一個字每一個腔調,都契合《影梅情霧》在這位導演心中所想像的每一個畫幀所展現的節奏上。

“姐姐啊,”貞妃淚眼朦朧,聲音哽咽卻帶著一絲刻意的堅強,“那年天青地白,梅花奇傲,嘲雪諷春,奇景古今難有,正如你我二人徜徉其中,煮雪烹酒,摘花泡茶,也算天地絕色。從生到死,我不會忘。你偏愛**君子,我喜桃花迎春,可那段回憶,終究是不可更改的啊……”

“怎麽會呢,有你在的地方,梅亦如桃,酒亦變茶,拔劍起舞,載歌縱馬,”皇貴妃直勾勾地看著天頂,或者說她現在什麽都看不到了,“有你在的地方啊,連在陽光下的塵埃,都會變得很瀟灑。回憶,當然能改啊。”

聲音漸輕,最後幾字渺遠如在天邊,幾不可聞。

演員加戲改台詞,其實也是稀疏平常之事。但像她二人這樣事先沒對過詞兒,卻在情濃深處時自然流露,對於整個劇組來說,都是一場冒險。

或許她們自信到導演絕對不會喊停,也或許隻是放飛自我,不拘泥於表演框架的一種表現吧。

“姐姐!!”

一聲慟哭,雖非撕心裂肺,卻如箜篌之悲,怫鬱難言。

順治帝霍然轉身,扯簾而入,禦醫宮女跪倒一片。

春雪驚落,灑滿京城。

文武百官嬪妃護衛,滿身皆染白雪,如披素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