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重生:三流演員的逆襲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有驚無險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有驚無險

斯墓督德什麽都知道,隻是不說。

有時候沉默,比任何言語都有力量,它能給人帶來更大的心理慰藉。

影片結尾,杜空青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上,悠悠蕩蕩地行走在荒蕪的曠野間。肩頭一抹殘陽如血,紅光飄散,如染暈紅。

在她身後,跟著由人類和蛇人組成的隊伍,他們和睦相處,一路同行。

在隊伍中央,有數輛裝著物資的平板馬車,位於中間的那一輛,由兩匹高大雄健的駿馬拖拉著,車上卻未裝補給品,而是特別優待地躺著一個人。

躺著那位流淌著女蝸族正統血脈的皇太子——斯墓督德。

夕陽下,火雲翻滾,山巒盡隱。

黑暗從東方升起,悄無聲息地吞噬著天地的一切,吞噬著那對本就沒有絲毫神采的雙眸。

蘇白給《離心劍》留下了一個開放式結局,斯墓督德是生是死,全憑觀眾自己去解讀,但那位眼光高遠、情懷博大的皇太子,終究還是讓自己的理念留存下來,改變了這個世界。

蛇人與人,和平共處。

杜空青沒有再回到中原,而是帶著陰阡國的軍民,以及女蝸族斯墓督德的部下,在這被戰火荼毒的世界裏,尋找可以共存的棲息之地,重建美好家園。

也算是,間接地完成了斯墓督德的心願。

夕陽隱沒在群山中,餘暉返照山光雲色,晚霞如墜火海,夜空半黑半紅,杜空青好似行走在一幅靜止的畫裏,瑰麗與蒼涼交織出深沉迷人的夜幕。

影片就此結束。

“殺青啦!”蘇白站起來,端起斟滿的酒杯,“謝謝大家!”

《離心劍》劇組不搞隆重的殺青儀式,隻搞啤酒燒烤,在片場裏高架篝火擺置炭爐鐵盤小地桌,擼起袖子帶著妝容直接開擼,算是國內各劇組中最接地氣的慶祝方式。

“肉串熟啦!扇貝好啦!烤蝦能吃啦!”

劉逸安站在一堆篝火旁,腦袋虛枕著金黃油亮的烤全羊,左手抓著一把串滿牛肉的鐵簽子,右手端著堆滿了蒜蓉扇貝、麻辣小龍蝦等美味的鐵盤子,看起來搞怪滑稽,但卻有一種能令人心頭一暖的溫馨。

千餘位淋過雨的群演們,在戲份殺青後,也不去更換服裝,直接在篝火旁烤幹自己,邊擼串邊喝酒,扭頭看著劉逸安這副樣子,不由得笑成一片,連夜雨中拍戲的疲憊感,便在熱氣騰騰的美食和其樂融融的氛圍裏,早已蕩然無存。

《離心劍》,正式殺青。

最後這場“曠野殘陽”戲的演員們,在結束拍攝後雖筋疲力盡卻滿臉興奮,一一跟走上前來的蘇白擁抱。

這一百多個人,算是《離心劍》的主要演員了,其中幾個人,從影片一開始的舊鎮那裏就跟趙清懿“拚殺”過。

他們是這個圈子裏,被絕大多數人認可的“動作捕捉”演員,也是行業內數一數二的動作演員。

擁抱過後,他們便聚集到篝火邊,喝一口啤酒擼一口肉串,暢談這期間的遭遇和對未來的期待。

以及,對那位國民女神趙清懿的神往與讚許。

他們中年長的從業三十多年,年輕的從業十幾年,與之合作的演員幾乎囊括了大半個娛樂圈,在動作戲裏,能讓他們心生敬服的,目前為止,惟有趙清懿一個人。

這並非是說其他演員的表現不夠好,而是趙清懿身為一個光環滿身的女明星,竟毫無偶像包袱,雨淋身、泥中滾、爬牆翻梁跳樓、血漿噴臉等全是她親身上陣,從未有一件事是替身代勞。

正常情況下,有很多大明星的檔期很緊,站在鏡頭前就開始拍戲,非露臉鏡頭就由體型相仿的替身上陣。

因為在拍攝電影時,有許多鏡頭是需要演員站在鏡頭前,幫導演采景的,說白了就是活道具,影片背景的一部分。

比如某部武俠片裏的一個片段:男主角立於山崖,背負長劍,腳下白雲繚繞,昂首遙望青山隱隱,天際盡頭處。

這時候就是替身上陣,在導演的指揮下像提線木偶般左右移動,擺正姿勢。

是以,很多導演都會給大明星一個麵子,主動要求替身上場。

趙清懿卻自始至終親身上陣,無需任何人代勞。

光憑這一點,就會在片場裏吸粉無數了,更別提以往那些令人瞠目結舌的神奇經曆。

“沒有公關團隊,從不商業運作,更沒有接觸過任何造星計劃,你就能憑一己之力走到今天這一步,確實難得!”

“活死人斯墓督德”從車板上坐起來,一臉幽怨地看著跑去喝酒擼串吹牛皮,連扶都不扶他一下的演員們。

“謝了。”趙清懿看他站起來,便沒有多做停留,也向圍聚在篝火四周的人群走去。

“加入九寰影視!你的未來會更好!”

李溪莛真可謂是見縫插針,事到如此,仍不死心。

趙清懿充耳不聞。

隻是,當她快要走近歡呼沸騰的人群中,身後仍舊沒有傳來李溪莛的腳步聲時,不禁暗感奇怪,回眸望去,卻見那輛板車孤零零地停在草地上,拖車的馬兒早已被馴馬師牽走了,攝影棚頂部的燈光次第熄滅,將那輛車一點點地拉扯進黑暗深處。

仿佛昭示著,在《離心劍》劇組中共處的歲月,一去不返。

他去哪了?

趙清懿突然升起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羊肉外部已烤至焦黃發脆,內裏卻綿軟鮮嫩,香氣撲鼻。

廚師捏著刀子將肉割成一條條,放置在身周就餐之人的盤子裏,手法靈巧,卻仍是供不應求。

有酒有肉,興奮收工。

由充氣膜建築做成的攝影棚外,突然傳來沙沙的聲響,像是蛇人遊過草叢。

諸人未免有點神經過敏,棚內猛然間停滯了一秒,如同被按了靜音鍵一般,沒人說話,沒人飲酒,更沒人吃肉。

惟有篝火中的木柴在燃燒時發出劈啪的脆響,似乎在證明著眼下的世界並沒有凝聚成一幅靜止的畫。

劉逸安啃著手裏的羊腿,滿臉輕蔑地大喊:“一群豬,外麵下雨啦!”

諸人這才相視一笑,大罵彼此神經過敏。

在所有人舉杯歡慶時,趙清懿找到這段時間一直陪伴她的幕後工作人員們,跟他們一一碰了下杯子,將杯中酒飲盡,便找了個由頭離開了人群,將熱熱鬧鬧的片場甩在身後。

沒有人留意她的動向。

走出擋風遮雨的攝影棚,手中的花折傘慵懶地搭在肩膀上,隨風輕動,雨水漫過坡麵在腳下積水中撫弄出一圈圈碎花般的漣漪。

隻是,那些輕輕蕩蕩的漣漪,很快便被趙清懿的雙腳踩亂了。

她挽著褲腿,另一隻手提著鞋子,光著腳丫在柏油路上走著,好似攝影棚內的那場打鬥戲還未結束,涼意從腳底直躥向心裏。

她沒有去劇務那兒領靴子,也沒有讓助理開車送她回到住處。

大家都在興致高昂地喝酒吃肉,她再去安排工作,未免掃了他們的雅興。

她也沒有刻意去尋找李溪莛、王婧蓉亦或是梁穎茜的身影。

他們都會湊在一起慶祝吧,還是不要去添麻煩了,就這樣一個人孤零零地漫步在雨中,倒也挺好。

從充氣膜攝影棚到演員宿舍,需要步行十幾分鍾,然而她很喜歡在雨中散步的感覺,哪怕在熱鬧的宴會襯托下顯得孤寂冷清,但她卻感覺十分愜意。

仿佛與這個節奏奇快、複雜多變的世界,在淋漓的細雨中畫出了一條清晰的界限。

獨享著雨滴打在綢布上,發出很空洞很渺遠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但也是獨屬於她自己的聲音。

落在地麵上的雨聲,是要和他人一起分享的。

然而落在傘布上的雨聲,在這空寂的岱宗影視基地裏,或許隻有她自己聽得見。

在細密連綿的沙沙聲中,突然傳來一陣陣重重踩在積水裏的腳步聲,緊接著是放浪的大笑。

趙清懿不再把花折傘擱在肩頭,而是舉起來擋在身前。

那陣笑聲停頓了一下,腳步聲卻突然變響,並且朝著趙清懿的位置而來。

她立刻加快腳步,走到一處路燈昏暗的岔路口,猶豫著是穿過小徑消失在花叢中,還是走大路尋求安全感。

僅耽擱了兩秒鍾,身後的腳步聲已經近在耳邊。

“這身段,嘁嘁,老三你的眼神兒真特麽好使!”說話的男人一臉胡子,嗓音裏透著幾分粗俗,以及濃重的酒氣。

“啊,這屁股這腰,在漆黑的夜裏會像明燈一樣將我照亮,我是撲火飛蛾,明知她能灼傷到我,還是不能自己……”第二個男人的聲音稍顯年輕,但卻醉得語無倫次,說到最後竟哼唱了起來。

醉鬼!

趙清懿走向寬闊大路,寄希望於某個剛在宿舍樓睡醒的工作人員,能夠迎麵而來,讓那兩個醉漢稍有收斂。

“呦,她走啦,你這個傻吊還不快追?”

趙清懿略微一驚,還有個女人?

“對嘛,老三你快去,跟她要個微信號碼什麽的,再把她送回宿舍,實在不行就給她送上床算了哈哈哈!”

“王八蛋!就知道送上床!我就不該信你的!”

“去,小丫頭片子,你剛才不是挺快活的嗎?”

“要死啊你!被人聽到了!”

“怕什麽,老三心裏也正想這事呢!”

趙清懿心想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她加快腳步,忽然希望李溪莛還能像之前那樣,當此之際,現身相救,而不是某個夜半醒來趕去赴宴的場工了。

臨到關鍵時刻,她所能想到的,仍舊是李溪莛啊。

饒是危險逼近,她還是忍不住牽動嘴角,或許嘲笑自己的主觀意願,或許欣慰於她仍舊相信愛情——在父皇徽宗肯將婉容拱手讓人之後。

“姑娘,能不能,嗝!我能不能送你上……回家啊?”年輕男子靠近,酒氣熏天。

他的兩位同伴發出一陣放浪的大笑。

群演是一個很特殊的團體,魚龍混雜,素質有高有低。

誠然,有些人是為了夢想加入這一行,拚搏努力,誌存高遠。有些人隻是想過一把當演員的癮,可實際上他們連一個露臉的鏡頭都沒有,用“活道具”來形容最為恰當。他們整日裏遊手好閑、無所事事,運氣好了碰見同樣渴望滋潤的女群演便湊在一起,相互排遣寂寞。

《離心劍》對跟組群演的選擇十分嚴格,很少會出現素質堪憂的人,趙清懿如此倒黴,一是因為影片殺青在即臨時找了一幫群演,二是因為酒後亂性,再保守的人也會喪失理智。

“走開!”趙清懿知道不能跟這種人客氣,冷著臉嗬斥,“這裏不是你家!請自重!”

那對男女同時“咦”了一聲,大胡子男人粗著嗓子道:“這小丫頭還挺硬氣啊,老三你行不行,要不要我幫你把把關?”

他說的“把把關”,其實就是強行跟趙清懿發生關係。

被喚作老三的年輕人卻直了眼睛,看著擎傘而行的背影漸漸遠去,好半晌沒說出話來。

女群演嬌笑道:“你怎麽啦?沒見過女人啊這麽發癡!還不快追?”

年輕人回過頭來,臉上寫滿驚駭與自責,他抬手指著傘下的倩影,嚅嚅道:“趙……趙清懿!”

“靠!”女群演的臉色瞬間白了,“那你還不跟人家道歉!”

年輕人酒醒大半,正準備跑上前去鞠躬賠罪,卻聽大胡子男人沉聲罵道:“道歉個毛啊!今天算賺到了!”說罷擼起袖子,踏著大步飛奔而去。

女人想拉他卻沒拉住,“你想幹什麽啊?瘋了!?”

“草,老子早就想騎她了!媽了個巴子,風風光光的小娘們咿呀亂叫,想想就帶勁兒!”男人那張生滿黑色絨毛的大手在胸前劃過,鈕扣崩飛,露出黑黝黝的、大腹便便的臃腫身材。

“你有病啊!”女群演被他的行為嚇到了,追過去要打他,卻被他反手抽了一記耳光,直接懵了。

有些男人的骨子裏流著狼一樣的血,女人在他們眼中,可以區分為兩種,一種是能咬進嘴裏的獵物,另一種則是將來能咬進嘴裏的獵物。

大胡子男人對女明星趙清懿的迷戀,早已在他心中轉化成了澎湃不休的欲望。

若是能在今夜把那個萬人迷給辦了,就算去坐二十年牢監,他也心甘情願!

“少在這兒礙手礙腳!站路口那兒放哨,有人來了喊一聲,否則我要你好看!”大胡子男人惡狠狠地說完,又看向那個年輕男子,戧指怒喝:“等會兒你把她給我按住了,聽見沒有?”

“我,我不能。”年輕人擺手拒絕。

“按!否則老子一個電話打回去,讓大彪他們把你家的房子給燒了!”男人臉色漲紅,須髯戟張,如惡鬼俯身,愈發凶狠,“她跑遠了!媽的,快點!”

年輕男子打了個抖,殘存的理智,最終還是沒能敵過對那個男人的恐懼。

“趙清……趙小姐請您站住。”年輕人靠了過去。即便他高度緊張雙腿發軟跑得不夠快,可男人邁步的跨度卻不是女人能比的。

另外那個大胡子卻是拔腿飛奔,像看見兔子的狼一樣撲向趙清懿。

與那位年輕人擦肩而過時,還輕蔑地罵道:“傻吊東西!跟女人客氣個毛啊,這輩子都不會有出息!”

年輕男子被他說得臉上陣青陣白,卻連一句話都不敢反駁。

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很快追上了舉傘疾走的趙清懿。

“喂!大明星!走這麽快幹什麽?”大胡子男人已經跑到了她的身邊,看著那張柔美的側臉,在昏黃的路燈光中氤氳出一片聖潔的光輝,心中雀躍不已,滿臉的胡子都笑得一顫一顫。

“我走得快慢與否,與你何幹?這般愛多管閑事,倒不如先管管自己的嘴!”趙清懿雙手抱胸,將傘夾在兩臂間,微低著頭,好似想把自己藏進臂彎裏,但畏畏縮縮卻又忍不住回懟的作派,倒令大胡子更加激動,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趙清懿那勾人兒的嗓音裏顫抖著大笑:

“行啊,膽兒不小,可你是趙清懿,不是杜空青!我倒想試試,你看見爺的家夥後,還有沒有這個膽量!”說話間朝著另一邊的年輕男子使了個顏色,旋即伸手在趙清懿的肩頭一搭,猛地向前一推。

趙清懿被他推得踉蹌了一下,直接向那個年輕男子的懷裏倒去,後者瞪大眼睛,對眼前的這一切充滿期待卻又不敢置信,但還是張開雙臂,想要將她一把抱住。

大胡子男人一招得手,並沒有就此罷休,而是突然把腰一折,雙手抓向趙清懿的褲子。

他的戰術很簡單。

在年輕男子老三抱住大明星趙清懿的一瞬間,他便彎腰抱住那兩條渾圓挺直的大美腿,和老三一上一下,一前一後,直接把她推倒在影視城隨處可見的茂盛草地裏。

他飲酒過量,又在片場某處放縱了一次,非但沒有得到滿足,心中欲望卻更加強烈,如火中燒一般,恨不得就地解決。至於內心中殘存的善念和理智,早就被酒精灼燒得一幹二淨。

隻要將這位萬人景仰的女明星給辦了,哪怕是蹲在牢房裏啃煙屁股,這輩子也有了吹牛的資本,也有了能讓他在甜美的夢中反複咂摸著也不會膩的回憶!

被欲望支配的男人,很難想象得出,他所犯之罪,到底意味著什麽。

就在他即將得手時,突然有什麽東西砸在了他的後頸上,似鐵似竹,但接觸的那一瞬,他又感覺那東西分外柔軟。

抬眼看去,才恍然明白,那竟是趙清懿手中的雨傘。

可是,一個女人,能有多大的力氣呢?

大胡子男人沒有再拽她的褲子,而是慢慢直起腰來,揚起手欲打,“老子今天幹死……”話未說完,他已兩眼翻白,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年輕男子看傻了。

遠處乖乖放哨的女群演轉過頭來,看見這一幕也呆住了,怎麽個情況?

趙清懿瀟灑地一抖雨傘,重新擎在頭頂,眸光冷凜,如刀掃過,那年輕男子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便聽她淡淡道:“接下來該怎麽做,你可知道?”

年輕男子看了看那張波瀾不驚、又帶著幾分不耐的姣好臉龐,從中已找不出半點驚恐,好似方才掃落了一隻擾人的蒼蠅般毫不在意,而不是打翻了一個體重近一百公斤的男人。

這讓他感到不寒而栗。

難道她抱胸疾走、瑟縮低頭,都是表演出來的假象嗎?

不是說大明星們離了化妝和特效就跟普通人沒什麽差別嗎?而她竟如此淡定,利用虛假的表象騙過了他們,並且一擊得手!

“我,我知道了。”年輕男子不敢再看他,直接從兜裏掏出手機,主動報警。

待那個放哨的女群演滿腹疑惑、驚懼交加地走過來時,趙清懿已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怎麽回事?”女群演問。

“我,”年輕人咽了咽唾沫,突然無比煩躁,“我他媽也不知道!”

趙清懿憑借著機智的頭腦和精準的身手,擺脫了方才的困境,卻沒有分毫喜色。

她快步走進路燈光照射不到的園區陰影裏,神色如冰地靠在樹幹上左右四顧,傾聽著黑暗中每一次的風吹草動,直到確認沒有人跟過來,沒有人看到她,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突然像麵條一樣順著粗糙的樹幹滑下,蹲坐在地上。

如瀑般的烏黑秀發灑落,披在肩頭,擋在臉側。

她把雙手搭在膝蓋上,在手背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緊貼著臉頰。

雨水漸大,在地麵上澆起一層水霧,繚繚繞繞地拂過趙清懿的影子,也不知是否冷了,她的雙肩突然抖動起來,持續了幾秒鍾便恢複平靜。

柏油路上的排水井口湧起了一個漩渦,好似一張神秘的嘴巴在吞噬著地麵的積水,吞噬進黑暗無邊的深淵。

路燈光下,細雨銀絲。

樹葉在風中婆娑,水中倒影朦朧如夢。

有一個纖細的小巧的身影,蹲在遠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角落,身旁是沒有倒影的積水,是吞噬著一切的漩渦,是悄無聲息搖動的樹。

孤獨如夜,將她包圍。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打了個抖。

這次是真的冷了。

她站起來,裹緊襯衫,在茫茫黑夜中翛然四顧,心境中突然出現了短暫的空靈:他在忙,所以沒有來。

演員宿舍隻亮著三盞燈,一層一盞燈。

她住在四樓,那一整層黑漆漆的,也不知是各位演員都睡得熟了,還是慶祝殺青未歸。

即便還未爬上樓梯,她也能感受到居室的孤寂與冰冷。

一想到整四層或許就剩她一個人,她又忍不住害怕起來。

今夜的遭遇雖然有驚無險,但誰能保證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呢?

她既不想回到空無一人的大樓,又不想留在外麵,內心充滿掙紮地一步步拾級而上,心想著回房間拿到電話,便叫王婧蓉、梁穎茜來陪她喝點酒壓壓驚吧。

有了目的後,腳步不自覺地快了幾分。

感應燈一路亮起,光暈暖黃,十分溫馨。

她的臥室在走廊盡頭,雨水打在玻璃上,叮咚作響,再輕盈滑落,將她的影子攪亂得分外模糊。

玻璃外的世界、玻璃內的倒影交織在一起,詭影翩躚,讓她有種一片荒蕪的錯覺。

她又打了個顫,快速掏出房卡進了屋,慌亂地在牆壁上摸索開關。

黑漆漆的房間裏漫著一縷桃花的幽香。

她輕嗅了一下,忽然覺得有些可疑。

平日裏,她雖有躺在浴缸裏泡澡的習慣,並且還會在水麵上灑滿花瓣,可近幾日拍攝節奏緊張,工作疲憊至極,每次回來都是簡單梳洗便倒頭就睡,浴缸中的花瓣早已幹枯萎黃,是不可能散發出任何香氣的。

再說,此時已近4月底,桃花幾近凋零。

想要摘得一大捧來,屬實艱難。

僅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她的腦海中就想到了諸多可能性,但經曆了“夜遇流氓”的長福帝姬,首先想到的必然是奪門而出。

此念頭剛一浮起,她便覺得黑暗深處有個影子搖搖晃晃地靠了過來。

潛入房內的醉漢!?

為財?為色?

趙清懿雖覺那個身影的輪廓有點眼熟,逐步靠近時的氣息也似曾相識,但她還是不肯冒險,轉身就向房門外逃去!

手掌剛搭在門把手上,那人便急不可耐,腳步聲驟然響起。

哢嗒一聲響,門鎖已開。

走廊上的燈光像水銀一樣流瀉進來,滑落趙清懿的指尖,暖黃,溫馨,讓她心中陡然升起一絲安全感。

門扉洞開,暖光湧入。

她已邁出一步,半隻腳踏在了門外。

走廊上的羊毛地毯很厚實,此刻於她來說,卻軟綿綿地無處借力。

若能再走出幾步,或者是衝到樓梯間那裏,那麽她才會心生出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來吧。

隻可惜,她正要邁第二步時,身後那人已經逼近!

糟糕!

她咬著牙,決定先行反擊。

趁其靠近時抬起手肘,憑借對身高體型的判斷,對準了他的心窩處狠砸下去。

那人悶哼一聲,將要勒住她的雙手顫了一下向回縮,她趁此時機卯足勁兒跑向門外。

腳未抬起,小半身已經探了出去。

走廊兩側的門仍舊緊閉著,看不出裏麵是否有人居住,然而樓梯間轉角處卻有個纖細的影子一閃而過。

她剛要大喊,腰部就已被一雙大手鉗住。

眼前景物倏忽遠去,燈光漸暗,人聲難尋,似乎連空氣都從身邊溜走了。

她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回到了仿佛在不斷收緊的袋口裏。

砰!

門扉緊緊閉合,仿佛將昏黃的燈光攔腰斬斷。

在身周重歸黑暗之前,趙清懿看清了按在門扉上的那隻大手。

那是一隻寬厚有力、青筋暴走的手,看似生猛有餘柔情不足,似乎能一個不留神兒,便能把整扇門給卸下來。

趙清懿第一次感受到了真實的恐懼。

那是一種浸在水裏,又被扼住咽喉的感覺,無法呼吸,徒勞掙紮。

砰!

又是一聲悶響,這次不是關門,而是那男人情緒激動,後背撞在了玄關的櫃板上。

粗重的喘息聲傳來,又有灼熱的氣息撩撥在冰涼的衣領裏。

他就像是一團火,緊緊地貼著她,並且試圖將她也一起點燃。

趙清懿心慌意亂,不敢喊叫刺激了他,又找不到合適的時機出手。

單憑那隻仿佛能握碎一切的大手,就摧毀了她的自信。

一個女人在真正地麵對男人的壓迫感之前,根本無法明白性別能夠帶來怎樣的巨大差距。

啪嗒。

那男子一隻手按著她的腰,另一隻手竟抽空把門給反鎖了。

趙清懿卻仍舊無法掙脫他,哪怕他沒有使出全力。

轉眼間兩隻手同時按住了她的腰,像是兩隻火燙的鐵鉗,然後輕飄飄地將她舉起來,放在鞋櫃的台麵上。

趙清懿藉由這次難得的高度差,抬起膝蓋頂向他的小腹。

她突然悶哼一聲,隻覺膝蓋疼痛不已,心中暗暗責怪自己:糟糕!不僅低估了他的身高,還高估了自己的準頭,膝蓋非但沒有頂到他的小腹,還頂到了他的拳頭上。

在趙清懿看來,他的拳頭好似硬如鋼鐵,無堅不摧。

“你混……”她終於忍不住喝罵出聲,可方才的那一記攻擊,卻撩起了對方的欲火,捧在腰部的那雙手突然上移,在她的脊背處用力收緊,將她拉向懷中,偉岸健碩的身材俯下來,將她夾在中間,喘息劇烈地在她的臉前摸索著。

她瞪大眼睛,看清了對方的容貌。

雙唇柔嫩,卻帶著一股能令冰山融解的溫度,能讓人抓狂的霸道,能把她迷醉的氣息。

趙清懿又羞又恨。

深夜死寂,藏於屋中。她突然回房,神色慌張,非要先占她一會兒便宜,卻不知先安慰幾句嗎?

就算他蠢笨不堪,沒有留意到她的變化,猜不到在寒風蕭瑟的長街上發生了何事,但也該打聲招呼,先表明身份吧?

藏起來突然現身又親又抱,算哪門子感情?

這分明就是難耐寂寞的原始衝動!

趙清懿知道他的身份後,便握緊拳頭狠狠砸過去。

拳峰落在他的肩頭,打得砰砰作響,他卻毫不做聲,齒咬舌掃,十分快活!

趙清懿越想越氣,又抬起另一隻膝蓋去撞他。

人的小腹不算最脆弱的地方,但卻十分**,因為壁層腹膜神經末梢豐富,而且二人的高低差也便於趙清懿出手擊中。

隻是,當她高高抬起膝蓋,正準備撞上去時,卻忽然怔住了。

方才將她牢牢按住的,分明是一左一右兩隻手,那她撞到的拳頭……

趙清懿不敢多想,臉色紅得發燙,好似終於被身前這位動作狂放、不知收斂的男子給點燃了。

“你……放開……”她恨不得將他那對能勾人奪魄的雙唇咬斷,卻終究狠不下心來。

他不斷索取著,無視她有無回饋,一直在脊背處摩挲的手掌,突然下滑,探進了她的衣服裏,並且意欲上移,摸向那片不容輕薄的豐白之地。

趙清懿忍無可忍,劇烈掙紮,拳打腳踢。

他被她的反應驚到了,欲望如潮消退,一點點地放開她的身體。

她得到了他將放棄的信號,便默默等著,待他平靜下來,便要他好看!

房間內紗簾布簾層疊緊閉,一絲路燈光都瀉不進來。

黑暗仍舊如戳不破的屏障,繚繞在他們的眼前,令趙清懿的瞳孔始終難以適應。

隻是當他一步步退後,距離趙清懿半米遠時,那對幽深如海的瞳眸,突然亮若星辰,似乎一整天的陽光都匯聚在他的眼底眸中,此刻狂放而出。

那其實是燃燒的欲望。

他要克製不住自己了。

趙清懿不敢與他對視,生怕流露出一絲羞怯或者是容易產生聯想的表情,會讓他再次猛撲過來……

“你今天,很不禮貌。”

見識過了他的力量與霸道,趙清懿不敢說得太過嚴厲。

孤男寡女,共處在冷冷清清的演員宿舍裏,同事朋友皆在充氣膜攝影棚裏燒烤飲酒,狂歌浪舞,真可謂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若真惹怒了他,讓他從一個斯文有禮的紳士,變成了無視道德和法律的惡棍,由耳鬢廝磨的脈脈柔情變成了隻想宣泄心中的欲望,又該如何?

她可不想吃這眼前虧!

他沒有說話,而是又向後退了兩步。

趙清懿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

這是要幹什麽?

“你要助跑嗎?”她想緩解下緊張的氣氛,但隱沒在黑暗中的男人卻沒有笑。

緊接著,他開始搖晃自己的手臂,一下一下的,像是在牆壁上亂塗亂畫,也可能是在摸索著什麽東西。

趙清懿又問:“你畫我猜嗎?”

啪嗒。

燈光亮起。

李溪莛臉色紅潤,眉目含情,深色西裝將他的身材勾勒得偉岸挺拔,俊朗迷人。

他左手仍舊高高舉著,握著一根通向天花板的繩子。

在棚麵上,遍布著密密麻麻的黑色管線,每一根管線裏都嵌著彩色的小燈。

它們在頭頂構成了一個大大的心形。

而跟心形燈光對應的,則是玄關通向床尾的一大片蠟燭。

同樣擺成了心形的蠟燭。

趙清懿這才明白,怪不得他走過來時搖搖晃晃,原來是擔憂將自己精心布置的場景破壞掉。

但是,沒有點燃的蠟燭算怎麽回事?

仿佛能看出她心裏在想什麽似的,站著不動的李溪莛突然從懷裏掏出一盒火柴,從裏麵捏出一根來,豎起來壓在火柴盒上,左手食指固定住尾端,右手突然彈在火柴棍上。

一道光火飛進去,精準無誤地落在連成心形的蠟燭上。

帥氣的點燃方式。

被火光映照的床頭背景牆上,已是用小氣球粘貼出了英文I和U,中間則是一個大大的心形。

床鋪上用大片桃花瓣兒,擺成了另一個心形。

燈光心、氣球心、蠟燭心、桃花心,滿屋子的心……

趙清懿愕然無語,突然有一種很可怕的直覺,心道:這場麵是要幹嘛啊?

“我愛你。”

果然,李溪莛突然單膝跪地,拿起豎在牆角裏一大捧鮮花。

火紅色的玫瑰間點綴著黃鶯、滿天星,以及卡通小熊的裝飾。

一時間,花香繚繞,滿室生春。

男人將俊美的臉蛋埋在玫瑰花旁,笑容燦爛而又真誠,眼底裏流露出濃濃的期盼。

趙清懿捂臉,“你是不是有點……”

“請接受我吧!”

李溪莛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又把她嚇了一跳,嗔罵道:“要死啊,大半夜的!”

“為了告白嘛……”他嘀咕著。

趙清懿輕輕搖了下頭,“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這次輪到李溪莛愕然無語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這是麵對深情告白時應該說的話嗎?

到底是王婧蓉出了個損招,還是趙清懿的腦回路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如此冷漠的回應,太特娘無情了啊!

李溪莛窘得都快流淚了,殊不知趙清懿的心裏像擂鼓一樣咚咚咚地響個不停。

“清懿,我愛你!請接受我吧!”李溪莛又小聲重複了一遍——因為大聲說話會被罵成有病。

“今天太晚,明天再說,可好?”趙清懿雖然未曾真正的談過一次戀愛,但前世身為大宋公主時,卻有無數青年才俊甘願撲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其中有多才多藝的詞人,有高風亮節的儒士,有地位尊崇的高官,亦有征戰沙場的將軍。

他們的求愛方式或浪漫或清新或溫雅或大氣……卻從未有一個人,能像李溪莛這樣弱智的。

在女生的閨房中求愛,還搞一堆心形裝飾,燈泡蠟燭氣球,真把當小女孩看待嗎?

“先把蠟燭滅掉,小心起火。”

“喔喔,好。”

李溪莛雖然讓那堆蠟燭巧妙地避開了所有可燃物,但趙清懿既如此說了,那就隻好照做。

隻是,當他站起身,與趙清懿擦肩而過時,卻忽然怔住了,好半晌才啞著嗓子問:“你的雨傘怎麽斷了?”

趙清懿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才發現進屋時內心恐慌,隨手把雨傘立在了櫃子邊兒上,由上到下俯視,看清晰地看見裏麵的傘骨斷成了兩截。

李溪莛心內起疑,開始仔細端詳著她。

褲腿濕透了,鞋子丟在門邊,白嫩的小腳丫光溜溜地晃蕩著,不時有水珠劃過豔粉色的指尖,輕盈地滴落在地磚上。

她的肩頭有一攤水漬,若仔細觀察會發現那根本不是雨水留下的痕跡,而是一隻油膩膩的手抓印。

“發生什麽了?”

李溪莛的聲音驟然一寒,連同室內的溫度都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