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重生:三流演員的逆襲

第一百九十八章 雨洗雪覆

第一百九十八章 雨洗雪覆

五月二日,下午三點鍾。

趙清懿挽著母親陳雅的手出了門,在南安街路口坐上陳燁的汽車,直奔位於新運街的銀河國際影城。

她一身休閑裝,淡藍色牛仔褲,白色運動鞋,灰色修身風衣,頭發隨意盤著,另有寬簷帽和太陽鏡稍作修飾,整體形象看起來如鄰家小妹般,魅力不足,時尚有餘。

陳雅為了配合女兒,也拿了舊衣服出來穿,而不是和李宗周遊世界時,在專櫃店購買的香奈兒、普拉達、路易威登等奢侈品。

她身上的毛衣鬆垮垮的,牛仔褲已經洗到發白,一身裝扮樸素至極,似乎又回到了她在車間工作時的那副樣子。

隻是李宗送給她的卡地亞鑽戒,她說什麽也不舍得放在家裏。

陳燁做專職司機多年,車技很好,如一尾靈活的魚兒在車流如織的新運街行駛著,二十幾分鍾便抵達了目的地。

趙清懿排隊取票時,身邊人還在討論看《雲樓殘夢》還是看《春花正濃》,也不知誰喊了句,當然是看我懿的!

她順著聲音望去,便見到一個戴著小黃帽的女孩子,興奮地指著“柳如是”的電影海報,不禁微微一笑,將帽簷壓低,取了票又去櫃台買飲料、九記牛腩、香辣魚丸等小吃。

櫃台內的收銀員看了她一眼,又下意識地瞄向掛在影院大廳的巨幅海報,趙清懿趕緊收了找零,拎著食物袋子、挽著陳雅的手臂上了樓。

來欣賞《雲樓殘夢》的觀眾很多。

趙清懿和陳雅入場時,巨幕廳裏近乎坐滿了人。

在熒幕播放廣告時的亮光中,可見一片黑壓壓的人頭,談興正濃地等著電影開場。

她每隔數秒都能聽到趙清懿這個名字傳入耳中。

當然,另外三位主演的粉絲也很多。

陳雅湊近她耳邊道:“女兒你好紅呦!”

趙清懿趕緊讓她小點聲。

又有一行人在座椅間的縫隙中走了進來,嘴裏輕輕喊著“抱歉”和“借過”。

趙清懿略一抬頭,便看到那位熟悉的“小黃帽”,不禁又笑了笑,那女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輕輕點了下頭,道了聲謝,便從她的膝蓋前走過。

她們共八個人,看形象氣質應該還是在校大學生,似乎同一個大學的同學,趁著黃金周約到一起出來散心的。

這時,影院的燈光突然滅掉了。

廣告也不再播放。

原本吵嚷的巨幕觀影廳一下子安靜下來。

在諸人的期待中,影片開場。

王婧蓉所飾演的董小宛第一個出場,在半塘幽室中逍遙自在,每日裏煮茶養花,寫詩作畫。突然有一天,母親病倒,債務當頭,父親遺留下來的店鋪賠得血本無歸,生活的重擔仿佛一夜之間便落到了年僅十五歲的小宛身上。

她被迫無奈,隻好到秦淮河畔的畫舫中賣藝賺錢。

方成安雖不似蘇白那般,喜歡把鏡頭拍得格外唯美,但他骨子裏的文藝範也很濃,影片的節奏很快,卻又不失細膩,正所謂“於無聲處聽驚雷”,觀眾能在劇情推進的過程中,感受到小宛的悲苦命運和明末清初時梟雄四起、天下亂象中,得以窺見到平常百姓生存的不易。

然而鏡頭一轉,當趙清懿所飾演的柳如是現身時,影片便轉換成了另一種基調。

格調高雅,視角清奇。

尤其是董小宛因自憐自愛,不願任憑賓客擺布,又被老鴇冷嘲熱諷時,柳如是驀然現身,柔聲安慰,輕言妙語,在一片荷紅綠柳、彩蝶紛飛的大好美景中,讓觀眾們不由得驚歎出聲。

當今兩位最美女星同框表演,當真引人入勝。

光憑這一點,便可值回幾十元的票價了。

再後來,影帝薑鈥所飾演的冒辟疆,常伴在小宛左右。二人在熒幕上穿著明末的服飾,偏居一隅,每日裏雖顯得清貧瑣碎,但卻一樣被小宛過得溫馨和諧而又充滿詩意,別有情致。

柳如是與錢謙益在西湖絳雲樓中的生活,同樣甜蜜美滿,逍遙自在。

影片的整體基調是悲的,但卻讓人說不出悲在何處。

這正是方成安所拍電影的高明之處。

到了影片末尾處,董小宛病歿時心心念念著那盆剪桃紅,柳如是懸梁自盡時孤苦伶仃無人照顧。

突然從恬靜的慢節奏生活轉向了悲到極致的結局,觀眾們那顆始終被緊縛著的心,終於有了宣泄的口子。

再加上幾位主演的演技當真爐火純青,僅是一道目光,一次牽手,一聲珍重,都有著催人淚下的悲涼感。

影院內響起一片吸鼻子的聲音,就連很少看電影的陳雅,都被趙清懿的表演感動得一塌糊塗,緊握著女兒的手掌,淚水將紙巾打濕了一張又一張。

就在觀眾們壓抑著哭聲,惟恐別人發現而感到丟臉時,突然有一記撕心裂肺般的哭聲在影院中響起,吸鼻子聲沉寂了一瞬,卻沒人去嘲笑她。

隻因影片用快進的手法,表現出柳如是的孤墳無人問津,最後雜草成堆,雨洗雪覆,漸漸與尋常土坡無異,被世人所遺忘。

陳雅看到這裏,更是哭成了一個淚人。

趙清懿汗顏不已,連觀影的心思都沒有了,隻能安慰母親別太悲傷,盡快從戲裏走出來。

陳雅吸著鼻子,連聲道:“你演得太好了,媽媽感覺那個不是柳如是,而是你,是你在受苦啊!”

趙清懿幽幽一歎,見她太過傷心,又不好意思勸她輕聲,別被旁人聽了去暴露身份。

直到進了影院二樓的火鍋店,陳雅的心情才轉好了一些。

但這一路走來,所見觀眾皆是紅著眼睛,一副曾淚水決堤過的樣子。

“我就說嘛!《雲樓殘夢》可比《春花正濃》好看多了!”小黃帽女孩走在後麵,揩著鼻涕跟同伴們邀功。

其他人附和著有之,冷眼漠視著有之,感同身受者有之,大為不爽亦有之。

不過八人的小團體,也要分出數個粉絲陣營來嗎?

趙清懿感到一陣好笑,拉著母親的手便進了火鍋店。

評論聲仿佛甩不掉了一般,走到哪都能聽得見。

身旁那幾桌顧客不是誇趙清懿演得好,就是誇電影拍得好,還有人看完了電影把趙清懿以前的風光事跡也拿出來說。

一邊喝著啤酒吃著涮肉,一邊暴露自己小迷妹小迷弟的身份。

趙清懿有點後悔來此用餐了。

公眾人物也想擁有自己的私生活,很少會有大明星真的去關心路人的評價,因為那隻會徒增煩惱,沒有半點鼓勵的作用。

更何況是她這類喜歡清靜無憂之人?

可母親已經坐穩了,正在那裏擦著眼淚平複情緒,她不便再要求換餐館,隻好陪著母親點了幾盤肉,半份蝦,半分魚丸,若幹青菜菌類。

服務生先上了兩罐涼茶過來,趙清懿幫母親倒了一杯,陳雅趁勢握住她的手,眼睛依舊紅紅地看著她,看得她心裏直發毛。

“媽,你有什麽話就說嘛。”

“清懿,媽以前錯怪你了。”

趙清懿一驚,“怎麽了?”

“你選擇的路是對的,你的堅持也是對的,媽老了,被社會淘汰了,理解不了你們年輕人的想法,你不要在心裏責備媽。”陳雅說著說著,眼淚又下來了。

“哎呀媽!突然說這個……真是……以前分明是女兒不懂事,不夠努力,讓您擔心了啊。”趙清懿幹脆坐到陳雅身邊,柔聲勸慰著。

旁邊的顧客看到這一幕,都投來詫異的眼神兒。

個別人也麵露鄙夷,暗罵現在什麽貨色都能碰見,一對母子倆穿得土裏土氣的又看電影又吃火鍋,裝什麽時尚啊!

還有那位在室內也不摘墨鏡不摘帽子的,靠,準是個醜比!

“呀,這個位置好,靠窗,能看見新運街的景色呢!”小黃帽女孩像一陣風般刮進了火鍋店內,指著趙清懿二人身後的位置,背著手小跑了過來。

她看見趙清懿後怔了下,認出這是電影院裏那位姑娘,暗覺緣分真妙,便低低地說了聲你好。

趙清懿稍微推了下帽子,禮貌地回了句。

“快看!看那棟樓!外牆已經重新粉刷了,兩個月之前還是一片焦黑呢!”小黃帽女孩指著新運街上的某棟辦公大樓。

“得,你的嘴就沒停下過,等會兒吃點東西噎死你!”她的同伴笑道。

“算啦,她能滿嘴塞著肉跟你說趙清懿是如何如何救出學琴小孩,如何如何脫離火海的,天啊,我在她的下鋪睡了半年,耳朵都要聽出繭子啦!”另一位女孩子道。

小黃帽充耳不聞,雙手握緊,神情呆萌地凝視著那棟樓,“真好啊,感覺跟偶像又近了幾分。”

這句話隻是說來應景,卻把趙清懿聽得脊背一涼:要不要這麽神棍啊姑娘……

火鍋店的上菜速度很快。

油湯翻滾,熱氣騰騰。

手切羊肉放進去涮兩下就熟,撈出來就著麻醬一蘸,滋味濃鬱,滿口生香。

陳雅是北方人,趙清懿卻是地道的南方人。

她吃不慣麻醬,但卻不便於改換口味,便學著努力適應。

經曆過戰爭、經曆過生死、經曆過國破家亡的女人,沒有什麽事情是無法接受的。

一餐之味,果腹而已,又算得了什麽呢?

陳雅的情緒已平複,小聲說著與李宗周遊世界的趣事兒,趙清懿認真聽著,不時詢問幾句細節,陳雅再稍作補充。

母子二人其樂融融,畫麵感十分和諧。

若是蘇白在場,會選擇一個背門麵窗的絕佳角度,將投射而來的陽光捉進鏡頭裏,在二人的麵容如罩金輝的那一刻,按下快門。

五月的下午。

陽光溫暖,空氣宜人。

吃完了這頓火鍋,趙清懿準備帶母親去逛逛街,買一點日用之物。

雖說李宗把陳雅捯飭得裏外家用樣樣不缺,可趙清懿好不容易放了假,便想著多陪母親一段時間,哪怕是買幾雙不起球不脫色的純棉襪子,也會稱心如意。

若沒有發生後麵那些事情,這將是又一個能濾過篩網,留存在她的記憶中的,平淡而又深刻的一天。

火鍋店內,居中位置,突然有人叫了一聲。

那叫聲驚訝之極,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顧客們都停下筷子扭頭看他,在這一刻,連咀嚼食物的聲音都顯得分外響亮。

服務生跑過去問他需要什麽幫助,他卻指著手機大聲喊:“你們看新聞,出大事了!”

趙清懿本不想理,卻聽見陳雅驚惶道:“壞了!”

“怎麽?”她探身看去,隻見母親的手機正在播放一段像素模糊的視頻,“什麽東西?”

陳雅抬起頭來,臉上滿是擔憂,“沒,沒什麽。”

趙清懿看不清,心裏又好奇是什麽在幹擾著母親,正待詢問,陳雅卻忽然道:“朋友圈裏發的視頻,挺嚇人的,你還是別看了,噢,再幫我弄一點調料吧,麻醬裏加一點韭菜花,不要辣椒油,但可以……”

趙清懿笑道:“知道啦,芝麻少許,花椒油少許,兩滴香油!”

“誒誒,是這些的。”陳雅也跟著笑。

經這麽一打岔,趙清懿便不再過問母親被何事困擾著。

陳雅見她走遠,臉上的笑容驀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糾結的痛惜。手機已經自動跳轉到下一個視頻,其中的女主角,仍舊是她的女兒——趙清懿!

耀宇影視集團在《雲樓殘夢》一票難求的形勢下,終於按捺不住,花高價從非法渠道購得趙清懿還未成名之前的視頻。

其中有在酒吧裏爛醉如泥,滿嘴髒話、放浪大笑的視頻,亦有跟著男友勾肩搭背地逛街,在街中央旁若無人地親吻的視頻。

好在前身沒有拍果照或者保存愛愛視頻的習慣,否則耀宇影視亦不會錯過此等充滿爆炸性的資料。

饒是如此,趙清懿那清新脫俗而又溫婉賢淑的氣質形象,也得被這兩條視頻毀得一幹二淨。

九寰影視總部,望天水雲樓內,李溪莛在寬大的辦公室裏焦急地踱著步,時左時右,時前時後,晃得齊江天腦瓜仁都要炸了。

“哥,咱能老實兒點坐下不?純手工羊毛地毯都要被你踩褪毛了!”齊江天捂臉歎息。

“那些視頻,那些照片,他們都從哪兒弄來的?你到底查出來了沒有?!還有心思在這跟我開玩笑!趕緊查!”李溪莛跑到他耳邊咆哮。

齊江天感覺自己像是獅子嘴邊上的小貓咪,一個應對不當就會被對方吞進肚子裏去。

“查到了拍照的地方,出自何人之手還不知道。”齊江天指著電腦屏幕上那一幅被放大的酒吧背景,“藍調溫柔1998,看室內裝飾,應該就是一年之內拍攝的。清懿當時在跟誰談戀愛?張弘源吧?我猜是他拍下的照片。”

“他有那麽無恥?”李溪莛眉頭一挑,眸光中翻湧著滔天的殺意。

“因愛生恨吧。我聽說他甩了清懿之後,又想複合,結果清懿一點機會都不給他。”齊江天點了下鼠標,切換到下一張照片。

趙清懿和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行走在雨夜的街上。

為了照顧李總裁的情緒,齊江天特意截了一張不那麽紮眼的照片。

“臨海市溪茵胡同。從照片上的樹木花草,以及周圍建築物的樣子來判斷,應該是兩年前的夏天。”齊江天把那張照片放大,鼠標在男人的脖子上晃了下,繼續道:

“看這裏,類似桃花瓣兒的紋身,我猜測他就是打砸萃紅茶樓,結果被你和清懿合力揍翻的小混混。照片的拍攝者,應該是那小子的狐朋狗友。”

“又是他!”李溪莛盯著照片上男人的側臉,眼中殺意不再,但卻有著能讓人如墜冰窟的凜冷。

齊江天聳了聳肩,勸慰道:“行啦,別跟這種人一般見識,掉價!”

李溪莛頷首:“找出證據來!我會把他們連同發布視頻的人一起起訴!”

齊江天籲了口氣,笑道:“放心。如果順利,我還會把躲在背後的耀宇集團給揪出來!”

“會很難吧?”

“成功的概率不低!”

李溪莛忽然嘿嘿地笑了起來,“如果真能找出耀宇參與的證據,我有辦法將他們徹底玩垮!”在他心中翻湧的恨意,好似全部灌注到說出口的每一個字裏,竟讓陪伴他近三十年的發小,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準備一下,在今天晚上之前,把會議上確定下來的事情做完。”齊江天抬起屁股走向門口,身後傳來李溪莛怯怯的疑問:

“真有必要如此?”

“當然!隻要你真心實意地完成它,以前的那點破事兒就毛用都沒了!”齊江天開門走了出去,留下李溪莛一個人在兩百平米的辦公室裏,不知所措地淩亂著……

銀河國際影城二樓,鼎食匯火鍋店。

趙清懿去盛裝調料時,陳雅一直在思考著:該如何勸慰女兒。

她擔心女兒知道那條新聞後,心理崩潰突然想不開,再次喝毒藥自殺。

哪怕她能夠感受到清懿的氣度和養心功夫,都與之前判若兩人,但還是放心不下。

尤其這裏是人流量極大的新運街,而且還是在影城內的火鍋店裏,若是有哪個年輕人看到視頻再發表點不當言論,對趙清懿造成強烈的刺激……

陳雅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當“視頻門”在網上持續發酵之後,火鍋店內的顧客們已由最初的小聲討論,變成了麵紅耳赤的爭論。

如一鍋煮至沸騰的火鍋底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