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變相

第96章

第96章

顏非和其他紅無常被安排了新的住處,和別的紅無常住在一起。不過當天晚上愆那一回屋,卻見顏非跟隻小狗似的蹲在他門外等著他回來。愆那又氣又想笑,“你幹什麽呢?”

“等您回來啊。您去哪了?”

“我去拜謁了一下孟婆。這一次她幫了我們不小的忙。你等我做什麽?有事嗎?“

“找您一起吃晚飯啊。以前不都是一起吃的麽。”

“ ”

於是他被顏非拉著出去,在門口下了個館子。那些鬼愛吃的造型惡心的食物,顏非現在倒似乎習慣了,擼起串來一點也不含糊。愆那問他今天的訓練怎麽樣了,他說學了幾個特別簡單的法術,什麽奪舍術馭傘術之類的,很多他都已經自學過了,一臉的得意驕傲。愆那可以想象那個訓練他的紅無常隻怕是要被氣得吐血了,有一個這麽不謙虛的後輩。

吃晚飯,顏非又跟他回了家。磨磨唧唧地在他屋子裏東摸摸西看看,東拉西扯一堆就是拖著不想會他自己家。愆那最後有點煩了,“你到底要幹嘛,我要睡了!”

“師父我睡你這兒行嗎?”

“我這兒怎麽睡?隻有一張床!”

“我好久沒跟您一起睡了!而且那張床那麽大。”

“你都多大了!!!”

“師父 ”顏非眨巴著眼睛,可憐巴巴地從下往上看著他。

愆那嫌棄地在那狗狗眼攻勢下糾結了一會兒,終於氣得一揮手,“好吧!下不為例!”

然而怎麽可能隻有一次呢?明明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

那之後,顏非幾乎沒怎麽回過自己的房間。一到了晚上就推說自己好困好累走不動了,硬生生挨著師父睡下。不過他倒是很老實,連碰都不敢碰愆那一下,隻是在愆那睡著後側過身來,睜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愆那的側臉看,深深地嗅著愆那身上的氣息,然後做一個讓他自己臉紅心跳的夢。

如此過了幾天後,忽然愆那收到了一個判官令。

在汴梁附近的海棠鎮,似有惡鬼出沒。

下午他便拿著令牌,到訓練紅無常的靈思塔去。那時一群紅無常正在練習禦傘術,一隻隻鬼抓著紅傘在天上亂飛,有些控製不好的簡直如風中落葉一般飄來蕩去,遙遙還能聽到不少驚恐的大叫聲。

愆那仰頭看著那些新紅無常的笨拙動作,心情莫名很好。

顏非雖然嘴上說大話,其實還不是飛得和別人一樣亂七八糟的。

看到愆那,顏非趕緊搖搖晃晃地從天空中降落下來,落地本想擺個帥氣的姿勢,不料重心不穩一個趔趄,風度全無

“師父!您來了怎麽也不打聲招呼!”

愆那舉起手中的令牌,”有任務了。”

顏非愣了兩秒,問,“我們能回人間了?”

“嗯。”

“能回家了?”

“嗯。”

顏非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一下子衝到愆那懷裏。那些已經和顏非混熟了的紅無常接連吹起口哨起著哄。

可是愆那的傷口雖然愈合得差不多了,被他一撞還是有點疼,眉頭便皺了皺。顏非趕緊鬆開他,手忙腳亂地去摸他的腹部,”對不起對不起,你不疼吧?”

愆那耐著性子抓住那隻**的爪子,瞪了他一眼,“給你兩個時辰準備,未時到黃泉路口等我。”

第73章 海棠鎮 (2)

每年四月間, 海棠花開的時節, 整個海棠鎮便被籠罩子在一片淡淡的胭脂紅雲中。花色映著素色粉牆青色疊瓦,映著少女們明媚動人的香腮黛眉, 映著桃紅柳綠的輕盈春裝,是難得一見的風流美景。

每年這個時候, 從汴梁來看花的遊人很多, 不乏那些附庸風雅的公子闊少。來看花,更是來看美女。而美女最多的地方, 當然是細雨樓。

細雨樓是一間伎館, 雖然沒有汴梁的小甜水巷中那幾間那樣大,那樣華美, 卻也自有一股小家碧玉的精致風情。

月喬坐在妝台前,修長白皙的手翻開胭脂膏的蓋子, 用毛筆蘸取了細細地染在唇上。她麵前那麵八角菱花銅鏡中微微蕩漾著黃昏時分淡紫色的光,另她那精致秀麗的五官愈發添了一絲如夢似幻的光暈。

今晚柳公子要來, 聽說還會帶著幾個汴梁的朋友。她一定要成為這細雨樓裏最美麗的女人。

她的相貌是很美的。婉約的柳葉眉,水光灩瀲的杏眼,微翹的玉鼻, 櫻桃般小巧的嘴唇,一張極為符合對美人的想象的麵容。她的手指也十分漂亮, 指甲修剪得精細,塗了一層亮麗的寇丹紅。她的身形嬌小可人, 腰身如弱柳扶風,一雙小巧纖直的玉足穿在刺繡精細的鞋中, 卻未著襪,白皙足踝在石榴裙下若隱若現,帶著一絲絲的**。

這一雙腳在跳舞的時候最為漂亮,腳踝上係著銀鈴鐺,隨著步伐丁零作響,當年不知另多少恩客看得如癡如醉,連口水都差點流下來。

隻是,她現在年歲漸漸大了。這個對於女人分外嚴苛的世道,到了二十歲就韶華易逝,到二十五歲就已經人老珠黃。哪怕她並未長一條皺紋,哪怕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哪怕她舞姿驚鴻步伐翩躚,當客人知道她已經二十五歲了,總是露出幾分遲疑和嫌棄,還要壓低她的身價。

她總感覺自己好像正在一步一步被逼向懸崖,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十歲就被賣入細雨樓,學舞蹈,學唱曲,學詩詞歌賦。十六歲時掛牌,一炮而紅,就連汴梁的富貴老爺也特意趕來看她跳舞,聽她唱曲。那時萬人矚目鮮花著錦之中的她幾乎忘記了,自己不過是個以色侍人的玩物。

那時的她和其她姐妹看到那些年老色衰的藝妓自甘墮落,竟然放下身段去接那些最下等的客人,而且一天竟然接那麽多,都暗自鄙夷嘲笑。她更是告訴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玉浣說,她若是老成那個樣子,寧願一頭撞死,也不要任由那些五大三粗的販夫走卒糟蹋。

十年時光如大夢一場,轉眼間她竟然已經走到了岌岌可危的年紀。那些曾經愛她如癡如醉的官人老爺們的首選不再是她,而是那個新掛牌的比她小六歲的碧諾。若是碧諾沒有空或是來了月事,才會點到她。就算是那兩個曾經發誓要贖她出去的大官人現在也絕口不提此事,給她花錢也越來越小氣。有時候即便是她不那麽喜歡的客人要求與她同房,她竟也答應了,因為她作為頭牌雖然表麵上賺得很多,但花銷也不少,她已經拒絕不起了。

時光,對美人最惡毒的詛咒。

好在她還有柳公子。

柳公子和其他男人不一樣,他從未與她同房,每一次來隻是看她跳舞,聽她唱歌。他是真的欣賞她,把她當成一件絕美的寶貝。他為她寫詩,為她作畫,同她聊心事和煩惱。他雖然沒有那麽有錢,也還未入第,但相貌清俊,帶著一股子癡狂勁,令她那顆早已在情愛欲|海中錘煉得巋然不動的心,也一點點淪陷沉醉了。

隻要看到他,她心裏就好像被太陽照亮了一樣。她喜歡聽他說話,看他眉飛色舞的樣子,也喜歡聽他吟詩,盡管有時候聽不太懂,但是他抒發的感情她是懂得。她喜歡看他因為自己唱的曲子而悲泣,也喜歡看他觀賞自己跳舞時,眼睛裏閃爍著星星的傻樣。

她覺得他也是喜歡自己的。他從來不曾看過別的姑娘,甚至就連看見碧諾也沒有太大反應。他依然隻來找自己,盡管次數並不是特別頻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