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變相

第159章

第159章

陽光再次穿透濕漉漉的水汽照射下來,視野也變得清晰。除了木尚嵇外,另外的三個人都微微睜大了眼睛。

怪不得有傳言說蓬萊仙島是會移動的。

那島上山巒起伏,碧樹成浪,籠罩著一層氤氳的紫色霞光,美輪美奐。然而更加令人震撼的是,它並不能說是一座島,隻因所有的山巒草木,都被一隻巨碩奇偉的海龜馱著。它不知道已經活了多少時光,皮膚宛如大地一般堅硬,生著厚厚的珊瑚和海藻。那巨大的頭顱仿若由堅硬的岩石雕鑄,若不是看到那如深淵般深邃的眼睛,幾乎要以為它並非活物。

顏非沒想過,在人間竟能出現這樣的巨獸。這景象太過失真,幾乎要令人以為是在夢中。

阿黎多道,“接下來如何?總不能直接衝到島上去吧?”

顏非道,“我們什麽也不用做,就在這裏等著。他們肯定會主動來找我們。”

“若是他們將我們包圍呢?”

“那又如何?”顏非雖然聲音自信,其實心裏也沒底,“他們若是想讓我幫他們,態度也不能太差吧?”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果真有一條小舟漸漸接近。那舟上無人駕駛,卻能疾行如風。唯有船頭立著一素衣少年,看樣子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

船到了跟前,那少年神色恭敬地深深一揖,“聽聞顏公子到訪,奉仙君之命前來迎接。”

顏非卻神色冷冷地道,“廢話少說,我師父的人身呢?”

那少年卻依舊十分恭敬,“尊師之軀我派自然不敢怠慢,被放於島上小心照顧。”

顏非伸手指著正在被阿黎多一把拉起來的木尚嵇道,“如果你們還想要回你們的壇主,就帶著我師父的人身來見我。否則,我便把他丟到水裏去喂鯊魚!”

當然他不會真的把木尚嵇丟到水裏去,但氣勢上畢竟不能輸。顏非色厲內荏,語氣狠辣,做得倒也真是有模有樣。他故意施展了一些魅術,隻不過這一次是用來威懾,他的身上彌漫著一層煞氣,若是尋常人類,隻怕會被他的模樣嚇住。

然而這種小把戲阿黎多自然一望便知,暗暗地覺得好笑。

那少年也似乎稍稍有些退縮,思忖一番便道,“請公子容我回稟。”

顏非不依不饒道,冷笑一聲,竟有無盡戾氣蔓延,“你告訴你家仙君,如果還想讓我幫你們去弄那個什麽六道歸一術,就在今晚日落之前將我師父的人身送來,否則我們撕破臉破,我可就保證不了你們北水壇主的性命了!“

那少年慌忙轉身回返,阿黎多笑道,”不錯不錯,你倒是很會唬人,這是你們紅無常的特長?”

顏非傲然道,“不過是點最淺薄的小法術而已。”

阿黎多轉身走到木尚嵇旁邊,伸手將木尚嵇的身體扶正,萬分溫柔地拿出了堵住他嘴巴的布條。木尚嵇冷冷地看著他,雖然身處狼狽,但神色間還是帶著幾分不甚明顯的從容不迫。他低聲問道,“你想從醫仙派得到什麽?”

阿黎多詭秘一笑,“或許你們和我想要的,是差不多的東西。”

差不多 真是一個模糊的詞。雖然相差不遠,卻並不是完全相同。隻是那一點點的差異,留下的卻是無窮無盡的變數。

木尚嵇心中幾番輾轉。這些天,他從顏非和阿黎多的對話中,也得到了一些信息。由於達撒摩羅帶著庫瑪摩羅投靠醫仙派,他早就知道天庭悄悄竊取他道地氣、殘害人類命魂煉製嬰蠱之事。隻是他一直以為所有的摩耶鬼都已經被天庭收買,但是現在看來,此事仍有變數。

阿黎多此鬼心思縝密多變,而且立場莫測。他的那些懷疑,並未對顏非透漏分毫,表麵上與顏非是一派,實際上卻多有保留。

如今阿黎多在地仙麵前使用天庭給摩耶鬼王族的拘牟頭花,便已經大大破壞了摩耶鬼和天庭的交易。阿鼻地獄為了不招致大禍,想必也定然會急於與他撇清關係。此鬼為求庇護,或許也可為他們所用。

木尚嵇深深地與阿黎多對視一眼,已經不再如幾日前那般慌亂,“那些黑白無常,是否也是你引來的?你知道光有青紅無常不足以另酆都相信,所以才提前露出拘牟頭花,知道青紅無常麵對聖花無計可施,定然會通知酆都。如果顏非知道你用此種方法將他的行蹤透漏給了酆都,他還會相信你麽?”

“我不需要他相信我。”阿黎多親切地為他撥開額前的亂發,神色間甚至柔情萬種,“我要的是 無窮無盡的混亂。”

木尚嵇神色微微一變。

難道 他是想把戰火引到醫仙派頭上?

而此時站在玄蛟頭上的顏非忽然衝著阿黎多喊了句,“喂!你這兩天還沒有調戲夠人家嗎!差不多得了!”

阿黎多懶洋洋地回頭瞥了他一眼,“幹嘛?就許你和你師父卿卿我我,不許我放鬆放鬆心情?”

顏非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沒注意到這個白眼有多麽像愆那,“你給我正經點,我們是要拿他來威脅人的!你若是把他氣出個好歹來怎麽辦?!”

阿黎多舉起雙手,站起身來,“好好好,誰讓你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螞蚱?”這般說著,卻又對木尚嵇眨了一下右眼。

臨近日落時分,顏非卻愈發焦慮,在玄蛟背上走來走去,停不下來。愆那蹲在他的肩膀上,用尾巴輕輕掃著他的後頸,似乎是在安慰他。但是顏非擔憂的卻是,若是自己對醫仙派的價值並不如自己想象中大,該如何是好?醫仙派完全可以出動大批人馬來搶人。

柳玉生身為能夠掌管玉蟬的掌派,對他花了那麽大心思,才令他有這種自信,獨自麵對著一島高深莫測的神醫鬼醫。可如果這隻是假象呢?時局變化這麽快,說不定他們有了別的辦法去解讀六欲本相經?種種亂糟糟的思緒在腦子裏橫衝直撞,令他靜不下心來。

見他如此,愆那也愈發心焦。他愈發不能確定那仙君的身份,也愈發不知道前路到底通向何方。

但終於,還是有一條船接近了。

一霎那,愆那便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拉扯感,一種他再熟悉不過的感覺,每一次來到人間都會有的感覺。一霎那,他感覺自己仿佛即將被拉離貓的身體,全身的毛發都豎了起來。

他的人身!

但是還是有什麽不對,有什麽東西仍舊阻隔著他回到屬於他的身體裏。仿佛一層薄薄的紗,無論如何都無法捅破。

這一次來的船比上一次大了不少也奢華了不少,船上立著十數名素衣弟子,各個仙風道骨,衣袂連風。之前那名少年陪伴著站在船頭的一女子,此女身著細軟紫衫,身姿婀娜婉媚,臉上卻戴著一張被塗得白花花的麵具,隻有兩個眼睛和嘴的地方是黑黑的洞,看上去十分詭異。

顏非一眼就看見那船上一道散發著奇異清聖微光的水晶棺中,赫然躺著的便是師父的人身!

可愆那的注意力卻更在那戴著麵具的神秘女子身上。這是他們口中的仙君嗎?

距離玄蛟數丈之外,那船便停了。戴麵具的女子高聲道,“在下乃醫仙派南林壇壇主白鷺恩。我派掌派柳玉生先前與公子多有誤解,造成如今局麵。今仙君特命我帶來尊師之軀殼澄清誤會,還望閣下允我上前一敘。”

顏非卻不假辭色,冷然道,“我與爾等無話可說,將師父的身體交出來,我方便立刻放人!”

那白鷺恩卻不卑不亢,對顏非施展的威懾不加理會,用溫柔動人的聲音說道,“閣下對尊師的擔憂敬愛,我等可以理解。不過,難道公子便忍心讓他一輩子在脖子上戴著一個離恨天上長庚星君用來馴服寵物的項圈、並且毫無神通力、如一個廢人一般地渡過以後的漫漫長生麽?”

顏非一怔。

而愆那一瞬間也明白了,這一趟,定然還是難以善了。

“你什麽意思!”

麵具下傳來一聲幽幽歎息,無盡淒婉,“你竟不知嗎,令尊師的鬼身上一直扣著一道非同尋常的離恨天聖物,除了離恨天上少有的幾名上仙上神,沒有任何神仙有能力解開。它無時無刻不在燒灼著他的皮膚,吞噬著他的力量。雖然此時此刻不影響生命,但長此以往,不斷消耗,在不久的未來,或許就是一兩年後,他就會油盡燈枯,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