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變相

第240章

第240章

範章猛然一把揪住謝雨城的衣領,壓低聲音低吼道,“謝雨城!你他媽是不是真的瘋了!!!你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你真的可悲到這種地步了嗎!!!”

在範章憤怒失望的眼神中,謝雨城隻覺得胸口像是被一雙利爪狠狠撕開。

“前世是前世!愆那不想和前世的記憶糾纏在一起!你有什麽資格強迫他!”範章的聲音也在顫抖,傷心終究化成淚水氤氳在眼眶裏。謝雨城心中終究還是隻在乎前世的秦桑。範章曾那麽努力地希望這,希望有一天謝雨城會從執迷中醒來。可是如今他已經開始現出五衰相,他的時間不多了,也沒有力氣再追逐下去了。可是謝雨城卻做出這種令人不齒的事來。

範章隻覺得自己是個傻瓜。

謝雨城閉上眼睛,沉聲說,”可是我不這麽做 你會死 ”

範章一愣,“你說什麽?”

“在牢裏,阿須雲對你用的鞭刑 那鞭子上有藥 ”謝雨城伸手輕輕擦去範章臉頰上的眼淚,卻不知自己眼中也早已濕潤,“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 ”

看來自己忽然變成這樣,果真不是巧合麽

範章呆呆地問,“這酒是阿須雲給你的?”

“嗯 波旬從前從孟婆處得過一小瓶,後來波旬隕落,那酒便到了阿須雲手裏。”

“他的條件是 愆那?”

謝雨城沉默著點點頭。

範章忽然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波旬對愆那有某種奇怪的執念,上一次愆那被他們救走,波旬抓到他們的時候竟那般憤怒,他當時幾乎以為他們死定了。若是波旬知道謝雨城前世的身份,若是知道愆那恢複了前世記憶,並且還救了他前世的情人“私奔”了 會做出什麽事來?

阿須雲不想弄髒自己的手,所以便要借他們的手來做。隻要除掉愆那,或是另愆那和波旬決裂,波旬便沒有任何弱點了

範章打了個冷戰,忽然覺得那看上去清俊聖潔的藥仙那樣可怕。隻怕他們能夠順利逃出孤獨地獄,也是阿須雲暗中安排

凝望著麵前狀似平靜卻彌散著某種深沉絕望的謝雨城,範章忽然伸出手,緊緊抱住了對方。謝雨城的身體似乎還在微微顫抖,還未在選擇的僵局中解放出來。

範章輕輕撫摸著謝雨城的後背。

謝雨城的身體微微一僵,淚滑下眼角。

“小黑 我該怎麽做?我不能讓你死 我不能失去你 ”

範章輕輕鬆開他,抬起拿著瓶子的右手,輕輕鬆開。

清脆一聲,瓶子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謝雨城呆住了。

範章那一向總是拽拽的麵上,第一次露出笑容來。他的笑,竟如個少年人一般單純。

“知道你願意選我,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第166章 第六天魔 (7)

曙光帶著股磅礴蒸騰的氣勢, 從東方緩緩展開, 金色的陽光如落雪般撒在汴梁如波浪般起伏的屋脊簷瓦之上。檀陽子坐在相國寺的佛塔上,望著麵前從深藍色的寂靜中一點點蘇醒的都城, 聽著鍾樓那邊遙遙傳來的古樸聲音回蕩在薄薄的稀雲和晨鳥的翅膀之間。他想著或許羅辛已經回去地獄了,畢竟手掌心的符咒感應不到另外一半的位置。

這樣也好, 他也放心些。

輕輕歎了口氣, 剛想站起身,忽然聽到塔下有人用溫和清朗的聲音說道, “道長, 好久不見。”

檀陽子一愣,低頭去看。卻見塔下立著一名灰衣僧人, 約莫五十出頭,眉目慈善平和, 眼神寧靜致遠。卻正是當初他來相國寺捉那隻棘心鬼時,被鬼附身的觀義法師。雖然已經是人間曆兩年前的事了, 但他還是依稀記得這位被深埋心中的嫉妒吞噬的高僧。

可是現在看到的觀義和當初大不相同了,明明還是一樣的眉眼,卻似乎更加年輕, 也更加沉靜。仿若整個人是遺忘深水,一片山間浮雲那般, 令人看著便感覺到一種浮塵皆落萬事皆空的安穩感,一麵想要親近, 一麵又心生敬畏。

那是一種檀陽子在人類身上很少察覺到的溫醇氣息,他行走人間千年, 也不過見過寥寥十幾人。看來這位觀義法師在經曆過那一場劫難後,竟頓悟了什麽東西,境界飛躍數重,是名副其實的高僧了。

檀陽子輕盈躍下,落在觀義法師的麵前,微微頷首,“法師別來無恙。”

觀義法師對著他雙手合十鄭重一拜,“多謝道長和另徒當日點化之恩,才能另愚僧有機會破迷開悟,明心見性。”

檀陽子道,“我不過是行必行之事,法師之修為造化,全在你自己。”

“若無你與另徒點化,令我不得不麵對心魔,我隻怕早已墮入迷障鑄成滔天大錯。大恩大德,貧僧感激涕零,無以為報。”

“法師不必如此過謙。”

“不過今日見道長眉間糾結,似是有心事?”觀義清靜如緩水的聲音不知為何,另檀陽子不知不覺卸下防備,隻覺得十分安心。

檀陽子說,“我要去救一個人,前路險阻重重,我不知還能不能見到他。”

“隻是如此?”

“ 我亦不知該以何種心情麵對他,不知此行是對是錯。”

“可你還是決定去救他?”

檀陽子點點頭,“他自認曾經虧欠於我,又被迷障影響,弄假成真,對我產生了虛妄的執著。我不想繼續陷進去,可也不能看著他走入絕境。”

觀義法師靜靜望著他,淡然笑道,“你何必在乎對他來說是真是假,他人之心隻有他人能勘破,你是幫不了別人也控製不了別人的。你隻要問你自己,對他之關心是真是假。對他之向往是真是假。我想,你自心早有答案。”

檀陽子微微怔忡,認真思考著他的話。他從來都不願意去考慮自己真正的想法,他討厭麵對自己的感情。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把自己的感情全部冰封冷凍,這樣就不會再有傷痛失望。可是他恰恰擁有太多太濃烈的情感,不論他如何控製,終究還是會如野火燎原,吞噬一切。

他一直用波旬對他的情感不是真的,所以他不應該繼續陷入陷阱之中來逃避,可是他從未敢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如果顏非變成了波旬,如果顏非並沒有消失,隻是變成了更加完整強大的自己,他是否還能繼續愛著那個跟了他十年的小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