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博弈危局 (1)
28
正當大家紛紛讚頌郭寶川之時，孟瑭忽然站起身來，對郭寶川說：“郭伯伯，來，我敬你一杯！”郭寶川十分高興，也站立起來，向孟瑭推送了一下酒杯，而後，一飲而盡！
孟瑭坐下後，說：“郭伯伯，你說和氏璧的材質是和田白玉，也論述得有理有據，但我卻有不同的觀點，不知道能不能說出來，與郭伯伯交流學習一番？”
郭寶川連連點頭，“有爭論才有學問嘛！孟瑭，那在你看來，和氏璧究竟是什麽做成的呢？孟瑭不卑不亢地說：“和氏璧是翡翠做成的。”
所有人都看向孟瑭，有人期待，有人竊笑，趙芊也停止了吃菜，眉頭微微皺著，她既緊張又興奮：孟瑭挑戰郭寶川，到底是完勝後的揚眉吐氣呢，還是完敗後的遭人羞辱？
孟瑭環顧眾人，淡淡一笑，在水晶吊燈的映照下，他那兩個酒窩，閃著明光，“我之所以說和氏璧是翡翠雕琢而成，有以下幾大原因。”
“首先，春秋時期，楚國的製玉產業已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宮廷中不乏相玉雕玉的頂級高人！然而，麵對卞和所獻的一塊玉璞，曆經兩代玉匠，竟然沒有一人能夠識得，這難道不令人感到奇怪嗎？如果是那些尋常之玉，那麽多的玉匠奇人，人人都具慧眼，怎會認不出來？那麽，這裏隻有一個原因了：隻因為這玉璞與眾不同，它被皮殼緊緊包裹，形狀如同普通卵石一般，而這，恰恰是翡翠原石的特質之所在。卞和的獻石，既是來自遠方夷地，玉匠奇人們未曾領略過，從這個角度來解讀，‘曆經兩代未曾識’也就顯得合情合理了。”
“當時的楚國十分強大，南方的蠻夷部落紛紛歸順，如史書所說‘蠻夷皆率服’，楚國的疆域之廣大，以至於‘地方五千裏’。因此，卞和獲取玉璞的所謂‘楚山’、‘楚地’，縱橫五千裏範圍內來看，緬甸夷地，正在其中，而那裏恰是翡翠的產區。”
趙芊聽到這裏，眉頭微微舒展開來，她似乎已經從孟瑭那發閃著明光的酒窩中，漸漸看見了勝利的曙光！趙泉祥完全被孟瑭的論述吸引住了，點著了一根雪茄，火柴已經燃盡，居然都忘記了甩掉。郭寶川起初麵帶微笑，但隨著孟瑭解說似泉水汩汩而流，郭寶川的臉上開始像蒙罩了一層霧氣……
“大家可能都聽說過這樣的傳說：卞和獲得玉璞的地方，乃是鳳凰棲落之處。我們知道，龍與鳳，在這世界上是根本不存在的，但是，不存在卻不等於沒有原型。比如說龍的組合原型來自於‘鯉鱗’、‘鷹爪’、‘牛角’等等，那麽，鳳凰的原型是什麽呢？對，是孔雀！孔雀，不正是古人心目中的神鳥鳳凰的原型嗎？那麽，卞和到達過孔雀之鄉的緬甸，並得到翡翠玉璞，就更顯得充分合理了！”
“另外，清道光元年，也就是公元1821年，翡翠商人、玉匠們為了紀念卞和，曾經修建了白玉真人‘祖師殿’。後來，緬甸的翡翠商人們，在緬甸翡翠礦區猛拱，也同樣造了一座‘祖師殿’。國內的‘祖師殿’曾兩度被毀，後於清光緒七年，以及上世紀九十年代兩次重建，殿中匾額‘和璧千秋’，以及對聯‘不憚梯山求異寶；遍從滄海獲奇珍’、“莫忘逢人輕自獻，竊憐抱璞有誰知’，不僅表達了對翡翠賭石祖師爺的敬懷之情，更充分道出了卞和遠走夷方的實據！”
至此，孟瑭的論述，已完全將郭寶川的觀點蓋了下去。但郭寶川是何等樣人，是鼎鼎大名的玉州賭石大王，是眾人眼中學富五車的博學之才，在眾目睽睽之下，在各路高人的關注之中，怎甘心輕易就敗給孟瑭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夥？
郭寶川打了個酒嗝，兀自地鼓起掌來，笑著說：“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不過，我對你的所持觀點，也存有異議：我們既尊奉卞和為白玉真人，為賭石的祖師爺，那就充分證明他有超於常人之處！楚國玉匠盡管多，盡管奇，但他們不能夠識得寶玉，也不足為怪！絕世美玉，如能輕易識得，恐怕就不能稱之為‘絕世’，而應該叫‘普世’了。燕雀焉知鴻鵠之誌？孟瑭，你說是不是？”
郭寶川的這一句“燕雀焉知鴻鵠之誌”，分明是將矛頭直逼孟瑭，潛台詞是“你一個年輕娃娃，才看了幾天翡翠，就敢來挑戰我的權威？”
空氣中彌漫著酒氣與菜香，但更像是火藥味，人們都沉默著，且看郭寶川與孟瑭，這一老一少，如何將這一場辯論大戲唱下去。
孟瑭捏了捏自己的鼻子，低頭微笑，沉默不語。
郭寶川見孟瑭無言以對，似乎感覺到扳回局麵的一絲希望，哈哈大笑，說：“至於說鳳凰的傳說，我個人認為：既然是傳說，就帶有神話色彩了，不足為信！孟薑女哭倒長城，牛郎織女鵲橋相會，梁山伯與祝英台化蝶成姻，等等這些，我們汲取傳說的藝術內涵，但我們能去追究其真實性嗎？”
“再有，緬甸修造‘祖師殿’，與卞和前往過緬甸，能直接地劃上等號嗎？”郭寶川越說越來勁，“這很好解釋的嘛，卞和的故事，全世界都傳揚，緬甸是我們的鄰邦，怎能不知？他們修造個‘祖師殿’，也隻是表達敬仰之情而已。就憑這些，便證明和氏璧是翡翠做成的，孟瑭，你覺得是不是武斷了些呢？”
人們再次將目光投向孟瑭，趙芊也緊咬著手指指甲，趙泉祥則重新點了一根雪茄……
孟瑭站起身來，說：“郭伯伯，來，我再敬你一杯！”說完，先幹為敬了。郭寶川以為孟瑭就此便屈服了，笑嗬嗬地喝下了酒，抹了一下嘴唇，說：“當然，有爭論才有學問嘛！哈哈……”
孟瑭將酒杯在桌上放好，眉宇間忽然聚滿了英氣，心說：你這分明是苟延殘喘，隻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困獸猶鬥罷了！好，既然你不肯認輸，我就給你來個重錘敲鼓，猛藥逼毒，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郭伯伯，我之所以堅持認為和氏璧乃是翡翠雕琢而成的，還有兩個重要證據！”孟瑭的語速不疾不徐，充滿從容之瀟灑，“在古代，人們把未經過雕琢打磨過的玉，稱之為‘璞玉’。然而，史書記載和氏璧卻是‘玉璞’。‘璞玉’和‘玉璞’，這兩個字的一正一反，看似相近，實際上完全不同！‘玉璞’指的是被皮殼包裹著的玉，皮殼包得很嚴，隻見皮殼而見不到肉的情況，方稱之為‘璞’。縱觀世界上所有種類的玉石，隻有翡翠具有完整的皮殼，符合這一獨特情況，因此，才能獨一無二地被稱為‘璞’。清代《騰越州誌》有‘寶以璞來’的記載，這‘璞’就是專指的翡翠。在這一點上，與司馬遷在《史記》中所說的‘璞’，歸屬於同一個含義。”
“史料對和氏璧隻言片語的特征描述，是足以說明和氏璧是翡翠材質的！史料對和氏璧色澤的描述有哪些呢？‘正視色白，側視色碧’、‘正視色碧，側視色白，色混清率’、‘色綠如蘭、溫潤而澤’，等等等等……”孟瑭說到這裏，站起來向眾人逐個拱手，“請問眾位賭石前輩，如此之美的視覺效果，普天之下，哪種玉石才有？除了翡翠，還會有第二個答案嗎？”
至此，郭寶川知道自己必敗無疑了：孟瑭的這兩個論據，的確是鐵一般堅硬，任自己如何去辯駁，也是無力回天了。可是，孟瑭卻仍未就此停頓下來，而是繼續闡述：“天下之玉，品類繁多，但如果以硬度來分，無外乎兩種：軟玉和硬玉。軟玉多不勝數，而硬玉的稱號，隻有翡翠才配得上！硬玉，是鈉和鋁的矽酸鹽，造礦物的輝石族，因而同鋰輝石、透輝石、頑火石等一些單晶寶石礦有關係。純硬玉為白色，因含各種氧化物質不同，特別是氧化鐵和氧化亞鐵的影響，顏色有灰綠、黃綠、戲棕、淡紫色等。軟玉的硬度在6.5以下，翡翠硬度為7。軟玉的比重為2.95，翡翠的比重為3.34。正如郭伯伯之前所講，西漢末年，王莽意欲篡權，其姑母拿起玉璽怒砸王莽，結果呢，玉璽雖跌去一邊角，卻並未完全碎散，甚至失形，這就更加昭示其翡翠硬玉材質的堅韌性……”
郭寶川實在不忍再聽下去了，他深深明白：孟瑭已經徹徹底底地將自己打趴下了，如果他仍不住口，繼續這麽說下去，那麽他說的越多，就會使自己“和氏璧是和田白玉做成”的觀點，越發顯得滑稽可笑！這種滑稽可笑的感覺越強烈，自己在玉州賭石江湖中的地位，就越受到損害和動搖！
郭寶川深諳“勝固欣然，敗亦可喜”的古訓之玄機，決定“以敗衝勝”。於是，站起身來，手端酒杯，說：“孟瑭，郭伯伯真替你高興，你對翡翠賭石文化的研究精神，值得我們這些老家夥學習呀！來來來，我敬你一杯！”
眾人見郭寶川向孟瑭敬酒了，也都紛紛舉杯，齊齊向孟瑭敬酒……
趙芊多喝了幾杯酒，臉生桃瓣，眸閃星輝，微微眩暈之中，孟瑭解說時那瀟灑從容的手勢，不疾不徐的語速，嚴謹而博學的神情，恰同一個個漸隱漸現的電影鏡頭，在趙芊忽閃的眼簾間，遍遍播放，而那鏡頭所配的音樂是什麽呢？是鋼琴的柔曼詩意？小提琴的悠揚婉轉？薩克斯的浪漫深情？抑或是交響樂的雄渾磅礴？
趙芊站起來，又要去和孟瑭碰杯，趙泉祥拉住趙芊，“芊芊，你別喝那麽多酒！”
趙芊將身子朝後縮去，使勁地晃著胳膊：“爸，爸爸，我沒事兒……我高興呢！”趙芊的連摔帶推間，隻聽“砰砰砰”的一陣脆響，郭寶川身前的杯盤碟碗，全被趙芊掃到了地下，落地生花，支離破碎了……
29
孟瑭原本以為：師父高秉魁不參加趙芊父親的酒宴，隻是因為在“偷天換日”中輸給了郭寶川，心情不好而已，沒想到師父竟因此而生了病。去醫院看了，醫生說倒也沒什麽大病，隻是鬱氣積滯所致，須以中藥慢慢調理。
人一病，不管病大病小，總容易胡思亂想。高秉魁整日躺在**，眼望屋頂，不言不語，眼睛中似蒙了一層灰塵，孟瑭和母親便為他熬藥、做飯、陪他說話、勸慰開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