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之雄

第143章 江湖

什麽是江湖?

按照整天混跡在網絡一目十行掃過幾本玄幻武俠小說而故作深沉宅男腐女的說法,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爭鬥。

實質上,類似滿腦子為賦新詞強說愁的飽含人生感悟不能稱之錯誤,卻與真正的江湖謬之千裏。

江湖其實一共有三種。

一種是那種沾染浪漫傳奇意味的紅牙玉板,如同江南水鄉泛舟采蓮婉轉延綿了千年的悠揚旋律,那樣的人即使落泊江湖也掩蓋不了他們身上灑脫飄逸的文人騷客氣息,注定能唱響一段英雄紅顏江山美人的唯美曲調。

另一種是迎霜傲雪鐵板琵琶的蒼涼悲歌,好像一曲夕陽簫鼓燕趙陽關的平沙落雁,那樣的人即使劍傾五湖名動四海,依然掩不住孤獨落拓的漠北浪子味道。注定慷慨悲壯,留下一抹孤孑的背影讓世人無盡慨歎。

最後一種是春江明月初升品山之雄渾、悟水之幽深,充滿廣博寫意的高山流水,仿佛廣袤中原無垠大海纏綿了頑強不息生命的清明上河圖,那樣的人即使困頓一世潛龍在淵,卻注定可以在江湖這卷古幽的空白畫卷塗下一道永恒的絕唱。

前者大多會讓無數人頂禮膜拜千古流芳,中者大多會躺在塞外孤雁寂寞終老被人遺忘,後者大多轟動一時,然後漸歸沉寂,留下那一道揮之不去的璀璨。

這才是真正的江湖。

也許未必會有多麽驚天動地飄渺傳奇,卻一定貫徹心靈地觸動人性。

子夜。

月明星稀,渺茫氤氳。

威斯汀的頂樓天台。

清淡如輝的皎月猶然淺述低吟今月曾經照古人的亙古明霞,卻不同尋常映出了天台圍欄上三道注定可以濃縮為上述江湖三味的孤寂身影。

一道是天榜第四的“逍遙公子”秦逸陽。

一道是天榜第七的“浪子劍客”君無憂。

一道是天榜第三的“太極宗師”陳政翰。

天榜三個最行蹤無極神秘莫測的高手,選擇在這個平常得人們都習慣性自掃門前雪酣暢入眠的夜晚,齊聚威斯汀天台,並肩俯瞰著子夜星辰的北京城,這座古老華夏的沉澱無數沉重深邃的都城。

“七年了,北京城除了燈火更為敞亮外,再也沒有多餘的變化。”

陰陽雙魚長袍的陳政翰撚著頜下雪白的長髯,眼眸更多是一種滄海桑田的淡泊。

七年未踏入京城,景物依舊,人事呢?

“看似金碧輝煌,暗香浮動,其實是一座死城。”

冷風凜冽,青衫秦逸陽輕搖著一把繪有美人畫舫的風雅折扇,形容玉樹臨風,溫文爾雅,透出迷人的雅致微笑。

古代絲竹管弦,隱逸山林,抱膝長嘯的優雅名士也不過如此。

“這座城市寂寞得我一生都不願意再踏足第二次。”

背負古劍“巨闕”,皂黃麻衣,君無憂漆黑的瞳孔散漫,掛著人世的虛無超然,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浪子寂寞。

浪子劍客,本身就是四海漂泊浪跡天涯的形骸浪子,他不屑於對著寂寥喊痛快。

“當規則糾密到了一定程度,就變成了一張牢固的網,套住了所有人的言行舉止。”

秦逸陽俯視似乎暗流湧動多事之秋的北京城,其實它一如既往的川流不息,醉生夢死。

不會因為出現一兩個神榜強者而沸騰,也不可能死了某位名門淑媛而哀默。

六十年的風雨沉浮,讓這座古幽的城市具備了固若金湯堅韌不拔的柔性。

“聽說三個月前你在昆侖山與甲賀一族的瑰寶甲賀羽琦大美女交手了?”

秦逸陽冠玉似俊美的臉孔對著君無憂展出了一絲絲地揶揄之色。

“在我眼裏,隻有對手,沒有男女。”

君無憂古樸的麵容沒有任何觸動,眼神淡漠,視眾生如頑石泥漿。

“都說浪子多情,你這個浪子劍客卻比木頭還頑固。”

秦逸陽搖頭輕笑。早就知道這塊頑鐵會這麽冷酷的回答。

君無憂沉重著麵孔,對著頭頂輪月,忽然道:“這十年,日本年輕一代的確湧現了許多不錯的強者。”

“你不要告訴我甲賀羽琦在你這尊沒有憐香惜玉感情的塑像麵前毫發無傷,安然逃脫。”

秦逸陽陡然失笑道。

“她的確逃走了,接了我一百劍,隻留下了她一縷頭發。”君無憂無比冷漠世俗的黑瞳,閃過一道驚人的銳利。

秦逸陽瀟灑的英俊麵容笑容頓時僵化:“你確定你一百招狂風迅雷劍法隻碰了她一根頭發?”

“確切的說,她那根頭發還是故意留給我的。”君無憂神色漠然不變的剛硬,可是語氣卻驟然冷了下來。

“好狂妄的女人!她敢那樣羞辱你?”

秦逸陽驚然失色,言語間帶有了惱怒。

君無憂瞳仁盯著逐漸偏移的朦朧彎月,淡淡道:“臨走,她笑了一句,跟我說,氣忍這一代傑出者當中,她隻排在第七位,跟我在天榜的位置一樣。”

“大言不慚!”

秦逸陽冷笑了一句。

氣忍第七,敢跟天榜第七比?

沉吟不語的陳政翰驀然搖頭,瑩潤湛然的臉湧起悲情:“未必是浮誇,老夫一年前在敦煌碰到了德川家族的兩個青年,他們據說在戰忍的榜上還沒有名次,可是卻已經有擋住了我十招以上的力量。”

“什麽!陳老,您不要嚇我!”

秦逸陽手裏的美人折扇啪的收攏起來,臉色十分難看。除了一些隱士高人,陳政翰已經是中國古武的巔峰。

竟然戰忍的新秀都跟他叫板了!

赤條條的藐視啊!

“唉,這十年,鬥轉星移,天降異象,二十八星宿有大半是朝著正東方向挪去了,天命不在我華夏啊。”

陳政翰淡泊古玉的神色現出了深深悲哀的顏色。

為古武的迅速衰落而悲哀。

“哼,倭寇之地,蠻荒之野,豈敢與我華夏泱泱相提並論!”

秦逸陽不屑一笑。明顯不服氣,也看不起那些所謂的忍者。

君無憂轉身瞥了瞥秦逸陽,道:“半年前,黃河邊上,相田家族俊彥,密忍第五位相田西仁與侯千行門主一戰,戰果,平分秋色。”

秦逸陽輕視的瞳孔瞬間收縮。

“忍術三榜,難道已經可以與我天地人旗鼓相當?”

秦逸陽臉色籠罩一片陰鬱。

他可以清楚得很,侯千行,天榜第五,五行拳宗師。卻與日本中等檔次的密忍第五戰成平手,那氣忍豈不就是比天榜還強?

遊弋煙花巷陌嬉戲花叢數年的他,一朝醒來,無法接受這個震撼性的消息。

“華夏古武,敝掃自珍,鑄就了今天的局麵。”

相對沉默之際,一道散漫略帶譏誚的清醇聲音突然飄蕩而來。

秦逸陽身形微微一振,察覺不到敵意後,轉眼瞟著這個二十三四歲眉宇充滿了邪異玩世不恭的青年,皺眉道:“你也認為古武敗落了?”

“不是認為,而它本身就是一個事實。”

周皓雲緩步來到陳政翰麵前,肅穆地拱了拱手。這是對古武巔峰強者的尊敬。

陳政翰心神飄渺,略微點首,沒有說話。

“可笑!”

秦逸陽聽了周皓雲的話嗤笑了一聲。

周皓雲星眼轉向這個還處於天朝上國泱泱中華威臨四海美夢的青年,沉聲道:“日本八大戰國家族,每一家至少有五個可以媲美天榜的高手。”

秦逸陽立馬譏笑:“空口說白話,若是有這麽厲害,這些扶桑的忍者,早該東渡了。”

周皓雲清淡道:“你沒說錯。一年後古武三榜爭奪戰,他們一定會來。這兩年之所以天榜高手們或多或少遇到了挑釁的忍者,便是這些東瀛人在試探我們古武的進境。”

“他們是報戰國豐田秀吉失足華夏刻骨之仇。”

眺月的陳政翰驀然一甩道袍,喟然長歎。

幾百年前,日本戰國霸主豐田秀吉野心勃勃,意氣風發,帶領戰國八大忍術家族侵犯華夏,企圖橫掃華夏古武,染指華夏江山,卻被華夏古武擊得落荒而逃,幾乎覆滅。這個仇恨代代相傳,隨著八大家族後代延續到了今天。

幾乎是以烏龜一般隱匿的方式潛伏了幾百年,如今他們元氣盡複,並且聲威更勝當年,當然要一雪前恥。

東渡之舉,隻是時間問題。

“事情真有那麽嚴重?”

秦逸陽蔑然的麵孔終於變了顏色。

幾百年了,還以為日本八大忍術家族落寞,不成氣候,不曾想卻突飛猛進至斯。

“也沒有多嚴重,大不了跪在人家麵前投降認輸。”

周皓雲突然笑道。

“呸!讓我秦逸陽在這群蠻夷麵前低頭?”

秦逸陽勃然大怒,瞪著周皓雲。

浪子劍客君無憂抓著欄杆石壁,冷聲道:“不想受辱就少玩點女人,我看你現在這心境,功夫比幾年前退化了不少。”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那是多麽美妙的一個美人出浴場景,沒有了美人,人生還有樂趣嗎?”聽到女人,秦逸陽不由自主的眯著回味無窮的眼瞼。

“知道李隆基是怎麽死的嗎?”

君無憂眼神升騰起冷酷。

秦逸陽一揮折扇,感慨道:“罷了,罷了,從今天起,我要勤修苦練。”

“總算不是無可救藥。”

周皓雲淡笑。

“你是?”

秦逸陽怪異地打量著這個氣息絕對不簡單的邪異青年。幾年來遊戲脂粉,倒不了解塵世起伏。

“連輪回都不認識,想來你這幾年,真的是一直趴在女人的肚皮上。”君無憂無奈地搖頭。

“輪回?誰啊?”秦逸陽扇骨捶著額頭,茫然。

“一個殺手而已。”周皓雲若無其事笑道。

“殺手?這麽內斂?”秦逸陽疑惑地掃著周皓雲全身。絲毫感覺不出煞氣。

周皓雲聳肩微笑:“你沒有聽說過一個合格的殺手,是不能讓人察覺到殺氣的嗎?”

“說得也是。”

秦逸陽深以為然點頭。

“有事嗎?”

君無憂忽然收回仰視天穹的冷凝目光,對向周皓雲。

“咳,一點正事,一點私事。”周皓雲捂嘴幹咳了一聲。

“說。”

君無憂十分幹脆。

周皓雲正色道:“正事就是明晚‘賭局’,懇請昆侖山太極宗給我個麵子。”

“我沒問題,主要看陳老。”君無憂沒有任何遲疑微微點頭,冷寒的臉孔舒緩了些。

“也不知道你能鬧出什麽動靜,老夫陪你玩玩。”

陳政翰露出了莞爾的微笑。也是非常爽快。

“現在就差一個峨眉派了,秦兄,願不願意給我個機會?”周皓雲笑嗬嗬瞧向翩翩濁世佳公子的秦逸陽。

“最近跟靜姝吵架了,這事不太好辦啊。”

秦逸陽灑脫閑逸的麵孔現出一點尷尬。

周皓雲戲謔道:“女人麽,哄兩句就好了,我相信秦兄的本事。”

“有你這句話,我要為你賣命了。”

秦逸陽一張閉合紙扇,苦笑。

“日後有美女,一定給秦兄介紹。”周皓雲鬆了口氣。

沒有想到,今晚幾個人都這麽好說話。本來還想大打出手一番。

“私事呢?”

君無憂又是簡潔地問。

“聽說甲賀羽琦是氣忍三大美女之一,咳,想跟君兄確認確認。”

周皓雲閃過一道光亮,幹笑道。

“知己啊!”

秦逸陽猛然一甩折扇,大笑著拍向周皓雲肩頭。

“的確很漂亮,至少比他那個什麽靜姝漂亮。”君無憂僵硬的臉也透出了罕見的笑。

“無憂!你不夠朋友啊,為什麽我問你你假正經?”

秦逸陽滿臉地不忿。

“不跟你說,那是因為不想讓你去送死。”君無憂淡然道。

“什麽!你以為我會怕了一個女人!”秦逸陽羞怒。

君無憂毫不委婉:“甲賀,武藏,青木,三家一共出了三個美麗的女人,可都不是你能惹的。”

“你.你!那你為什麽告訴他,他能惹?”

秦逸陽怒氣衝衝。

君無憂神色平淡:“告訴他,意味著一年後,東渡的強者至少會少三個,利國利民。”

“嘿嘿,說來說去,你在小看我!我排名可比你高!”秦逸陽怒分填膺,狂笑。

“現在的你,連我五十招都未必能接住。”君無憂惋惜搖頭,“武學一途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已經不是五年前的逍遙公子。”

秦逸陽一揚折扇,很想動手切磋幾招,但意識到什麽,終於無奈放下。

“秦兄,放心,剩下的美女我會替你接收的。”周皓雲反過來拍秦逸陽的肩膀大笑。

“那最弱的戰忍有沒有美女?”秦逸陽怒視了周皓雲,不甘心道。

“有,而且很多,不過都被氣忍的男人預定了,估計都是一群少婦了,輪不到你。”君無憂不給他任何希望道。

“我X!”秦逸陽大爆粗口,罵咧咧道:“難道我想為華夏男人掙點尊嚴有那麽難嗎?”

“其實密忍還有兩個,不過她們比氣忍的三個厲害得多,幾乎是這一代的領頭羊。”君無憂眯著眼簾。

腦海浮現出兩張傾國傾城的芳華容顏,那是日本武界的女神。

不知道多少日本武者匍匐在她們的腳下。

秦逸陽拍著額頭唉聲歎氣:“唉,現在的女人怎麽那麽強悍呢,還有男人生存的餘地嗎?”

“上帝在玩弄世人吧。”

周皓雲心頭掠過一個淡雅若仙超凡脫俗的白影。

心神陡然黯淡。

不是不想愛,而是沒有資格愛啊。

苦澀。

周皓雲如飲苦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