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失明（1）
第九十五章 失明（1）
秋日午後的陽光透過明亮的落地窗灑進室內，阿曼達靜靜地立在沙發邊，香氣四溢的咖啡在手裏慢慢冷卻，她不，不動，隻是安靜地站著。直到，耳際傳來熟悉的聲音。
她抬頭，看到的是徐若晴嬌俏依然的臉，她聽到她叫她“阿曼達”，如三年前喚她韓依紡一般的聲調和語氣。
“阿曼達，我是徐若晴，還記得嗎？”在餐桌旁坐下，徐若晴的眼裏有激動和期待。
“對不起。”微微偏過頭思索了一番，阿曼達笑得抱歉。
失望湧來，徐若晴不禁在心裏輕歎。也許，自己本就不該抱希望，畢竟，連都鎮邦都被她從記憶裏清除，又何況是她。
“沒關係！”徐若晴安慰地笑道，“我聽你失憶的事了，不用覺得抱歉。”
“謝謝。”阿曼達輕聲。
“其實，我今天來，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
“你跟鎮邦真的不可能了嗎？”徐若晴斟酌著開口。
“他是我代言產品公司的老板，僅此而已。”
“你們還是夫妻。”突然，想起曾經，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所以隻好尷尬地停下。
“曾經是。”阿曼達笑笑。
曾經？徐若晴不自覺地低下頭。
“還有其他事情嗎？”
“嗯。現在沒事了，不耽誤你時間，改天我們再聊！”猶豫了一下，還是什麽都沒，徐若晴站起來。
她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把那天都鎮邦拍攝的照片交給阿曼達看，畢竟她已經失憶了，不記得都鎮邦了。也許，她會認為，一個陌生人的眼淚，和自己是沒什麽關係的。
阿曼達跟著站起來，徐若晴若有所思的表情讓她不自覺地皺眉。莫名的，胸口有種很悶的感覺。看著徐若晴逐漸向門口移動的背影，她有種追上去問明白的衝動。
可是，她不能。在他們眼中，她已經失憶，她忘了所有跟都鎮邦有關的人和事，所以，她不能表現出她的關心。
徐若晴慢慢地朝外走，腦中卻掠過都鎮邦麵無血色的臉、那顆碩大的淚珠，還有這兩天，他回到家時隱隱落寞的神色。
阿曼達，失憶了。
我是她不願想起的記憶。
都鎮邦是在痛苦吧。
因為她從他的話中，聽到了苦澀，即使被他隱藏得很好，還有……那眼淚……
手碰到玻璃門的一刻，徐若晴突然停下。她轉身，重新走向一直目送她離開的阿曼達。她從包包裏抽出了一疊照片，“這是鎮陽科技廣告裏的男主角，姚奇跟你相攜離開後，拍的一係列照片，我希望你能夠看一下。這些照片，鎮陽科技已經全部收回，不會作為下季度廣告的宣傳冊流通市麵。”回收了的照片？阿曼達愣了一愣，隨即接過照片看了起來。都鎮邦！她萬萬想不到的男主角。
空洞！她的另一個感官。一張張的照片往下看著，她隻能聯想到這兩個字。沒有感情、沒有思想，甚是連目光都沒有焦點，這樣的他，剩下的隻有空洞。倏地，她的目光定在了其中一張照片上。一張，她根本料想不到的照片。阿曼達緊緊地把照片攥在手心中，心，似乎已經開始不可抑止地塌陷了。
“這些照片是在你跟姚奇離開後拍攝的。”再一次完，徐若晴離開了。
她是想表達什麽？阿曼達一時間混亂了。
徐若晴若有所思地待在47樓的總裁辦公室，憂鬱的嬌顏望著麵色冷峻的男人。
都鎮邦抿了抿唇，“別這樣，好嗎？我沒有那麽脆弱。”
深吸一口氣，她決定試探他的反應：“我見過她了，也把照片拿給了她。”
“什麽！”原本還坐在椅上的男人霍然站起身，臉色陰鬱的‘瞪著’她。
“把事情開，狀況會比現在還差嗎？”徐若晴不解他到底在執拗什麽，難道跟當初的都鎮影一樣，是為了心愛的女人，最終歸根揭底還不是他那一分不值的男人自尊。
為了莫名奇妙的大男主義丟了愛情、丟了魂，值得嗎？她覺得他們兄弟倆一樣好笑。
“還是你情願重複你大哥的路，白白浪費彼此的時間，磨損彼此的感情？”
“晴！”華麗而低沉的聲音從眼前的男人口中發出，帶著些許警告。
可惜，徐若晴並沒有住口的打算，“當初如果不是因為我，你跟她之間也不會有這麽多的誤會，直到今天也解不開這個死結。”苦笑了一下，她繼續道，“其實三年前我就知道你的心已經不在我身上了，可是，我為了可笑的報複選擇沉默，看著所有人痛苦。我的自私害得你跟依紡漸行漸遠，直到最後……我不知道你當時為什麽會選擇我，但我清楚，那絕對不是因為愛我。”
“夠了！”他的眼，帶著幾分淩厲。腦海中閃過的，是另一張會讓他心痛的麵孔。
“不夠。”徐若晴的溫柔的反駁裏帶著深深地壓抑，“三年來，你把自己封閉起來，拿痛苦做煉獄的藤條，時時刻刻一遍又一遍抽打自己。可你有沒有想過我，有沒有想過鎮影，在你絕望痛苦的時候，我們一樣難受，一樣悲痛，一樣拿歉疚的鞭繩緊緊把自己勒住。鎮邦，這樣的日真的是你要的嗎？”
“不要再了！”都鎮邦拿拳頭在桌上重重一擊，腳下一不留神被眼前的座椅絆了個正著。
“心！”一霎那，徐若晴慌張的想要上前去攙他，好巧不巧被都鎮邦壓在身下，兩人雙雙跌入座椅中。
就在此時，門被推開，還傳來秘書姐的聲音：“阿曼達姐，你等等，請先讓我通知總裁一聲……”
餘下的尾音，在看到了房間內的情景後，開始自動消音。
辦公室中的兩人，在聽見開門聲時，雙雙一愣。
苦笑，除了苦笑還是苦笑，徐若晴忍不住在心裏哀歎，如果解釋，要怎麽解釋？
她……究竟是看到了什麽？阿曼達難以置信地眨眨眼，試圖告訴自己是眼花看錯了。
可是，那個口口聲聲都鎮邦愛她的女人，此刻正在和那個男人在辦公室上演著18禁，她還能相信嗎？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抱歉，兩位繼續。”轉身，她突然覺得自己可笑之極。本來，她是想要原諒他的，在看到徐若晴給她的那疊照片後，她有著濃濃的期待和無法言語的心痛；然後，她不斷地服自己，不斷找盡當初他之所以放棄她的各種借口。
不想看到他落淚，不想看到他如此空洞的表情。她甚至想要告訴他真相，一句原諒。
可是，在看到了剛才那一幕後，她卻又開始動搖了。她知道，對於徐若晴，他愛的至深至真。而她，連一個連替身都算不上的棋憑什麽要對他有所期待；憑什麽要相信徐若晴，一味的認定那照片裏的他，是因她而落淚……
她是韓依紡的時候，很傻；如今，她成了阿曼達，依舊傻得可憐，可悲！
“依紡！等等！”徐若晴迅速起身，在她打算追出去的同時，一道黑影先她一步奪門而出。
“依紡！”他失去了冷靜，腳步急急地往前跑著，連聲音裏都帶著顫抖。
阿曼達聽見了他的呼喊，卻沒有停下腳步的打算。沒有搭乘電梯，她一路朝著樓梯奔去。
“依……”
咚！咚咚咚！
‘紡’字還沒有出口，阿曼達就聽見身後傳來巨大震響。
回頭，隻見都鎮邦從樓梯上滾落下來，剛好停在層與層之間的平台上。
“依紡……”他的目光沒有焦點，茫然的四處遊離，“依紡……”他胡亂揮著手，聲音低沉的有些沙啞。
“不要離開，不要不相信我……”一滴淚，再度滑落，他的眼神依舊茫然無措。
“你……”她張了張嘴，卻在他麵前不出話來。輕輕走近，卻不見都鎮邦的視線定在她身上。
“依紡，是你嗎？”都鎮邦慌亂地問，黯淡無光的眸像是在找尋焦點，雙手不住的在四周摸索。
揮揮手，他沒有反應。
阿曼達震驚的用雙手捂住嘴巴，不住的搖頭。她不敢也不願相信眼前的事實，都鎮邦居然失明了？！
為什麽要來？是因為她不想再看到他如此空洞的照片；是因為她想要告訴他，她決定原諒他，決定要遺忘過去，重新開始。可是現在，卻讓她覺得自己處在更黑暗的深淵，心裏的痛收縮的更緊了。
突然的安靜，讓都鎮邦感覺到了什麽。他掙紮著想要站起身來，他想要落荒而逃。他為什麽要追出來？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一定知道了！他懊惱、他氣憤、他憤怒！他隻想逃的遠遠的，不要讓她知道……
阿曼達不話，不去幫他，她此刻的心是那麽難受，酸苦得活似消化不良。
他的眼，那琉璃似的眼，即便什麽都看不見，卻仍舊出奇地美麗，長長的睫毛，扇動著最美麗的光華。
她的視線無法移開，覺得自己就這樣被他的光芒所吸引著，心卻疼痛難忍。
嘴巴，張了又張，卻發現無法吐出任何的話。
都鎮邦終於扶著牆，慢慢站了起來，微一轉身，他狼狽的朝著樓梯上跑去。高大的背影，不再挺拔如往昔。阿曼達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指甲掐痛了手心。
他總是這樣，如同一個高傲的王一樣退場，卻把心慌全部留給了她。
她該怎麽辦？
那清脆的皮鞋踩著樓梯的聲音，為什麽又如此的清晰呢？
她該怎麽辦？
她明明是恨她的，為什麽還要為他心痛？
她曾經的愛是因為他；她過去的恨是因為他；她現在的傷心欲絕，更是因為他。
所以……所以呢？
她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她在心裏嘶吼著，把頭深深地埋在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