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後

第055章

第055章

這是入冬來第一場雪。

雪,紛紛揚揚,下的很大。

不多時,地上積起一寸多高的雪,頑皮的孩子們一個腳印一個腳印歡快的奔跑在雪地裏,笑聲灑滿莫城大街小巷。

雪,還在不停的下著。

一片一片,緩緩飄落,落於額頭,晶瑩之色閃爍,彈指間化為純潔水滴,順著額頭紋路,流下,黑色的衣裳留下一抹淺淺濕印,黑色沾染的殷紅更加刺眼詭譎,如怒放的鮮花,拚盡最後一口氣展示自己的芳華。

急速起伏胸膛,激烈的喘氣,呼出的氣遠比吸近的氣多,臉上殘恨暴戾的神情怎擋的住死神冷冽逼近的腳步。

“你……你敢弑父……”蒼老粗嘎之聲,不停喘息著,黑眸中暴出殘暴精光,與一絲絲不可置信,蒼老身軀半躺在雪地裏,微微佝僂,不見平日囂張狂放。

此時的他,猶如被逼入絕境的老狗,不複以往的陰鷙狠毒,已無狂吠咆哮之力,一向睥睨天下的氣勢也在血梅粲然綻放下相形失色。

沉重的影子,排山倒海壓來,遮住昏暗的天空,遮擋最後幾分陽光。

邪惡嘴角揚起弧度,笑他問的愚蠢:“主上,您忘了幽婉閣的規矩了麽?”狂肆的墨發迎風舞動,飄揚發絲更稱托了他地獄修羅般邪惡氣質。

幽婉閣的規矩?

輕若鴻毛一句話,如同一記悶雷頭頂炸響,轟得他心神具喪。

強者居之!

幽婉閣閣主產生唯一的法則。

成為實力最強的人,可以用盡一切手段,弑父母、殘手足、殺妻兒,無一不可,奪得幽婉閣主的位置,讓幽婉閣成為江湖上最大最強最恐怖的幫派。

這就是幽婉閣素來強盛的原因。

身居高位的戰戰兢兢,提防著自己兒子、兄弟暗殺自己,取而代之,位居人下的韜光養晦,在沒有足夠的實力展開野獸撕殺前,隱藏自己所有的實力,不讓自己成為眼中釘肉中刺,先被鏟除。

見他不說話,他眸底迸出譏誚光芒:“別緊張,當初你不也是如此從上任主上手中把位子搶來的,如今隻是換了個角色而已。哈——”狂妄不羈的笑聲震動胸膛,與他輕描淡寫的語氣完全不同。

又噴出一大口鮮血。

倒在地上的老者嘴角輕扯,殘陽說的沒錯,隻是角色換了而已。

幾十年前,他準備已久,蓄謀發動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叛變,把他父親逼上梁山,親手殺了他的生身父親,奪得了幽婉閣主的位置。事隔四十餘年,不想,曆史重演。

他不甘心。

他執掌幽婉閣四十餘年,今日卻敗在一個二十多歲的娃娃手上。

他不甘心。

他縱橫江湖一生,闖過刀山火海,什麽樣的陰謀詭計沒有見識過,今天卻要死在自己兒子手裏。

他不甘心。

他稱霸江湖的宏偉藍圖剛剛起步,正準備放開手腳大展宏圖,今天卻中了殘陽的暗算,要死在這荒郊野外。

他不甘心,卻無可奈何。

幽婉閣的規矩就是,大勢已去,不會再有任何一個人供前任閣主使喚,他們隻會逢迎新主,惟有如此,才能保證幽婉閣的長盛不衰,不似一些武林幫派,有了小小成就便不知前進,在原地踏步,等著被人滅。

一道玄衣急步走到殘陽身邊,身上滿是刀傷,幹涸血漬凝結於衣裳之上。單膝跪地道:“少主,屬下幸不辱命,殘瀝已掉下萬丈懸崖,屍骨無存!”

殘瀝,是上任水靈宮宮主所生之子,從血緣上來說,是殘陽的弟弟,年紀與這任水靈宮宮主相仿。

不過,幽婉閣是不存在父子兄弟親情這種怪東西的。

幽婉閣裏隻能有一個主子,一個身上流著君家血實力最強大的男子!

殘陽邪佞一笑,一片雪花飄過眼前,六棱邊角晶瑩鋒利,割斷一切親情。

“搜索崖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萬丈懸崖如何,殘瀝年紀雖小,武功可不容小覷,幽婉閣派名前五的高手中,有他的存在。

此人不除,如魚骨在喉,日夜難以安寢。

“是!”玄衣領命,瞥也不瞥老閣主一眼,匆匆而去,背影消失於茫茫大雪之中。

“咳咳……你,夠狠!”老閣主不得不佩服殘陽,他的心狠手辣,他不僅學了個全,還學地青出於藍聖於藍。

譏誚一笑,殘陽瀝血劍出鞘,通體血紅,散發著強大戾氣,寒光凜凜,無堅不摧,劍鋒直指老閣主頸項。

殘陽瀝血劍輕吟,發出歡快的噬血之聲,老閣主慘白如雪的臉微微充血,是驚駭的。

殘陽瀝血劍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絕世好劍,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為奪得殘陽瀝血劍而命喪幽婉閣,當年第一代幽婉閣閣主正是憑借手中一柄殘陽瀝血劍稱雄武林,開創了幽婉閣。

殘陽瀝血劍為幽婉閣曆代閣主的信物,他藏得很好,惟有君家人手執殘陽瀝血劍才能掌控幽婉閣,他是怎麽得到的?

殘陽冷哼一聲,嘴角掛著似男似女的詭譎笑容:“想知道是誰出賣了你麽?”

老閣主別過頭去,喘息著,抗爭著。

“哼!”他不想知道,他偏偏要告訴他,“是你身邊最親近的人!嗬……如果你不是太在意朝廷的勢力,把風雨雷電調去監視那個小丫頭,或許,你不會一敗塗地!”

若非借著他的四大護衛不在身旁,他的偷襲怎可能成功,即便成功,也會損失慘重。他早就估量過,鏟除他,他必會受極重的內傷,手下一百餘人至少損失八成,而現在呢?

他是受傷了,不過不出一個月,必能恢複如初,手上心腹損失不過三成,比預計的要好的多。

老閣主一聽風雨雷電四,頓時氣得目眥欲裂,隨後又詭譎一笑,慢慢的,越笑越厲害,越笑越開懷,笑到最後,不斷咯血,指著殘陽的手顫抖的更厲害,氣喘的更急切了:“殘……殘陽,記住!薑,永遠是老的辣!哼……哼……希望,希望你還來得及給……給你的小情人收屍!”

話音未落,他顫抖的手往天空一彈,一粒小煙花飛上天空,悄然無聲暴開,嫋嫋青煙飄散於天際,映襯著漫天晶瑩雪花,美得妖豔。

所有跟隨在殘陽身後的人,都看見他們的主子脊背一直,未回過神來,眼前已沒了柱子的身影。

雪白天地間,隻留一抹殘影,掠向皇宮……

x x x x

水靈靈倚靠在太妃椅上,靜靜欣賞著漫天飛雪的美麗場景,任呼嘯北風割麵而來。

朦朧記憶中,似乎就是這樣的天氣,她被砸出了舒府,她娘抱著她滿大街的哀求,哀求大夫救她一命,卻沒有人理睬她們母女。

嗬!

誰能想的到,當年被人指著鼻子罵“賠錢貨”、“小孽種”的自己,今日竟會成為大莫皇朝的皇後。即便是一個不得寵的皇後,卻也是貨真價實的皇後。

腳步聲輕微,生性警覺的水靈靈聽出是笑穎的腳步聲,不甚在意,依舊看著雪。

“娘娘,天冷雪寒,您披件披風吧!奴婢叫蘭草去拿些炭回來,您取取暖吧!”說著,笑穎自做主章的為皇後披上披風。

瑟縮下身子,感受著鳳暄宮四周傳來的冷冽寒意。

不得寵的妃子,即便是後宮之主的皇後,也別想點炭爐熱乎熱乎,尤其賢妃娘娘這幾日便要臨盆,後宮什麽好料都送去來儀宮了,連平日裏負責伺候皇後的左右院判、接生麽麽都被調去來儀宮看護賢妃和即將出生的小皇子。

水靈靈任由笑穎為她披上披風,水眸劃過一道抱歉的苦澀,跟著不得寵的她,這些奴才連最起碼不冷不餓的好日子都過不了。

說實在的,以她精純渾厚的內力,別說是現在,就是三九天隻穿一件單薄小衣,也不會感覺到一絲寒意,何況笑穎給她裏三層外三層的裹著,若非她心靜如水,隻怕早已熱的冒汗了。

想叫笑穎下次別讓人去拿炭,話到嘴邊又縮了回來,她不冷,一屋子的奴才卻個個凍得直打哆嗦,現在才第一場雪,等到三九天,不知他們該怎麽熬過去。

“瑪嘉。”水靈靈低喚一聲,無形中展露的威嚴讓躲在屋子裏的瑪嘉不甘不願的拖著腳走出來。

“娘娘有何吩咐?”瑪嘉抱著身子,小臉凍得通紅,雙手長了好些凍瘡,比起往年手上密密麻麻的凍瘡好了些。

“明日去領些炭回來,若他們不給,就告訴他們你會上朝堂門口問舒相要。”事情鬧大了,她這個皇後固然丟臉,那些狗奴才更加會丟了性命。

賢妃臨盆將近,若此時舒老狗有什麽動作,賢妃可別想安穩的生下皇子,皇帝不急瘋了才怪呢。

瑪嘉一愣,諾諾應道,退回屋子裏,轉身之時,嘴角扯出一抹譏諷。

笑穎紅了紅眼眶,壓下鼻尖酸意,默默站在皇後身後,眼睫低斂,眼底透下朦朧陰影,隨即抬頭望著天空,陪皇後一起欣賞潔白雪花飄落。

“主子,你看有人放煙花呢!”笑穎突然指著天空中一抹淡淡青煙,驚喜道,“這麽早就有人放煙花啦?”

水靈靈驀然抬眼,心猛然一沉,臉上驚駭之色難以掩飾。

那是幽婉閣的煙花!

她認識,是下令“暗殺”的煙花,卻與平日略有不同,莫都之中有什麽人會動用到讓主上放暗號暗殺呢?

……她?!

來不及細想,水靈靈扯著笑穎飛快衝回裏屋,嚇了眾人一跳,瑪嘉不輕不重的尖叫一聲,來表示自己所受到的驚嚇。

水靈靈計上心來,二話不說,拔下發髻上的金釵就往瑪嘉指尖刺去,狠狠刺入。

“啊————”瑪嘉失聲痛叫,叫得又急又恨,惡狠狠的瞪著水靈靈瘋狂亂叫起來,“啊————來人哪————殺人啦————”

水靈靈嘴角浮現一絲笑容,正是因為知道瑪嘉嗓門大聲音尖,能傳出很遠,心中又不服她,受了懲治必然會大喊大叫鬧得滿城風雨,她才如此做的。

若非看見瑪嘉,以她以往的作風,即便是死了,也不會想到大聲呼救的。

殺手的本性,是見不得光的!

而皇宮裏的女子不同,各個都是身嬌體貴的千金小姐,官宦人家,精通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針織女紅,一朝選在君王側,必以看家本領逢迎皇帝,可遇到危險,除了尖叫,無一絲一毫自保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