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聞時代

第67章 當愛成往事(1)

如果有來生,不要讓我遇見你。

——於莉

路大維決定離開藍城。

這座城市和他沒關係了,他曾經征服過它,讓它俯首聽命於他,讓它夜夜向自己獻媚——但是現在,他已經厭倦了這一切,厭倦了他曾向往的城市生活。

城市都一樣,像煙花女子,外麵花枝招展,裏麵鐵石心腸。

走之前,他把母親和女兒接到真愛家園,讓她們感受一下繁華的都市生活。可是母親並不喜歡,住了兩天就急著回海島。

“農民有塊地,漁民有片海,城裏人有什麽?磚頭瓦塊堆在一起就是家,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晚上睡覺都擔驚受怕,別睡到一半摔下來。”從不抱怨的母親抱怨說。

女兒也不喜歡,小姑娘12歲了,城裏與她同齡的孩子每天放了學就去補課,學鋼琴、書法、繪畫,時間都被功課占滿了,小小年紀就失去了自由。而她的課餘時間都給了大海,挖牡蠣,撈海帶,拾蟹子,過慣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對這種踩著固定節拍的生活很不適應,可是她不敢和爸爸說——他們在一起時間太少,彼此都很陌生,她偷偷央求奶奶早點兒回去。

路大維本打算讓女兒轉到藍城上學,見她這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也就作罷。女兒遺傳了他的基因,骨子裏有股野性,不適合圈養,還是讓她自由自在,在大海的懷抱中自然成長吧。

他把母親和女兒送回海島,一個人去了國外,先是遊曆歐洲,走了十幾個國家,然後去了非洲,與當地土著一起打獵,過著既快樂又刺激的叢林生活。最後一站是拉斯維加斯,他準備輸掉旅行支票上所剩的錢,從此告別江湖,回故鄉海島,過閑雲野鶴的生活。

不想事與願違,一夜豪賭,不僅沒有輸掉支票,反贏了50萬美金,還有幸結識了賭場老板,這位來自西西裏島、出身黑道家族的大佬,是賭城的風雲人物,他出生入死的傳奇經曆,讓路大維歎為觀止,相比之下,自己那點兒事實在不算什麽。

九月底,路大維從國外回來,才知道方凱家裏出事了。

是於莉告訴他的。路大維辭職後,她也離開真愛集團,本打算去京滬兩地走走,散散心,順便看望分別多年的同學,剛巧接到母校建校50年慶典邀請,她應邀而至,見到昔日同窗,邀她去北京發展,他所在的公司正籌劃上市,於莉有這方麵的經驗,她也有意離開藍城,這裏沒什麽可留戀的了,與路大維情路已斷,糾纏下去也沒希望,隻能放手了。

於莉爽快地答應了,雙方約定好時間,她飛到北京麵談,對方開出的條件很誘人,年薪40萬,享受工作用車和住房補貼,年底還有分紅。她沒有理由拒絕,與公司簽了三年合同,並決定在京買房子,準備開始新生活。

工作安排妥當,於莉返回藍城,想把房子和車處理掉,既然走就幹淨徹底,她不想拖泥帶水。沒想到在首都機場候機時,遇到剛剛回國的路大維,他在這轉機回藍城。

兩個人都很尷尬,路大維冷漠地看著她,一言不發。於莉也不知說什麽好,曾經無話不談的情侶,竟然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她不禁感到悲哀。

愛情到最後都會結束,問題是看誰先厭倦。路大維是徹底厭倦了,而於莉沒有。就在剛才見到他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她就是離開藍城,也忘不了他。

“你是回來看方凱的吧?”於莉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把路大維問得莫名其妙,詫異地看著她。

路大維最恨的就是於莉,其次是方凱,他不恨楚天承,他是他的對手,無論做什麽他都不傷心,讓他傷心的是這兩個自己最信任的人——一個讓他失去家庭,一個讓他失去事業。如果退回十年前,他正血氣方剛,殺他們的心都有!但現在他已經疲倦了,不是身體的疲倦,而是從心而生的蒼老,他沒有**再去廝殺了,但還有力量斬斷——從此再不相見,各走各的路。

也許是路大維的沉默給了於莉勇氣,她又繼續道:“方凱家裏出事了,你不知道嗎?他兒子交通肇事逃逸,已被警方拘捕,明天開庭審理。”

路大維這才明白,她剛才為什麽那麽問,明天開庭,他今天趕回來,她誤以為自己要去參加庭審。

“把人撞死了?”他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嗯,是個女大學生,當時還沒死,他不下去救人反而駕車逃跑,慌亂中又撞傷了一個人,讓周圍的學生給攔住了。更可惡的是,他居然對指責他的學生說,一條命50萬,我爸可以賠!結果被人用手機拍錄下來,傳到網上,現在這句話已成流行語了,網上到處都是,很多傳媒也報道了。公眾對富二代印象本來就不好,這件事一曝光,立刻擊起民憤,都說應該判死刑。死者家屬也表態,不要錢,要以命抵命!方凱這回可栽了,他是科班出身,不同於暴發戶,她妻子還是教師,竟然教育出這樣的兒子,真是悲劇呀!光教他怎麽學習了,沒教他怎麽做人!”於莉一口氣道,語氣中透著一絲報複的快意。

路大維反感地瞅了她一眼,他最看不慣別人落井下石,本來還挺恨方凱,現在見他落難,反倒同情他了。他早料到他會出事,他花心太盛,見了美女就邁不動步,美女誰不愛?但女人的雙腿對男人來說,不是凱旋門,就是絞刑架。所以不能通吃,得有節製,否則非栽不可。

但他沒想到,方凱會栽在兒子身上,還不如栽在女人身上呢。他就這麽一個兒子,從小很聽話,學習又好,十二年寒窗,今年剛考上大學,方凱也是昏了頭,一高興送了輛跑車,剛拿到駕照就急著上路試車,結果闖出這麽大禍!

路大維決定,一到藍城就去看方凱。

方凱沒想到路大維會來看他,他已經徹底把他傷了,沒臉再見他了。

“大哥——”話一出口,他眼圈就紅了。

路大維瞪了他一眼,“別那麽沒出息,天掉下來,有地接著。檢察院和法院都找人了吧?”

“找了,”方凱耷拉著腦袋,一副哀兵敗將的樣子,“他們說不敢輕判,民憤太大,輿論能殺人啊!”

“再重也不會是死刑,交通肇事又不是蓄意謀殺,憑什麽以命抵命?你不要聽媒體胡說八道,別看他們現在替弱勢群體說話,最終還得向權力和財富靠攏,這個世界永遠是強者的世界!你先別慌,也別急,這事分兩步走,第一步,保住命就行,現在輿論對我們不利,不要弄得動靜太大,等二審時再想辦法,那時風頭過了,又出別的新聞了,媒體和公眾的視線就轉移了。我們再好好做工作,爭取輕判。等服刑後再保外救醫,這事就平了。”

“大哥,我聽你的。”

“還有,家屬那邊再做做工作,哼,說什麽不要錢,給他們三百萬,看他們要不要!”路大維一臉不屑地道。

方凱點點頭,他心裏有底了。路大維說的對,錢是窮人的軟肋,隻要給到一定數目,他們就會低頭。

安撫好方凱,路大維又去安撫孫梅。他原想,這位平時遇點兒事就哭鬧不休,現在家裏出了這麽大事,還不得哭翻天,鬧破地?奇怪的是,孫梅一聲不響,目光呆滯,像隻受傷的貓蜷縮在沙發上,兩手不停的擺弄著衣襟,無論你說什麽,她都不理不睬。

他隻得起身離開,低聲問方凱:“她怎麽了,是不是病了?”

方凱歎口氣:“她受不住打擊,精神出了點兒問題,這些日子一直在看心理醫生。”

“還是送醫院吧,別把病耽誤了。明天開庭別讓她去,免得再受刺激。”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再觀察一段時間,不行就得送醫院了。”

路大維不由歎了口氣,牢裏關著個犯人,**躺著個病人,家裏弄得亂七八糟,真是沒法呆下去了。

“走,我們出去喝幾杯,好好嘮一嘮,家裏就剩你一個好人了,你可別再悶出病來。”路大維勸道。

方凱一肚子話,巴不得找個人說說,他囑咐保姆照顧好孫梅,跟著路大維走了。

路大維怕碰見熟人,他知道方凱現在不願見人,就帶他去了真愛家園,從附近酒店定了幾個菜,開了一瓶軒尼詩XO,兩位曾經反目的兄弟終於握手言和,重又聚在一起。苦難最能化解仇恨。比起失去生命和自由,權力和財富都不算什麽了。

方凱環視著客廳,想起自己曾在這裏與楚天承合謀,逼路大維下野,不禁羞愧萬分!他端起酒杯,正要開口,路大維攔住他,以兄長的口吻道:“這是在我家,輪不到你,頭三杯酒我提。這第一杯,罰你,”他頓了一下,用食指敲著桌子道,“你小子不夠意思,我們是多年的兄弟,出了這麽大事不告訴我,不把我當大哥是吧?”

“不是,大哥——”“你別插話,讓我說完。”路大維武斷地道,“看來我們就是有緣,碰巧我今天回來,在機場遇到於莉,不然我還不知道,就直接回海島了。你別說,這個臭娘們兒有時也做點兒好事。明天我陪你去開庭,這杯罰酒你先喝了!”

方凱二話不說,端起杯一飲而盡。

路大維又給他倒滿,“第二杯酒,敬你。兄弟,咱們都是做大事的人,這麽多年風風雨雨,什麽事情沒經曆過?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不怕再多道坎。我相信,這次你一定能過去!”說著,他從包裏掏出一張銀行卡,往桌上一扔,“卡裏有50萬美金,你拿去辦事用。”

方凱被震住了,愣在那半天沒回過神來。

路大維眯起眼睛,瞟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不缺錢,這是大哥的一點心意,你得收著。再說也不是我的錢,是我在拉斯維加斯贏的。你說可笑不可笑,我本來是想把帶去的錢輸掉,體驗一下一無所有、當窮光蛋的感覺,沒想到卻贏了50萬!真是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你就用這錢辦事,會把好運帶給你,肯定能把事擺平!”

方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哥,我對不起你!都是我害了你!”

路大維趕緊去拉他,“起來!你這是幹什麽?兄弟之間用得著這樣嗎?”

方凱跪在地上不起來,“大哥,我知道,一句對不起太輕了,你打我吧,這樣我會好受點兒!”

路大維硬拉著把他拽起來,往椅子上一撳,“方凱,你給我記住,男人的膝蓋是用來站的,不是用來跪的!以後你做事之前,要先拍拍胸脯問問自己,將來有一天要不要跪在人麵前說‘對不起’?如果要,你他媽的就別做!”

“大哥,我記住了。你原諒我這一回吧,以後就是給你當牛做馬,我都心甘情願!”方凱哭喪著臉道。

路大維退後一步,照著方凱胸前就是一拳,他連人帶椅子一起倒在地上。

“好了,一拳泯恩仇,這事就算過去了。”路大維甩了甩手,好久不動手,力道不如從前了。他坐回椅子上,指著桌上的酒杯道,“起來,把這杯酒喝了。”

方凱從地上爬起來,一隻手捂著胸,一隻手端起杯,一仰脖幹了。

路大維拿起酒瓶,明天得去開庭,他怕他喝醉了,這回沒有倒滿,“這第三杯酒,謝你。”

“謝我?謝我什麽?”方凱滿臉疑惑地看著他。

路大維沒答腔,點了支雪茄,慢悠悠地吸著,過足了癮才道:“方凱,你知不知道,當初你和楚天承合演雙簧,誘我入局,我滅你的心都有!幸虧於莉把我勸住了,她說現在動手太搶眼,等過了風頭再說。我想等出國回來再弄你,沒想到你兒子出事了。你知道,我從來不打落難之人。你應該感謝你兒子,幫你躲過一劫。”

方凱無奈地搖搖頭:“報應,報應啊!我的債,我兒子來還。”

“人在做,天在看,”路大維用拿雪茄的手指著天棚,“老天是有眼的。我以前不信,這一年經曆了這麽多事,我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