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俠隱

第 六 回 回首話前塵 天倫夢覺認慈親

第 六 回 回首話前塵 天倫夢覺認慈親那突來老僧一現身,淩雪紅嬌喊一聲“師伯”,慌忙跪下去行禮拜見,老和尚兩道冷電似的目光一掃淩雪紅,兩條斜飛入鬢的長眉一皺,口中哼了一聲,卻對旁邊站的東海三俠中的慧覺長老,說道:“適才紅兒無禮,兩位請看老衲薄麵饒她一次吧。”

慧覺長老認得此人正是號稱空門中第一奇人東海無極島的苦因大師,慌忙對一萍生說:“三弟,這位就是無極島的苦因大師,快來見禮。”

說完話,立時合掌當胸笑道:“我們無意遊此,見這幽穀風景甚佳,三弟信步誤入石洞,不想和這位姑娘引起衝突,風聞大師已閉關坐禪,何亦來到這大巴山中?”苦因大師合掌還禮,歎口氣道:“老衲原世外人,已出三界五行之外,可恨昔年一筆夙願未了。”

說到這裏指著淩雪紅道:“還有這個孽障,致又害我墜劫紅塵!”慧覺長老一聽口氣,知苦因大師和這小姑娘必有著特殊關係,不由轉頭又看著姑娘,果然是美媚絕倫,人間尤物,這當兒苦因大師已回頭對淩雪紅叱道:“紅兒,還不快過去向二位大俠謝罪嗎?”淩雪紅被師伯一叱,隻得忍著一肚子怨氣,蓮步款移,走近慧覺長老和一萍生深深一揖,銀鈴般的聲音說道:“小女子剛才冒犯兩位大俠,望恕不知之罪。”

慧覺長老、一萍生連忙還禮同聲說:“姑娘不必多禮了,我等一大把年紀,仍難消除火氣,姑娘如此,反使我等更覺汗顏了。”

苦因大師笑問道:“東海三俠,灑脫不群,從不受武林中名利所束,二位何來此烏煙瘴氣的大巴山中。”

慧覺長老苦笑一下答道:“貧道三人草莽之輩,隻望能老死荒山做一閑雲野鶴,不想前孽糾纏,武林中殺機彌漫,本想仗我佛慈悲,消弘這場浩劫於無形,誰知天意難於挽回,一言承諾惹火自焚,不期而卷入漩渦中矣!”苦因聽後笑道:“我佛曰因果二字,巡回輪轉,循環報應,誰又能獨善其身。

我輩空門中人,止水之心,亦常不覺陷入其中,前因既種,後果雖苦亦欲罷無能了。”

這兩個大和尚談起前因後果的佛理來,淩雪紅瞪著一雙秋水明眸,表麵上呆呆靜聽,其實一顆心早跑到羅雁秋身旁去了,過了陣工夫,慧覺長老、一萍生才告別苦因大師,疾馳而去。

倆人走後,苦因大師長眉深鎖,麵如寒霜,雙目神光直射到淩雪紅的臉上,紅姑娘自懂事就沒有見過師伯這付冷肅的麵色,不由心中打一個寒顫,嬌喊一聲師伯向下一跪,抱著老僧雙膝嗚嗚咽咽的哭起來……不知過了有多少時間,淩雪紅隻覺著一隻顫抖的手挽起自己的玉臂,慢慢地把她拉起來,她抬起頭,一雙紅紅的眼圈,含著盈盈淚珠,見苦因師伯長眉已展,而且滿麵慈愛之色,眼中亦似隱蘊淚水,一臉淒惶的慈喝了聲:“紅兒,不要再哭了,十九年來我一直隱藏著這件秘密,唯恐告訴你後,父女天性,慈愛所及,影響你的成就,不想我費盡苦心還是無用,你依然跌入塵劫情海之中,唉!天意使然,人力何能挽回,你不是常常問到你的出身來曆嗎,今天我不得不把這段隱秘告訴你了,孩子……你哪會想到你的生身父親就是你苦因師伯呢?”苦因大師這一段話,聽得淩雪紅似懂非懂,她呆睜著秀目,怔怔地望著苦因大師,老和尚卻拉著紅姑娘在一塊山石上坐下,歎口氣簡要說出下麵一段經過:苦因大師俗名淩野風,青年時代,與師妹雪秀茵並騎江湖,留下許多美談。

婚後生下一女,取名淩雪紅。

不料女兒剛滿三月,雪秀茵被人謀殺。

淩野風把女兒交給愛妻生前的女友昆侖山煙霞洞淨塵庵主餘因,仗劍入江湖,探尋殺妻仇人。

誰知匆匆三年,一無所獲,淩野風悲憤之下,跑到愛妻墓前痛苦一場,便想拔劍自刎,適逢東海無極島空空大師由此路過,禪語點醒夢中人,淩野風遂拜空空大師為師,來到東海。

淩野風在空空大師指點下,漸漸的參悟了佛門因果,到無極島不過三年,空空大師即坐化圓寂,於是繼承了大師衣缽,一方麵潛研苦修大師遺下的佛門上乘武功,一方麵仆仆風塵往返於無極島和煙霞洞,想把女兒淩雪紅造成一個武林奇材,可喜淩雪紅生來就天資過人,又經恩師苦心培育,很快地就入武功神境。

淩野風同時還有另一個心願,希望女兒將來學成本領,親手替死去的娘親報仇。

據十餘年來淩野風四方印證所得,愛妻雪秀菌是死在玄陰叟蒼古虛門下大弟子赤煞仙米靈的玄陰掌下,淩野風已入空門,不願再手沾血跡,這一世宿願隻能指望女兒完成。

由於女兒師父淨塵庵主未入空門前俗家姓紅,抽以給其取名淩雪紅,實台父、母、師三姓而成。

淩野風說到此處,淩雪紅已是淚如泉湧,放聲大哭起來,抱住苦因大師的雙腿,一麵哭一麵訴說:“父親啊!你不孝女兒至今才明白自己的出身來曆,我娘那血海深仇已有十九個年頭了,天可憐,我連娘的麵也記不得了,娘呀!你死得好苦啊!父親啊!女兒痛死恨死……”淩雪紅一陣哭鬧,急痛攻心,人竟暈厥過去,苦因大師雖已了悟佛門因果,但他必竟也是人,不能斬情滅性,斷義絕親,竟也是全身亂顫,老淚縱橫,慌忙扶起淩雪紅一按一推,淩雪紅悠悠醒來,撲地跪到苦因禪師身邊,哭喊道:“父親,你把娘葬在何處,快帶我這不孝的女兒去拜拜娘的墳墓……”苦因道:“傻孩子,你且定一定心,你娘的墓以後自然要讓你拜奠,但路途很遠不必急在一時,我問你,剛才你見我時一臉恐慌之色,且眉目透暗,分明已破真元不久,此人現在何處,快些告訴我,不準隱瞞。”

說時臉上又恢複了一片肅穆之色。

淩雪紅被苦因禪師這一逼問,立時粉麵失色,心中也清醒很多,自己認識父親且正在急痛之際,想不到他會一下問到這上麵去,叫自己如何回答呢?這當兒她心口相商,無論如何瞞不過苦因一雙神目,隻得忍羞囁嚅道:“女兒罪該萬死,願受責罰,他……現在峰下石洞之中……”苦因大師未待話完,拉了紅姑娘飛下峰崖,坐在石洞不遠處一塊碧草地上,對淩雪紅道:“快把他帶來見我,然後再作主意。”

淩雪紅無奈,隻得硬著頭皮跑回石洞。

羅雁秋正等得著心神焦急,一見紅姑娘無恙歸來,立刻高喊一聲:“紅姊姊。”

人便撲過去抱住她玲瓏嬌軀,又微帶怨意地問道:“紅姊,昨去了這樣久,把我等死了。”

突然他覺得雪紅玉手冰冷,嬌軀抖顫,這一驚非同小可,急急問道:“紅姊,你怎麽啦,受了傷嗎?姊姊……”淩雪紅見他的慌張神色,多情模樣,隻感動得眼圈一眶淚水盈睫,歎口氣答道:“冤家,現在我父親已看出我們的勾當,叫你出去相見。

事已至此,你現在就和我去見見他老人家再說吧!”羅雁秋眉一皺道:“奇了,你不是說過你沒有父母嗎?怎麽不到半天工夫竟又出來一個父親呢?”淩姑娘哪有工夫細說,隻簡略地一提,拉著秋弟弟就往外走。

羅雁秋懷著鬼胎,滿目迷惘,跟著紅姊姊走出石洞,果見不遠處一個高大老僧端坐草地。

淩雪紅拉了他一陣風似搶到老僧麵前一跪,羅雁秋壯著膽,囁著聲道:“小婿有罪,求嶽父寬宏,才敢麵陳。”

苦因大師一睜眼,見羅雁秋淩雪紅雙雙並跪,低聲答道:“你們把經過詳情告我便了……”羅小俠偷眼一看這位老丈人並無慍意,膽氣一壯,把自己如何遇險,承淩雪紅相救,自己追賊,性命垂危,又蒙她仗義救治的經過都說了一遍。

苦因大師歎口氣道:“造化弄人,真是不可思議,老衲費盡苦心,竟難如願,不過你們都是名師弟子,知書知禮的人,這種事既不稟明師長,又無媒妁之言,成何體統,這是野合……”說此略頓,突然一陣哈哈大笑,向倆人看了一眼道:“珠聯璧合,無怪其然,事已至此,夫複何言。”

淩雪紅聽了父親這幾句話後,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羅雁秋差點笑出了聲,想不到這位德高望重的方外嶽父,會說出順水推舟的話,但願我師悟玄子也這樣通權達變才好。

他正在暗暗得意的當兒,苦因大師突然開口說道:“賢婿,你們不要隻知一往情深,忘去倆人都負有血海深仇,目前雪山、崆峒兩派攜手合作,已快全麵發動,他們要橫掃江湖,獨霸武林,多少山野奇人,風塵豪客難逃此劫,連你師父等東海三俠也被卷入是非漩渦之中。

不日間殺孽四起,這次又不知要毀去多少成名的武林人物。

唉!名利兩字害人不淺,偏巧你們倆人仇家不是投入了雪山派,就是和他們有著極深的關係,此中消長之機很是微妙,本來我已是世外之人,這個世界上所發生的事已和我沒有關係了,但為你們這一對孽障,恐又害我重曆塵劫。”

老和尚說到這兒,略一停頓,轉頭又對淩雪紅道:“紅兒,前由摩雲峰劍湖取得的鋼母,已經我鑄淬成劍,取名青冥,惜你師父一時大意,致使鋼母本身純鋼之氣散去不少,功效方麵已不如理想,但這已稱得上是武林中一件珍寶了,最近我從你師祖空空大師遺留〈神功密籍〉中參悟一套‘七絕九環’劍法,你需隨我到無極島留居半年,把〈七絕九環〉劍法學會之後,我再把青冥交給你使用。

你們新婚燕爾,情深意蜜,老衲不為已甚,準你們在此留居半月。

我到昆侖山煙霞洞一行,歸來時紅兒和我同赴東海。

賢婿不妨尋你幾位盟兄,我料他們不見你麵,決不安心。”

老和尚說到這兒倏然而止,兩眼神光電閃注定愛女嬌婿,笑道:“目前雪山、崆峒兩派已和玄陰叟蒼古虛勾結一起,這個老怪物不但武功奇絕,而且專擅克製收養各種毒物猛獸,供他驅使,這老兒算得上是人間魑魅,能同他頡頏的好手,實在很難找出。”

說畢,站起身子,也不待倆人回話,兩隻僧袍闊袖一展,宛如巨鶴衝天而去,兩個人目送苦因大師影際消失之後,才相視一笑,攜手回洞。

倆人進入石室之後,淩雪紅坐在羅雁秋的身邊,一對秋波怔怔地盯在他的臉上,好像要從那臉上找到什麽東西一樣,羅雁秋被她看的有點難為情,隻得訕然笑道:“紅姊,你是怎麽啦,剛才你我出去的時候,可把我嚇壞了,心想一定要糟,誰知嶽父他老人家那樣通達情理,要不然該怎麽辦呢?小弟縱然一死倒不足惜,隻可惜紅姊定要受嶽父一頓責罵了。”

淩雪紅輕輕歎口氣道:“過去我隻知苦因師伯對我愛護異常,誰知他老人家竟是我生身的父親呢!本來我們做下這種沒臉見人的事,也難怪他生氣,當他老人家逼著來叫你時,我已覺著事態嚴重,我拉著你硬著頭皮往外走,那時我一顆心差點從嘴裏跳出來,不過我心裏也定了一個主意……”說此一笑,住口不說了。

羅雁秋急欲要聽下文,一下抱住了紅姊嬌軀,央告著說:“好姊姊快說吧!這點事也值得賣關子嗎。”

淩雪紅依偎在雁秋懷中笑道:“看你這股甜勁兒,女兒家遇上你這種多情的東西,還有不乖乖的束手投降嗎?”雁秋被她說的有點不好意思,臉上一紅,淩姑娘卻格格的笑個花枝招展。

這半個月的時間,羅雁秋和淩姑娘每日裏相依相偶,寸步不離,說不完的深情蜜意,淩雪紅告訴羅雁秋,李福的傷勢已愈,被她救治後送到翠華山莊休養去了,那隻靈雕每天盤飛大巴山中監視愁雲崖賊人活動。

分別這天,淩雪紅握著雁秋的手,含淚道:“秋弟,我雖人去東海,心卻留在你身邊,望你千萬珍重,不可涉險,等我東海歸來找你,見麵後再助你報大仇便了。”

她雖然極力自製,但仍是低咽出聲,終於伏在雁秋的肩上哭了起來,羅雁秋亦是依依難舍,兩個人相抱依偎,良久始灑淚而別。

羅小俠到翠華山莊,李福已整好行囊,等候多時了,一見公子歸來,慌忙近前行禮說道:“近月未見公子,小的可急煞了。”

雁秋笑道:“如今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楊霸宇見雁秋後,談起在長青峽底下交手的事情,不由相對大笑,伏虎大王已看出雁秋和自己主人有著不平凡的交情,哪敢怠慢,設宴接風之後,遵照主人囑咐把羅小俠倆人連夜送出大巴山區。

楊霸宇親送小俠登上預先雇好停在江邊的快船,才揮手告別,返回翠華山莊去了。

羅雁秋登上快舟,見自己的烏雲蓋雪馬也在船上,船夥計請命開船,船發如箭沿江而下,三峽水急如瀑,千裏一日行程,船破浪花,耳聞兩岸峭壁猿鳴,抬頭輕舟已過重峰千山。

羅小俠聽楊霸宇說肖俊等準備在巴東登陸,隨囑船家在巴東停舟靠岸,主仆倆人上岸時天色已晚,胡亂尋個客店住下,當夜李福出外購物,無意路過五福興客店,發現肖俊等下榻之處,遂歸告小主人雁秋。

小俠心中一動,想深夜造訪,作次不速之客。

不想去的過晚,正趕上肖俊等救了餘棲霞歸來坐談,羅雁秋一時不好現身,隻得隱在暗處偷聽,後來歐陽鶴等均相繼辭出,房中隻餘下鐵書生肖俊一人,他正想飄身入屋相見,猛抬頭瞥見一條人影一閃而逝,身法異常快速,羅小俠心中一納悶,存心要看個水落石出,這就改變初衷,在暗影中隱起身子。

不大工夫,肖俊房中燈火熄去,又過了一陣,距鐵書生臥室不遠屋脊後麵,陡現一個夜行勁裝的少年,他捷若飛隼,兩個起落已站在肖俊臥室房上,雙手並用取下幾片屋瓦,一沉身落入屋內,雁秋見狀,急忙躍起,不想略晚,李英白已用助眠散把肖俊給弄暈過去,雁秋伏身屋頂向下探視,隻見他燃燈就桌伏案疾書,一時間不知是故是友,不好下手。

羅小俠看著李英白把信寫完放好退走,自己非常奇怪,為何肖俊競沉睡不醒呢?他心中糊塗,照樣入了鐵書生臥室,看完信上意思,不由暗道“好險。”

如果李英白一時突下毒手,自己救援不及如何是好呢?以後真不應該再這樣大意從事了,想了一陣,突然定了一個主意,也不再驚動肖俊,把原函放好,騰身上房合好屋瓦,回到自己住的店內,囑咐李福暫不要和肖俊等見麵。

雁秋一個人找到了那個約會的古刹墓地看了看,料無錯誤,夜裏又提前趕到替肖俊鬥李英白。

雁秋說完後,已是天色微明了,肖俊笑道:“這天色已亮,五弟也不用回店了,等一下派人去叫李福把行李、馬匹送來就在這五福興客店住下,我們也不準備久留,再等兩三日,如仍不見柳師叔回來,也就起身先走了。”

雁秋笑著答應下來,鐵書生也把自己如何巧遇瘋俠,大戰惡狼坪的事說了個大概,羅雁秋笑道:“這些事都已由淩姑娘告訴小弟了,我在青靈穀時對各位哥哥懷念異常,經她告訴,我才悉諸兄均已脫險。”

鐵書生聽羅雁秋一說,兩隻眼神直盯他臉上,不斷微笑,羅小俠知說漏了嘴,臉一紅不再說話了。

不一會工夫天已大亮,大家見了麵歡欣異常,玉虎兒拉著雁秋的手高興地跳起來,互訴別後。

萬翠蘋介紹餘棲霞和雁秋認識,餘姑娘也被雁秋的秀俊驚震了勞心,暗想:“世界上男人的靈慧秀氣讓他一人占完了。”

中午時分,肖俊叫店夥計擺了一桌豐盛的酒席,為雁秋接風,月餘小別重聚,兄弟們一個個放杯暢飲。

歐陽鶴忽然問雁秋道:“五弟,本來我們準備這次大巴山之行,能先替兄弟你報了親仇,即使不成也得找出那個姓馬的下落,不想局勢一變,全被破壞,目前我和大哥等都必須趕回武當山去,聽候掌門人的令諭差遣,秋弟,你是和小兄等同赴武當山一行呢,還是另有打算呢?”羅雁秋沉吟一陣笑道:“小弟本想隨各位哥哥同赴寶山晉見尊師,但我目前隻有舅父一個長輩親人,小弟意欲先赴徐州一行,拜見我舅父之後,再赴寶山效命。”

肖俊的心裏本來很亂,他掛念著瘋俠一去不返,不知是否又有了變故,還有救出來這個餘姑娘怎麽辦呢?如今茫茫四海,沒有她立足之地,自己又勢難帶她回山,雪山派爪牙滿天下,如讓她一個人獨行獨走,一定被他們跟蹤追殺,那不是救人不成反害了人家嗎?雁秋又要回徐州看望他的舅父,這是理所當然的事,自然很難啟齒阻止。

幾件事纏在心裏,把個足智多謀的鐵書生也鬧的劍眉深鎖,一臉憂色,羅雁秋還認為是肖俊兄弟情深,傷感別離,不由笑道:“大哥愁眉憂色,莫非為小弟此別嗎?我隻要到徐州拜見舅父一麵之後,立時動身趕上武當山便了。”

肖俊苦笑一下道:“秋弟探親原是應該的事,愚兄雖不無小別惆悵,但不久即可重聚,隻是柳師叔已愈約期,仍未見歸來,一時之間愚兄等行止很難決定,故而感到憂愁呢!”小乞俠是出了名的鬼精靈,這當兒冷眼旁觀,看透了肖俊最大的困難就是沒法子安置餘棲霞。

小乞俠知武當派門規森嚴,武當山三元觀祖師堂內,從來就沒有任何一個非本派女人進過山門。

小乞俠心中打著算盤,他想:“這件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雁秋把餘姑娘帶上徐州,而後再和雁秋一起上武當,那時羅雁秋是客居的身份,武當派門規雖嚴,張慧龍也就無話可說了。”

越想越覺得舍此之外,簡直是別無他法,不過他和羅小俠是初見,交情不夠,不好開口,隻得等大家酒足飯飽散了席,小乞俠暗地裏給肖俊一商量,鐵書生可作了難,餘姑娘也許不會有問題,可是雁秋會不會答應呢?遙遙千裏,一對年輕男女並轡縱騎……但除此以外又有什麽辦法呢?目前的情勢,為了師門清規,為了餘姑娘的安全,隻得和雁秋坦率談一談,看他反應如何,再作打算。

雁秋被幾個兄弟殷殷勸飲,直吃得酒沉酣醉,半夜酒醒,才曉得身臥榻上,凝目見肖俊對燈獨坐,急忙坐起來道:“小弟酒後糊塗,夜已深了吧!大哥還未入睡……”說著光著襪底兒溜下地,鐵書生擺著手,走近榻沿坐下,笑道:“秋弟,你不要慌,坐下來,我有一點事和你談。”

雁秋坐下答道:“大哥有什麽吩咐便了,這麽深夜的孤燈獨坐,等著小弟醉後酣睡,反令我內心不安了。”

肖俊搖搖頭笑道:“五弟,你不要這樣說,自己兄弟有什麽要緊呢?秋弟你是知道的,如今救了餘姑娘,這情勢使小兄左右為難,我們武當派戒規甚嚴,如果把餘姑娘帶回去,正好給人以借口,說我們勾引人家女弟子,犯了江湖之忌。”

“而餘姑娘的遭遇環境已迫得她無路可走,既然救了她,又不能不管她,天下雖大,可以說沒有她寸土立足。

兄弟,你不是要回徐州嗎?我想讓餘姑娘暫時和你到徐州一趟,好在都非世俗兒女,隻要心地光明,也不怕人間風言風語,這不過是一時權宜之計,我知道這件事作難,可是除此之外,小兄我是再無良策了,兄弟,你覺著怎麽樣呢?”羅雁秋睜大著眼,聽完話,心裏暗想,這件事可真難,答應吧,自己和餘姑娘算什麽名份?到徐州見了舅父,他一問叫自己如何回答?何況男女相處,日久難免情生,這個餘姑娘又是出身雪山門下,品性難測,萬一她對自己動了情,怎麽辦,不答應吧,兄弟情深義重。

肖俊看雁秋隻管沉吟不語,又說:“秋弟,我明白你的心,餘姑娘雖然是綺年玉貌,但武功人才都不足與秋弟你相提並論,這隻不過是一時的達變之法,你雖然一身好本領,可是無論如何不能在徐州停得太久。”

“雪山、崆峒兩派人多勢重,眼線滿天下,你和他們也算結下了似海深仇,我希望你到徐州,見你舅父之後,能立刻動身到武當山,兄弟們在一起總是多點人手,你如在徐州停久,說不定還會連累了雷老英雄。”

“我目前無法和你一道去徐州,我計算這行程你們在三個月內足夠,我們在武當山上等你,那時你再同餘姑娘一起上山,你是客居的身份,我師父自無話可說,我想雪山、崆峒兩派在這三個月內,還來不及大舉發動,當然到時候我總要找出安排餘姑娘的辦法,不會使兄弟你作難,目前是過於迫急,勢難帶她上山,又不便對她明說……”羅雁秋被鐵書生拿話一逼,隻得皺著眉答道:“既然如此,小弟不敢再拒,不過我確有難言的苦衷……唉!大哥,這件事你們總要知道,我不如先說明了吧!大巴山那位救助各位哥哥脫險的女英雄,小弟已和她……”肖俊突然截住了雁秋的話笑道:“你和她私定了終身盟約是嗎?秋弟!你不說我也明白,不過那位女英雄她在東海,一時間決不會追到杭州,不致於立時引起醋海風波吧?其實我們都希望早日能見見那位神出鬼沒的女傑。”

雁秋紅著臉點點頭,這件事算是談妥了。

第二天,雁秋勁裝鬥篷,騎上烏雲蓋雪寶駒;餘姑娘也穿一身淡青密扣緊身短衣,一條白綾繡帶束著柳腰,外披著黑緞披風,騎一匹黃色長程健馬,鞍掛鐵琵琶;小白猿李福著一襲短衣緊紮,背上斜背著小主人的白霜寶劍,跨下赤紅駒,鞍係單刀,三騎兩男一女,離開了巴東。

肖俊等依依送別,雖都是武林人物,也不免感到離情別緒。

肖俊等眼看三人去遠,才黯然返回。

單說羅小俠三騎馬,一路上輕塵疾發,雁秋雖然騎的是千裏駒,但他必須和李福等倆人一起同行,不能縱騎騁馳,他對餘棲霞的可憐身世非常同情,可隻是同情而已,不能再沾情來安慰這個可憐的姑娘;餘姑娘呢?她感到自己萬劫餘生,落難天涯,前途茫茫,麵對著朗如玉山的羅公子也隻好緊收著芳心,無言的跟著他奔馳遙遙的旅程。

三人三馬從巴東並轡走了二十多天,這一晚他們住在肖縣,離徐州已不到百裏路程,羅雁秋歸心似箭,一大早就起身趕路,初春時光茅草蒙發,天也不像過去那樣寒冷,餘姑娘端坐馬上,晨光裏經帶寒意的春風,吹飄起她幾絲散發,羅小俠二十餘天中冷眼旁觀,她雖盡力克製著自己,但卻掩不住那柳眉一絲愁懷,隻感到這姑娘太可憐。

羅雁秋本是個多情的公子,自和淩雪紅半月繾綣後,情深似海,愛心如鐵,他的心早被紅姊姊帶走了。

但這時見餘姑娘愁鎖雙眉端坐馬上,微微的低下頭,流露出無窮幽怨,這神情刺激了羅雁秋止水的心情,他想自己二十餘天來對人家餘姑娘太冷淡了,不管如何,自己總算是主人啊!何況目前她是個茫茫天涯無歸處的弱女子呢?羅小俠越想越覺得自己糊塗,簡直覺著餘姑娘的萬種愁懷,都是因為自己冷淡人家而已,而且一見餘姑娘之初,自己就存了雪山派中無好人的念頭,可是她不是脫離了雪山派嗎?她一定有著一肚子苦衷,再說自己這種歧視一個改邪歸正的人,實在大錯了。

羅雁秋想到這裏,不由輕輕歎口氣道:“姑娘,這些天來你一直愁眉不展,照這樣下去恐怕要苦壞你的身子,我自知沒有盡主人之誼,致在這千裏旅程上冷淡了你,隻望姑娘大量海涵,不要見怪才好。”

說也奇怪,這幾句話像一個名醫看病似的,果然藥到病除,餘姑娘立時愁眉舒展,轉過頭來望雁秋嫣然一笑,這是她二十多天從未有過的笑容,那一對妙目深注了羅雁秋一陣,忽地笑容斂去,又浮現一臉淒色答道:“羅相公,你這樣一說,更使我內心不安,難女不是承貴兄弟搭救,早已作無頭冤魂了,這恩比天高,德似海深,可是難女撫心自問,今生恐無力報答,隻有永銘肺腑,求助來生了……”羅雁秋原想是去安慰人家,不想幾句話勾動姑娘傷心往事,惹人流出淚來,最妙的是餘棲霞一席話也引起羅小俠家仇舊恨來,隻覺著心裏發酸,自己差一點也要落下淚來,慌忙鎮定下心神,脫口道:“我們都是負著血海深仇無家可歸的人,我羅雁秋還不知停身何處,苦命的姊姊又生死未卜,我雖受恩師垂憐撫養成人,但在這茫茫人間,也算個孤苦伶仃的人了,慶幸姑娘慧心靈質,不避奇險脫離匪派,這份向善的勇氣就令人萬分佩服。”

多情的羅雁秋用軟語慰勸,隻聽得餘姑娘又感激,又喜悅,她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嘴角上展露出一絲微笑道:“相公金玉良言,使難女茅塞頓開,決不忘相公一番教言。”

說著,那汪汪秋波深蘊著一份感激愛意,柳眉輕展,送過來一個淺淺的微笑……羅雁秋暗想:糟了!自己一片英雄肝膽,萬一招致她動了兒女心腸,又是一樁麻煩事。

他想把自己說的話再解釋一遍,可是見餘姑娘浮在嘴角淡淡的笑意掃去連日的愁眉苦臉,又不忍說出口了,不能再刺傷這位可憐的姑娘,羅雁秋輕輕的一聲感歎,三匹馬迎著朝陽蕩塵東馳。

徐州是蘇北重鎮,不但是曆代兵家必爭之地,而且商旅雲集,熱鬧非常,雷振天設的定遠鏢局又是全徐州最有名望、最大的鏢局子。

羅雁秋一打聽,立時有人指示去路。

羅小俠滿懷異樣心情,百感交集,萬情雜生,隻顧低著頭想心事,熱鬧的街道上萬目齊注,全部集射在羅雁秋和餘姑娘身上。

餘棲霞雖然不是平常兒女,但目前這情景,不由不飛起滿臉羞紅,可是內心裏卻又滲雜著莫明的歡喜。

三騎馬走過幾條街道,已望見定遠鏢局的巍巍大門,羅雁秋兩腿一用力,馬蹄兒滴噠噠來到了大門外麵,羅小俠翻身跳下馬背。

鏢局那兩扇大開著的黑漆鐵葉門裏,閃出來一個短服疾裝的漢子,他看一看雁秋那朗如玉山的風姿,慌忙抱拳一道:“客官從何處來,尋訪朋友,還是接洽生意?”羅雁秋拱手還禮答道:“借問兄台一聲,雷振天老英雄可在局裏嗎?”那壯漢神色倏然一正躬身道:“不知尊客高名上姓,有何貴幹,非欲親見雷總鏢頭,請說於在下,好往裏通稟!”羅雁秋聽口風已知雷振天現在鏢局中,一時間悲喜交集說聲:“請兄台代稟一聲,就說至親晚輩雁秋登門叩安。”

這幾句話一入守門壯漢耳中,不由多看羅小俠兩眼,人家既然說至親晚輩,當然不是外人,立時回道:“客人稍待。”

轉身匆匆進去。

約有一盞熱茶工夫,守門壯漢身後又跟了一個三十四五歲,鏢頭模樣的人物一齊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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