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俠隱

第二十回 情海恨難填 小俠失足羈雪山

第二十回 情海恨難填 小俠失足羈雪山

慧覺大師、萬裏遊龍呂九皋和淩雪紅三人,穿過那座幽穀中的梅花陣後,本來是千仞絕壁阻路,但此刻卻現出一處高約丈二,竟有八尺的通道。原來這通道自對麵看正被梅林所遮掩,直至近處始能發現。想那玉麵女魔鄧玉珍便是由此處遁走。

三人一看有此通道,先是十分高興,但仔細察看之下,不禁同時雙眉緊鎖,枯立原地不動。

原來這通道深不見底,任是運足目力,也隻看到模糊一片,陣陣陰寒的狂風自洞中湧出,把擋著洞口的一片梅樹吹得枝搖花顫。

慧覺大師和呂九皋都是一代武林高手,在未看出端倪前,自是不會輕舉妄動,唯有淩姑娘看二老沉吟不前,想起羅郎生死不由心下大急,忙急步到慧覺身前,一禮說道:“大師伯,紅兒先進去看一下好嗎?”

慧覺還未發言,萬裏遊龍呂九皋卻搶先說道:“大師和淩姑娘在外稍候片刻,還是讓貧道先行一步,一探虛實吧!”不待兩人回話,隻見道袍飄風,身形如龍翔九霄,早已躍入洞中。

慧覺大師暗暗一歎,忖道:此老真不愧享有這萬裏遊龍之名,身法確是了得,他若能練成太乙氣功,隻怕成就還要比我高上一籌呢。

哪知呂九皋進入洞中頓飯之後,仍不見有任何動靜,慧覺大師雖是見多識廣,也不禁如墜五裏霧中,他轉首看了淩姑娘一眼,說道:“呂道長隻身涉險,乃全是為我等之事,紅兒,你且緊隨我身後,不可造次。”

他因知淩雪紅年輕氣盛,雖是武功高強,但江湖中險詐百出,並非全靠武功所能解決,是以叮囑了她幾句。

淩姑娘輕輕嗯了一聲,慧覺大師便當先向洞中撲去。

倆人一進入洞中,隻覺陰風撲麵,刺骨生寒,除此之外,倒是毫無異狀,又深入了十數丈,才見地上橫臥著幾個疾裝勁服之人,慧覺大師俯身一看,俱被點了穴道,猶如死了一般。

又前進了十餘丈,隻見光線逐漸開朗,慧覺大師心情一鬆,左掌護胸,右手蓄力,一個縱躍已到洞口。

淩姑娘飄落大師身旁,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不覺一怔。

隻見數十丈外的一處山腰之上,建著一座院落。那院落氣勢雄偉,極盡豪華,當中雖有兩扇紅漆大門,此時卻是院門深鎖,隻餘下一塊黑底金字的匾額,上書“人鳳堂”三個大字,在陽光之下耀目生光。

慧覺大師又掃目四顧,隻見這洞口兩側又橫躺著兩名被點了穴道的暗樁,但卻仍不見呂九皋的身影。

他一軒長眉,不再說話,當先向那“人鳳堂”縱去。

哪知他們剛剛到“人鳳堂”前,突地看到一條人影,於院內躍出,慧覺大師登時將步收住。原來從那“人鳳堂”躍出之人正是萬裏遊龍呂九皋。

萬裏遊龍輕拂銀髯,微微一笑,說道:“貧道還以為雪山派如何了得,如今看來,也不過是浪得虛名,想這人鳳堂乃是大雪山外三堂之一,為其安危所係之地,方才神秘詭異的地道中,隻不過布置了幾名暗樁,而這人鳳堂,卻是空無一人,難道他們就這樣不戰而退了不成?”

慧覺大師兩道長眉一揚,緩緩說道:“道兄既是看過院中無人,定不會虛假,不過以貧僧之見,院中定然還有蹊蹺,我們何不再進院搜查一番,再定行止?”

呂九皋似乎也覺這話有理,於是頷首答道:“大師此話極是有理,還是由貧道先行引路。”當先向院內縱去。

他們定睛一看,果然當中是一座整齊的四合院,房舍不但考究,而且院子極大,地下是一色青磚鋪地,纖塵不染。

三人經過了一座大廳,又繞過了一道矮矮的照壁,眼前突地一亮,隻見修竹數叢,迎風微搖,鮮花數盆,遍植兩廂,仿佛來到了富家千金的繡閣。

慧覺大師乃是得道高僧,怎好親自到這所在搜查,乃轉首望了淩姑娘一眼,說道:“紅兒,我和呂道長在外觀看動靜,你到各房中去看看,小心了。”

淩雪紅一直跟在兩老身後,不敢擅自行動,早感拘束不耐,此時一聽慧覺長老吩咐,立刻答道:“紅兒省得。”舉步直對正房走去。

她一腳踢開虛掩著的房門,走入內室,突覺一陣淡淡幽香,撲鼻而來,舉目再一環視,隻見羅帳低垂,妝台宛然,一切毫無異狀。

淩姑娘一看那房中布置,就知道必是玉麵女魔鄧玉珍所居之處,房中既是無人,立刻又往別的房中找去。

她逐室搜查,足足花了頓飯工夫,卻始終沒發現半個人影,然後又回到慧覺大師身前,躬身稟道:“紅兒搜遍全院,並未見可疑之處,隻怕玉麵女魔鄧玉珍真的率眾逃走了?”

慧覺大師點點頭,轉首向萬裏遊龍微微一笑,說道:“呂道兄,以貧僧之見,這其中定有詭謀,但俗語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等此次本為救天南劍客散浮子道兄,但現下不見秋兒,又多了一層麻煩,我們勢必要弄個水落石出才好,道兄方才辛苦了一程,該輪到貧僧開路了。”

說著僧袍一拂,身形如一隻巨鶴,已然飄出院外。

出了“人鳳堂”,隻見後麵除了一塊廣場之外,四外卻都是怪石巨岩所環抱,不但並無異狀,就是再向前進都是不易,於是三人又不覺怔住。

這時也是事有湊巧,淩姑娘見大師伯正與呂九皋低聲商量,她因覺那些怪石殊為獰惡,一時興起,不覺走近岩石仔細觀看,哪知她這一看,竟發覺岩中有一處洞穴。那洞穴入口高可及人,裏麵卻是一片漆黑,因為有了這個發現,淩姑娘不覺脫口叫道:“大師伯,呂道長,這裏有個山洞!”

慧覺大師和呂九皋方自委決不下,聽了淩雪紅這一聲喊叫,登時雙雙走去。

慧覺大師此時早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心,將那山洞入口打量片刻後,徑自當先向洞中走去,呂九皋和淩雪紅緊隨跟進。

裏麵雖是陰寒無比,但卻無風,黴腐之氣,中人欲嘔,隻見那山洞之內,鍾乳怪石成千倒掛,顯是人跡罕至之處。

那山洞曲折盤轉,既深且遠,三人腳下雖快,也走了約有一盞茶時候,才覺眼前一片明亮,來到一處所在。

原來那個地方乃是兩高峰夾著的一處幽穀,兩旁高峰竟是矗立千丈的巨岩,兩峰相接之處,並未完全合攏,因此,在正午時分,陽光還能直射而入,可是如由外麵看起來,卻是不易發現這兩峰夾峙當中,還會有這片峽穀。

慧覺大師剛一進入穀中,便知上了大當,想要退出,但哪裏還能夠。

隻聽這峽穀上端和石洞之外隱隱傳來喝叫之聲,登時火光照耀,一團團浸油的易燃之物,由那一線天窗上落下,那火種又點燃了堆積在洞中的幹柴,不過片刻穀中已成一片火海。

萬裏遊龍急急大喝一聲;“大師速退!”但剛一轉身,卻見一股濃煙,自石洞中湧入,顯然那洞口也為烈焰堵住。

慧覺大師畢竟藝高膽大,雖處此進退不能之境,仍不露驚慌之態,大喝一聲,全身立時布滿太乙氣功,兩隻寬大的袍袖一拂,立時有兩股剛猛無儔的罡氣,將濃煙逼得倒湧而出,接著身如飄風,一躍五丈。待呂九皋和淩雪紅趕到之時,大師的太乙罡氣,又已揮出。

如此兩個縱躍已近洞口,隱隱可見熊熊烈焰,火舌亂吐。

淩姑娘見慧覺大師正自微皺眉頭,猶豫不前,望著萬裏遊龍呂九皋,說道:“老前輩把你的劍借我一用好嗎?”

萬裏遊龍一愕,翻腕拔出背後古劍,奇詫地交在淩姑娘手中。

隻見她又微微一笑,俯下身去,將內家真力,逼至劍身,向地下一陣挖掘,然後把劍身擦幹淨,還給呂九皋,一笑說道:“大師伯,我已挖出泉水來,我們把衣服須發浸濕,就可向外衝啦!”

慧覺大師嘉許似地一笑,說道:“唉,還是年輕人心思靈敏,我想了半天也未想出。”

於是三人乃將須發衣服就水浸濕,慧覺大師看著自己這狼狽之狀,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他雖是有道高僧,貪嗔之念早除,此時也不由嗟歎不已。

萬裏遊龍呂九皋低呼了一聲:“大師,貧道要當先開路了!”兩掌推出一波強勁罡風,身形當先向那熊熊火光中衝去。

三人這一躍起,俱施展出上乘輕功,一掠便是五丈,恰巧飄落在那洞口的烈焰之外。

三人尚未站住身形,便聽對麵響起一陣哈哈狂笑。但那笑聲發出一半,倏然又止。

萬裏遊龍呂九皋冷哼一聲,怒喝道:“笑什麽,難道這點火勢會把貧道等燒得焦頭爛額不成!”

對方也是冷笑一言道:“變成落湯雞,還不和焦頭爛額一樣狼狽?”

慧覺大師抬頭一看,隻見前麵廣場上,並排站著三人。

中間一人六旬開外,紫麵短須,身著青布長衫,手握鳩頭杖,背上負著四個大如輪月的鋼環,一看便知此人是雪山派外三堂天龍堂主雙飛環鄭元甲。左麵一人道袍背劍,年約五旬,乃地虎堂堂主神火真人邵文風,右邊是人鳳堂堂主玉麵女魔鄧玉珍。

本來鄧玉珍這火攻之策,也未打算能把這三位武林頂尖高手困住,隻是想把他們燒得發焦、衣爛,大大折辱一番,然後再合外三堂三位堂主之力決一死戰,不料竟連這一目的也未能達到,是以雙飛環鄭元甲隻笑了一半便自愕然止住。

萬裏遊龍呂九皋早已大怒,一見鄭元甲反唇相譏。哪還按捺得住,翻腕拔出長劍,使出一式“龍翔九霄”身法,飄前四丈,大喝一聲,手中劍劃起一道銀虹,徑向雙飛環鄭元甲胸前玄機要穴點去。

雙飛環鄭元甲在外三堂的三位堂主中年齡較長,武功亦最高,他眼見呂九皋長劍點到,不慌不忙,鳩頭杖上擊,左手橫掃,一招兩式,擋住了萬裏遊龍這挾怒出手的一招。

呂九皋冷笑一聲,側身避開襲來一掌,右腕疾收,長劍也同時避開了鳩頭杖,右手一揮之間,幻化出三點劍影,分指鄭元甲三處大穴。

哪知鄭元甲確有著不凡的武功,鳩頭杖上擊一半,突然收回,一收一推之間,已把呂九皋長劍封架開去,隨手反擊一杖,攔腰橫掃。

萬裏遊龍想不到這鄭元甲的鳩頭杖竟有這等功候,冷哼一聲,疾退三步讓開。

這一次呂九皋已動了真火,立即把武當絕學太極慧劍展開,頃刻之間,強弱易勢,雙飛環鄭元甲被迫居下風。

須知這九式太極慧劍,乃是武當劍術中的精華,剛勁中帶著綿綿不絕的陰柔之力,最妙的是這套劍法,一經展開,施劍人浮躁的心情便會馬上恢複了平靜。看上去這套劍法的招式非常緩慢,而且施用之人也像毫不用力,其實太極慧劍是一種內外功揉合一體,才能施展的劍術。

地虎堂堂主神火真人邵文風,一見雙飛環鄭元甲已與萬裏遊龍呂九皋交上手,他雖震懾於東海三俠之名,也不得不縱身而出,又見慧覺大師未帶兵刃,不由放心不少,大喝一聲,翻腕拔出長劍,向慧覺大師右肩井穴刺去。

慧覺大師雙目微閉,滿麵肅穆之色,直待邵文風長劍刺到胸前,他才一軒慈眉,閃射出兩道冷電似的光芒,朗喝一聲:“邵堂主小心了!”

大和尚兩腳像生根似地立地不動,右肩疾然下沉三寸,邵文風長劍擦肩刺過,他因這一招用力過猛,身形自然前衝半步,慧覺大師左腳斜上半步,左手反扣邵文風持劍腕脈,隻聽嗆啷一聲,邵文風隻覺右手一麻,長劍把持不住,摔落地上。大師順勢一推,邵文風踉蹌後退數步,直羞得他滿麵通紅,俯身拾起長劍一言不發。

就在慧覺大師剛與邵文風交上手之時,淩姑娘也一式“飛燕投林”,疾撲玉麵女魔鄧玉珍。

淩姑娘雖無青冥劍在身,但光是一雙纖纖玉手就非一般武林高手能敵。玉麵女魔早在七星峰下見識過她的厲害,心一慌,長劍還未刺出,便被淩雪紅以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奪去。

慧覺大師和淩雪紅雙雙奏捷,而萬裏遊龍呂九皋和雙飛環鄭元甲的一戰,也已分出勝負。

萬裏遊龍在施出太極慧劍之時,隻見他好似蝸牛慢步一般,長劍忽地變得綿柔異常,但卻似乎有一種極強的潛力,自劍身逼出,不管鄭元甲的鳩頭杖施出多狠多快的招式,且一接觸到呂九皋的長劍,就覺著勁盡力卸,勉強又支持了二十個回合,已是汗落如雨,頭暈目眩。

鄭元甲掃目一看,邵文風和鄧玉珍才一招功夫,便雙雙落敗,他心中一凜,虎吼一聲,鳩頭杖演“橫斷巫山”,挾著虎虎勁風,猛掃呂九皋中盤。

但呂九皋已是勝券在握,氣定神閑,他知道鄭元甲已存心硬拚,連忙閃身讓開,劍化“金絲纏腕”,功運右臂,劍鋒貼杖推進。

這一來鄭元甲封躲全都不易,逼得雙飛環情急拚命,他厲喝一聲:“老雜毛,不是你就是我……”

右手鬆杖落地,右掌運起全身功力,“手揮琵琶”猛劈呂九皋前胸,發難既出意外,出手迅如電火,掌帶勁風,迎胸打到。

萬裏遊龍此時自是顧不得再傷人,順著打來的掌勢,全身陡然後仰,施起鐵板橋工夫。

倆人動作都夠快,呂九皋背脊尚未貼地,雙腳跟一旋,借力向左一翻挺起身來,鄭元甲一掌打空,用力過猛,全身向前栽去。

萬裏遊龍順勢吐劍,招化“白蛇吐信”,雙飛環猛覺背後劍刃劈風,趕忙腳尖一點,借前栽身子向前飛去,萬裏遊龍豈肯放過這個機會,立時挫腰騰躍,追個如影隨形,鄭元甲剛剛落地,萬裏遊龍長劍又到。

隻聽慧覺大師高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呂道兄劍下留情!”

呂九皋劈到鄭元甲背後的長劍,輕輕一掃,隻把雙飛環右臂上的青布長衫裂開了一道五寸長的口子,便收劍躍回原處。

再看鄭元甲直嚇得臉色蒼白,那裂開之處鮮血泉湧而出,若是慧覺大師晚叫一聲,他早已喪生劍下。

這三人一出手便已製服了雪山派的三位堂主,這確是使人驚駭之事,其實這並非鄧、邵、鄭等三人武功大弱,實因慧覺大師等三人武功太以卓絕。

就在這外三堂堂主全軍覆沒之時,陡然,一聲長嘯劃破長空,震得滿山回鳴不絕。接著響起稚嫩悠長呼喝:“掌門師祖駕到……”

場內諸人齊都舉首向喝聲處看去,隻見那千丈絕壁上,如星飛丸瀉一般,躍下來十餘條身影,片刻之間已到眼前。

那最前麵的人卻是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男女。男的身著青色道袍,發挽道髻,麵如冠玉,眉清目秀;女的一身紅衣勁裝,雙辮垂肩,顏潤春花,色凝皓月,豔麗如畫裏佳人。倆人胸前各抱一把寶劍,神態莊肅之極。顯然那呼喝之聲便是這男女二童所發出。

兩童之後,卓立著一個道人,但見他長髯垂胸,銀發道髻,身著寶藍色道袍,足登福字逍遙履,手持一枝通體雪白的細長竹杖,正是紫虛道人。

紫虛道人身後,一字橫立著內三堂堂主,玉皇堂堂主百步淩波譚玉笙、太白堂堂主七星掌袁廣傑、觀音堂堂主千手菩薩許香萼及紫虛道人二弟子金眼神佛呂萱,三弟子追魂手魏英等一流高手,獨不見談笑書生諸葛膽和玄衣仙子杜月娟夫婦。

紫虛道人冷眼掃了全場一匝,早已看出這種尷尬的情勢,他乃城府深沉、雄才大略之人,心中雖微感驚駭,但卻不形諸於色,隻聽他哈哈一陣長笑,笑聲直震得在場之人的耳鼓嗡嗡作響,顯示出他深厚的內力,然後一打問訊,向慧覺大師說道:“貧道以為有宵小犯山,卻不料大師佛駕蒞臨,東海三俠隆譽滿武林,萍蹤遍天下,但卻是初蒞荒山,真是幸會幸會!”

他這番話先罵後捧,慧覺大師聽得兩道慈眉一揚,暗忖:這紫虛道人雖是雄才大略之人,論武功才智,也算是當今武林中傑出的人材,但言行氣度,究竟有點邪魔歪道,不足以領袖武林。

慧覺大師低喧了一聲佛號,也早將佛家獅子吼功力滲入其中,直震得在場各人心神一懍,隻此一番話,倆人已互較了內力。

慧覺大師雙目微垂,合掌當胸,緩緩說道:“道兄過譽,貧僧當受不起。貧僧乃東海草莽之人,今日有幸拜謁寶山,亦為生平幸事!”

他見紫虛道人對一旁的萬裏遊龍呂九皋竟理也不理,不由微感不安,於是又繼續說道:

“容貧僧為兩位引見,這位是武當元宿萬裏遊龍呂九皋呂道兄,那位是雪山派掌門紫虛道長,想來兩位素未謀麵,故不認識。”

慧覺大師這一介紹,立刻打開了這倆人間的僵局,萬裏遊龍畢竟氣度恢宏,不失大派名宿風範,拱手微笑,道:“驚憂大駕,呂九皋深感不安。”

紫虛道人幹笑兩聲,道:“好說,好說,呂道長駕臨荒山,恐不止一次了,貧道未能一盡地主之誼,抱歉之至。”

呂九皋麵色微紅,正想反唇相譏,卻聽慧覺大師朗喧了一聲“阿彌陀佛”,接口說道:

“貧僧約呂道長前來寶山,旨在探視一位友人,並相偕他一齊他往……”

紫虛道人哈哈一笑打斷慧覺和尚的話,說道:“大師可是說的天南劍客散浮子道兄嗎?”

慧覺大師合掌答道:“尚望道兄準貧僧之請。”

紫虛道人麵容倏然一正,笑容盡斂,說道:“散浮子道兄乃貧道多年摯友,我等切磋武功,鑽研煉丹成道之術,極盡歡洽,但如他自願離此,那貧道自亦不會相阻。”

慧覺大師聽他竟說出這種欺妄之言,不由微感震怒,但他乃得道高僧,故仍然強自壓抑著心頭怒火,平和地說道:“既是如此,不知道兄可否允準貧僧等一見?”

紫虛道人又是微微一笑道:“大師想會見散浮子道兄自無不可,不過……”

他略一沉吟續道:“不過目前卻是不能,若大師等不辭跋涉之苦,就請一月後再來相邀,若是大師願在荒山等上一月,貧道亦是竭誠歡迎。”

慧覺大師不禁慈眉微皺,正欲答話,萬裏遊龍呂九皋卻已按捺不住怒火,冷哼一聲說道:

“道兄以一派掌門之尊,說出此等自欺欺人之言,不覺有失身份嗎?”

紫虛道人雙目微合,淡淡一笑道:“好說,好說,呂道兄若不是來我大雪山十二連環峰挑釁比鬥,隻是為他人作嫁,就請免開尊口吧。”

萬裏遊龍呂九皋縱然涵養再深,也是無法忍受這等奚落,他正想發作,卻聽慧覺大師高喧一聲佛號,說道:“呂道兄暫請息怒。”

又轉向紫虛道人說道:“貧僧尚有一事,想借助道兄之力!”

紫虛道人突然哈哈一笑道:“大師可是想知道令徒羅雁秋的行蹤嗎?”

他不等慧覺大師說話,又道:“令徒隻身來訪,聲言除拜謁其師祖散浮子外,並探訪一位本派司職的舊友,是以本派守山之人並未與以留難。”

慧覺大師聞言心下一寬,淩雪紅姑娘也是芳心竊喜,但她卻不知羅郎有什麽舊友在這十二連環峰上,又不由疑竇叢生,隻是礙於慧覺大師在場,不便出言相詢。

慧覺大師合掌微微一笑,說道:“道兄豁達大度,如此對待劣徒貧僧等亦無不銘感,現就請道兄遣人召羅雁秋前來,我等也好離此,免再攪擾。”

紫虛道人轉眼瞟了淩雪紅一眼,然後說道:“令徒羅雁秋來時是出於其自願,走不走那也要看他自己的抉擇,貧道何能相強?以貧道之見,他遇著一位相識之人,恐怕目前不願離開了。”

慧覺大師想起紫虛道人以其師妹玄衣仙子杜月娟,勾引談笑書生諸葛膽的一段經過,不由驚懍得身形一顫,半晌答不出話來。

淩姑娘聽得倆人對話,隻因慧覺大師在旁,而無插口的餘地,早已憋得不耐煩,她任性慣了之人,此時再也顧不得長幼尊卑,嬌叱一聲:

“老雜毛,你胡說什麽,還不叫人把他找來,若再故意拖延,姑娘要踏平你這十二連環峰!”

紫虛道人仍是笑意吟吟,麵色不變,但他身後的內三堂堂主及隨行諸人,俱都滿現怒容,各上前一步,手握兵刃,於是這舌戰唇槍的靜寂場麵,立刻變得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慧覺大師此時的心情,雖極複雜痛苦,但表麵上仍能保持如常的鎮靜。

他喝止住了淩雪紅,緩緩說道:“道兄可否遣人將劣徒羅雁秋找來,貧僧當麵問他一問,若他不願離此,貧僧亦決不相強就是。”

紫虛道人哈哈一笑,說道:“如此甚好,貧道即刻遣人請他前來,請大師當麵問清,以免誤會我雪山派不擇手段,勾引別派弟子。”

轉首向觀音堂堂主千手菩薩許香萼低聲吩咐了幾句,她便合拿一禮,縱身而去。

淩姑娘看著這用勾魂迷香彈迷倒自己的女子,不禁銀牙咬得格格作響,恨不得一掌把她劈死,嬌叱一聲,如飛燕掠波般,飄身向許香萼撲去。

慧覺大師方待喝止,隻見玉皇堂主百步淩被譚玉笙早飛身而出,呼地一掌,將淩姑娘的追勢阻住。

萬裏遊龍呂九皋剛才被紫虛道人一陣奚落,早已躍躍欲試,見此情形,翻腕撥出長劍,直刺紫虛道人。

慧覺大師長歎一聲,高喧一聲佛號,隻見僧袍飄動,他已截住了想代替掌門搶戰呂九皋的太白堂堂主七星掌袁廣傑、獨行尊者康泰,以及紫虛道人二弟子金眼神佛呂萱。

剩下的追魂手魏英,卻恐譚玉笙獨戰淩雪紅不下,也加入戰團。

且說紫虛道人一看萬裏遊龍呂九皋撲來,一拂長髯,冷笑一聲,手中那拇指粗細的白色竹杖一抖,化作千萬條銀蛇盤空,將呂九皋這蓄力而出的一劍封住。

須知這紫虛道人的雪竹仗,乃是藏邊喜馬拉雅山頂峰的產物,生於萬年冰雪之中,不但堅逾鋼鐵,而且出招對敵,會自竹中發出絲絲侵人寒氣,若再能配合陰柔之功,則能虛空點穴傷人,更具無上威力。

萬裏遊龍和紫虛道人一交手,不僅覺得這招“鐵樹銀花”詭異迅辣無比,而且感到隨著漫天杖影而來的寒風刺骨透體,不禁一懍。他乃久經大敵之人,立知這一戰討不了好去,於是一麵運起護身罡氣,封閉住全身各大要穴,一麵即刻施出太極慧劍應敵。

二十招過後,紫虛道人已然略占優勢,他掃眼一看,追魂手魏英與百步淩波譚玉笙被淩姑娘那奇妙的身法掌勢迫得險象環生,而慧覺大師也把已方三人逼得團團亂轉,不由暗自著急,忖道:我若不立施殺手打發走呂九皋,豈能挽回今日頹勢?

於是手中雪竹杖一緊,杖化“遊龍回空”,挾著一縷尖銳厲嘯,往呂九皋胸前“神封穴”

點至。

萬裏遊龍一懍之下,急揮掌中劍封格,但寶劍還未碰上雪竹杖,那細長的竹杖如靈蛇一股,搖首上翻,直點自己右肩井穴,一縷寒氣早已刺骨透體地襲到,他猛提一口真氣,身如飄風,向左橫躍五尺。

哪知紫虛道人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著,雪竹杖原式不變,倏然橫掃,萬裏遊龍大驚之下,立刻施出一式“倦龍歸海”的身法,全身筆直地向前撲去。隻聽一聲裂帛輕響,呂九皋俯身時被微風拂起的後衣衫,已為雪竹杖挑去一角。

須知萬裏遊龍這仗以成名的“雲龍遊空”輕功身法,冠絕江湖,而這一式“倦龍歸海”

是在撲前的身形,將要落地之時,再藉腳尖旋轉之力,一個“雲中翻”的式子挺起,這比鐵板橋的功夫要難練得多。

紫虛道人見在他這“幽鬼附身”的奪命三招施出後,呂九皋仍然逃出杖下,不由一愕,正想乘勢進擊,隻聽一聲悶哼響自左側,他掃目一看,隻見玉皇堂堂主百步淩波譚玉笙身形一陣踉蹌後退八、九步,一交跌坐在地上,“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而淩姑娘的纖纖玉手,卻正向自己的三弟子追魂手魏英拍去。

紫虛道人情急之下,陡地厲喝一聲:“住手!”

他這一喝,乃提聚全身真力而發,隻震得空穀回響,群山呼應,一時間滿山盡是“住手”

之聲,良久方歇。

在場動手諸人,果然為他這喝聲所震,各自跳退數步。隻聽紫虛道人仰天哈哈一陣大笑,向慧覺大師說道:“東海三俠神功蓋世,真是聞名不如見麵,見麵勝似聞名,大師挾技不露,心懷慈悲,貧道十分佩服,我們目前雙方雖未分出輊軒,但因大師所要召見之人已至,隻得暫時停手,若大師有興,不妨待問話之後,再決一勝負。”

原來慧覺大師心存慈悲,力戰三人,猶有餘力,但卻未傷一人,紫虛道人豈能看不出,故而說出這番話來。

慧覺大師聞言,低喧一聲佛號,並不答話,舉目看去,隻見自逍遙山莊方麵,疾馳來四條人影,不禁一愕。而淩姑娘運目一看,不禁一憂一喜,既妒又愛,芳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紫虛道人又是微微一笑,向慧覺大師說道:“令徒羅小俠即至,大師有話,盡管請問,不過他若是閉口不答,自是不願離此,諒大師乃以德服人之世外高僧,自亦不會相強。”

他這幾句話,直聽得慧覺大師疑念叢生,他素知這紫虛道人乃是當今武林中心地最陰險,手段最毒辣的梟雄霸主,不知這其中有何陰謀,但他深信自己以大師伯的身份問話,羅雁秋決不會不答,於是隻得一笑說道:“這是自然,道兄說出這般話,也是太多慮了。”

倆人說話之間,隻見千手菩薩許香萼、玄衣仙子杜月娟和紅衣女飛衛司徒霜三人,簇擁著羅雁秋在紫虛道人身側停下。

淩雪紅見羅雁秋緊靠著紅衣女飛衛司徒霜的嬌軀而立,對自己竟似未聞未見一般,她哪能忍受得了這種刺激,咬了咬嘴唇,終於哇的一聲撲倒在慧覺大師懷中痛哭了起來。

慧覺大師見羅雁秋對自己竟似視若無睹,任他修養再深,心中不由感慨叢生,又想起被自己百般珍愛的弟子談笑書生諸葛膽,兩滴晶瑩淚珠,已自他低垂著的眼簾中滾落而出!

他慈祥而略帶歉疚地拍了拍淩雪紅的香肩,喟然一歎,低低說道:“情孽糾纏,造化弄人,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紅兒,隨大師伯走吧。”

一聲雕鳴,幾行歸雁,衰草淒感,北風嗚咽,這是令人腸斷的情景,心酸的一刻。

羅雁秋以千年靈芝液療好了談笑書生諸葛膽的蛇毒之後,歉疚之心稍安,而諸葛膽也大為感激,連忙吩咐廚下,準備一桌豐盛的酒席,要與羅雁秋開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