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俠隱

第二十八回 隻身赴衡山 舟上巧遇得仇蹤

第二十八回 隻身赴衡山 舟上巧遇得仇蹤太史瀟湘,纖手一指仍然躺在甲板上的羅雁秋等三人,淡淡說道:“姑姑,你可是已點了他們三人的穴道?但我要提醒你,其中一人是你的女婿,另外兩人,也都是你的親戚哩!”紅衣婦人麵色又是一變,太史瀟湘又道:“姑姑,你在哪裏弄來這麽個頭顱,我也覺得有些麵熟?人說‘薑是老的辣’,真是一點不假,你不但利用了一條船,而且還買通了一個去為你上岸送誘餌的傻子,現在不費吹灰之力,竟都落在你的手上了,隻是你這方法,也未免太冒險了些,要是他認清這頭顱後,不跟著跳下水來追呢?”紅衣婦人大笑兩聲,說道:“湘兒,你仔細看看,在哪裏見過這廝,你若是想不起他是誰來,別人說你記性好,都是枉自讚美了。”

太史瀟湘果然走過羅雁秋身前,那個頭顱仍被他緊緊地抱在懷裏,她俯身仔細一看,赫地大吃一驚,大聲說道:“他不是談笑書生諸葛膽嗎?”紅衣婦人一笑說道:“你果然看的不錯,這正是諸葛膽的項上人頭,被我剛才割下來的,咱們此刻所乘的這艘船,也是他的呢!”原來談笑書生諸葛膽,在太史瀟湘和羅雁秋離開馬夢銘那間密室後,果然發覺身中劇毒,但奇怪的是一個時辰之後,毒力自解,於是和杜月娟匆匆離開。

淩雪紅和瓊兒見他畢竟是羅雁秋的師兄。

自然不會對他加害,而馬夢銘也因仲孫儀已然屬他,密宗掌門之位在握,也未再對他們留難,一場緊張而複雜的聚會,竟如輕煙般消散。

談笑書生諸葛膽本待立即返回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不料行至中途,即得到百步淩波譚玉笙等人叛離的消息,於是乃決定買舟沿長江而下,準備追捕叛徒,但無巧不巧,船近漢口江麵,竟自碰上了落水的紅衣婦人,隨之將她救起,但結果卻招惹來殺身之禍,他這番遭遇,自然皆是早種前因,真是“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而已。

此時,趙紫燕也聽得睜大眼睛,大感驚奇,但使她最關心的卻是仍然被點上穴道,僵臥甲板上的羅雁秋,她輕輕一皺黛眉,低低說道:“媽!你能不能……”她話聲未落,船身竟突地起了一陣震動,隨之船尾上響起船家的一聲驚呼道:“不好!船尾有人來了!”紅衣婦人大吃一驚,厲叱一聲道:“什麽人!莫非要在太歲頭上動土嗎?”說著身形如一朵被狂風吹卷著的紅雲,直向船尾掠去!太史瀟湘和趙紫燕經過一次教訓,已然知道一隻船的安危,全係於掌舵的船家,於是也齊都相繼躍向船尾。

但等他們到達船尾之時,已然失去了那掌舵船家的蹤影,想來必是被人拖下水去。

三人方自一怔,但聽三聲撲通落水之聲,由船頭響起,太史瀟湘首先大吃一驚,道:“不好了!”急急飛掠了回去。

果然船頭甲板上,空無一人,她目光一垂,落在數丈外的江水之中,熹微的晨光之下,清晰地看到了三個人影,正自江流而去,當即大叫一聲,道:“他們在那裏!”紅衣婦人和趙紫燕也相繼跟去,趙紫燕癡呆呆地注視著江水,紅衣婦人卻緊緊地將愛女摟在懷裏,詫然說道:“這是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遠處的江麵上隱隱現出一艘船影,船上響起一陣哈哈大笑,笑聲甫落,一人大叫道:“臭婆娘,你想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我小要飯的告訴你!”紅衣婦人被罵得火冒三千丈,但卻隻得強自隱忍下去,咬牙切齒,不發一言,靜候那自稱“小要飯”的,繼續說下去。

豈知那艘船將羅雁秋等三人救起之後,便揚帆向下遊駛去,船輕水急,頃刻便不見了影兒,那“小要飯”竟再未說下去。

紅衣婦人終於像暴發的火洪一般,破口大罵道:“兔崽子!殺千刀的!以後老娘不把要飯的統統殺光,便再無法一出今天的這口惡氣!”太史瀟湘苦笑一聲,皺眉說道:“姑姑!人家沒鑿翻我們的船,還算不錯吧……”她話聲未完,被紅衣婦人緊緊摟抱在懷中的趙紫燕竟自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哀哀的哭聲回蕩於江水雲天之間,她下麵的話也無法再說下去。

長江下遊的一隻輕舟上,坐著四男二女,也是一片哀哀哭聲。

半晌之後,一個衣履盡濕劍眉星目的俊美少年,長歎一聲,沉聲說道:“五弟,兩位賢妹,如今手足重逢,正應該高興才是,莫再哭泣了,為今之計,便是先找到飛天鴿子周世叔,問出兩位老人家的埋葬之處,至殺害兩位老人家的凶手……”他說至此,一歎而住。

說話之人,正是鐵書生肖俊。

原來肖俊不僅是陸地英雄,抑且是水中能手,但他因被紅衣婦人點上穴道,四肢不能動彈,落水之後,便也隻得隨波逐流,也是事有湊巧,遇上了小乞俠諸坤和黑羅漢三寶和尚所乘的小船,遂將他救起,二人相見,恍如重逢夢中,自是說不出的欣喜,但他忽而想起,尚不知羅寒瑛和餘棲霞的生死,遂溯江而上,一查究竟,恰巧碰上羅雁秋等人自江岸凸岩上相繼躍入江中,又被那紅衣婦人一一撈起,他遂即跳入江中,將紅衣婦人等吸引至船尾,再至船頭將羅雁秋等推入水中,而小乞俠等早在下遊數十丈外守候,然後一一救起。

羅雁秋見鐵書生肖俊在提到他父母仇人之時,竟然一歎而住,心知有異,當下止住哭聲,詫然問道:“大哥,你可打聽出小弟仇人的下落了嗎?”鐵書生肖俊微一沉吟,正色說道:“五弟,你的仇人是誰,你可打聽清楚了嗎?”羅雁秋頓時麵現殺機,立顯激動,大聲說道:“追命閻羅馬百武那廝,小弟時刻都想食他之肉,寢他的皮,怎會忘懷,難道還用得著打聽嗎!”鐵書生肖俊緩緩搖頭,說道:“五弟,你錯了!”“錯了?”在場之人,同時愕然反問,齊地露出驚詫之容。

鐵書生肖俊沉聲說道:“小兄數月前在貴州苗疆遇見一個叫混天魔王金剛屠龍手的漢子,是苗疆三魔之一,他也曾參加衡山雁鳴峰尋仇,那廝被小兄殺得奄奄一息後,他竟自動將當年之事詳細說出,才知真正殺害伯父母的,是一個碧眼長髯,一身黑袍的道人!”羅雁秋大喝一聲,頓足說道:“是碧眼神雕胡天衢!”羅寒瑛幽幽一歎,兩行淚珠已滾滾而下,淒然說道:“碧眼神雕胡天衢將我帶去山東嶗山靈水崖,我早知其中定有蹊蹺!肖大哥,那屠龍手是如何向你說的?”肖俊遂將屠龍手口中述及當年的情形說了,然後又道:“若非碧眼神雕胡天衢,以追命閻羅那般人的武功,無一是伯父大人的敵手,他們縱然依仗人多,也不一定討得到好處。”

船艙中一片靜寂,但靜寂中卻充滿了難以宣泄的悲憤!輕舟漫無目的地順流劃行著……此時天色已然大亮,金黃色的朝陽,注滿了船艙。

羅雁秋突地長身而起,長長地舒了口氣,他剛要邁動腳步,走向艙外,卻又撲通一聲,筆直的跪了下去,嘶聲大叫道:“爹娘在上,孩兒這幾年身遭命運捉弄,以致大仇未報,孩兒當天發誓,若不能在三年之內將胡天衢、馬百武等人的首級,祭奠在二老靈前,便是愧為人子,便要立刻自盡,了此餘生!”他呼叫完之後,額上汗珠混和著淚水滾滾滴下,此情此景,就是鐵石之人見了,也要一揮同情之淚!小乞俠諸坤和黑羅漢三寶和尚,此時不知羅雁秋喪失記憶的一段經過,但他們一見了羅雁秋之後,那一段不快的往事卻也如雲煙般消失。

羅雁秋禱告方罷,舉袖一抹汗水淚痕,心中早作了決定,湛湛星目,環掃了眾人一眼,卻向黑羅漢三寶和尚說道:“三寶兄弟,你可帶的有換洗衣服,我此刻覺得冷得很!”他說完之後,連打了兩個冷顫!皆因在船上之人,除了小乞俠諸坤和三寶和尚外,俱都落水數次,衣履早濕,所帶衣物,又皆逐流而去,此時三寶和尚聞言,連忙說道:“有……有……”他突地一頓而住,一蹙眉頭後,又自尷尬笑道:“隻是……隻是我小和尚帶的,盡是些袈裟,羅兄弟,你怎能穿?”小乞俠諸坤雙眼一瞪,怒聲喝道:“小和尚,你在講什麽廢話,可是不願麽,羅兄弟穿一下,等衣服幹了,就會再還你,難道真的還會做了和尚不成?”他倒不是怕三寶和尚不借,而怕三寶和尚如此一說後,羅雁秋真的不借,是以說出來這番話。

黑羅漢連連稱是,急急打開包裹,取出一套僧衣。

鐵書生肖俊一笑說道:“咱們暫時到甲板上回避一下,看三寶兄弟所帶的衣服不少,等會也不妨都當出家和尚哩!”眾人一齊出了船艙,走上甲板。

羅雁秋隨後關上艙門。

艙外甲板上諸人,隨意眺望著晨間的江上景色,不知不覺,已過去了盞茶時光。

頓飯時光又已過去,但仍不見羅雁秋出來!鐵書生肖俊劍眉微皺,反身急呼了一聲:“五弟!五弟!”但卻不聞回聲。

肖俊立時麵色大變,大喝一聲:“不好!”一掌推向艙門!艙門霍然而開,一眼望去,艙中卻是空無一人。

此時,羅寒瑛等也都跟進艙來,一見失去羅雁秋的蹤跡,三寶和尚那件僧衣仍然放在那裏,便已知道是怎麽回事,他定然隻身他去了。

但他又不通水性是如何走的呢?艙內之人俱都沒了主意,羅寒瑛和餘棲霞倆人同時放聲大哭起來。

黑羅漢三寶和尚用手一指船板之上,說道:“這裏有羅兄弟留下的幾行字跡!”鐵書生肖俊急急俯下身去,隻見那字跡是以手指貫注內力寫的:“小弟不辭而別,因隻身尋仇,行動較為隱秘,故請諒之,瑛姊、霞妹均請大哥妥為照料,未來三年內,吾等約定每年中秋之夜,在衡山雁鳴峰顛一聚。”

鐵書生肖俊看完之後,長歎了一聲,說道:“好倔強的脾氣,他隻身而去,哪裏是為了行動的隱秘,隻是不願我等對他複仇之事,盡力而已!”時近中午。

一艘三桅大船之上,一間華麗無比的船艙裏。

錦榻上正半倚半臥著一個身著華眼頷下無須的中年人!錦榻之下,卻蜷伏著一個衣履盡濕,昏迷不醒的少年。

那華服中年人突然坐起身來,伸手在那少年背後一拍,嘿嘿幹笑兩聲,說道:“羅雁秋!你還認得我嗎?”那蜷伏地上的少年如夢方醒一般,微微一怔,茫然搖頭道:“請恕在下眼拙,不知與閣下在何處見過,在下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他緩緩挺身站起,抱拳為禮,恭謹地說道:“在下不慎落水,多謝閣下盛情搭救……”那華服中年人嘿嘿一笑,打斷羅雁秋的話道:“盛情搭救?嘿嘿!不敢當,不敢當!”他語聲突頓,目現奇光,沉聲說道:“羅雁秋,抬起頭來,你且仔細看看,是否認得老夫!”羅雁秋聽得心神一震,他未看那人,便覺得這聲音已是十分熟悉,於是霍地抬起頭來,閃動精光灼灼的星眸,足足注視了盞茶工夫,又自搖搖頭說道:“閣下的聲音與兩隻眼睛,雖頗像一人,但……”華服中年人突地哈哈一笑,沉聲說道:“好!好!像什麽人?快說!”羅雁秋見這華服中年人如此態度,甚是不悅,但他畢竟是人家自江中救起,於是仍然和聲說道:“閣下的語音眼神,頗像碧眼神雕胡天衢,不過……”華服中年人一躍而起,大笑說道:“老夫正是碧眼神雕胡天衢!”羅雁秋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眼睛,一時竟怔在當地。

半響之後,他方自詫然說道:“不會吧?碧眼神雕胡天衢,碧眼長髯,道家打扮,但閣下……閣下休要開此玩笑了!”華眼中年人嘿嘿一笑,道:“你不相信嗎?老夫的長髯不能剃掉?道士不能還俗嗎?”羅雁秋道:“自然可以,閣下若是碧眼神雕胡天衢,道士盡可不當,胡子剃掉豈非可惜?”華服中年人目中射出碧慘慘的光芒,恨恨地說道:“當然可惜,可恨那老怪物……”船艙垂簾一啟,走進一個漁人打扮,手持包袱的老者,那老者剛入艙內,便自大笑說道:“好消息!好消息,咱們可結束這數月來的水上生涯,上岸暢遊一番了。”

他一眼看見羅雁秋,不禁微微一怔。

華服中年人大聲說道:“什麽消息,快說!”那老者一笑說道:“玄陰叟蒼古虛那老怪物,已被談笑書生諸葛膽殺死!自此以後,咱們再無顧慮,再不必躲躲藏藏的了!”華眼中年人麵色一整,沉聲說道:“真的嗎?”那老者突地嘿嘿一笑,狀至得意,說道:“自是真的!”華服中年人仰天狂笑,說道:“那倒真是好消息,我們真該慶祝一番。”

他雙手一拍,裏艙垂簾啟處,姍姍地走出兩個彩衣女子,華服中年人大聲說道:“奏樂,擺酒!”兩個彩衣女子便又姍姍而去。

那老者嘿嘿一笑,又換了一種陰森的口氣,說道:“這裏還有更好的消息哩!”舉手揚起那個圓圓的包袱。

華服中年人大笑說道:“是金銀財寶嗎?那個本人多的是,你一向在荒山野嶺之中,定是沒見過多少銀錢,無怪也把它當作是一個好消息!”那老者嘿嘿幹笑兩聲,舉手往臉上一抹,赫然露出一個滿臉大麻,奇醜無比的麵孔!羅雁秋聽到他們談到玄陰叟蒼古虛之死,心中已動了疑念,此時一見那老者竟是帶著人皮麵具,當即大喝一聲,道:“是你!”那奇醜怪人嘿嘿一笑,道:“羅雁秋,你沒想到會在此碰到我老米吧?”此人赫然是赤煞仙米靈。

華眼中年人又自大笑說道:“你還懷疑我這碧眼神雕是假冒的嗎?”羅雁秋淒厲的大笑兩聲,嘶聲說道:“好!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胡天衢,少爺正要找你!”胡天衢冷冷說道:“找我報你父母之仇嗎?”羅雁秋沉聲道:“正是!”胡天衢曬然一笑,說道:“可是我也有恩於你,我一次救你,兩次救了你姊姊,昨天夜裏,若非是我,你姊姊和另一個女子,早已葬身江底!”羅雁秋不禁一呆,暗忖道:“姊姊和霞妹妹原來是被這廝救起,怎的姊姊卻未提及?”碧眼神雕胡天衢似已看透他心中所思,緩緩說道:“但我並未讓你姊姊知道是我救起,便悄悄將她送上岸去。”

赤煞仙米靈嘿嘿幹笑兩聲,說道:“你們這筆債慢慢清算,先看看我這包袱中的東西。”

他早將包袱解開,右手一抖,赫然竟是一顆白慘慘的人頭,滾解當地,隨即陰陰地說道:“你們兩位可都認識,要不要我引見引見?”羅雁秋和胡天衢一驚之下,齊都閃目看去,赫然竟是談笑書生諸葛膽!碧眼神雕胡天衢拍手大叫道:“好本事,老米,哪裏弄來的?”米靈嘿嘿笑道:“在江中撿來的!”羅雁秋卻不知他昨夜在江岸看到的那顆人頭,便是談笑書生諸葛膽,不禁暗暗吃驚。

胡天衢又自大聲說道:“好運氣,我昨晚便知諸葛膽來到這裏,而且還得到一件東西,卻不料他遇上的敵人如此紮手,這樣快便死了,嘿嘿,如今四喜臨門,咱們倒真該好好慶祝一番哩!”“哪四喜?”胡天衢神秘地一笑,道:“等下便知。”

他遂叫一個小鬟把諸葛膽的頭顱收起,並低低吩咐了幾句。

此時隔艙的樂聲已起,兩個彩衣女子端菜捧酒,已然擺好了一桌酒席。

胡天衢首先入座,赤煞仙米靈尚未入座,便已撕下雞腿大嚼,羅雁秋麵對著殺父仇人,恨不得一掌將他劈死,不過他半日一夜未進飲食,也實在饑火大熾,於是一言不發,坐下便吃!片刻之間,羅雁秋便已吃得酒足飯飽,他抹了抹嘴角,長身站起。

胡天衢嘿嘿一笑道:“這麽快便吃飽了嗎?”羅雁秋道:“不吃飽我還客氣?”胡天衢仍是高據首位,細細品嚐,像是從未吃過這般好的酒菜,又似全不將羅雁秋放在眼中似的,嘿嘿一笑道:“吃飽了,準備幹什麽?”羅雁秋頓時熱血沸騰,大喝一聲道:“等你也吃喝飽了,便隨我去一趟衡山雁鳴峰。”

胡天衢大笑說道:“好!”他突地推杯擲筷,長身而起,說道:“這就要走嗎?”羅雁秋微微一怔,說道:“愈快愈好!”胡天衢雙掌互擊,發出“啪啪!”兩響,隔艙樂聲急止,艙外忽然走進兩名華服壯漢,肅立一旁,聽候差遣。

胡天衢看也不看倆人一眼,沉聲說道:“轉駛武昌,準備靠岸。”

兩名華服壯漢喏喏連聲,躬身退出。

赤煞仙米靈這才吃完,他醜惡的臉上,也不自主地現出驚詫之容,說道:“老胡,你究竟耍的什麽把戲!”胡天衢狂笑兩聲說道:“米兄,你可也有興一遊南嶽衡山嗎?”赤煞仙米靈怔了半晌,方自傻笑說道:“有興!有興!”羅雁秋見胡天衢毫不猶豫,便答應隨自己往衡山一行,反倒懷疑起來,他暗中試一運氣,隻覺得百脈暢通,真氣運行無阻,既未被點上任何一處穴道,又無中毒跡象,但他早準備好以不變應萬變,當下大笑一聲道:“胡天衢,看你今日所為,總還算條漢子……”胡天衢嘿嘿一笑,截斷他的話道:“你可是覺得我沒暗中加害於你嗎?嘿嘿!你把老夫看成什麽人了!”赤煞仙米靈陰陰一笑,道:“對付這小子,還用得著暗做手腳嗎?合老夫兩人之力,明打你又豈能是我的敵手?”羅雁秋劍眉一軒,朗聲道:“那你們就試試看吧!”他當下凝神運氣,蓄勢以待。

胡天衢神秘地一笑,輕輕地說道:“老夫先給你引見一個人,你若和她打上一陣,能勝得了她一招半式,老夫便即刻隨你去衡山雁鳴峰,但你若是不敢和她動手,不能勝得她一招半式,那你便隨我到衡山雁鳴峰去。”

羅雁秋自是聽得大不服氣,他自信當今武林人物,若是單打獨鬥,除東西雙仙外,己鮮有他的敵手,遂把劍眉一揚,忽聽赤煞仙米靈插口說道:“老胡,你最後兩句話,我怎地聽不懂什麽意思?”胡天衢大笑兩聲,說道:“問得好!問得好!”他突地語聲一頓,轉向羅雁秋輕輕問道:“你聽得懂嗎?小夥子?”羅雁秋微微一怔,已自猜出胡天衢的意思,遂即冷哼一聲,道:“我羅某人,若是勝不了那人一招半式,便隻怪我學藝不精,到時全憑你的處置,就是你挖個坑將我活埋,羅雁秋也會眉頭不皺的跳下去!”胡天衢嘿嘿一笑,他好像越來越得意,說道:“真聰明,老夫正是這個意思,正是叫你給你爹娘陪葬去!”羅雁秋朗喝一聲道:“少廢話,快叫那個人出來,縱然他是個什麽三頭六臂的人物,羅雁秋又有何懼?”胡天衢幹咳了一聲,搖手說道:“別急!別急!等她出來時,希望你剛才答應的話,不要後悔才是!”羅雁秋大喝一聲道:“他是誰?快說!”但碧眼神雕胡天衢卻已不再理他,輕輕拍了三下手掌,隔艙垂簾一啟,便已姍姍走來兩個彩衣女子,胡天衢微微一笑,說道:“將隔艙中那位正在休息的女客請出來,就說她有一件意外的喜訊。”

兩個彩衣女子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胡天衢卻又怡然自得的倚臥在錦榻上。

羅雁秋一聽說是個女子,便有說不出的焦急,星目一瞬不瞬,注視著通往隔艙的垂簾上。

赤煞仙米靈對此顯是毫無所知,醜惡的臉上滿現好奇。

片刻工夫,隔艙中已響起一陣迷亂的哭聲,哭聲淒慘,令人斷腸,羅雁秋方自一怔,突見垂簾一啟,首先走出兩個彩衣小鬟,兩個彩衣小鬟之後,卻是個穿著一身雪白喪服的女子!羅雁秋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驚,大聲叫道:“師嫂!原來是你!”這女子赫然竟是玄衣仙子杜月娟。

隻見她兩眼已哭得甚是紅腫,但卻是朦朦朧朧的顯然久睡方醒,原來昨夜那紅衣婦人被諸葛膽救起,胡天衢的爪牙卻乘一時混亂,用迷香將酣睡中的玄衣仙子杜月娟迷住,劫持到胡天衢的船上來。

緊接著又獲知諸葛膽已死的消息,是以便想作弄羅雁秋一番,因而便將仍在昏迷中的杜月娟,換上了一套白衣,她蘇醒了之後,看到了諸葛膽的頭,自然是哀痛欲絕,不過她聽說,尚有一件令她極為驚喜之事,也不由不出來看個究竟。

須知一個人在傷心無助之時,遇見一個親戚朋友,便是最大的慰籍,比起“他鄉遇故知”的情景來,還要勝過幾分。

何況玄衣仙子杜月娟和羅雁秋又有一段不平凡的際遇,她此時一眼就看見羅雁秋,心中千百種滋味,紛至遝來,突地嚶嚀一聲,遙向他懷中撲去!此情此景,羅雁秋縱然欲避男女之嫌,縱然他是個鐵石心腸的魯男子,也是不便閃避。

胡天衢倚臥錦榻之上,哈哈大笑一聲,道:“‘飛燕投林’,這可是第一招嗎?”羅雁秋心中猛地一震,這才想起方才議定之事,他雖情知受了胡天衢的愚弄,但已無反悔的餘地,他麵對著哀哀哭泣的苦命女子,縱然知道若不和她動手,是必死無疑,他又豈能忍心動手?但想到父母之仇未報,自己卻又毫不能反抗地死在仇人手裏,不由心中大亂,早已沒有了主意,半晌之後,他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哀歎!玄衣仙子杜月娟突地止住哭聲,幽幽說道:“秋弟!你歎的什麽氣?”此時艙門垂簾一啟,走進一個華服漢子,躬身向胡天衢說道:“船抵武昌,就要泊岸了。”

胡天衢嘿嘿一笑道:“羅雁秋!休要垂頭喪氣,休要……”羅雁秋大喝一聲截斷他的話道:“少廢話,走!大爺跟你去!”杜月娟大感詫異,頓覺惶惑,顫聲說道:“秋弟!你……你到哪裏去?”羅雁秋一言不發,大步向艙外走去。

胡天衢冷冷說道:“他要去死!”岸上萬頭攢動,甚是擁擠,羅雁秋不知這便是平時的繁華景象,抑是臨時發生了事故,但他此時心情,已然沒有了好奇,對一切全沒了興趣,隻是希望早些趕到衡山雁鳴峰下,看看父母遺骸究竟埋葬哪裏,縱然死了,隻要能在九泉之下長伴雙親,便也會感到滿足的。

緊隨著羅雁秋上岸的,便是杜月娟,她此刻尚不知道,為什麽羅雁秋甘願去死?赤煞仙米靈和碧眼神雕胡天衢翼護左右,他們四人的容貌服飾雖已吸引了行人的注意,但當他們穿行在人叢中時,卻似無一人注意,原來眾人的目光俱都投向江中,顯然是江中有更足以吸引眾人之事。

果然一陣樂聲自長江下遊隱隱傳來,岸上的人群,齊都大聲叫道:“來了!”這短短兩個字中,像是包含了無限希望,像是已然盼望了一生的事物,突然得到實現似的。

但羅雁秋等四人,各懷著不同的心事,長江中盡管給眾人帶來無限希望,但卻對他們無關,仍然排眾向江岸走去。

突然江上樂聲大作,江濱人聲沸騰,羅雁秋等人不自主地反身凝目看去。

隻見江中已自一路駛來五艘大船,甲板上金光耀眼,看得人目迷神搖!樂聲戛然而止,沸騰的人聲也突歸靜寂,在靜寂得可以聽到人們心弦跳動的情形下,第一艘船艙中大步走出一個身著華服,黃臉短髯的老者。

那華服老者銳利的目光一掃江濱人群,沉聲說道:“各位想必都是看到了昨日在黃鶴樓頭貼的告示,因而前來領受救濟,但各位在領受救濟後,卻負擔著一項重大的責任,即要在三日之內,尋獲一位操此地口音的瘋癲老婆婆,送來舟上,各位若不去努力尋找,便將要失去一筆更大的賞賜!”那華服老人宣布完畢以後,江邊人群立刻起了一陣紛紛議論。

豈知一位褸衣老婦人在聽完宣布之後,臉色頓時一變,冷哼一聲,未見她身形如何作勢,便向後疾翻而去,這輕輕一翻,竟然足有七丈,她去勢將遏,堪堪落地之時,竹杖輕輕一點地麵,又自騰空而起,飄出五丈,如此幾個起落,便已消失不見,羅雁秋、米靈、胡天衢和杜月娟四人俱都看得呆了!他們再未想到這看似弱不禁風的龍鍾老婦人,居然也會武功,而且是武林罕見的內家高手?就在他們怔怔出神暗暗讚歎之際,江中船頭已響起一聲大喝,道:“各位小心接著,休要打破頭了!”頓時之間,隻見無數個閃耀著金光的物體,自船上直向人叢中飛來,那擁擠的人叢,不但不怕打破頭,反而擔心打不到頭上,即便真的打破頭,也是心甘情願似的。

盡管那褸衣老婦人和這五隻大船,均似充滿了神秘,但羅雁秋一想到自己的命運,便對任何神秘的事,也不願去探索追究了,於是黯然一歎,輕輕說道:“咱們走吧。”

胡天衢嘿嘿一笑道:“你真的便要走嗎?”羅雁秋冷哼一聲道:“不知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胡天衢詭異地一笑,說道:“難道你的父母大仇真的不想報了嗎?你若知道剛才那宣布事情的華服老者是誰,隻怕叫你走,你也不走了。”

羅雁秋麵色突變,赤煞仙米靈自嘿嘿笑道:“我幾乎認不出那廝便是追命閻羅馬百武了!”羅雁秋頓時熱血沸騰,大喝一聲道:“那廝真是追命閻羅馬百武嗎?”胡天衢冷冷說道:“他縱然化骨揚灰,也難逃老夫的眼睛!”他話未說完,羅雁秋已“唰”地一聲躍起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