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條龍

(六十一)相認

(六十一)相認

“討厭!”她羞澀一笑,“你在這裏亂來,會被人看到的。”

他笑意更濃,“你怕被人看到?我以為你的臉皮更甚……”

“更甚什麽?銅牆鐵壁?”她一噘嘴,作勢要惱。

他將她摟進懷裏,“哪裏有這麽又香又軟的銅牆鐵壁?”他顏如美玉,溫柔淺笑,風姿傲骨世無雙。

她假裝將頭埋進他清冷寬闊的胸膛裏,傾聽他心跳的聲音,還好,跳得還算好,這一陣急奔並沒有引得他發病。她鬆了一口氣。

“沫沫,我沒事,別擔心。”他看穿她的小心機,微笑道。

她這次是真的害羞,“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擔心我身體,又要顧及我的麵子,用心良苦,我怎能不知?”

“璟華,隻要找到沅婆婆,她一定能治得好你。”

他輕咳兩聲,正微笑點頭,卻突然蹙了蹙眉。

阿沫立刻緊張道:“璟華,你哪裏不舒服?”

他笑,“你現在真是一驚一乍,不過,確實不舒服。”他神情嚴肅,“沫沫,我餓了。”

璟華胃口一向不佳,阿沫和他一起以來,他幾乎都吃得很少。拉他一起去酒樓品鮮,他也是喝酒居多,菜隻象征性地嚐個一小口。每頓飯都得阿沫連哄帶騙,威逼利誘才吃個一點點。現在竟然聽到他主動喊餓,阿沫簡直喜出望外。

“璟華,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弄。不過這裏可隻有海鮮,你會不會吃不慣?”她略有擔心。他從小藥吃得多了,腸胃也不太好,一些太過油膩、腥氣的食物,聞著就要反胃。

“不會,”他溫柔笑道,“我現在餓極了,信不信我一口能吞下一隻老虎鯨?”

“那好,你在這裏等著,別走開。我很快回來。”她不放心地叮囑道,一步三回頭。

等阿沫完全消失在視線外,他從地上隨意撿起一個貝殼,倒入玄鏡茶。石耳的樣貌便在貝殼中出現。

“石將軍著急喚我,可是有什麽事?”璟華神色嚴謹,與方才判若兩人。

“稟殿下,炎龍就要起兵了!”

璟華點點頭,“料到了!消息可靠嗎?炎龍這次多半是要傾巢而出,共備了多少人馬?帶隊將領擅何種法術?他們若要長途跋涉進攻過來,必要做長期作戰準備,軍需糧草又有多少儲備?”

石耳道:“殿下所問的這些,末將都已派影衛打聽清楚,請殿下過目。”他將一張寫滿字的白絹投入到茶杯中,不多時,璟華這裏便有一張白絹從貝殼中慢慢浮現。

璟華抖開白絹,望了兩眼,心中便已有數,輕輕一揮,白絹便化作一縷白煙消散。

“石將軍辛苦,這上麵說得甚是詳細,你容我略作思祥,稍後便會告訴你如何布兵,把控防守……”他說了兩句,便捂著嘴彎腰咳了一陣,臉色略有發白。

石耳道:“末將遵命。隻是殿下要保重身體,早日回來。兩軍一旦開戰,那三殿下……總是不成的。”

璟華壓抑著心肺處的劇痛,勉強笑了笑,道:“將軍放心,我尚有些私事未了。炎龍如今也還在最後準備階段,等正式起兵前,我定會回來帶領兄弟們,叫炎龍小兒有命來無命回!”

兵部近兩日已提前進入戰備階段,青瀾與田蒙帶將士們已經開始做一對一的實戰演練。訓練強度幾乎是往日的兩到三倍,不過璟華訓練有素,將士們都十分吃得起苦,魔鬼式訓練幾乎無一人有怨言。待一天操練結束,已是月上西頭。

青瀾獨自來到天池,趁左右無人,便想跳下去泡一會兒。他是特別容易出汗的體質,以前在海裏不覺得,現在到了陸上,練兵的強度又大,每天結束後,如果不衝個澡,便熱得覺也睡不著。

月光幽幽,他脫了外衫,跳下池去。天池的水是一汪澄淨的藍色,十分冰涼,幾乎不怎麽流動。這對現在的青瀾來說,倒是再好不過。

他需要一個安靜、又冷清的環境,讓他能心無旁騖地專心思考,做下一步的決定。現在軍務那麽忙,白天裏事情一樁接一樁。雖然琛華才是代帥,而他隻是副帥,但沒有一個部下把那個吊兒郎當的三殿下當回事,每個人不論事情大小都來請示他。他焦頭爛額,根本脫不開身。他這才知道,原來璟華在的時候,一天要處理多少事情,他這個副帥兼將軍當得有多麽輕鬆。

因此他一拖再拖,一直都沒有好好想清楚,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他的父王尨璃已經催了他好幾次。一旦兩族真的開戰,勸他及早回西海,以免引火燒身。畢竟他不是胤龍,亦不是炎龍,他尚在兵部沒有被排擠,反而以一個外族人的身份還被委以重任,是因為璟華對他的信任。但也恰因為璟華這麽推心置腹地對他,他又怎能在現在他最需要幫手的時候,抽身而去?

但如果他留下,難道真的去攻打炎龍嗎?那個薑伯伯是他們家的世交,亦是從小看著他和兩個妹妹長大的,他這樣做,又將父王置於何地呢?

每每想到這裏,他便斷了思路,左右為難。

為什麽要打仗呢?太太平平,歡歡喜喜過日子不好麽?青瀾有點想不明白。

他與璟華同歲,論生辰他似乎還大著幾天。但兩個人在一起,總是璟華顯得更沉穩嚴謹,思慮滴水不漏,而他卻常常衝動,像個少年人。好比下棋,他才看到接下來的兩、三步,璟華卻已看到了五六,七八步。很多方麵的見解,璟華也要比他通透得多。

他常常羨慕,希望自己也能變得像璟華那樣。璟華卻淡淡道,“像我有什麽好?我倒寧願自己沒這麽通透。”

這句話,他現在漸漸有所悟。

他像個少年人,是因為上有疼愛他的父王,一旦兩軍開戰,便火急火燎地催他回家,看到他安然無恙才能放心。

他的衝動,是因為他知道不論自己做什麽,那個疼愛他的父王,永遠都會包容他,原諒他,所以令他很少去想後果。

但璟華不一樣。

他不得不沉穩,因為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就沒有人可以撒嬌,他沒有疼愛他的父母,病了累了,不過是自己咬牙抗一抗。既如此,還不如遮掩起傷口免得讓人看笑。

他不得不思慮周祥,因為在他的身邊,不但沒有人會為他想,更有無數人盼著他出差錯,好揪住他的把柄,大做文章。他不但要為自己想,還要為像自己這樣的莽撞部下想,自然要比常人想更多更深些。

他太通透,所以才活得更苦,他看清這一切,看清九重天上所有醜陋的人心,無法認同,卻又無從擺脫。

這個夜晚又和前幾夜一樣,青瀾想著想著,便走了神,思緒飄到十萬八千裏外,沒有個結果。他歎口氣,披衣上岸。

岸上,赫然有個人影。

那人影身材纖薄,像是個女子,坐著許久未出聲。饒是以青瀾的耳力,雖說是在想著心事,怔怔出神,但竟不知她是何時來的。也說明來人修為甚高,非平常之輩。

大戰在即,難保沒有什麽探子意外動個手腳。他不動聲色上岸,卻突然欺身上前,先發製人,拿住了她的要害。

“青瀾,是我。”來人音色清冷,卻強抑著激動。

“天後娘娘?”青瀾吃了一驚,隨即後退一步,跪下行了君臣之禮。

“起來吧,你對我不必如此見外。”她有些無奈。

“娘娘有什麽事找末將,以後還請移駕去兵部吩咐。這裏太過偏僻,恐遭人誤解,有損娘娘清譽。”青瀾垂首而立,聲音依舊冷冰冰,硬邦邦。

薑懿幽歎一聲,這是兒子對她說的話麽?一口一個娘娘,一口一個遭人誤解和有損清譽。罷了,失散了那麽多年,碎裂的情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補得起來的。在他心裏,隻有蒼龍王的老爹,根本沒有自己這個娘親,一點點來吧,別逼孩子太緊。

她吸了口氣,道:“清瀾將軍,我有些私事,在兵部說,恐不方便,因此才找到這裏,還請……還請見諒。”

她見青瀾麵上戒備神色不減,知他是誤會自己因炎龍族即將發兵攻打在即,而要套他口風,忙道:“將軍莫要誤會,我與你說的事,與戰事無關。”

見他將信將疑點點頭,薑懿不禁麵露喜色,“將軍請坐。”

兩人在天池邊坐下,薑懿見他頭發兀自濕噠噠的,往下滴著水,便從懷裏掏出一方錦帕,遞了過去, “擦一下吧,濕的容易著涼。”

她的手在空中懸了半天,又尷尬地笑笑,“大戰在即,還是保重身體要緊。”

青瀾依舊沒有接,“末將身體強健,無需娘娘掛懷。有什麽事,請盡快說,末將還要趕回去,與田將軍、石將軍等商議戰事部署。”

薑懿不再勉強,收回帕子,依舊放回自己懷裏。兩千八百年的歲月,彈指一瞬,她記得她生下他的那個夜晚,窗外的月亮也是如此明亮皎潔,毫不掩飾地映襯著醜惡。

“青瀾,你的生辰可是在臘月十二?”薑懿的聲音似從亙古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