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條龍

(一百十二)化蝶

(一百十二)化蝶

“我回到家中,為梁兄茶飯不思,父親大人也看出端倪,惱羞成怒,將我關在柴房整整三日,粒米不給,逼我忘了梁兄,迎娶你入門。

我不肯,我母親便以死相脅,說我是馬家的不肖子孫,她有我這樣的兒子,沒臉再活在這個世上。我老母年邁體弱,我實在不忍她如此,便隻好答應下來。不曾想,卻……卻令我與梁兄從此天人永隔!”

阿沫輕輕歎了口氣。這馬文才如此癡情,又一表人才,真的是沒什麽不好。

隻可惜,是個斷袖。

可是,自己剛才不是還在勸他說,斷袖不偷不搶,憑什麽遭人嫌鄙,那現在又哀歎什麽?

是了,該這麽說,可惜他斷的這個袖,是我的璟華。若是世上別的男子,那就斷去吧,我也不是如此狹隘之人,但你若愛上我的男人,不管是男是女,是人是獸,那統統不行。

“英台,”馬文才兀自傷懷自責,“你可會怪我?”

阿沫點點頭,“十八裏相送梁公子為我所做的那些比喻,你也都聽到了,他早就知道我是女兒身,我亦對他芳心暗許。文哥哥,如果不是你,我們本該是一對。”

她平靜地解開外麵的婚服,露出裏頭素白的喪服,又拆下滿頭珠翠。三千墨發披身,全身上下便又隻剩一黑一白兩個顏色。

她立於梁山伯的墳前,立於這陰沉壓抑裏,隻覺玲瓏身段堪折,盈盈笑麵羞花,雖脫下了喜服一身素白,形容卻反而更光彩照人,似乎此時才是要出嫁的新娘。

馬文才見驚得站起來道:“英台,你這是要做什麽?”

“情之所係,死生相隨。我自是要去陪我的梁公子。”

阿沫捋了捋被大風吹得四散而亂的頭發,大聲道:“如今梁公子身故,我與他生不能同衾,死亦要同龕。”

“英台,你真的要為梁兄殉情?”馬文才又驚又愧,失聲道:“果然還是英台你對梁兄愛得更深,他選你是沒錯的。我自認對他掏心斷腸,卻還做不到像英台這般。”

阿沫笑道:“愛與不愛,並不是這樣來衡量的。你對梁公子一心一意,堅如磐石,也讓英台敬佩。而我為梁公子殉情,隻因他走了,我活著無趣,又想著他一人在九泉之下孤單寂寞,這就早些下去與他相聚。”

她抬頭往天上瞧了一眼,天邊的那團烏雲踏著響雷,已經滾滾而至,幾道霹靂撕破了墨一般的天空,給人間帶來一刹那的光明,卻又因為這光明讓人看清了醜惡,而更覺得膽戰心驚。

冷清的墳地裏,狂風嗚嗚而過,鬼哭狼嚎般。

阿沫不得提高了數倍的音量,但依舊被風的呼嘯吞掉了大半,聽著縹緲虛幻。

“英台走之前,想送文哥哥一句話。

這世上的愛情並沒有什麽清高汙穢之分,愛上一個男子也不是什麽丟臉的事,更不是你的過錯。

隻是凡事不可強人所難。

愛之要義,在於成全。你若愛一個人,便要全力讓他過得最好,不管最後你們能不能在一起。

這樣,哪怕你不能夠陪在他身邊,隻要想起他此刻是快樂的,你也就再無遺憾。”

阿沫說這些的時候,狂風怒雨已傾盆落下,狠命地砸在地上,重得能砸出一個個肉眼可見的小坑!似乎天地愴然,草木同悲,也在哭一聲“梁兄”!叫一聲“你等等英台”!

她的最後幾句,馬文才已經很難聽清。墳地劇烈地搖晃起來,兩人都東倒西歪。但他確實是個很不錯的人,如此性命攸關的時候,他緊緊抱住墓碑,仍不忘伸出另一隻手去拉祝英台。

他對她還是很好,即便他愛的不是她。

梁山伯的墳已經裂了開來,阿沫知道她的時機到了!她放開了馬文才的手,頂著風使勁朝那裏爬去。

“我要走了!希望文哥哥也能找到自己所愛之人,我和梁公子都會為你祝福的!”她在那道裂縫旁,大聲與他道別。

“英台!”馬文才嘶聲痛喊。

阿沫已一縱身,跳了下去。

墳墓又瞬間合上,地動山搖隨即消失,連天空也像說好了似的,在那一刻齊刷刷雲開霧散,萬裏晴照。

馬文才圍繞墳墓發足狂奔,拔下墳頭半墓野草,忽而痛呼祝英台的名字,忽而又痛呼梁山伯的名字,捧著祝英台脫下的嫁衣,涕淚俱下,哭喊直至力竭。

“梁兄,梁兄!小弟好思念你!英台,英台,為什麽連你也棄我而去!”馬文才哭得昏天黑地。

突然有轎夫紛紛道:“快看,墳上有兩隻彩蝶!”

馬文才恍惚間抬起頭來,看見那一對彩蝶從祝英台方才跳下去的地方,又重新冒出來。圍繞他的身邊翩翩而舞,似舊識,似好友,久久不散。

“梁兄,英台,這蝶兒可是你們?”他喃喃道:“是你們化了蝶兒來勸慰我嗎?你們並沒有忘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