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條龍

(五十六)審判

(五十六)審判

想要拿起一雙筷子,他就花了整六個月。

剛開始時,是一點都沒法控製的。不要說捏著筷子夾東西這麽複雜的動作,就連用手指捏一粒豆子都不行。他的手沒辦法舉起任何一個有重量的東西,哪怕那東西輕如鴻毛。

但他是不會認輸的。他讓沅姐姐把紅豆綠豆混成一堆,然後拿兩個小盆兒,把它們分別再揀出來,放到相應的盆子裏。每天必須揀完這一盆,不然就不準休息。

這個活兒他以前派給阿沫幹過,是在教她鞭法的初級階段。沫沫很聰明,沒花多少工夫就得心應手。

沫沫如果知道我做得不如她,定該狠狠地嘲笑我了,她向來最喜歡嘲笑人的,璟華想。

他滿頭大汗,卻在唇邊掛著輕鬆的笑意。由於手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又太過用力,早已完全僵硬。往往等做完了,他的手竟然還保持著握姿,怎麽都扳不直了。

妙沅隻好用熱水給他泡著,疏通血脈,再加上施針,這才慢慢恢複。妙沅有過切身體會,她知道筋脈被毀之後,並不是就沒有痛感。那種肌肉僵化和筋脈抽搐的痛楚,普通人不過遭逢刹那,就要哎喲哎喲地叫了。

但璟華就像是沒有痛感,他的身體已經進化到無人匹敵的境界,再難以忍受的痛苦都不會在他臉上瞧出一分顏色來。

玹華隻能通過觀察,如果他正在全神貫注地看著阿沫畫的畫,或者讀著她讀過的某本笑話書,那他必定在抵抗身體上的非人折磨。

他沉醉於每日大量的練習,瘋狂的,不近人情的,不顧一切的。

他甚至把這個作為一種寄托,隻要埋頭練習就好,日子一天一天過得很快,他既不去問已經過去了多久,也不問將來到底還有沒有可能好。

六個月的成果,他依舊連一隻飯碗都端不起來。

他本來還沒有覺得,還煞有信心地繼續每日勤學苦練。但就在她今天回頭看他的那一眼裏,他猛地醒悟過來,像突然照了鏡子,看清自己的真實樣子——

一個廢人!

大哥出去後,璟華又將自己投入到那片黑暗裏。

他突然覺得有點累。

受刑之後到現在,從來沒有那麽累過,腦殼裏像是有把叉子在東一下西一下地絞著,絞得他連跟大哥說句話都覺得好累,連呼吸都覺得,沒意思。

還是現在這樣好,他覺得,就這樣呆在這個小屋裏,這片黑暗裏。

他屬於這裏,這種拒絕任何光亮的做法令他感到安全。聽起來很諷刺,現在他已經擁有九州三界,四海八荒,但最後,最喜歡的,還是這個小黑屋子。

就在這裏,別再出去了。他對自己道,也什麽都別想了。

過去,將來,愛人,職責,兄弟,朝綱,是非,大義……都算了吧。

轟隆隆!轟隆隆隆!

一聲聲敲打著天靈,撕碎了靈魂的雷聲就這樣前仆後繼地壓下來!

前一聲還震顫著耳膜,後一聲又催命般地趕到!不給人片刻喘息!

“璟華!”

蒄瑤大叫一聲,驀地從夢中驚醒!

“娘娘怎麽了?又做噩夢了嗎?”小卉舉著一支搖曳的燭,腳步匆匆趕來。

“下去!”蒄瑤有些嫌惡,揮手喝退了她。

她自己慢吞吞坐起來,走到桌邊,倒了杯涼茶。

九個月了,平坦的小腹終於顯懷,鼓起了一個可愛的弧度。雖不甚明顯,但她每日都關注著,總是能第一時間感受到那個小生命的成長。

然而,九個月了,她還是常常會做到那個夢。

夢到公審那日,誅仙台上,五雷極刑。

九月十六,三界公審。

蒄瑤和平日一樣早起,精心梳妝過後,便等著早膳。

那日早膳並不是阿沫送來的,而是一個普通的傳膳官,花色和數量也比往日少了許多。

那人好心提醒她道:“娘娘,少用些,一會兒上了誅仙台,怕是不好看……”

蒄瑤明白她的意思,一般死囚上了誅仙台,多數都嚇得屁滾尿流,倘若有些什麽酷刑,隻怕連隔夜飯都嘔了出來,她又是王妃娘娘,畢竟不雅。

蒄瑤懶得與他爭辯,隻悶頭將端來的飯食全都吃了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