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緣六度(紅塵):孽欲驚夢

第六章 終難忘卻

和煦的豔陽照著幽靜而雅致的院落,池中水光瀲灩,滿園翠滴。蜂兒象一團輕柔的小霧盤旋在盛放的蓮花上,小巧的石橋上倚闌站著一位翩翩少女,柳腰微躬,專注得望著蓮葉下遊來蕩去的錦鯉。

落地窗內藏著一雙夜色般幽深的眼眸,神色淡漠地注視著眼前的迷人的風景。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又是八年。當年同案的妹妹都二十二了,他金勝能不服老嗎?她大學就要畢業了,單純,漂亮,前途無量。他不是白癡,明白小丫頭對他的心思,可她太純潔了,不屬於他這樣的男人。

那襲瘦削的背影又讓他想起了從前的往事,八年前他丟了他的女人。空洞的目光全無焦點,陷進陳年的回憶裏,糾結的思緒退格到臨別的那天……

他背著行囊離開她時,她揮著小手靜靜地站在門口。他一直朝前走,含著淚不忍回頭……

剛到礦上的第一天,礦主正因故意拖欠工資,跟下礦的一大群南蠻子起了衝突。幾天後的一個中午,礦主和幾個朋友在工地簡陋的平房裏耍錢,他和另外一個打手跟在身邊伺候。外麵忽然傳來一陣吵嚷聲,鐵鍬戳地的叮當聲,蓄意鬧事的人糾集起三四十號同鄉把巴掌大的小房團團圍住。之後,血腥的殺戮……

四十個打六個,還是在毫無防備的狀況下,結果可想而知,能活下來已經算僥幸了。他記不清到底是怎麽衝出來的,隻知道腦袋被鐵鍬拍了無數下,抄起斧子的右手被斬斷,血肉模糊,零星連著一點點皮肉。

腦子裏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就是把礦主救出來,他吃得就是這碗飯,所謂收人錢財,予人消災。不知是什麽人報了警,警察很快就趕了過來。鬧事的人散了,礦主傷得不重,而他伏在礦主身上,昏迷不醒。

在縣城一所知名的骨科醫院接好了手,等他康複出院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後。他揣著大把的錢回去城裏的窩,可他大了肚子的女人已經不見了。他坐在家裏整整等了一個月,她卻再也沒有出現過。人海茫茫,一晃八年了……

不知她現在過得怎麽樣?是不是已經嫁人了,算起來她今年二十四了。嗬嗬,該嫁了……

他把老婆孩子弄丟了,老天爺厚待他,給了他個安慰獎。因為救了礦主,對方感激不盡與他八拜結交。無論他想做什麽,他那位哥哥都會玩了命地砸錢扶植,他的成功來得太輕易了。八年來,他一直待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逐步建立了自己的實體,一個跨行業經營的集團公司。他最初是以餐飲娛樂起步,隨後是一間鋼材市場,最後跨入了建築地產業。他成功了,守著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鈔票,而被他辜負的女人再也找不到了。

“勝哥。”身著白裙的嫻靜女子如一朵幽雅的白蓮花一般,輕輕飄進了寬大敞亮的玻璃門。

思緒被對方打斷,他溫和一笑對上那張婉約的俏臉:“靜雲,你哥沒一起來嗎?”當年若不是擔心這個小丫頭孤苦伶仃,他不會扛下阮靜山的過失而重判十三年。

“我哥一會兒就來,陪我嫂子上醫院了。”她是他看著長的,兩人講起話來總有一份難得的熟落。她很快就要畢業了,他說會直接安排她進他公司工作,現在女大學生的工作尤其難找,她這輩子能認識他太幸運了。十幾年前,她和哥哥已經欠了他個大人情,他發達了,還不忘提攜她哥。如果沒有他,她大概連大學都讀不起呢。她將來一定要報答他,如果她以身相許,他會不會答應呢?

“丫頭,我不招呼你,到了我這兒就象到家一樣。想吃什麽自己拿,想幹什麽自己搞定。等下你哥來了,讓他上來找我。”金勝決定撤退了,他不想長久麵對那雙深情款款的眼睛。她是個好女孩,不該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他身邊的花花草草很多,心早已經麻木了。刻骨銘心的感情會讓他喘不上氣,象她這樣的女孩子他實在負擔不起。

“勝哥,你就不能陪我說說話嗎?”話一出口,他忽然停下了穩健的腳步。沉默片刻,開口說:“乖,我還有事要忙,不能陪你。”她的話讓他再次想起那個失散多年的小丫頭。八年前若不是同樣的一句話,那一夜或許什麽都不會發生。紅蓮,都是我的錯。如果能再見一麵多好,被你臭罵一頓,我的心裏也許會舒服一點的。

二樓的中廳陳設著巨大的佛龕,溫暖的燭光在佛前閃爍。中間是佛祖的金身,兩邊分別是:觀音,文殊,普賢,地藏四位菩薩的聖象。金勝給幾位菩薩上了香,盤坐在繡著蓮花的坐墊上。手持沉香木的念珠,嘴裏默頌著《般若密多心經》。

佛度有緣人,金勝從這句話裏參悟出許多。佛法是給那些迷失了方向,需要佛法救度的人準備的,佛從沒說過非要度什麽人,什麽人是不能度的。慈悲之人不信佛一樣會成佛,佛不是神,是榜樣,是覺悟者。佛道既是世道,佛教給人們活著應該做什麽。

“勝子,還在作早課?打擾你嗎?”阮靜山站在古香古色的樓梯旁,望著盤坐在地上的“活菩薩”。他不信佛,他信地上坐著的那個家夥。金勝要是把自己放在龕上,他一定每天三柱香供著。

“進來坐,B超做得怎麽樣,兒子還是姑娘?”金勝微笑著站起身,將對方讓到放著中式綢緞靠墊的沙發上。家裏的裝修風格是中西合璧的,很多精心的細節在強烈的衝突中找到完美統一。如他的心境一般,在讓人眼花繚亂的都市中尋求著小橋流水般的寧靜與澹泊。

阮靜山形式主義地拜了拜佛,跟隨主人坐在沙發上,習慣性地翹起二郎腿得意地說:“沒問題,咱隨便整一下就是個兒子!”

“老思想要改改了,兒子已經不吃香了。你得再生個‘小棉襖’,不然下半輩子不好活。”金勝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極其羨慕。人家老婆孩子都有了,他還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也想過隨便抓一個算了,可惜現在的女人太現實了。跟他在一起的女人,仿佛都為了車子,房子,票子。他情願一個人待著,她們不配跟他共享財產。

“你呢?什麽時候找個女的生一個?”眼前這位哥哥已經不小了,事業有成也該成家了。

“嗬嗬,女人到是很多,不掏個百八十萬的沒人給我生。”他無奈的自嘲。現在的女人都怎麽了,沒錢的男人就沒人要嗎?人心不古,他一輩子就碰上一個腦袋進水的,結果還被他給弄丟了。

“勝子,靜雲怎麽樣,說真的?”阮靜山清楚妹妹的心思,除了這個家夥,沒一個男人能讓那丫頭看上眼。

“靜雲?胡說什麽!我大她一輪不說,即使再有錢,也還是個‘社會人’。”他想都沒想,立即拒絕了。他知道那丫頭真心喜歡他,可他覺得兩個人不合適,她跟他不是一類人。就好比他是長在垃圾堆上仙人掌,人家是花展上的蝴蝶蘭。不同的環境,不同的風格,怎麽生活在一起呢?

“你呀,就是活得太負責任了。靜雲不嫌你是社會人,你還有什麽好猶豫的。等她今年畢了業,你們倆處處看,要是合適,年底就辦了。”

“她是你妹妹,從小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不負責任行嗎?我配不上她,她跟著我糟蹋了!”

阮靜雲忽然從樓梯口探出了頭,插進了兩人的談話:“什麽叫糟蹋了?你都不肯給我機會,怎麽知道兩個人適不適合?”

“你呀你,蹲在那兒偷聽,真不象話!”金勝半開玩笑向她擺擺手,示意對方找個地方坐,“丫頭,現在的女孩子都你這麽直接嗎?”

“我已經算是含蓄的了。我們學校裏女生追男生追得可凶了!”

“那是小男生,我可是個老頭子。我們之間有很深的代溝,差點被你嚇死!”金勝半真半假地抱怨,心裏卻在不斷地說服自己,娶了她也不錯,好歹她是真心喜歡他的。可他喜歡她嗎?他說不清,可能是太熟了,感覺缺乏**。他能想象拉著她的小手談天,卻想象不出兩人在**的事情。

阮靜山體諒眼前的尷尬,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岔開了話題:“勝子,我前幾天,回了D城一趟,跟‘大個兒’他們吃了頓飯,坐了坐。哥兒幾個狀況不好,該了一**子饑荒!”

“怎麽?”提起幾個號友,金勝猛然想起了剛出獄那天的事情。哥兒幾個開著大發去監獄接他,給他買了新行頭,請他吃飯唱歌,臨走時還給他裝了兩千塊錢。他發誓發達了會報答他們,這麽多年沒了聯係,幾乎都忘了。

“沒的做就賭,賭輸了就借。借了還不上,利息越滾越多。要帳的成天去家裏,躲都躲不急,再這樣下去準備扔下老婆孩子‘跑路’了。”

“這些家夥!這麽多年還是老樣子,就沒個做的嗎?”金勝無奈歎息,心裏卻清楚大夥的處境。如今大學生都找不上工作,這些落魄的‘社會人’能幹什麽?都是一個號裏出來的,不互相幫襯著怎麽行呢?他得抽空回去一趟,過問一下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