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雲亂煜

第240章 輕生死者

第二百四十章 輕生死者

年關將近,又是一場鵝毛大雪落下,大雪滿江北。

中都和東都雙方都沒有在這個時候掀起戰事的意思,使得江北戰場上迎來短暫的寧靜。蕭煜移帳至齊州嶗山,並在嶗頂太清宮召開西北最高軍機會議。

與會者有西北軍左軍主將魏禁,左軍督軍明塵,西北軍右軍主將閩行,右軍督軍李宸,中軍副將林寒,中軍參讚同知陳涵,中軍督糧官博努,暗衛都督曲蒼、李如鬆、唐春雨,以及新近歸附的沈秀、孫知化和張海九等人。中軍軍師藍玉因為前往錦州的緣故,未能參加。

軍機會議的內容乏善可陳,先是一眾將官各自總結情況,然後便是蕭煜的一言堂,大概內容便是因為連綿大雪的緣故,西北軍無法在這個冬季展開最後的攻勢,大概要推遲到來年,等待冰雪消融之後,再行進攻直隸州。攻下直隸州後,便是順理成章地入主東都,成就霸業。

在座的西北軍將領官員,對此都早有預料,如果說蕭煜以前遮遮掩掩,隻是把這些大逆不道的誅心之言放在私底下與心腹說,那是因為蕭煜還懷了幾分既當****也立牌坊的心思,那麽這次的軍機會議就是把以前藏在心底的心思挑明,然後正大光明地擺在桌麵上。

蕭煜之心,路人皆知。

西北所圖,昭然若揭。

軍機會議結束之後,諸將離去,隻剩下蕭煜仍舊滯留於嶗山。

幾乎就在同時,遠在直隸州的趙青也在自己的官邸中迎來了一個客人。

一襲深青色道袍,花白頭發,隨意背了一柄木劍。

劍名玄陰斬靈。

趙青為老道人斟上一杯清茶後,輕聲問道:“大真人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否?”

大真人乃是道門尊稱,除非特例,否則不入逍遙地仙境界不可稱大真人。如今道門中,除了玄塵和冰塵二人,其餘大真人皆是逍遙境界。隻是道門全力輔佐蕭煜,自然不會有大真人來與趙青接洽,那麽此人的身份也就水落石出,正是叛出道門的原天樞峰峰主青塵。

送掌教真人登天一戰之後,身受重創的青塵便蟄伏起來。在參戰的四人中,青塵看似受傷最重,半個身子被天雷劈中,實際上傷勢最輕,隻是體魄之傷而已。而上官仙塵看似隻是被顛倒了一下,但實際上卻是體內氣機逆行,傷及根本,傷勢最重。所以在這段時間裏,上官仙塵音信全無,刁殷在後建局勢天翻地覆的情形下也不曾露麵,牧觀亦是深居簡出,反倒是青塵第一個重新現世。

青塵舉起茶杯輕抿一口,淡然道:“談不上無恙,不過也不礙事。”

趙青點點頭,接著問道:“不知大真人此番為何前來?”

青塵放下手中茶杯,看了眼這位被東都朝廷私下稱作是直隸王的年輕人,開門見山道:“張載已經死了,死在蕭煜的手裏,下一個死在蕭煜手下的人是誰?蕭烈?還是你,趙青。”

趙青臉色陰晴不定。

青塵曼斯條理地說道:“蕭烈不會死,畢竟他是蕭煜的老子,父子之間的事情,外人是說不清的。若是蕭煜勝了,他多半會手下留情,讓蕭烈安度晚年。可你不一樣,大不一樣,你隻是一個外姓人,與蕭煜非親非故,或者說積怨多年。蕭烈不能殺,皇帝也不好輕動,但總要有個人站出來承擔罪名,然後去死,那麽就隻能是你,也隻有你最合適。”

被青塵毫不留情地點破心思,趙青臉色已經是鐵青一片。

青塵接著說道:“已經死了的張載救不了你,還活在世上的蕭烈也救不了你,能救你的,隻有貧道。”

趙青沉默許久,然後一揖到地,緩緩開口道:“請大真人救我。”

青塵平聲靜氣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蕭煜重功利而輕生死,這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弱點。”

趙青抬起頭,遲疑道:“大真人的意思是?”

青塵輕笑一聲,“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這麽一句話,輕生死則無畏,無畏則少防備,故而易破光明正大之敵,卻難防鬼蜮伎倆,貧道上次差點取了蕭煜的性命便是明證。如今蕭煜距離功成隻有一步之遙,他隻會把目光放在東都,而不會低頭看著腳下。”

趙青的眼神驟然明亮起來,喃喃道;“若是能殺得蕭煜,西北自是不戰而敗。”

青塵忽然說道:“蕭煜如今正在齊州嶗山。”

趙青幾乎下意識地望向自己身後牆上的那副江北地勢輿圖,齊州已經被繪成了赤紅的顏色,鮮紅欲滴,而嶗山幾乎就在齊州的最深處。

青塵也隨之望向那副輿圖,平淡道:“海上嶗山,大名鼎鼎。不過東海有島,數有三十六,其居首者,名為碧遊。”

也不知是興奮,還是震驚,趙青竟然微微顫抖起來,視線死死盯著輿圖上的嶗山位置,聲音微微嘶啞道:“大真人可是已有良策?”

青塵微微搖頭道:“時機未到。”

趙青略感失望。

青塵接下來的一番話卻又讓他喜出望外,“不過未雨綢繆,也該著手準備了。”

——

如果說齊州、直隸州、豫州等地都是鵝毛大雪,那麽東北三州的雪花格外的大,幾乎就是雪花大如拳。

位於錦州的佛門今日格外熱鬧,許多僧人在清掃山門前的積雪,因為今日有客前來。

就在昨日,閉關許久的主持牧觀,忽然出關,言稱有客前來,並召集了不空、金剛智、善無畏三位首座。

當年牧觀能從上代主持手中奪權,這三位佛門首座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三人都是逍遙境界,而且三人擅長布陣合擊之法,三人聯手之下,便是牧觀也難以取勝,當年便是此三人在上代主持身上設下禁錮,致使他的境界跌落巔峰,被半囚禁於白馬山的佛門遺址之中。

相較於道門的派係林立,魔門的勾心鬥角,以及儒門的四分五裂,佛門內部還算平穩,六位首座之間雖然涇渭分明,但卻沒有太多爭鬥,對內先不去說,對外多半是態度一致。

尤其是涉及到當年的佛門陰私之事,自然更是如此。

至於說什麽佛門清靜之地,怎麽會有如此不堪之事?那麽為什麽佛門就不會有或者不能有藏汙納垢的事情呢?畢竟和尚也是人,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爭鬥,有爭鬥就會有勝有負,輸掉了的人,結局自不用多言。

今日,牧觀和佛門三大首座共同等待貴客登門,算是給足了道宗麵子。

山下,三人已經可以望見那五尊氣勢恢宏的橫豎三世佛佛像。

在這五尊佛像之下,便是巍然佛門。

三人中唯一一個女子忽然停步不前,望著佛門的山門,怔怔出神。

佛門很大,除了主體建築,周圍還附有許多小型禪院。

她在十二歲的時候被家人送入其中的一座禪院,在這兒她渡過了十年青燈古佛的時光。

當年那個叫慕容萱的少女,在這兒長大。她的授業之師青燈曾經對她說,既然入了佛門,即便是俗家弟子,那也是半隻腳踏入了空門。所以她在這段時間中隻剩下一個名為“慕容”的姓氏,漸漸忘卻了自己的名字。

就像此時站在他身邊的男子,姓名顛倒了,人生之路也隨之天翻地覆。

直到今日,她已不再是佛門中人,並且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名字。

她叫慕容萱。

她今日代表西北和道宗而來。

與她同行的二人是秋葉和藍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