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國奇緣

第6章 :外來的侵害

他輕擁著霓色調轉馬頭,與童謠擦身而過……並未看她一眼……

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仿佛一對神仙眷侶。童謠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唯一的一次早歸,為的隻是霓色的一句話,她累了。童謠輕輕一笑,看來潤玉對她的愛一定非同一般吧。

霓色轉身環著潤玉的腰,蘋果般的臉頰貼在他的胸口:“這盔甲真討厭,又厚又硬的,首領不能不穿嗎?”

“鎧甲能抵禦外來的侵害。”

“哦?那霓色也要!”

“你?”潤玉輕笑著抱緊她,“你有我,就夠了。”

霓色滿臉的幸福,嬌豔萬分。

他們的對話對童謠來說顯得很刺耳,她離得遠遠的,低著頭,就像什麽都沒聽到一樣……

“童謠。”突然聽到潤玉喚她。

她極不情願地走了過去。

“霓色不喜歡我的戰甲,可改否?”潤玉望著霓色,神情柔得很。

童謠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諷刺。想不到一向嚴謹的潤玉會突然對一個女人如此言聽計從。而自己卻會因為這些細小的舉動而感到不舒服……簡直可笑,這一切原本就和自己沒有一點關係。莫名其妙地被拖入了這個世界,莫名其妙地弄得性命難保,何必再為難自己呢?

事到如今,還是多想想怎麽才能逃走、怎麽回去吧。還有洪玉國……她必須去洪玉國……

童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戰甲可改。”

“哦,真的?”霓色兩隻眼睛閃閃發亮。

“對!首領現在穿的是青銅重甲,在防禦方麵尚可。但是對於近身格鬥來說,它太笨重也不夠靈活,易守,卻不易攻。而首領主要操練的是弓,對於一個弓箭手來說,在戰隊上屬於遠距離攻擊的部隊。弓箭手很少會直麵禦敵,所以這樣的重甲,白白浪費了將士們的力氣,不太適用。”

“戰爭方麵的事我可不明白。”霓色不耐煩地嘟著嘴。

“有人聽明白了就可以。”

潤玉眯起眼睛,看上去不動聲色。

霓色聽了不太開心,聲音開始有些生硬起來:“你直接說得清楚點。”

“是。”童謠頷首,“可以在原有的盔甲上加以改進。放棄重甲,而改為配戴護具。護具主要有:護指、護臂、護胸。護指的作用在於防止出箭後弓弦打手,避免負擔過重造成手指壓傷,同時也利於弓弦順滑彈出;護臂以鬆緊材質的線圈套於左手小手臂上,一方麵加強左手臂的支撐力,另一方麵可以有效地防止弓弦彈出打到手臂;護胸配戴在左側胸口部位,以防止弓弦打到身體上,更有效地保護好您的心髒。”

霓色顯然一頭霧水。

潤玉眯著眼睛,直直地看著童謠:“這些是誰教你的?”

“沒人教我。”童謠頓了頓,“弓箭手不適宜近身作戰,隻要保護身體的要害部位,即使受傷,也可及早地全身而退。重甲如能改成護具,必定可以增強弓箭手的靈活機動性。”

童謠始終低著頭,而潤玉卻一直看著童謠,眼睛都不轉一下,仿佛要把童謠看穿了一樣……

“首領!”霓色明顯發覺了氣氛的怪異,心裏很不高興。

潤玉回過神來,麵無表情地拉起韁繩,兩人遠去……

夜裏,童謠一個人坐在床榻上,心情卻沉到了穀底。

她緊緊抱著膝蓋,看著自己的腳趾,卻怎麽也睡不著。

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很可笑……到底想要什麽?潤玉嗎?嗬嗬,哪天被潤玉發現了自己的身份,估計有十條命都不夠死的。現在自己的這種期待和盼望無疑是一種最危險的,簡直是瘋了……童謠惱怒地一頭倒下,硬逼著自己去睡,不斷地告訴自己,這一切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剛有些睡意,突然聽到門口有人叫:“首領命你過去。”

童謠一驚,趕緊應了一聲,從**跳了起來。

都半夜三更的了,潤玉叫她去做什麽啊?今天霓色應該是在他的營中吧……她一路不安地緊壓著自己的麵紗,心裏越來越焦躁。

童謠踏入潤玉的營帳中,隻覺得帳中一片溫暖,爐火的光芒將整個帳子照得發紅。潤玉隻穿著一身就寢時穿的米色衣袍,腰間鬆垮地係著一根帶子,光潔的胸膛和的雙腿幾乎完**露在外,一派曖昧的景象。他斜靠在虎皮鋪成的床榻上,烏黑的頭發搭在肩頭,眼神鬆散中透著一絲妖嬈。

童謠被眼前的絕色景致迷得腦中一片空白……潤玉有著攝人心魄的魅力。

童謠用力掐了自己一把,一股酸痛感使她立刻清醒了過來。否則的話,估計隻要潤玉鉤鉤手指頭,她真就會控製不住自己,乖乖地坐到他身邊去了。

“首領,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童謠硬生生地打破了沉靜。

“白天你所說的護具,我要你先為我做一套。”

“好,我這就回去畫出樣稿。”童謠趕緊準備往後退出去。這個房間裏彌散著潤玉的香味,童謠無法待下去。

“慢著……”

童謠渾身緊張,停下腳步。

“既然我為定做,那就先為我量身吧。”

“這……”

“不量身?如何定做?過來!”

童謠輕輕蹙眉,卻也無法反駁。隻得拿起桌子上的皮繩,不甘願地走了過去。越是靠近潤玉,童謠就越覺得腳步變得沉重不堪。潤玉周圍的空氣仿佛都稀薄起來了,童謠開始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

走到床邊,見潤玉也不起身,隻是半靠著身體看著她。童謠掙紮了半天,隻得俯下身去,用皮繩去量測他的胸圍。別開頭,盡量不去看他,潤玉的前胸開闊,童謠雙手環抱都幾乎無法夠到,突然發現自己整個人已經貼到他的胸口上了。而潤玉的一隻手也很自然地順勢搭在了她的後腰上。

她慌忙往後跳開好幾步,還沒站穩,就見霓色突然從帳子外麵跑了進來。

霓色握著拳,眼神顯得怒不可遏。

“女奴!”霓色怒斥了她一句後,伸手甩了她一巴掌。童謠倒在地上,麵紗飛落,一頭青絲飄灑開來,擋住了臉頰。

“民女告退。”

童謠不敢抬頭,用手捂著臉,飛一般地從潤玉的帳子裏衝了出去。

童謠幾乎是逃命般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間。臉上還好,隻是微微有點腫,霓色也隻是花拳繡腿而已,估計痛幾個小時也就沒事了。倒是她這一巴掌打落了自己的帽子,害得自己差點就要就在潤玉麵前露出了臉,現在回想起來都不免有些後怕。

唉……其實真的挺痛的。這女人下手也太狠點了吧……可惜沒有鏡子,看不到自己的臉怎麽樣了,估計又腫了。帽子也掉在潤玉的營帳裏了。

現在霓色應該在潤玉的身邊吧,也許正在委屈地撒嬌,也許在咒罵自己。而潤玉一定在安撫她吧……

童謠自嘲地輕笑,仰麵躺在床榻上。趕快放棄這些奇怪的臆想吧,有些東西,永遠不會是你的,千萬別再多想了。

童謠睡得不深,清晨的幾絲鳥叫聲把她弄醒了。揉著眼睛從**坐起來,猛地看到自己的帽子安穩地放在枕邊。

童謠嚇得心髒猛地一抽。昨晚被霓色打了一巴掌,帽子明明就掉在了潤玉的帳篷裏。可是現在……晚上一定有人進了她的帳子把這個放到了她的身邊,可她卻一點也不知道!

童謠慌忙用手捂住臉,手指開始微微顫抖……天啊!

“怎麽還不跟上?”潤玉拉住韁繩,叫了童謠一聲。

“哦,來了。”童謠連忙答應著跟了上去。

一行人進了林子,潤玉身前坐著霓色。童謠心裏七上八下得難以平靜。不時地偷偷觀察著潤玉的每一絲表情,可是他和平時一樣,沒有半點異樣。童謠心裏疑慮重重……昨天晚上有人進了她的帳子,按理說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了才對。潤玉對她這個母後恨之入骨,沒道理半點反應也沒有啊。

可看潤玉今天的舉動,就像什麽事情都不曾發生一樣。難不成夜裏黑暗,來人沒有看清楚她的臉孔?童謠的心裏更加沒底,慌亂得很。

“童謠!”她又走神了,潤玉有些憤怒地轉身。

“哦,來了。”童謠趕緊又跟上去。

潤玉冷著臉繼續朝前走。

“首領,為什麽老是帶著這個女奴?”霓色小聲地埋怨,“霓色不想看到她。”

潤玉對她微微一笑,不語。

“首領,您看——”突然,霓色高興起來,指著不遠處一片白色的野花叢,“那些花,好漂亮啊!”

“你喜歡?”

“嗯,喜歡。”霓色的眼睛發光,“首領,讓我下馬吧,我想摘些帶回去。”

潤玉先下馬,然後又扶霓色下馬,眼神柔和中帶著幾分寵溺。

童謠遠遠地退到一邊,站在大樹的陰影下望著他們……

霓色像隻蝴蝶一樣小跑過去,孩子般地笑著。低下頭摘著地上的野花,還不時地回頭看看潤玉。潤玉也總報以微笑……

一派美麗祥和的情景。童謠聽到自己胸口發出深深的歎息……

沒過多久,霓色已經摘了一大捧野花,簇擁在她的胸前,襯得她那張嬌嫩的臉更為可愛。

“首領,這些都代表了霓色的心,全都送給你!”她捧著鮮花,充滿愛意地說道。她滿臉帶著燦爛的笑容,在陽光的照射下,緩緩朝潤玉走去,顯得夢幻般的美麗。

潤玉微笑著,輕輕地仰起一隻手,嘴唇微張:“射!”

童謠腦門一涼,沒反應過來。瞬間數支箭猛地竄出,帶著一絲刺骨的冷風,紮入了霓色的身軀中。

霓色連一聲也沒發出來便向後仰麵倒下,白色的花瓣和鮮紅的血液漫天揚起……

童謠雙手捂住嘴,聲音都發不出來。童謠的眼裏隻有漫天的鮮血,鼻中充滿了血腥味,淚水大滴大滴地從眼眶裏滾落下來。

潤玉麵無表情地走了過去:“有四支箭。”他伸手從霓色的身上拔出一支,血像泉水一樣湧了出來。童謠覺得胃中翻滾起來,一個翻身掉下馬,捂著嘴要吐了。

“哪五人未發箭?”潤玉淡淡地凝視著滴血的箭頭。

九騎中一片死寂,不多時,有五人站了出來。

潤玉丟掉了手中的箭,走了回來,翻身上馬:“你們五人自行了斷。”

他輕輕地轉身而去,另外四人也立刻跳上馬背跟了上去。

童謠無法控製住自己顫抖的雙腿,麵對眼前這失控的一切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見童謠沒跟上,潤玉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她。

童謠還是看著倒在一片血泊中的霓色,半點也沒動。

潤玉調轉馬頭,走了過去,伸手把童謠拎了起來,掛在自己的馬背上。

一行人慢慢地遠去,遠處傳來五人倒地的聲音。童謠緊緊咬著嘴唇,閉上眼睛,隻覺得什麽都是鮮紅色的。

童謠開始漸漸明白了一件事。這根本就不是一場狩獵,潤玉是在為自己培養一群死士。潤玉要的是一組絕對不會違抗命令的殺人機器。潤玉需要他們百發百中,需要他們沒有任何感情,隻要聽憑他的命令即可。進入森林射殺動物,隻是最初的練兵。接下來就是他的愛馬“遂風”,再下來就是他的愛妾“霓色”。

童謠禁不住全身發抖。潤玉從一開始就是這個目的,他對霓色的好、對霓色的寵愛全是都做出來給那些弓箭手看的。先讓他們看清楚自己對霓色的重視,然後再讓他們射殺她,為的隻是試探他們是否會對他的命令有所猶豫。如有猶豫,心軟了,那就是要被潤玉淘汰的殺人機器。

童謠緊緊握住了拳頭,潤玉簡直是一個沒有感情可言的人。他為了他的目的可以做出一切……

她顫抖地呼吸著、喘息著……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是否會和霓色死得一樣慘……甚至比霓色更慘。

對這樣一個冷血無情的男人,自己先前竟然還有著些許的眷戀,現在想來是多麽的可怕啊。他就像豔麗的蠍子、迷人的曼陀羅,表麵有著無窮的**力,卻隨時會讓人送命。

回去的時候,原來的十二個弓箭手已經隻剩下了四人,給人一種蕭條萬分的感覺……童謠開始覺得惶恐,一刻也待不住了。

又是一夜無眠,隻要閉上眼睛,眼前就會出現霓色慘白的臉孔,然後就會一身冷汗地坐起來。

第二天清晨,聞到一股淡淡的焚香味。清晨有著一絲清冷,外麵霧蒙蒙的一片淡灰色。穿上衣物,跨出了帳篷。

遠遠望去,童謠皺起了眉頭。

遠處似乎壘砌了一個很高的方台,台下站著幾個人,最前麵站的那個人好像是潤玉。

越向前走童謠的心跳得越快,無法抑製住自己的震驚。

隻見方台之上,仰麵躺著一個人,一個女人。這個女人童謠曾經見過,就是曾經出現在潤玉身邊的那位藍衣女子,應該也是潤玉的寵妾之一吧。她呼吸平穩地躺在那張竹片壘成的方台上,台下堆滿了幹柴。

潤玉手中拿著三根香,對著天空膜拜了一下,****了台前的香爐中。那四名弓箭手就站在他的身後。接著潤玉拿起一柄玉石製成像斧一樣的器具,高舉過頭頂,抬頭仰望著霧蒙蒙的天。

童謠頓時明白了。那柄玉斧上刻滿了象形文字和鳥形的花紋,她曾經在考古教材上看到過,這是千年之前,王族們用來祭祀的禮器。祭台上躺著的那名女子臉色發白,但表情卻依舊堅定。

童謠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這個,難道就是古代的——活祭!

祭祀一般都發生在重大的節日或者為大事件祈福之時。這次是為了什麽?童謠緊張地看著潤玉雕刻般的側臉,呼吸困難。

四名弓箭手拿著幾個黑色的瓷土瓦罐,裏麵像是放著一些油樣的物質,開始往祭台下的幹草淋去。

祭祀是一種古老的禮儀,古代的人們相信,隻要把活的生命奉獻給神靈,就能使神靈保佑風調雨順或者出戰順利。童謠緊緊地閉上眼睛,這一切存在於古代的儀式自己能夠目睹,可以說是一種幸運了,不該幹預的。

潤玉拿起火把朝前走去,童謠清楚地看見,祭台上的女子緊緊閉上了眼睛,開始輕輕地顫抖起來。

火焰燒到了幹草,在油的助燃下,一哄而起,整個祭台的底座發出“吱吱”的聲響。祭台上的女子瞪大了眼睛,周圍一片火光衝天,她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一張慘白的臉孔分外刺眼。

不要管……不要去管!你想管也管不了的!童謠緊緊地咬著嘴唇,逼著自己不去看。

周圍的風開始越來越大,烈焰衝天。火勢漸漸地蔓延,已經燒到了那女子的裙角了,童謠的心像針紮一樣的痛。

童謠最終還是沒有控製住自己,飛奔過去:“住手!你們住手!”

還未靠近,就被兩個弓箭手架住了。

“首領,快放下她,算我求你了,快放下她吧!”

潤玉緩緩地轉過頭來。

“放下她,快停止這種祭祀,把活人燒死,太殘忍了!”童謠著急地看著火勢,再有幾分鍾,這名女子就會被大火活活地吞噬了。

“作為神的祭品應該覺得榮幸。”潤玉的聲音平淡無波。

“胡說!”童謠近乎失聲大叫,“快放她下來,這種祭祀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也不會有任何作用的。”

“你詆毀神靈?”潤玉眯起眼睛,眼神中帶著一絲陰冷。

“什麽神靈鬼怪,別再做這些愚蠢的事情,快放她下來。她好歹也是你的妻妾,你就這麽忍心送她去死嗎?”

“你快下來。”童謠轉頭衝著祭台上的女子大叫,“沒人綁住你,快下來!”

“不。”祭台上傳來顫抖的聲音。

“什麽?”童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為了王子,為了神,我願意!”童謠見到她恐懼的雙眼閃爍著堅定,每一字都真實而發自於肺腑。一陣狂風席卷而來,洶湧的火焰吞滅了一切,祭台上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叫聲和一個火一樣的人影。

“真是……傻瓜!”童謠低下頭,淚水滴落在了地上,“愚蠢!簡直愚昧!為了你的王子嗎?”

童謠對著她大聲地吼了起來:“是你的王子叫你去死的。他根本就是冷酷無情的,你為什麽要為他去死,這樣的人不值得。還有你的神,你有見過他嗎,有看到過他嗎?他到底存在不存在你根本就不知道!就這樣白白地死了,連命都沒了,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潤玉緊緊握著手中的玉斧,似乎怒了,眼神凜冽得嚇人。

祭台上一個被火焰包圍的身影正痛苦地掙紮著。

聽著那女子的慘叫聲,童謠渾身直冒冷汗,流著淚低頭苦笑起來:“真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童謠自嘲著,等待著。人是救不了了,這麽一來,想必自己也是死路一條了。話已說出口就再也收不回來了。按著潤玉的性子,自己也活不過今天了……想想自己的行為也真是愚蠢得很,明知道救不了,卻白白地搭上了自己的一條命。

潤玉滿臉怒容,過了許久,卻硬生生地壓了下來:“把她帶回去。”

童謠一愣:“不殺我?”

“你很想死?”潤玉挑了挑眉,“當祭品如何?”

童謠望著那一片火光,心頭驚恐萬分,臉色鐵青起來。

“帶下去,看著她,不準她離開營帳半步!”潤玉揮了揮衣袖,背過身去。

童謠被帶回了營帳,門口有人把守。外麵的火光依舊衝天,慘叫聲已經消失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臭的味道。此刻童謠乞求自己快些暈過去,這樣就能什麽都不知道了。可是,她還是那樣地清醒著。

眼前的景象開始晃動起來,這是哪裏?我是誰?晃動的橘色火光,一個麵孔灰白的老者手持一根法器般的權杖像死神一樣站在童謠的麵前。

“王妃,請!”

什麽?他在說什麽?

“王妃,請!”邊上來人,手中托著一條銀環蛇……

不要……這些是誰?他們要做什麽?

老者示意了一下身邊的侍從,那人撐開蛇的下顎,朝自己走了過來。

這是要做什麽?不要……放開我,放開我……我不想死……放手。

所有的掙紮都是徒勞的,眼睜睜地看著毒牙嵌入了自己的皮肉,兩個觸目驚心的傷口,滴著血。

所有人都漸漸遠去了,門被掩上了,自己像廢物一樣被拋棄了。窗外的月光是那樣的寒冷。為什麽?為什麽沒人來救我,為什麽是我……

漸漸地看不清楚了,渾身不停地抽搐起來。傷口好痛,不能呼吸了,痛苦……在地上奮力地掙紮著。誰來救救我!我好痛——我不想死,我好怕……

為什麽是我,為什麽要我去死……洪玉國,我恨你們,我詛咒你們。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我要你們國家每一個人都在無盡的痛苦中死去——毀滅洪玉國,毀滅洪玉國!

童謠猛地從**彈了起來,一手按著胸口,驚魂不定。

夢……原來隻是一個夢!

她大口喘著氣,緊緊閉上眼睛,直到現在身體都還在不住地顫抖著。不知道是第幾次了,這個夢……夢中那個女人到底是誰,是叫溫玉嗎?為什麽三番兩次地出現在她的夢中呢?她和自己有什麽關係?

童謠按住起伏的胸口,那種痛不欲生的恨簡直快把她逼瘋了。為什麽會那麽恨……洪玉國,洪玉國!她要毀滅洪玉國!

不知不覺中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自己的掌心刻出了道道血痕,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痛。

隔天清晨,弓箭手開始動手拆除營帳。帳子裏所有的東西全都被集中了起來,有的投入了河中,有些細軟的布料器物集中在了一起,一把火燒掉了。

童謠站在那裏不敢發問。看樣子他們準備打道回府了。他們銷毀了所有在這裏的一切,仿佛從不曾來過一樣……

童謠皺起了眉頭,昨天的祭祀之後,這支精銳的殺手部隊仿佛已經完成某種修行。接下來他們要到哪裏去?要去做什麽?遠遠地看見了潤玉,他已經身披鎧甲騎上了馬。祭祀是良渚時期最高等級的祭神,預示著他們必定有重大的事情要去完成。

有潤玉在,童謠斷然沒有任何脫逃的機會。而潤玉離開了狩獵場,十有也是回到王宮去的,要是自己這個時候還不能脫身,簡直就是把羊送入了虎口。

“首領。”童謠知道自己沒有逃脫的機會,於是硬著頭皮走上前去。

潤玉低頭看她。

“想必你們此次的狩獵已經結束了。我也曾為弓箭隊做了不少事,現在可否放民女離去。”

童謠不敢抬頭看他,隻覺得潤玉的視線刺得她頭皮發麻。

還未等童謠反應,潤玉突然伸手將她攔腰抱上了馬,坐在他的身前。

“你……”童謠一驚。

“隨我回去。”

“我隻是一介平民,你何苦為難我呢?”

他沒再回答,拉起韁繩,看看遠處的四人:“一切整頓完畢,即刻隨我回宮。”

童謠緊咬牙關,眼見自己又將回到噩夢般的諸良國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馬匹一路狂奔而走,快得連周圍的景物都要看不清楚了。童謠隻覺耳邊的風不停地吹著,顛得五髒六肺都要錯位了,幸好臉上帶著麵紗,否則這迎麵而來的塵土都要灌進嘴巴裏去了。可是他們一行仿佛不知疲倦,一點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有好幾次,她想著能不能從馬上摔落下來,然後逃跑。可是看著一路飛揚的風沙就放棄了,這麽跳下來,一定會直接把脖子跌斷的。

自己一直就坐在潤玉的身前,簡直就是插翅難飛!時間越長,童謠越覺得體力不支,更害怕自己會一個不小心掉下去。不知不覺的,人已經緊緊地貼到了潤玉身上。一路的風沙太大,隻有靠近潤玉才能汲取到些許的溫暖。

潤玉似乎也注意到了,並沒有說什麽,反而更加加快了速度。童謠貼得他更近了……

風在耳邊呼嘯著……他們回到了諸良國。

長時間騎在馬背上,童謠雙腳觸地時幾乎站不穩了。

“帶回去。”潤玉抬眼示意身邊的一名弓箭手。

“是。”

說完,他看了童謠一眼便轉身離去了。

童謠被裝進了一輛馬車,馬車四麵封閉,根本看不到外麵。

馬車在中途停過幾次,但是沒聽到什麽聲音。不久她就被直接帶到了一個房間的門口。兩名較年長的婢女迎了出來。

那名弓箭手和她們似乎很熟識,一句話都沒說,隻交換了一個眼神,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童謠剛一進去,門就被關上了,外麵傳來上鎖的聲音:“為什麽鎖門,你憑什麽把我關起來,開門!”

“這是首領的命令。”

童謠緊緊地握著拳,看來自己是被潤玉軟禁了。他到底要做什麽?不殺我,卻把我關在這裏,他到底在想什麽?

門口遠遠地傳來談話聲。

“這是王子新尋的女子嗎?為何蒙麵?”

“你無需多問。”

“另幾位娘娘呢?怎麽不見一起回來?”

“無需多問。”

……

聲音越來越遠了,童謠實在聽不清了。

“什麽?!”沁玉大怒,拍案而起,“你沒有把七公主尋回?”

潤玉單膝跪地:“王兄贖罪。”

沁玉急躁地從王座上跳起來,踱著步子來回地走:“那麽長時間了,你去了那麽長時間,居然告訴我你沒把人給尋回來。簡直就是廢物!”

潤玉依舊不語。

“廢物,簡直就是廢物!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洪玉國的那個樊印,到現在都還沒有離開。說是洪玉國王命他等公主完婚後再走。現在七公主不見了,叫我如何向洪玉國交代!”

潤玉輕輕一笑:“即使沒有七公主,王兄依舊可以登基為王。”

“你懂什麽!”沁玉提高了音量,卻頹然坐了下來,“沒有七公主,就不可能順利登基……”

“我們諸良國的事,哪裏輪得到他洪玉跑來幹涉。”潤玉慢慢地抬起眼眉,“王兄,你為何如此怯懦?”

沁玉被他的話一激,頓時臉色發紅,跳了起來:“我是為了不讓諸良陷入戰亂!我才是這個國家的王,這裏還由不得你來教訓我!”

“王兄,你還沒有登基。”

“你——”

“不要忘記,那個七公主殺了我們的父王。”

“不用你來提醒我。”沁玉憤然拂袖,“這……這……沒有憑據!”

“你說什麽?”潤玉挑著眉毛,滿臉鄙夷地站了起來。

“七公主和父王沒有夫妻之實。況且,說她毒殺父王,可有目擊者?”沁玉眼神有些閃爍地回避著潤玉的眼光,顯得底氣不足。

“你再說一遍……”潤玉眯起了眼睛,帶著一股暴風雨即將來臨般的危險。

“再說百遍也一樣!”沁玉羞憤地高聲叫道,“七公主沒有毒殺諸良王。我即將繼承諸良王位,我諸良與洪玉國將永世交好!”

“哈哈哈哈哈……”潤玉撩起額前的發絲突然仰麵大笑起來。

“你給我住嘴!”沁玉伸手直指潤玉,“潤玉辦事不力。來人,給我拿下!”

一行士兵從兩邊衝了進來,拿著長槍對準了潤玉,卻互相猶豫著不敢靠近。

潤玉雙手抱胸站立那裏淡淡地微笑,美得宛若一朵滴血的蓮花……

所有士兵互相對視著不敢上前,沁玉目露凶光地盯著潤玉,潤玉則帶著一抹極冷的微笑看著這一切……時間就這樣僵持著,凝滯著。

沁玉的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著,突然他臉色一沉,收起了那副吃人般的眼神,低頭笑出了聲:“嗬嗬,玩笑玩笑,退下,都給我退下!”揮手讓士兵們退下去。

潤玉依舊帶著那抹笑容。

“為兄怎麽可能對王弟動手呢,玩笑了。”他淡笑著走過去,拍了拍了潤玉的肩膀,“我不日便將繼承諸良王位。潤玉你才智過人,又是一表人才,實在是為兄所不能比的。以後為兄還要靠王弟多多扶持才是。”

“王兄過獎了。”

“潤玉,你們兄弟二十餘載,情意如何?”

潤玉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笑而不答。

沁玉悠悠地轉身:“父王偏心了……”

“……”

“僅有的兩塊‘震魂白玉’,一塊給了王妹,一塊給了你潤玉。而我這個長子……卻什麽也沒得到。”

潤玉眯起了眼睛……

“罷了,父王都已經走了,不說這些了。”沁玉笑了一聲,轉過頭來,“你我兄弟好多年都沒有共飲一杯了,擇日不如撞日。今天,王兄請你喝酒!”

“來人,把我十年前埋下的珍酒拿來!”沁玉揮了一下衣袖大聲地說。後麵的侍婢一聽臉色刷地白了,抖抖索索地說了聲“是”,急忙朝後退去,步履幾乎不穩。

一切都清楚明晰地映在了潤玉的眼中,他渾身散發出刺骨的寒意。

不久那個侍婢便折了回來,低著頭將酒呈上。侍婢似乎非常緊張,雙手抖得厲害,酒被潑出來不少。潤玉看了一眼杯中清澈的水酒,又看了一眼沁玉,壓低了視線卻沒有任何動作。

“怎麽?王兄親賜的水酒,王弟不愛喝?”沁玉挑了挑眉。

潤玉微微地看了一下周圍,一百多名士兵都在,還有幾個沁玉身邊最親信的老臣。

沁玉猛地轉身走回寶座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潤玉和殿上所有的兵、臣,眼中微微泛著光芒:“我是諸良的王長子。王兄我親賜的水酒,你不喝?”

一陣淡淡的冷風吹過,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著潤玉,連呼吸都幾乎停止了。

潤玉帶著一絲嘲諷,冷冷地掃過沁玉的臉。沁玉的臉在抽搐,隱約可見眼角閃著一絲淚光……

潤玉優雅地端起了酒杯。

“二王子——”邊上傳來眾臣和士兵們恐慌的大叫聲,潤玉停了一下,露出了一抹極美的笑容,然後還是把滿溢的酒水倒入了自己的喉嚨。

酒水順著他的下巴流淌下來,劃過光華完美的脖子,留下一行濕濡……

童謠被軟禁在房中,跨不出去半步。門口一直有人守著,一日三餐都由一名老婦送進來。

自從被關進了這裏,童謠就幾乎與世隔絕了。潤玉再也沒有露過麵,她根本不知道外麵的任何消息,每天隻是在這裏幹熬著時間。

進來送飯的老婦見中午送來的飯菜幾乎沒動多少,輕歎著搖了搖頭,收拾幹淨桌子,放下新鮮的飯菜。

“到底要關我到什麽時候?”童謠忍不住了。

那老婦眉宇之間露出一絲不耐:“王子收納你進來,你就是他的東西,該好好地從著他。豈能這樣糟踐自己,真是不識抬舉。”

話未說完,突然聽到外麵傳來一聲雷鳴般的鍾聲,震得桌上的碗筷都顫抖了起來。

那老婦望著外麵,突然麵色發白,慌亂地放下手上的碗碟,就往外跑。

“等等,出了什麽事?”童謠一把拉住她。

那老婦神情慌亂地甩開童謠的手:“此事不必多問。”說完便急匆匆地鎖上門離開了。臨行前還不忘囑咐門人仔細看守著。

童謠在房裏氣惱地團團轉,不住地朝窗外張望著。這個古怪的鍾聲到底意味著什麽?

沒過多久,透過窗口,童謠見到走廊裏、院子裏的人越來越多。有人拿著火把和燈籠,每個人看上去都行色匆匆的樣子。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童謠氣得對著窗口大叫了一聲。可是沒人理她。來往的婢女們,隻是偷偷朝她看了一眼,又慌忙地走開了。

整整一夜,人群不停地忙碌著。她們拿來一桶一桶的黑色**,把原本朱紅色的梁柱連夜抹成了黑色。

童謠緊緊地皺起了眉頭。古人的這種行為隻有在國家首領或者貴族喪葬時才會發生,她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次日午後,那名老婦依舊前來送飯。破天荒地看到童謠把所有的東西全都吃了,安分地坐在床邊,神態平靜,不禁臉色緩和了起來。

“看來姑娘今日胃口好了不少。”

童謠微微一笑:“是啊,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裏,我也考慮過了,不如就安分地住下吧。也沒什麽好多想的。”

那老婦奇怪地看了看童謠,然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開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童謠親切地走了過去,倒了杯茶端上:“您也辛苦了,昨夜我見你們忙了整整一晚,一定也沒有睡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