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國奇緣

第10章 :血液在流動

潤玉眼中閃過一絲寒光,自己的青銅寶劍上居然有了一個碩大的缺口,邊上還出現了一些細小的裂紋。這東西居然比自己的寶劍堅硬百倍。

阿米娜已經嚇呆了。

潤玉飛快扔掉了自己的佩劍,大步走出了門。

“在這站著,看好公主,不準跟來!”潤玉大聲吩咐著站在門口的侍從,自己卻朝遠處的雜物房走去。

童謠一直就睡在雜物間後麵的那張小**。

先前也是氣得衝昏了頭,才會有意頂撞潤玉的。可一到外麵冷風一吹便冷靜了下來,開始後悔了。畢竟沒有什麽東西會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的。潤玉是諸良的國王,殺了她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好不容易熬到這個份上了,死了不就太可惜了。

洪玉國……她還有沒去洪玉國,她現在還不能死!

雜物間的門很破舊,擋不住半夜的涼風,月光從寬大的門縫中透進來,拉長了房中每個細小的影子。童謠一個人睡在這裏常常感到害怕,可是她知道,即使再害怕也不會有人來幫她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無數遍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勇敢。

雜物間的門被推開了,童謠僅穿著一件內襯的衣服,覺得渾身發冷。

月光下一個黑色的剪影站在門口,飛散的衣袍和發絲顯得妖異……

那人走了進來,關上門。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月光,屋裏沒有火,一片漆黑。縱然所有東西都看不見,童謠每個細胞都知道來人是誰,整個房裏充斥著桂花香甜的氣味……

開始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血液在流動,脈搏溫熱地跳動……來人在靠近。

“鐵,是何物?”

童謠一顆心幾乎跳出了喉嚨口。腦中突然明白了潤玉這次來的目的……她開始懊悔不已,原本隻是用來討阿米娜開心的事情卻為自己帶來的麻煩。

“告訴我鐵的製法!”

“首領在問我?可你已經沒有兄弟可以殺了……”童謠咬著自己的唇,輕笑。潤玉的行事做法自己早已經親眼見過了。他殺自己的兄弟,其實無形之中,自己也算是半個幫凶。沒有自己對弓箭的改造,說不定沁玉也沒那麽容易就死了。

曆史的發展有它自己的自然規律,鐵器是商朝後期才逐漸被運用的東西,絕對不是良渚時期就出現的……再說,如果潤玉知道了隕鐵或者鐵礦的鑄造方法,無疑也是用在戰場上。在古代,好的兵器力量是驚人的,過早擁有了先進的武器,如果發生戰爭,對其他國家來說簡直就是屠殺式的毀滅。童謠光想就覺得可怕了,她是絕對不會告訴潤玉的。

“你到底是什麽人!”可以聽得出潤玉深深地吸著氣。

“我?我早說過了,我不是王後,不是七公主,我根本就不是這裏的人!”

“謊話!”

“嗬嗬,我知道你不信,但這是事實。”

“你知道那麽多不可思議的事,你到底是什麽人!”

童謠覺得黑暗中的潤玉又靠近了,不由得朝後退了一步:“不知道。你所需要的,我全都不知道。”

“不,你知道!”潤玉猛地抓住了童謠的手腕抬了起來。

“王,放手吧。你要的,我給不了!”

“你能!”潤玉突然貼近,把童謠逼到了牆角。童謠能感受他呼吸起伏的胸膛,不由得渾身都緊繃起來,“我要,你就必須給我……”

隱隱約約記憶中的碎片又開始在童謠腦中整合起來。一樣的黑夜,一樣的人。身體上的痛楚,心靈上折磨……

童謠的心亂了,試圖隔開自己和潤玉間的距離:“所有的事我已經忘了,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撫在自己腰間的手猛地一緊,童謠痛得差點叫起來:“你對我沒有心,我和你之間隻是單純的利用,利用完了就結束了。”

“說的沒錯。”潤玉一開口,低沉卻略帶沙啞的嗓音反而為他自己點燃了一團火。他越來越緊地貼住了童謠,喘息著撫摸著她的脖子、她的襟口。越想抽身離去,越無法離開。

“這次是為了什麽?王,請……請不要讓關係變得更加複雜!”潤玉就在跟前,可是理智告訴自己,必須推開這個男人。他不會屬於自己,太多的情感隻會讓自己越陷越深。她一定要自己救自己!

“為何一直躲我……”

“因為你恨我!”

“你殺了我父王,我當然恨你!”潤玉用膝蓋抵著童謠不讓她動,仿佛得到釋放般地重重喘了一口氣,低頭用力地吻住了童謠的嘴唇。

這是一個帶有侵略性的吻,仿佛壓抑了很久,等待著這一刻的宣泄,周圍的一切瞬間融化了,所有的思緒、所有的顧慮早已拋到九霄雲外。

兩人互相擁抱著。潤玉扯開了童謠的衣衫,抱得更緊一些。就是這樣,思想可以封閉,可身體卻是誠實得可怕。

黑暗中誰都看不清誰,黑色的火焰彌漫了雙眼。潤玉就像是撕掉了自己的封印,再擁有一次,就一次。

縱然是地獄,縱然是幻影,至少這一刻,依舊是美麗的。

童謠覺得自己已經無法自拔了。即使他不愛自己,也無妨……

過了多久?不知道。現在幾時了?不知道。要是永遠什麽都不知道,該多好……

屋外天色有了一絲微亮,幾聲細小的鳥叫響起。沒關係,把眼睛閉起來,隻要她還睡著,這個世界就不會醒來。

身邊有潤玉,有他桂花般的香味。四肢與他纏繞著,身體緊緊相貼,沒有一絲縫隙。

潤玉的心頭卻陷入了無比的掙紮之中。想要起身離去,努力了半天,卻更加用力地握緊了童謠的肩頭,滿意地感受她的雙手回應似地摟緊了自己的腰。再等一下,一下就好,哪怕隻要短短一瞬。

不知道不覺地,潤玉已經數十次地扼殺了自己離去的想法。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兩人依舊緊緊依偎在一起,像藤蔓一樣難舍難分。

童謠知道他總要走的,潤玉也知道是時候該走了,隻都不希望是這一刻……

“王……”門口傳來了侍從的小聲呼喚,他在阿米娜房門口守了一夜,心中掛念著諸良王,看著時辰越發不對了,還是違了命地過來了。

時間到了,天亮了。童謠微笑著,心痛著。如果不能避免,那就享受它吧。

潤玉穿好身上的衣袍,一派英姿勃發。童謠看著他的臉,已經淪陷了,就多看一眼吧,也許再也沒機會了……

潤玉眉宇之間顯得有些焦躁,看著童謠的眼神顯得有些飄忽不定:“這個國家的任何東西都是我的,不管是女人還是畜牲。”

“我知道。”童謠帶著笑容點點頭,顯得有幾分淒涼。

潤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憋出這麽句話來。想讓她痛苦,讓她知道自己隻是衝動而已。可是見了童謠的表情之後,卻突然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潤玉僵硬地轉過身去,大步地推門而出。不要回頭,不準回頭……

看著潤玉完美纖長的背影漸漸離去,童謠心想自己也許已經痛得麻木了吧。

這個國家的任何東西都是他的,不管是女人還是畜牲。在他眼裏,自己和畜牲一樣吧。不,潤玉至少不恨畜牲,但他恨自己……淚水順著微笑的嘴角滑落。

童謠微笑著依舊告訴自己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勇敢一點,堅強一點,什麽都忘記吧。整理好床鋪,整理好衣服,出了後宮的院子。

不知不覺地,走過一座小橋,腳底下涓涓的流水聲,使她的心緒也漸漸地平靜下來。童謠放開了步子,漫無目的地越走越遠。

遠遠望去,前麵有一片清脆的竹林。幾縷淡淡的陽光從雲層中灑下,地麵的泥土裏霧氣蒸騰,宛若仙境一般的美麗。

童謠不知不覺地有些蠱惑了。眯起眼睛,看見前方站著一個纖瘦高挑的人影,手中握著一把粟米,幾隻野鴿子停在他的手上爭搶著食物。他穿著一席白色的衣袍,仿佛融入這一片自然之中。童謠有些疑惑了,這是精靈嗎?

漸漸地走近,那個人影越來越清晰了。那是一個極美的男子,皮膚像雪一樣的無暇美麗,淡色的長發一直披散到腰間。淡褐色的瞳孔散發著潤澤迷離的光芒,長長的睫毛濃密得讓人移不開眼。挺立的鼻梁下是完美孤獨的薄唇,帶著一絲不食人間煙火般的笑容,靜靜地站在那裏。

這樣的美人仿佛是可以拋開性別、拋開時空獨立存在的。童謠屏住了呼吸不敢靠近,生怕一接近,這個美麗的精靈就會突然變成泡沫,消失得無影無蹤。

童謠側著頭,卻覺得怎麽也看不夠。美有很多種,潤玉那種是鋒芒畢露的美,美得攝人魂魄、讓人折服。而眼前這個男子,卻如淡淡的水墨畫一般,珍貴清雅得纖塵不染。

那男子手上的野鴿子仿佛先他一步地嗅到了人類的氣息,一哄而散地飛開了,撲騰著翅膀,將粟米粒撒了一地。

那人朝童謠看了過來。

童謠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

那男子抬頭深深吸了一氣:“腳步聲太沉,雀鳥會害怕。”

“它們不怕你嗎?”

“我是它們的一部分。”那男子輕輕一笑,童謠看得差點入了迷。他雙手抱胸,眼神很柔和,“空氣、樹木、風、動物都是最最清透的東西。一點點的塵世之氣就會擾了它們的清幽。”

“嗬嗬,這樣說來我就真是一個俗人了。”

那男子轉頭看了她一下,周身都散發著清雅之氣:“這世界上,誰又能免俗呢?”

“我是不能。但也許你可以。”

“我?”那人突然悠悠地笑了起來,輕輕蹲下,看著腳底的一片白色野花,“我不行,沒有它們一樣頑強的生命。”

雖然不認識他,可是聽了這樣的話,童謠心裏畢竟覺得不舒服。但也不知如何開口才好,隻是看著他,同時也看著他手中的花朵。

突然間,那個男子輕輕地蹙眉,臉色開始泛紅。

童謠本能地覺得他有些不對勁:“你怎麽了?”

“沒事,你走……”

“你不舒服?”

“沒有,你走!”美麗的精靈顯得有幾分痛苦,纖長的手指按著領口,呼吸都開始急促起來。

童謠一步跨了過去:“到底怎麽了?告訴我,你哪裏不舒服?”

“沒事。”他推開她,“走開,離我遠點,走!”

童謠見他臉色刷白,額頭上都是汗水,還一副逞強的樣子,心裏不免有些微怒:“好,不管你!”甩開他,起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可才離開兩步,還是憋不住了,又轉身回去。那個精靈般的人已經捂著胸口,倒在了地上,一臉汗水,表情痛苦萬分。

童謠緊咬了一下嘴唇,還是走了過去:“別亂動,平躺下來。”

“你走,走開!”

童謠一把拉下他的手:“別固執,你會沒命的!”

那男子卻輕輕一笑:“遲早的事而已。”

“那遲些也比早些好!想死的話,隨便你,可至少別死在我麵前!”童謠不再理會他,抬手將他的頭扶正。這個男子雖然美麗,卻顯得比普通人更加的慘白而沒有血色。他一直捂著心口,顯得呼吸困難,童謠腦中迅速地轉動著。這是突發性心肌梗塞的標準症狀,要是處理不當說不定真的會死的!在良渚時期,根本就沒有保心丸之類的特效藥,中藥的話都是需要慢慢調理的,不可能拿來應急。可他這副樣子,眼看著就要暈過去了。

童謠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搓熱自己的手心,然後扯開了那男子的衣袍。

“你……做什麽?”那男子皺著眉,臉色一片緋紅。

童謠右手掌根部放在他胸骨下端,接觸他的皮膚時,絲滑般的觸感使得她愣了一下,想不到這會是男人的皮膚。不過她立刻甩開了煩亂的思緒,左手壓在右手手背上,肘關節伸直,利用體重適當用力向下直壓,然後兩手放鬆,讓對方的胸部自行彈起。

“保持清醒,不要睡覺,深呼吸,深呼吸……”童謠不住地和他說話。

可是那個精靈顫動著長長的睫毛,雙眼卻顯得越來越重,漸漸地閉上了眼睛。

“別睡啊,醒醒,不能睡覺,快醒醒!”童謠急得發慌,這樣一個美麗的精靈,要是死在自己的手裏,她一定會遭天譴的。

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讓他的頭盡量後仰,使呼吸道伸展。然後另一手捏住他的鼻子。童謠深吸一口氣後,對準他的嘴巴,快速地向他的口中吹入空氣。反複數次之後,童謠看到他的胸口漸漸有了起伏,再看看他的臉,隻見他的眼睛已微微睜開了,帶著幾分淡淡的朦朧。

童謠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總算沒事了,我還以為你會死掉。”

他輕輕地顫動著睫毛,臉頰紅潤,濕濡的嘴唇顯得有些紅腫。童謠口中隱約感覺到一股留蘭的香味,那是精靈的味道。頓時氣氛變得有些奇怪,場麵有些尷尬了。

童謠不去看他,別開臉,輕輕幫他把衣袍拉起,穿好。然後扶他坐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好點了沒?”

“嗯。”

“你心髒不好,以後別劇烈運動。應該好好休息。”

他垂著頭不說話,氣氛更顯尷尬。

童謠抬頭看看天空,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糟了,那麽晚了,我必須回去了。”

他轉過頭來,用那雙淡褐色的眼眸看著童謠。童謠趕緊避開了視線:“你已經沒什麽問題了,我要走了。”

“你……”

童謠已經站起來跑遠了,又回頭大聲囑咐著:“你多坐一下,別立刻站起來,等到呼吸平順了再走。回去好好休息,別再亂跑了。我救得了你一次,可未必救得了第二次!”說完,飛奔似的走遠了。

男子看著童謠遠去的背影,雙手輕輕撫過自己的嘴唇,閉上了寶石般的雙眼……

阿米娜本來以為自己已經處於絕境了,可是昨夜潤玉的到來卻讓她覺得有了一線的希望。本就開朗的性格使得她變得樂觀起來,她覺得今天晚上搞不好潤玉也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門口。隻要他來了,至少自己就有機會留住他。

“童謠,我覺得今天晚上王一定會來的。”

“嗬嗬。”

“笑什麽?真的,要是他真的不在乎了,昨夜又何必來看我呢?”

童謠根本沒聽到阿米娜在說些什麽,心思已經飄到十萬八千裏去了。不知道那個精靈般的男子現在怎麽樣,他到底是誰?怎麽會出現在皇宮裏呢?是大臣還是貴族?

“喂,你想什麽呢?”阿米娜說了半天童謠也沒反應,她拿手反複在童謠麵前揮舞著。

童謠微微一笑,不語。

“我知道了。”阿米娜眼珠子一轉,“看你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你愛上什麽人了吧?”

“別亂說。”

“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老實交代!”

“沒有,隻是見到一個精靈。”童謠看著窗外眯起了眼睛。

“精靈?”

“對,精靈。是一個像精靈一樣美麗脫俗的男子。”

“什麽?比王更美豔嗎?我不相信!”

“不一樣,他遠離世俗,纖塵不染……”

“真的嗎?”阿米娜一派天真的樣子。

潤玉就站在她們的房門外,壓低著視線,臉色越來越冷。緊閉著嘴唇,頭也不回地轉身而去,身邊的侍從嚇了一跳,趕緊跟上。

不久後,就有侍從來敲門。

阿米娜開心地跳了起來:“一定是來傳話的,我說的吧,王今晚一定會來的!”說完,她像隻花蝴蝶一樣跑跳著過去開門。

門口的侍從拱手作揖:“傳諸良王令,婢女童謠免去奴隸身份,即日起歸入後宮。”

此話仿佛橫空投了一個炮彈,炸得大家傻了眼。

“已為你安排了房間,請吧。”那侍從不屑地瞄了童謠一眼,側身讓出了一條路。

童謠猛地轉頭,看到了阿米娜的眼神從吃驚轉為悲傷,又從悲傷轉為憤怒,最後從憤怒轉為了鄙夷。

“阿米娜,我……”

阿米娜倔強地轉過頭去,不看童謠一眼。童謠心中痛得如同刀絞一般。

“阿米娜。”

“住嘴,你是背叛者!”

童謠心頭猛地一抽,揪著雙手不知該怎麽解釋才好。

“王下令了,快跟我走吧。”那個侍從已經開始不耐煩了。童謠隻得緊咬牙關,硬著頭皮跟他走了出去。

潤玉給了她一間房,和所有嬪妃的一摸一樣。童謠把它當成了一個龜殼,躲在裏麵不願出去。潤玉到底要做什麽?諸良上下都知道她曾經的身份,他卻把她列入了後宮,這不是更讓人唾棄了嗎?

潤玉簡單的一句話就把童謠放在了一個尷尬萬分的地位上。無論怎麽解釋,阿米娜恐怕也不會原諒自己了。

阿米娜……一個唯一真誠對待自己的朋友,一個好姐妹。潤玉是故意的嗎?他真的想要自己失去一切嗎……

幾天了,潤玉沒再出現過,童謠守著房門不敢出去。她害怕遇見阿米娜,害怕看見她心痛的眼神。從某種方麵來說,阿米娜說得沒錯,是自己欺騙了她,沒告訴她真相。可是自己又何嚐願意呢?

夜裏,可能已過三更了吧。童謠捂著被子還是覺得有些冷,翻來覆去地無法入睡。

在冰藍色的月光下,潤玉推門走了進來。

看著帳幔中的身影,潤玉努力壓抑著自己的心虛。喝了一些酒,讓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一下。那天離去後,做任何事都無法定下心來,總是心煩意亂、脾氣暴躁。

潤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想做什麽。這個女人是敵國的奸細,是自己的殺父仇人,他痛恨她!可是,為什麽看到她痛苦難受,自己會覺得那樣的窒息呢?

潤玉不斷在心中細數著她的罪狀,逼著自己痛恨她。思緒總是不自覺地想到那夜,想到擁她在懷裏,想到親吻她、抱她,看著她在自己的懷裏脆弱地戰栗。

可是,她口中那個精靈般的男子是誰?竟然拿他與自己作比,潤玉不覺地有一股火氣猛地躥了上來。

這世上的一切都是他的,就算變成了屍體、化成了灰燼,也是他的!那就先把她歸入後宮,反正他也不會再去碰她,絕對不會!潤玉不斷在心中默念著,下了這個決心後,整個人仿佛都輕鬆了下來。然而這樣的想法卻漸漸地讓潤玉自己也感到害怕起來……

連著幾日,潤玉盡量讓自己不再去想這些事情,他隻是命人看住童謠,看住這個讓他變得異樣的女人。他再也不會讓她到處跑了,不讓她見任何人。可是一到夜晚,他就會莫名地感到胸口悶得發慌,像頭暴躁的獅子一樣無法安靜下來。

潤玉本是滴酒不沾的,作為一個領導者,必須隨時保持清醒。而今夜他卻喝了酒……諸良的外憂內患太多,邊境還有無數自然災害,太辛勞了。酒可以放鬆一下……一次並不為過。

三更了,心口的渴望變得越發深了。潤玉恨不得狠狠紮自己一刀,好讓自己冷靜下來。還是去了,去了童謠那裏,仿佛手腳都舒展了,去了該去的方向。自己是醉了,喝醉的人都是無心的……

步子微微淩亂,撩開床帳,脫下衣袍,緊緊抱住**的那個人,方才覺得自己的渴望原來已經如此的強烈。

“為什麽?”童謠沒有睡著,甚至連發絲都能感受到潤玉的的觸摸,“你醉了。”

“對,醉了。”

“把我歸入後宮,是為了讓我遭人唾棄,讓阿米娜恨我嗎?”

“你說對了,我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了讓你痛苦。”潤玉痛恨著自己的所作所為,卻怎麽也找不到一個讓自己安心的理由,現在童謠卻為自己說了。

“你恨錯人了,你會後悔的。”童謠的聲音輕輕地顫抖著。

“精靈是誰?”

“什麽?”童謠一愣。

“你是個叫人討厭的女人。”

“放開我!”

潤玉已經聽不清楚童謠在說什麽了,他隻是知道自己醉了……

潤玉從不在嬪妃的房中過夜,這是整個後宮都知道的事情。可是那夜,潤玉沒有走,也許真是醉了,他似乎睡得很沉,雙手一直環著童謠沒有放開過。童謠一個細小的轉身,潤玉也會跟著動,總能找到最合適的位置環抱著她。童謠心中亂得很,迷惑了,也不知所措了。

借著晨光,看著潤玉的臉,輕輕顫抖的睫毛,脖子側麵的完美的線條一直延伸到寬闊的肩膀,美得簡直讓人忘記了呼吸。如果真能擁有,那該多好……太美的女人和太強的男人都會遭來禍端的。那這個既美豔又強大的男人,又會引來多少禍端呢?

潤玉醒了,原本擁抱著童謠的雙手在理智的驅使下猛地鬆開了。他氣色顯得不錯,隻是眼神回複了一貫的冰冷。童謠知道,那個冷酷的潤玉回來了。

潤玉不語,穿戴好衣袍迅速地離去了。

童謠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鳥,被關進了籠子裏。一切都失控了,簡直像是落入了漩渦中,自己隻能隨著翻滾的波濤不停地旋轉著,旋轉著……

潤玉是毒品,漸漸流入了童謠的血液裏。童謠本能地抗拒著,卻抵擋不了。愛一個隨時隨地想殺了自己的人,簡直是一種笑話。

童謠的屋外一直有侍衛看著,雖然不會來幹預她的行動,但是會隨時注意她的動向。童謠也基本不出去,不和任何人說話,孤獨的時候常常會想起阿米娜的笑聲,童謠心裏就會一陣發酸。

她偶爾也會想到那個被自己救下的精靈般的男子,他到底是誰?

夜裏,童謠迷迷糊糊地就要睡著了。潤玉抱著一堆公文拿著竹刻刀進來了。

他關上門,逕自走向桌邊,挑了下燈火,開始專心於公文。

童謠躺在**,卻並沒有睡著。她甚至連頭發都僵硬著。

一整夜,潤玉沒有碰過童謠一下,隻是埋頭於工作中。到了清晨,他整理好東西,也沒和童謠說上半句話就走了。

童謠心中覺得疑惑,批閱公文為什麽非要跑到自己的房間裏來呢?

一連幾夜,天天如此。

天漸漸地轉涼了,窗戶被風吹得不停地抖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夜裏,知道潤玉就坐在自己的身邊不遠處,橘黃色的燈光使得童謠覺得溫暖,長長的黑夜不再是孤寂的。雖然兩人沒有言語,卻有一種說不清的默契。

潤玉一直都那麽忙嗎?通宵達旦地工作都不會累嗎?他總也不睡嗎?童謠暗自用眼角的餘光掃視著潤玉的臉孔。

外頭的風很大,竹的陰影投射進了房間,清冷繚亂。

潤玉的衣服很單薄,他不冷嗎?握著竹刀的手指均勻修長,指甲圓潤整齊……

不知不覺中,童謠已經從**爬了起來,順手拿起一件外衣,走過去披在了他的身上。轉身從玉罐中倒出熱水,放在潤玉的手邊。

潤玉似乎沒什麽反應,依舊低頭看著公文。

“一天完成不了一輩子的事情,該休息的時候還是要休息。”童謠的聲音很輕。

“北方水患。”潤玉將一塊粘土板推到童謠麵前。

看著上麵的象形文字,童謠輕輕蹙眉。現代人對這些象形文字根本就沒個概念,即使童謠這樣的專業人員也隻能解讀出百分之二十。

潤玉似乎看出了些什麽,眼中劃過一絲複雜:“母後這是怎麽了?”

潤玉話中帶刺,童謠低頭不語。

“此文上寫,北方流域,雨水多,湖泊泛濫,水患連年。人民失去家園,疾病肆虐,無法務農,死傷無數。”

“多久了?”

“年年如是。”

“有沒有研究過那裏的地形?”

“城市低沉,四麵環山。”潤玉按了按太陽穴靠在座椅上,口氣聽上去顯得萬分疲勞。

童謠突然有種衝動,想上去撫平他深鎖的眉頭,卻還是忍住了。

“治水曆來是怎麽做的?”童謠走近。

“祭天,填水。”

童謠心中大大地翻了一個白眼。祭天,又是祭天,古代的人對天神的崇拜簡直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他們認為一切的自然災害都源於神靈的憤怒。填水,天啊,要填到哪天去呢,該怎樣才能讓他們明白呢?

“換個方法也許會更有效。”

潤玉抬眼看她。

童謠想了想:“可以從三方麵入手。一,先轉移災區的人民,動用國家的兵力幫他們把家園搬離河道,將傷亡人數降到最低。二,在河岸邊用黃沙和黏土築起高牆,成為河堤,在河水泛濫的時候,能夠抵擋洪流。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你要派專人去探測那裏的地形,不但要築堤防水,更重要的是疏通淤塞的河床,開鑿渠道,把洪水引入大河,由大河流人大海,便能徹底消除當地的水患。”

潤玉目不轉睛地看著童謠,眼神卻越壓越低,伸手撫摸著下巴。童謠被他看得渾身難受,就想往後躲。

“務實些遠比祭天有效得多,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想助你治水。”

“七公主在洪玉國嬌生慣養、足不出戶,為何卻好像通曉一切?”

“說了多次了,我不是七公主。”

“我信!”

“你信我?”童謠一陣激動,抬頭看著潤玉。

“想你們洪玉也沒有通婚的誠意,你也不像七公主,你是洪玉國訓練出來的奸細。”

童謠頓時喪氣起來,說了半天,潤玉還是不信她。

“過來。”

童謠一震,立在那裏。

潤玉一把將她抱入了懷裏,童謠嚇了一跳,小力地掙紮了一下。

“累……”潤玉歎息著把頭深深埋進了童謠的胸前。

一句話,卻已經打亂了童謠所有的抗拒。輕輕撫摸著他的長發,隻想安慰他,不讓他操勞。

潤玉抱起童謠,朝床榻上走去……

自那天後,潤玉天天來,即使什麽也不做。隻要潤玉一個微小的動作,她就能知道他需要什麽,她也總能在同一時間遞到他的手裏。有時候童謠也會幫著潤玉看看公文,或者隻是坐在他的對麵,看著他的臉發呆。童謠開始對他產生了一些莫名的情愫,這讓她感到害怕。

漫漫長夜,不止一次地看著潤玉愁眉深鎖,童謠很自然地走了過去,站到了他的身邊。

潤玉拉起了她的手,握住。

“有難事?”

潤玉輕歎:“黃河流域周邊零散小國不算。大國有三,洪玉,菊涼,諸良。可是均衡三國的國力,洪玉為首,其次菊涼,再次才是我諸良國。我國與洪玉地域接壤,洪玉國專橫而有野心,蠢蠢欲動,早有吞並我國之意。諸良國力太弱,如若真的開戰,恐難以抵擋。”

“還有菊涼國?那菊涼呢?”

“菊涼位於西麵,和諸良完全分離,中間隔著洪玉國。”

童謠像是在思索著什麽,眯著眼睛默不做聲。

潤玉挑眉看了她一眼:“作為洪玉的七公主,對你們國家的強權蠻橫,你有何見解?”

潤玉話中帶刺,童謠一聽便直接把手從他掌的中抽了出來。又被潤玉抓了回去,用力地握住。

“想保諸良的太平,我認為菊涼國是關鍵。”

“……”

“以諸良一國之力無法與洪玉國相抗衡,但要是諸良國和菊涼國若能締結同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童謠認真地看著潤玉,“首先,洪玉國會忌諱菊涼國而不敢對諸良有所行動。其次,如果和諸良發生戰爭,地形的劣勢會成為優勢。作為同盟國,菊涼必定會在戰爭之時伸出援手,到時洪玉國就會腹背受敵,陷入困境。”

潤玉一直用揣摩的眼光看著童謠,摸著下巴許久不說話。

許久潤玉冷冷地一笑:“你是洪玉的人,為何助我諸良?”

“早說過,我什麽都不是。”童謠別開頭去。

“不準轉頭,看著我!”

童謠心頭一怔,臉色有些發紅,僵直著脖子。

轉瞬間,潤玉已經像風一樣飄到了自己麵前。一隻手強製性地抬起她的下巴:“不準不聽我的話,從此以後你的確什麽都不是了,你隻屬於我!”

“……”

“你很聰慧,菊涼的事情已在我的考量之中了。”

童謠帶著閃爍的眼眸看著潤玉。

“菊涼國王最關愛的弟弟——菊涼國小王子,經常往來於我諸良國。”潤玉略顯自負地輕笑,“他常年患病,需要人參滋補。隻有我諸良的土壤才能種植。”

原來這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在潤玉的算計之中了……

離阿米娜被遣送回國的時間越來越近了,童謠也開始更加不安了。誤會是需要解釋的,她真的不想讓阿米娜就這樣帶著對她的厭惡離開這裏。

童謠一走出門便有兩個隨行的侍婢跟著。走到哪裏就跟到哪裏,甩也甩不掉。童謠皺了皺眉,這些人都是潤玉派在她身邊的,也不會聽從自己的命令,不管怎麽說潤玉還是在提防著自己。童謠歎了口氣,索性由她們跟著,無視她們吧。

走在長廊中,心裏有些發慌。不知道該對阿米娜說些什麽好,跟她說清楚事情的始末,她也未必就能相信自己。但是,阿米娜就要走了,不管怎麽樣也必須再見她最後一麵啊,否則自己會後悔一輩子的。

阿米娜的房間就在前麵,看上去那麽的熟悉。不久前自己還是很隨意地進出,可現在,一扇門卻像隔開了兩個世界似的。

剛走近,就隱約聽到屋裏有人小聲地說話。

童謠透過虛掩的窗子看了進去,一下愣住了。

阿米娜坐在圓桌邊上,而梅妃坐在她的對麵。兩人都帶著淡淡的笑,說話很小聲,完全聽不清。梅妃的左臉上有著一道駭人的傷口,一直延伸到下巴,看了讓人觸目驚心。

童謠微微蹙眉,阿米娜和梅妃向來不和,而且阿米娜還把梅妃的臉傷成了那個樣子。可怎麽才幾日不見,她們兩個卻突然湊到了一起呢……看來自己來得不是時候,童謠緩緩地退了回去。

回到房裏,童謠開始覺得自己莫名地心跳加速。也許是一路走得太快了,額角滲出了汗水,呼吸開始越來越急促。

怎麽了?童謠坐到在**,發現自己頭很暈,可是自己從來就沒有低血糖的症狀啊。

躺了下來,也許小睡一會就能恢複了吧。

可一躺下,童謠便立刻覺得自己的手腳像被人綁住了一樣。四周變得一片漆黑,周圍彌漫著一股發黴的氣味,心跳開始越來越快了。

那張可怕的青石麵具隱隱約約地在童謠麵前晃動著。

是誰?到底是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