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妙語大全

第五部分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

這是句俗話,也是句老話,但又俗又老的話,通常都是很有道理的話,否則這些話也就不會留傳得這麽老,這麽俗了。

尤其是在幾乎從未有過一日平靜的江湖中,更是英雄輩出。動亂的時勢最容易造就英雄,各式各樣的英雄,有好的英雄,有惡的英雄,有成名的英雄,也有無名的英雄,有成功的英雄,也有失敗的英雄。

人生中往往有很多奇妙有趣的巧合,凡是偉大的畫家眼睛往往不太好,偉大的樂師耳朵往往不太靈。

有很多人認為男人才放屁,這也許因為他們沒有見過女人放屁。

其實女人當然也放屁的。

女人的生理構造和男人並沒有什麽兩樣,有屁要放時,並不一定能忍往,因為有些屁來時就像血衣人的快劍,來時無影無蹤,令人防不勝防。

但世上有很多事都不公平,男人隨便在什麽地方,隨便放多少屁,都沒有什麽太大的關係。

女人若在大庭廣眾間放了個屁,那就是不得了的大事了。傳說以前曾經有個女人,隻因在大庭廣眾間放了個屁,回去就自己找根繩子上吊了。

這種事雖不常有,但你卻不能不信。

女孩子若肯在一個陌生的男人麵前說出自己的名字,至少是表示她對這男人並不討厭。

當一個女孩子說要氣死你的時候,她的意思往往就是表示她很喜歡你。

“別人都說怕老婆的人會發財,但我到現在還是窮脫了錢底,這又是為了什麽?”

“也許怕得還不夠厲害。”

“要怎麽樣怕才能發財呢?我倒真想學學。”

“那麽你就要,從‘三從四德’開始學起了。”

“男人也講究三從四德?”

“現在已經漸漸開始講究了,將來一定講究得更加厲害。”

“你快說給我聽。”

“老婆的命令要服從,老婆的道理在盲從,老婆無論到哪去,你都要跟從。”

“原來這叫三從,四德呢?”

“老婆花錢你要舍得,老婆的意思你要曉得,老婆的氣你要忍得,老婆揍你的時候你就要躲得,躲得越遠越好。”

“我現在總算知道那些百萬富翁是怎麽來的了。”

“但男人也不一定非得怕老婆才能發財的。”

“難道還有別的法子?”

“有一種法子。”

“哪種?”

“不要老婆。”

女人若要打自己的老公,連皇帝老子都勸不住的。

無論多厲害的暗器,你至少還能夠躲。女人的眼淚卻連躲都躲不了。無論多厲害的暗器,最多也隻不過能在你身上打出幾個洞來。女人的眼淚卻能將你的心滴碎。

你就算用這樣東西把別人的頭打出個洞來,那人說不定還要笑眯眯的謝謝你 ——除了銀子外,還有什麽東西能有這麽大的魔力? 丈夫已有四十多歲,太太年紀卻還很年青。

所以丈夫有點怕太太。

有些事發生在別人身上,就是笑話就是鬧劇,若發生在你自己身上,就變成悲劇了。

無論會武功的女孩子也好,不會武功的女孩子也好,一打起架來,就好像總喜歡去抓別人的臉。

女人有時的確和貓一樣,天生就喜歡抓人,天生就喜歡用指甲做武器。

也許女人在對付女人的時候,就會變得比較心狠手辣。

兩個女人不一定可愛,男人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站在那裏不動,假如能忽然變得又聾又瞎,那更是明智之舉。

老實的女人不一定可愛,可愛的女人不一定老實。

有人說,狗和馬都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其實它們隻不過都已養成了對人的依賴性而已,寧可做人的奴隸,也不敢去獨立生存。

女人最擅長的本事,就是欺負老實人,欺負好人。

有的女人你對她越好,她越想欺負你,你若凶些,她反而老實了。

一個人如聽說自己中了毒之後,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呢?

各種人有各種不同的反應。

有的人會嚇得渾身發抖,麵無人色,連救命都叫不出。

有的人會立刻跪下來叫救命,求饒命。

有的人會緊張得嘔吐,連隔夜飯都可能吐出來。

有的人一點也不緊張,隻是懷疑、冷笑,用話去試探。

有的人連一句話一個字都懶得說,衝過去就動手,不管是真中毒也好,假中毒也好,先把你揍個半死再說別的。

但也有的人竟會完全沒有反應,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所以你也看不出他到底是相信?還是不信?是恐慌?還是憤怒?

這種人當然最難對付。

人隻有在自己最親密的朋友麵前,才最容易做出錯事。

因為隻有這種時候,他的心情才會完全放鬆,不但忘了對別人的警戒,也忘了對自己的警戒。

尤其是在自己的情人麵前,每個男人都會很容易的就忘去一切,甚至會變成個孩子。

一個人和自己最知心的人相處時,往往感到有種淒涼的寂寞。

但那並不是真正的淒涼、真正的寂寞。

那隻不過是對人生的奇異感覺,一個人隻有在已領受到最美麗境界時,才會有這種感受。

那種意境也正和“念天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相同。

那不是悲哀,不是寂寞。

那隻是美!

美得令人銷魂,美得令人意消。

一個人若從未領略過這種意境,他的人生才真正是寂寞。

女孩子們都很妙,的確很妙。

你若逼著要問她一句話的時候,她就是偏偏不說,死也不說。

你若不問時,她也許反而一定要告訴你。

自己不想死的人,通常也不想要別人死。

這句話的另一麵也同樣正確。

你若想殺人,就得準備著被殺!

一個人若要往上爬,就得要吃苦,要流汗。可是等他爬上去之後,就會發覺他無論吃多少苦,無論流多少汗,都是值得的。

若要往下跳,就容易多了。

無論從哪裏往下跳都很容易,而且往下墜落時那種感覺,通常都帶著種罪惡的愉快。

直到他落下去之後,他才會後悔。因為下麵很可能是個泥沼,是個陷阱,甚至是個大坑。

那時他非但要吃更多苦,流更多汗,有時甚至要流血!

一個人在高處時,總是看得比較遠些,看得清楚些,但一等到他開始往下落時,他就往往會變得什麽都看不清了。

人有很多種,但大多數卻都屬於同一種。

這種人做的每件事,似乎都在預料中——在別人的預料中,也在自己的預料中。

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們工作,然後就等著收獲。

他們總不會有太大的歡樂,也不會有太大的痛苦,他們平平凡凡地活著,很少會引起別人的驚奇,也不會被人羨慕,但他們卻是這世界不可缺少的。

他不但喜歡自己笑,也喜歡聽別人笑,看別人笑。因為他總認為笑不但能令自己精神振奮,也能令別人快樂歡愉。

就算最醜陋的人,臉上若有了從心底發出的笑容,看起來也會顯得容光煥發,可愛得多。

就算世界最美妙的音樂,也比不上真誠的笑聲那樣能令人鼓舞振奮。

愛情本就是最不可捉摸的。

有時痛苦,有時甜蜜,有時令人快樂,有時卻又令人悲傷。

最痛苦的人,可能因為有了愛情而變得快樂起來。最快樂的人也可能因為有了愛情,而變得痛苦無比。

這正是愛情的神秘。

隻有真正的友情,才是永遠明朗,永遠存在。

每個人在他一生中,都至少做過一兩次又糊塗、又甜蜜的事。

這種事也許不會帶給他什麽好處,至少可以給他留下一段溫馨的往事讓他在老年寂寞時回憶。

一個人在晚年寒冷的冬天裏,若沒有一兩件這樣的往事回憶,那漫長的冬天怎麽能挨得過去?

那時他也許就會感覺到,他這一生已白活了。

一對垂暮的夫婦,正漫步在滿天夕陽下,老人頭上帶頂很滑稽的黃麻高冠,但樣子看來卻莊重,也很嚴肅。

他的妻子默默走在他身旁,顯得順從很滿足,因為她已將她這一生交給了她的丈夫,而且已收回了一生安定和幸福。

他們靜靜地走過去,既不願被人打撓,也不願打撓別人。

每次他看到這樣的年老夫妻,心裏都會有種說不出的感觸。

因為他從不知道自己到了晚年時,是不是也會有個可以終生依偎的伴侶陪著他。

有的人與人之間,就像是流星一般,縱然是一瞬間的相遇,也會迸發出令人眩目的火花。

火花雖然有熄滅的時候,但在驀然所造成的影響和震動卻是永遠難以忘記的,有時甚至可以令你終生痛苦。

有時甚至可以毀了你。

他不停地往前走。

他忽然發現前麵有一條清澈的流水,阻住了他的去路。

天上有月,水中也有月。

他忽然覺得世上有些事,就正如水中的月一樣。

水中明明有月,你明明可以看到它,可是等你想去捕捉它時,你不但一定會捕個空,而且可能跌到水裏去。

甚至可能被淹死。

酒唯一比水好的地方,就是酒永遠不會使人太清醒。

人類中最羅嗦的,一定是女人。女人中最羅嗦的,一定是老太婆。

這道理也是真的毫無疑問的。

無論她是個什麽樣的人,無論她有多高的身份和地位,無論她多神秘、多麽可怕!

但老太婆就是老太婆。

男人最大的不幸,也許就是在你明明已急得要命的時候,卻偏偏遇上了個老太婆,偏偏還要反複地問你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你卻偏偏還非回答不可。

生命!金錢!愛情!自由!榮譽!

這些本都是人生中最可貴、最重要的事,他們的重要性,也正是以這種順序排列的——至少有很多人都如此。

誰說男人薄幸?誰說男人的心腸硬?

女人的心若是硬起來時,簡直連釘子都敲不進去。

神是不是也會流淚的?

是的。

你可以說,世上根本沒有神,但卻不能說,神是絕不流淚的。因為神也有感情。沒有感情的,非但不能成為神,也不能算是個人。

世界上本沒有絕對的事情,但“時間”是不是例外呢?在有些人的感覺中,一天的時間,仿佛很快就已過去。因為他們快樂、勤奮,他們懂得享受工作的樂趣,也懂得利用閑暇,所以他們永遠不會感覺時間難以打發。

另一些人的感覺中,一天的時間,過得就好像永遠過不完一樣。因為他們悲哀愁苦,因為他們無所事事,所以才會覺得度日如年。但無論人們怎麽樣感覺,一天就是一天,一個月就是一個月。

世上隻有時間絕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變的,卻可以改變很多事,甚至可以改變一切。

幸福也不是絕對的,你眼中的幸福,在別人眼中也許是不幸。

誰知道天堂在哪裏?

誰知道天堂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誰知道怎麽樣才能走上去天堂的路?

沒有人!

但隻要你的心寧靜快樂,人間也有天堂,而且就在你眼前,就在你心裏。心懷憤恨的人,是永遠看不見天堂的。

憤怒,妒忌,仇恨,寂寞,無論這其中任何一種感覺,都已足夠將一個人折磨得死去活來。

“愛是犧牲,不是占有。”

能了解這道理,才能算真正的女人。

因為這本是女性中最溫柔、最偉大的一部份。就因為世上有這種女性,人類才能不斷進步,才能夠永遠生存!

可是這世界是一天天在變的,人的想法也一天天在變,上一代人的想法,永遠和下一代有很大的距離。

一個人若是活在一個完全不能發揮他能力和才幹的地方,他一定會漸漸消沉下去,就算是還能活下去,也和死相差無幾。

世上本就沒有一個人能完全了解另一個人的,無論是夫妻、是兄弟、是朋友都一樣,何況女人本就不是被人了解的。

——《楚留香·桃花傳奇》

“再見”這兩個字是兩個非常簡單的字,其中的意思卻往往很複雜,有時是說: “很想再見麵”。有時是說:“很快就要再見麵”,有時也可能說:“永遠不要再見麵”了。 隻有一點是不會變的——當你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不是你自己要走的時候,就是在你要別人走的時候。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有種女孩子,平時看起來好像比小貓咪還乖,可是隻要有一點不對,她就會露出她的利爪,不但會把你抓得皮破血流,就算把你活活抓住,她也不會眨一眨眼。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喝酒,也有很多人不喝,有些人不喝酒是因為他們根本不喜歡喝、不願意喝、不高興喝、不想喝。

也有些人不喝酒是因為他們不敢喝,喝了之後會生病,會發風疹,會被朋友怪、親人怨、老婆罵,甚至會把自己的腦袋往石頭上撞。

這些事都是很不愉快的,等到第二天酒醒後一定會後悔得要命,以後也就漸漸不敢喝酒了。

喜歡管閑事並不是壞事,能夠管閑事的人通常都是有本事的人,隻不過閑事管得太多,有時候就會變得害人害己了。

一朵花開放時是不是也有聲音?有誰能聽得出那是什麽聲音?

花落時是不是也有聲音?

花落無聲,腸斷亦無聲。

有聲卻似無聲,無聲又何嚐不是有聲,隻不過通常都沒有人能聽得清而已。

禪無情,禪無理,禪亦非禪。非禪也是禪,非劍也是劍。

到了某一種境界時,非禪的禪可以令人悟道,非劍的劍也可以將人刺殺於一刹那間。

花會開也會落,有花開時,就應該知道有花落時,因為花就是花,既然不能不開,就不能不落。

這就好像我們這些人一樣,應該醉的,就非醉不可,應該死的,也非死不可。

花開花落,人聚人散,都是無可奈何的事。

人在江湖,就好像花在枝頭一樣,要開要落,要聚要散,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

一刹那的時間雖然短暫,可是在某一個奇妙的刹那間,一個人忽然就會化為萬劫不複的飛灰,落花也會化作香泥。

在車上睡覺,一覺醒來,已經到了另一個地方,說不定是個他從未到過的陌生地方,這種感覺也是很有趣的。

坐車和睡覺本來都是很浪費時間的事,而且很無聊,經過這麽樣一混合之後,就變得有趣了。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生命中本來就有很多不如意不好玩的事會發生,誰都無法避免,可是一個真正懂得享受生命的人,總會想法子去改變它。

一個流落在天涯的浪子,劍鋒上可能還帶著仇人的血,忽然看到自己親生的女兒已經長得這麽大了,那麽純潔那麽可愛,他怎麽忍心讓她為了惦記著他而終生痛苦?他怎麽能伸出他的手?

這是有情?還是無情?就讓人認為無情又何妨?

一個流落在天涯的江湖人,又有誰能了解他心裏的孤獨和寂寞?

他又何嚐不要別人去了解他?

你看見這江水奔流,終日不停,就算有人將萬兩黃金丟下去,也隻不過會濺起一片水花而已。等到水花消失時,江流還是不改,就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不管你投入的是萬兩黃金,還是百斤廢鐵,結果都是這樣子的。

這個世界上大概很少有人會把沙漠和海洋聯想到一起。

海洋是生動的、壯闊的、美麗的,充滿了生命的活力,令人心腸開朗,熱血奔放。

有很多人熱愛海洋就好像他們熱愛生命一樣。

沙漠呢?

沒有人會喜歡沙漠,到過沙漠的人,沒有人會想再去第二次。

可是一個人如果真正同樣了解海洋和沙漠,就會發現這兩個看來截然不同的地方,其實有很多相似之處。

它們都同樣無情,同樣能使人類感覺到生命的渺小和卑微,同樣都充滿了令人類無法忍受的變化,在這種變化中,人類的生命立刻就會變得像鐵錘下的蛋殼那麽脆弱。

在某一方麵來說,海洋甚至比沙漠更暴厲更冷酷,而且還帶著種對人類的無情譏笑。——海水雖然碧綠可愛,可是在海上渴死的人很可能比在沙漠上渴死的更多。

一個人如果缺乏可以飲用的食水,無論是在沙漠裏還是海上,都同樣隻有一件事可以做。——等,等死。

——《楚留香·新月傳奇》

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動物殺人比“人”殺得更多?

不管這個人是好人也好,是壞人也好,是有種也好,是沒有種也好,隻要是人,血都是一樣的血,噴出來的時候,都一樣可以噴得半天高。

這是人類的幸運?

聖賢與傖俗,英雄與懦夫,在某種情況下遇到了同樣一件事,結果並沒有什麽不同,如果他們同樣被別人砍了一刀,他們的血都同樣會噴了出來,賢愚和勇懦都一樣。因為他們都是人,“人”就是這樣子的,人世間有很多事都不十分公平。

沒種的人倒下,有種的人不倒。

“有種”的意思,就是夠義氣,有膽量,不怕死,麵臨生死關頭時,絕不會皺一皺眉頭更不會在應該拔刀的時候不拔刀。

在戰場上,在生死關頭間,愈怕死的人,反而死得愈快,就好像賭場上,錢愈少愈怕輸的人,通常都會輸得最多。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的。

每一個有人住的地方都有棺材鋪,就正如那地方一定有房屋一樣。

有人活,就有人死,人活著要住房屋,死人就要進棺材。

一個地方的房屋大不大,要看這個地方的人活得好不好。一戶人家裏的床鋪大不大,就不一定要看這一家的男女主人是不是很恩愛了。

因為恩愛的比例和床鋪的大小,並沒有十分絕對的關係,有時候夫妻越恩愛,床鋪反而越小。

可是一個地方的棺材鋪大不大,就一定要看這個地方死的人多不多了。

一個有錢人死了,他的子孫們生怕他到了陰世後不再有陽世的享受,不再有那些華美的居室器用、車馬奴仆,所以就用紙粘紮成一些紙屋紙器紙人紙馬來焚化給他,讓他在陰世間也可以有同樣的享受。

這隻不過是後人們對逝去的父母叔伯祖先所表示的一點孝思而已,不管他們所祭祀的人是不是真的能享受得到都一樣要做的,孝順的人固然要做,不孝的人有時反而做得更好。

所以棺材店的生意就來了。

棺材店給人的感覺總是不會很愉快的,在棺材店做事的人,整天麵對著一口口棺材,心情怎麽會愉快得起來?

材店的老板見到客人上門,就算明知有錢可賺,也不能露出一點高興的樣子,上門來的顧客,都是家裏剛死了人的,如果你鮮蹦活跳,滿臉堆笑的迎上去,你說像不像話?

來買棺材的人,就算明知死人一入土就有巨萬遺產可得,心裏就算高興得要命,也要先把眼睛哭得紅紅腫腫的才對。

在棺材店裏,笑,是不能存在的。

一個連續犯了兩次錯誤的人,如果還想祈求第三次機會,那已不僅是奢望,而且愚蠢。

奇怪的是,大多數人都是這樣子的。

應該看見的事,他看見了,卻沒看見,這種人是智者。

連不該看見的事他看見了也看不見,這種人就是梟雄了。

因為後者更難。

一個人穿上一件新衣時,樣子總是會改變的,就算他並沒有穿上那件新衣,可是他的樣子已經改變了,那麽他的心情情緒和處理事情的態度和真的穿上了一件新衣又有什麽分別?

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事都隻能分為兩種,隻不過分類的方法有所不同而已。

人也有很多種,有些人甚至可以把人分成七八十種。

可是你如果把它真正嚴格的分類,人隻有兩種。

種類雖然隻有兩種,分類的方法卻有很多。

你可以把人分成好人與壞人兩種,也可以把人分為死人與活人,聰明人和笨人。

不管你用的哪一種方法分類,都可以把所有的人都包括在其中。有一種人平時是怕死的,可是真正到了生死關頭,麵臨決擇時,卻往往能舍生取義,甚至會為了別人而犧牲自己。

這當然是“不怕死”其中的一種。

還有一種人,根本就不怕,根本就沒有把生死看在眼裏,因為他本來就把生命看得很輕賤,人世間的事,全都不值得他一顧!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句話能夠從千古以來流傳至今,總是有它的道理存在的。

一個有財產需要秘密藏匿的人,通常都是活不長的,而且往往會很秘密地死。替他們埋藏這些財富的人,當然死得更早。

如果這些人沒有讓替他們埋藏寶物的那些人死得更早的把握,怎麽會把寶物交給他們。

他們的人雖然死了,他們的財富也隨之湮沒,他們的死亡和財富本來都已經是個永遠無法解開的結。

如果有人能解開這個結,這個人無疑就是富甲天下的強人。

這一類的人雖然很少,但是總會出現的。

這一類的人,不但要特別聰明、特別細心,而且一定還要特別有運氣。

這一代的波斯大君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發現了一件事——他從一生下來,就已經擁有一切。

所以他這一生的命運,已經被注定了。 ——注定的並不是幸福,而是悲傷。 一個已經擁有一切的人,還有什麽樂趣?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值得他去奮鬥的事?

那麽他活著是為了什麽呢?難道隻不過是為了“活”而活?

那麽這個人和一個苟延殘喘的乞丐又有什麽分別?

一個人生命中一定要有一些值得他去奮鬥爭取的目標,這個人的生命才有意義。

天下的每一事每一物,都不可能完全的永恒,但是事物的轉換都要假藉外力,受環境影響,而這一時、這一刻,誰能道出這個劇變的原因何在?是誰、什麽事、什麽緣故使得它有了這個變化?

死人對活人雖然已經沒有感情,活人對死人還是有感情的。

這是不是也是人類最大的悲哀之一?

初步估計,這個人身上穿的一套衣服和衣服上飾物的價值是——三萬八千個人從出生到死亡間這一生中所有的耗費,而且這三萬八千人所過的生活還中極富裕的生活,吃的是雞鴨魚肉,穿的是綾羅綢緞,身邊的是嬌妻美妾。

——這當然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可是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一顆寶石換一個國土的故事。

生命中本來就有很多事的價值是無法估計的,還有很多事甚至無價。

——一個人一件物的價值是無法估計的,還有很多事甚至無價。

——一個人一件物的價值的認定,最主要還是在你的心裏,一個卑賤的妓女,在你心裏的價值也許會勝過聖女無數。

不喜歡珠寶的女人,大概比不喜歡男人的女人更少。

有的人賺錢如探囊取物,有的人賺錢如烏龜跑步。

在女人心目中,壞人通常都比好人可愛得多。

我說的看相,並不是迷信,而是我看過的人太多了。

我相信每個人都有一種格局,也就是說,一種氣質、一種氣勢、一種性格、一種智慧,這是與生俱來的,也是後天培養出來的。一個高格局的人,就算運氣再壞,也要比一個低格局的人運氣最好時好得多。

感情,在人類所有一切的行為中,還有什麽比“感情”這兩個字更重要的?感情有時候非常溫和的,有時候卻比刀鋒更利,時時刻刻都會在無形無影間令人心如刀割、隻恨自己為什麽還沒有死。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情仇難卻,恩怨無盡。

如果你厭倦了這種生活,唯“死”而已。

隻可惜有些人連死都死不了。

江湖人的悲劇,難道真的都是他們自找的?

少女戀春,怨婦戀秋,可是那一種真正深入骨髓的無可奈何的悲哀,卻可惜隻有一個真正的男人才能了解。

這一點是不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不是。

不應委屈,不許怨尤,不肯低頭,不吐心傷,絕不讓步。

這種人遭遇到無可奈何的事,豈非總是要比別人多一點。

一場長久的戰爭,不但要考驗勇氣和智慧,還要考驗耐力。後者甚至更重要。

這個教訓是我們不可不牢記在心的。

在長者麵前永遠不說話不做事的人是種什麽人?

如果他不是個絕頂聰明的偽君子,就是個白癡、呆子。

名氣有時候就像是包袱,名氣越大,包袱越重,最可怕的是,這個包袱裏什麽都有。

——有聲譽、有財富、有地位、有朋友、有聲色、有醇酒,可是也有負擔、叛逆、中傷、挑撥、暗算、殺戮。

所以這種人通常都明白一句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一個人一生中一定要勉強自己做幾件他不願做的事,他的生命才有意義。

這也就是“有所不為,有所必為”的意思。

——在寒冷的冬天,誰願意跳下海去?可是你如果看見有人快要在海水中淹死,你能不能不跳下去救他?

一個傳奇是怎麽造成的?一個英雄是怎麽造成的?多少艱辛?多少血淚?多少忍受?多少自製?

雖然血戰也許是大家都明白的,可是忍受和自製恐怕就比較難以了解了。

一個人的弱點,有時候往往就是他的長處,一條很明顯的線索,有時候反而可以讓你迷路。

這個世界上好像還沒有“絕對”的事,絕對正確和絕對錯誤都是不太可能存在的。

一件事的正確與否,隻在你從哪一個角度去看而已。

心態的意思,就是一個人在處理一件事的時候,對這件事的想法和看法。

同樣的一件事,如果由不同的人來處理,結果通常都是不一樣的。因為這個世界上有各種各樣不同的人,就算在同樣的處境下,處理同樣的一件事,所用的方法都不會一樣。

一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子,和一個艱辛奮鬥白手起家的人,在同樣情況下處理同樣一件事,他們所用的方法會有多大的差異?

一個愚人和一位智者在處理同樣一件事時又會有多大的差異?

這種差異幾乎是難以想像的。

最重要的一點差異,也許還不是他們對這件事的想法和看法不同,而是他們自己心裏所受到這件事的影響有什麽分別?

有些人在危難時會挺身而出、從容就義,有些人卻逃得比馬還快;有些人在失意時會狂歌縱酒,有些人會振臂再戰;有些人完全不在乎,有些人卻會去一頭撞死。

因為他們的心裏感受不同。

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在徹底失敗時都會變成困獸。

有沒有例外?

有,當然有,而且有兩種。一種是智者,一種是梟雄。

智者淡然,梟雄冷靜,智者無欲,梟雄無情,對得失之間的把握,都是有分寸的。

你錯了,能例外的人不是兩種,是三種。

還有一種人是什麽人?

是愚人。

是的,是愚人。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得意過,又怎麽會失意?

像他這樣的梟雄人物,縱然敗了,也不會敗得走入絕境。因為他們無論做什麽事,都一定留有後路。

到了必要時,他們就會當機立斷,把自己和失敗的那件事其間的關係完全切斷,走到他預留的另外那條路上去,去做另外一件事,甚至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結局永遠都不會是可笑的。永遠不會。

無論多開心多歡樂多可笑的事,到了結局的時候,就不開心不可笑了。

——生命是開心的,多麽豐富,多麽熱鬧,就算有些人的生命中沒有那種豐富的歡樂,也會有一點淡淡的恬適享悅。

可是生命的結局是什麽呢?

是死。

無論什麽樣的人,他的生命的結局都是死。

什麽是死?

如果你曾經仔細想過這個問題,你就會明白人生是一個多麽大的悲劇了,如果你明白這一點,你對很多事也許都會看得淡一點。

看得淡一點並不是消極,也不是放棄,而是一種讓你胸襟比較寬大一點的態度。

可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故事都是以成功和快樂做為結局的。

艱辛奮鬥者必獲成功,有情人終成眷屬。

隻可惜這種結局並不是一種結局,而是一種暫停的符號。到了終結時,還是一樣的。

一個人如果要做一件事,最好就不要問它的結局,因為所有的結局到了真正終結時都是一樣的。

所以我們要做一件事的時候,隻該問這件事,是不是應該去做,是不是值得去做,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是不是能夠讓別人快樂!自己振奮!因為生命隻不過是一段過程而已。

一個人如果能夠明白這一點,他的生命就是快樂的了,他的這一生也可以算沒有白活的。

可是這個世界上無論什麽事都還是要有結局的,有了開始,就要有結局,無論什麽事都不能例外。

因為有了生命,就已經有了開始了——有開始,就一定有結局。

如果沒有開始呢?

沒有開始,就什麽都沒有,沒有生命,沒有悲歡,沒有人,也沒有結局。

——沒有結局是不是比較快樂呢?

不是。

沒有結局本身就是一種結局!

——也許這一點才是最可悲的。

不管怎麽樣,這個世界總算已經形成了,已經有了生命,有了開始,有了人,有了悲歡離合。

——《楚留香·午夜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