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

坑深004米這不科學

坑深004米 這不科學

墨九這一晚睡得並不踏實。

傷筋動骨的奔波下來,哪怕她心裏存了事,仍是噩夢連連,睡出一身冷汗,雙腿發脹、肩膀吃痛,脖子也似乎落了枕,每一個零件都在向她喊冤……等她從昏昏沉沉中醒來時,已日頭高照,她看著洗得發白的舊式床帳,不知今夕何夕。

“浮生一夢已千年啦。”

她酸溜溜呻吟一聲,起了床,無頭蒼蠅似的轉悠半天,才找到洗漱的地兒。墨家以前的日子應當也是好過的,這才把墨九兒養得這般水嫩,比起農門小戶來,雖是沒落了,可洗漱用的香胰子、牙粉子都是有的。為此,墨九又給這身子加了幾分。

藍姑姑還算貼心,已經為她備好早餐。

一碗熱乎乎的豬肝拌飯,就放在灶頭上。

她也沒客氣,端起碗來坐下就開扒。

對於吃的,墨九從來沒有自覺性,尤其不虧待肚腹,這豬肝拌飯吃著雖有些不對味,但她也不介意時下的飯菜粗糙,看見藍姑姑進來,還友好地衝她笑了笑。

“謝謝!”

藍姑姑差一點跌倒,驚得一臉便秘樣。

墨九皺眉,“怎麽了?”

藍姑姑盯著她的碗,閉緊了嘴巴。

墨九猜測,“難道這是你的早飯?”

藍姑姑搖了搖頭,墨九放下心來,友好地笑,“這豬肝拌飯少了點鹽,味道也差了點兒。”想想她又怕藍姑姑難過,笑道:“不過也沒什麽,日子不好過,隻是暫時的,往後,你們就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好了。”

“姑娘……”藍姑姑似是難以啟齒,“這飯是給狗吃的。”

“噗”一聲,墨九噴了一桌子。她怒,“為什麽不早說?”

藍姑姑委屈地看著她,“你反正都已經吃了。狗吃的就狗吃的吧,反正狗也吃過你的,你吃狗的也沒有什麽不對……”

這安慰有點不對味,墨九吸口氣才平靜下來。

“家裏不是沒狗嗎?”

藍姑姑垂下頭,“蕭家郎君的狗……”

“啪”的放下筷子,墨九心裏怨氣棚爆,“那廝莫不是窮得連狗都養不起了?敲詐勒索咱們還不算,如今想把狗糧都省了?”

藍姑姑自支吾著說不出個所以然,墨九嚷嚷完,摸了摸胃,想到旺財憨態可掬的樣子,心裏又怪異的平衡了。她歇了氣,道:“算了,再做一碗吧。”

藍姑姑大驚:“姑娘還要吃一碗?”

墨九咬牙,緩緩微笑,“給、狗、吃。”

藍姑姑:“……”

——

堂屋裏,蕭乾的腳底下,旺財動了動耳朵,似是感受到煞氣,顧頭不顧尾的把腦袋鑽入了椅子底下,隻留一條大尾巴搖來搖去。

墨九衝進屋來,臉上帶著吃了狗飯之後的餘怒,語氣卻尖刻。

“我說蕭大官人,缺狗糧又找上門來了?”

這不明顯罵人是狗麽?旺財委屈的“嗷”一聲,猛搖尾巴。

那日她出嫁時,大紅蓋頭遮了臉,等蕭乾再找到她時,已是灰頭土臉,一身狼狽,興許是不太熟悉她的長相,蕭乾看著她幹淨的人樣,眼波微微一晃,卻不搭理她,隻拍拍旺財的腦袋,“我們走。”

墨九覺得這廝除了把旺財當人看,其餘人在他眼裏,不如狗。

“慢走,不送……”最好再也不來了。

“別!”沈來福搶過話頭,臉上膩著一種墨九看了胃又犯抽的笑,“親家小郎能光臨寒舍,又肯為鄙夫人診脈,是我們闔家老小的福氣,求都求不來呢。”

說罷他衝藍姑姑遞個眼色,“還不快把姑娘帶出去玩?”

墨九被藍姑姑拖到了大街上,還沒有搞明白。

沈來福和她的便宜娘好像瞞了她什麽?織娘那病,昨日她曾詳細問過郎中,莫說治療,連病由他都說不明白。當然,盱眙有本事的郎中,自是早就請來瞧過了。若能治,也等不到今日。

“姓蕭的那廝,竟會醫術?”

藍姑姑道:“先頭我也不曉得,昨晚方聽我當家的說了一些。那蕭家六郎醫術了得,幾年前,官家(皇帝)病危,便是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

“哦”一聲,墨九眼睛微亮。

這事幹係到自身,她雖不太信任蕭乾,卻也上心。

“他有那麽厲害?”

藍姑姑點頭:“要不然,他也不會有‘判官六’的綽號了。”

墨九不解,“判官六?好像很牛的樣子?”

很牛是什麽意思,藍姑姑不懂,她繼續給墨九科譜,“那可真真了不得,他說哪個人沒了壽數,哪個人就沒得活了,比閻王殿的判官還要準……可他也輕易不肯治人,便是皇子皇孫要死了,也沒人能逼他。”

墨九眯眼:“……”牛逼吹大了吧?

藍姑姑忽略了她的嘲諷臉,津津有味的八卦,“蕭家這兩年在南榮如日中天,也因了這六郎。姑娘莫看他年歲不大,卻掌著樞密院,動輒調撥千軍萬馬,威風著哩……”

後麵藍姑姑又說了一堆,墨九沒太注意聽。

隻大抵曉得樞密院是這個時代的最高軍事行政機關,直接秉承聖意,掌兵籍、虎符,享有調發軍隊的權利。不過,樞密使大人到底有多厲害,她不太上心。因為她壓根兒就沒打算與這家人有什麽牽連。

蕭家那個大火坑,她可不準備跳。

“南榮這般繁華,咱家不該缺銀子才對?”

她的注意力,已經被熱鬧的街市吸引了去。

盱眙此地,有一個極大的榷場。這榷場與別的貿易市場不同,是由朝廷設在邊界地的互市市場。近幾十年來,南榮與臨近的珒、猛、西越等國不時發生摩擦,戰一戰,停一停,打來打去,誰也幹不掉誰。於是,打完了,總得抓一抓經濟,這榷場便成了各國趁著停戰時期互通有無的一個重要渠道。

榷場很熱鬧,販賣的物種也豐富。茶、鹽、毛、皮、布樣樣皆有,墨九看得眼花繚亂,自動忽略了盱眙人民對她這隻害蟲的注目禮,興奮得像一隻采花的蜜蜂,東瞧西看,大有旅遊時逛入古街古巷的稀奇。

“這朝代狗的屁(gdp)一定很高吧?”

藍姑姑習慣了她語無倫次,卻也不追問什麽是“狗的屁”,隻滿心都是淚——這姑娘是和狗幹上了啊?逛了一個通場,墨九越走越偏,眼看就要走到臨河,藍姑姑趕緊拉住她。

“姑娘,那邊不安生,我們回去吧?”

墨九也不轉頭,隻淡淡笑道:“大白天的,怕什麽?”

“河對岸的泗州,是珒人治下。雖這兩年沒有戰事,可珒人茹毛飲血,殺人不眨眼的,尤其……”看著墨九一身細皮嫩肉,柔枝軟柳的樣子,藍姑姑更緊張了,“姑娘這麽俊,若被盯上……”

被誇漂亮總是高興的,墨九笑眯眯點頭。

“你這個人就是實在,那我們回吧。”

她逛的地方,位於墨家老宅的後方。原是想仔瞅仔細墨家宅基地的風水,順便瞄一眼附近的山河走勢,看看有沒有機會發家致富——如今姓蕭的欺她們,不就是沒有錢嗎?有了錢,哪需理會他?不過藍姑姑不放心,她也不想給她添麻煩,若不然她一急之下中了風,又是一樁罪孽。

兩人沿著河岸往回走,還沒上大道,便聽到有人哭啼。

“嗚,嗚,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

墨九循聲望去,隻見道邊一顆大柳樹下,兩個粗壯漢子用麻繩綁了一個小姑娘,像拖牲口似的往前走。那小姑娘約摸十來歲,雙手反剪,膝蓋都磨出了血皮,可那倆混賬卻毫無憐憫之心。

“晦氣!哭個卵啊。你他娘的再嚎一聲,老子弄了你。”說話的漢子夾著一口半生不熟的江淮官話,口音有明顯差別,墨九不由多看了一眼,這才發現這倆人長相也有些特別……

藍姑姑怕她發瘋,緊張地扯住她的胳膊,“姑娘快走!”

墨九沒有自不量力的習慣,低頭便走。

“官府在哪?趕緊去報官……”

藍姑姑腳都軟了,“我的姑奶奶,你別找事了。那小丫頭一看便是賣給人家的瘦馬……這年頭,幹這門營生的人,哪個不是衙門的堂上客,咱犯不著惹這些官司。”

“瘦馬?”墨九好奇,“她分明是個人,哪裏是馬?”

藍姑姑發現她家姑娘逃了一圈,智商更為捉急了,也不解釋,隻一臉哀傷地拖著她快步離開,“人家爹娘都不心疼,咱管不著,趕緊回罷,下午你還要出嫁呢。”

“哦。”墨九這才想起自個身上的爛攤子。

……加快腳步,她往回走,看見停在前方道旁馬車,還有一隻探出車簾的狗頭,倏地定住,在那倆漢子的打罵聲裏,大步調頭過去,“喂,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你們好大的膽子?”

她的抱不平打得莫名其妙。

藍姑姑瞪大眼睛,像看著一個傻逼。

兩個壯漢也沒反應過來,愣愣看著她的臉。好一會,其中一個稍高個頭的漢子才**歪歪笑著,按了按腰上大刀,咧著滿口大黑牙發笑,“好俊的小娘們兒,嘿嘿嘿。乖乖,你若肯跟大爺走,大爺便放了她。”

墨九清了清嗓子,“你再說一遍。”

她的反應出乎意料,那漢子又重複一遍,“用你換她……”

墨九眼風亂轉,斜向街角,“我說前一句。”

漢子一愣,“小娘們兒……”

墨九猛地一腳踹過去,正中那人襠部,“你不知道我最討厭別人叫我小娘們兒嗎?太不尊重女性了,沒文化。”

藍姑姑捂臉,“……”

那漢子捂襠,痛得冷汗直冒,扭曲著臉,“兀澤利,愣著幹什麽,快給老子抓了這小娘們兒!嘶,疼死我了。”

墨九往後退一步,“藍姑姑,快跑!”

她喊完,發現身邊已空無一人。

藍姑姑早已奔出了三丈開外。

墨九怒而大吼,“靠,你個沒義氣的!”

藍姑姑回頭,“姑娘,我去叫人——”然後她就看見了從馬車上緩步過來的蕭乾,身邊跟著一條搖頭擺尾的旺財,在晨初的薄霧中,看上去頗有幾分道骨仙風般的山高水遠,卻也涼薄如冥界霜花。

藍姑姑如逢大赦,“郎君,快救救姑娘……”

蕭乾看一眼墨九的方向,側身而過,繼續遛狗。

“噯——”墨九急了,先前她正是因為看見這廝才敢出頭救人的,再怎麽說他也是吃官家飯的,總不會坐視不管吧?可看他的樣子,她分明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姓蕭的!”

蕭乾迎著河風徐步而去,充耳不聞。

墨九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廝居然真的袖手旁觀。

“親,我是你大嫂啊?你不能給咱家攢點臉麵?”

兩個粗壯漢子麵麵相覷,先還有點顧及,可看蕭乾根本不識得她的樣子,不免又**笑著猖狂起來,狠狠把麻繩的另一頭套在她身上,與那個哭哭啼啼的小丫頭勒在一起,哈哈大笑。

“小娘們兒,是你送上門來的,可怪不得老子!”

墨九痛心疾首地看著那個遛狗的瀟灑背影,“這不科學……”

------題外話------

小劇場——

墨九:順手救個人,也不影響遛狗撒?

蕭乾:會影響狗的毛色質量,心理健康,後代繁殖,畢竟不好讓旺財看見那麽汙穢的東西。

墨九(咬牙):真是嗶了狗了!

旺財(汪汪):這不科學,為什麽人人都嗶狗?

眾妞兒:為小劇場點讚,旺財再叫一個。

旺財(口吐泡沫倒地不起):這真的不科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