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

坑深313米甚是想念

坑深313米,甚是想念

金州乃南榮重中之重,宋熹豈敢失之?

退到江陵府,宋熹再次開始招兵買馬,不過半個,就集結了王師百萬之數。

二月初,南榮大軍整肅完結,沿漢江下遊**,攻打金州。

初五,南榮大軍兵臨金州城下,攻金州東門。曆時數個時辰,未破。

休整三日,初六,南榮軍再攻北門,擾西門,未破。

又五日。入夜,大雨。南榮軍再一次從東門正麵攻城。這次,宋熹親自領兵,於戰馬上舉劍高呼“為此一戰,不破不還”,大軍得令,潮水一般不懼生死,螞蟻似的湧向金州城門。亥時許,蕭乾率部來戰,登城牆,遂離開,隻讓古璃陽草草應戰。

次日卯時,南榮兵經一夜苦戰,終於引雲梯上得城牆,其勢如蟻攻大象,連綿不絕。蕭乾猶豫再三,留下精兵五千與之周旋,帶其餘兵馬渡江退往京兆府以鄧州、唐州等地駐紮。

事已至此,一南一北,終於涇渭分明。

兩軍以淮水相隔,兩兩互望,互訴衷腸——

如今淮水以北的地區,悉數落入蕭乾之手,淮水以南包括剛剛奪下的金州及均州等地,依舊在南榮之手。而西部地區的沔州、徽州、隴州、乾州等地,卻在北猛蘇赫大軍的手上。形成了一個三角犄勢。

宋熹奪回金州後,沒有再北上,而是就地休整兵馬。

蕭乾退守京兆府,也沒有要和宋熹決一死戰的樣子。

一個看似三方膠著的局勢,讓天下人都在觀望。

就在這風雨飄搖的時候,一個意外的轉折,卻拉動了天下人繃緊的弦兒。

二月底,北猛使臣從哈拉和林帶來了兩個消息。

第一個是蒙合給蕭乾的國書。國書上除了對蕭乾討伐南榮朝廷之舉表示了充分的欽佩並恭賀他自立為王之外,使臣另外還傳達了一個極有意思的信息——北猛人就敬重蕭乾這種敢做敢為的大英雄,蒙合大汗願意結交於他,並與他義結金蘭,隻盼同心協力,共創天下。

這就囧了。

又來義結金蘭?

這大汗不僅五行缺妹,還缺弟啊?

蕭乾冷笑,卻“受寵若驚”地回複使臣:“弟卻之不恭。”

招攬了蕭乾,使臣興致勃勃地離去了,同時將蒙合的另一個旨意,傳達給了蘇赫。

在聖旨上,蒙合沒有追究蘇赫抗旨不尊之罪,也隻字不提他不去攻打大理,轉攻龕穀的冒進之舉,甚至理由都沒有問及,仿佛兩個人之間,從來都沒有任何嫌隙。不僅不怪罪,還在言詞間對蘇赫大肆褒讚,隨後還派來大將合合台,送糧草若幹以及精兵十萬。

糧草輜重大軍借道汴京時,還特地給了蕭乾一些好處。

其後,當然是命令蘇赫再次出兵大理了。

這一次,除了“自西蜀入大理,合圍南榮”的說辭之外,蒙合還有一個更為充分的理由——他要禦駕親征南榮。

於是乎,蒙合要親征南榮的消息傳來,風起雲湧的天下局勢,變得更為撲朔迷離了。

號角響,戰鼓擂,亂世風雲中,群雄逐鹿天下,到底誰主沉浮?

二月底,氣候開始暖和。

春風又綠江南岸,北岸人民也一樣。

樹木、小草紛紛不服輸地吐出了嫩綠的芽兒,整個天地像換上了新裝,慢慢變了人間。

中軍帳裏,除一桌一椅,別無他物,空蕩得令人心生寒意。

這個地方,就是如今蕭乾部的最高指揮中心了。蕭乾稱王沒有住往更舒適的汴京或者京兆府的城鎮,而是與大家一樣,就住在營中,或訓練兵將,或探討軍務,這樣的生活是他習慣的,在行軍打仗之時,也格外方便。

蕭乾背負雙手,站在帳前觀看掛在牆上的輿圖。

“主公,聲東大哥來了。”

聽到薛昉的聲音,蕭乾沒有回頭,隻淡淡“嗯”一聲,聲色不變。

很快帳篷門口就有了動靜,趙聲東這些日子清瘦了不少,穿了一身束腰的黑衣,一雙眼睛裏閃著精明的光芒。一入帳內,他便拱手欠身,“主公。”

蕭乾慢慢回頭,掃他一眼,坐在那張楠木椅上。

“看你的樣子,似乎有好消息?”

“是。有幾個事情。”趙聲東抿抿唇,看蕭乾一眼,聲音放得很低,說話小心翼翼,“根據我們的消息,這一次蒙合親征南榮,似乎有些倉促,事前並沒有與臣下商議,調兵也是在下達旨意後三日方才開始,此舉在哈拉和林掀起了軒然大波,好多老臣對此都有異議,蒙合似乎很頭痛……”

但蒙合我行我素習慣了,那些老臣的反對,隻會助長他出戰的念頭。

所以,這一次的南征,他鐵定會來的。

蕭乾抿唇冷冷一笑,“還有嗎?”

趙聲東笑著拱手,又道:“回稟主公,蘇赫王爺傳來捷報!”

得了蒙合的聖旨之後,辜二以蘇赫的身份,與合合台大將軍,兵分東、西兩路南下。二月初八,辜二率兵過大渡河,十日抵金沙江,當地有多位酋長帶著部眾前往表示依附,北猛軍士氣大振。十二日,辜二領兵到達麗江,派使者前往大理,向段氏朝廷勸降。大理不從,宰殺北猛來使。此事傳回,辜二大怒,於十五日,領兵**龍首關,一路殺去,大理國小兵弱,幾乎沒有辦法抵抗就繳械投降了。

十六日,辜二兵臨大理城下。

同一時刻,合合台率領的西路軍才剛渡江到達塔城。

蕭乾目光微閃,點點頭,“幹得好。”

趙聲東又道:“已過去五日之久,想必此時大理國已然覆滅——主公,咱們此時若發動淮水之戰,渡江呼應辜二,豈不正合時宜嗎?”

蕭乾眸子微微一眯,“你道我為何讓出金州,退居淮水以北?”

趙聲東一怔。

自薛昉歸來,他就主要負責軍中情報類的事務,對作戰之事很少過問。這個時候聽了蕭乾的話,他方才知曉,原來金州那一次的戰事,並非蕭乾不敵宋熹,而是他故意讓出來的。

仔細一想,他就有些明白了:“主公此舉,是為了防蒙合?”

嗯一聲,蕭乾點點頭,“淮水乃可進可退的天然屏障,蒙合此次從哈林和林而來,必然傾全力合圍,趁著我們與蘇赫、宋熹殺得人傾馬翻之時,再坐收漁利之利,一口將我們吃入肚子。他胃口很大,打得一手好算盤,我不得不防。與其在金州與宋熹膠著,損兵折將,贏了戰爭,卻輸了屏障,不如先在淮北休養生息,靜觀事態變化。”

“怪不得——”趙聲東像明白了什麽似的,恍然大悟,“我就說嘛,你們二人就像說好的一樣。你不動,宋熹駐金州,也不動,之前我還揣測他可能在醞釀大動作,沒想到——”

“是有大動作了。”蕭乾打斷他,“短暫的風平浪靜,不就為了下一波更猛烈的攻勢?”

“主公言之有理。”

趙聲東說到這裏,想了想,又從懷裏掏出一張紙條,上前遞給蕭乾。

“主公,興隆山來的。”

“嗯。”蕭乾接過紙條,並不急著展開,而是輕輕看一眼趙聲東和薛昉,“時辰不早了,你倆下去歇著吧。這些日子,大家都疲乏了,趁著這風平浪靜的日子,好生休養。接下來,恐怕有惡戰要打了。”

“是。”

“領命!”

撲一聲,帳門落下。

空間冷寂下來,隻剩蕭乾一人。

他低頭看著掌中的紙條,眉宇鬆開,麵色慢慢變得溫柔。

紙條上麵就一行字,是他熟悉的絹秀字體。

“院中海棠,是你走後第三日栽下的,今兒晨起,發現海堂開花了。”

海棠花要開了,君卻還不曾歸——

唉!蕭乾仿佛讀到了墨九寫書時的落寞。

時令已快三月了。

仔細一算,她的孕期已經進入第六個月。

那麽……她現在的肚子該有多大?

蕭乾眉頭輕輕一皺,抬起雙手在虛無的空間裏比劃了一下大小。搖了搖頭,他又把雙手的間隔縮小一點,又搖了搖頭,幾次三番,似乎也想象不出墨九大著肚子究竟什麽樣子,心裏不由焦灼了起來。

“阿九,我甚是想念你——”

一聲歎息。

盡是離愁。

……

……

鳥雀在山間“啾啾”地叫喚,凍了一冬的寒氣慢慢散去了。可山間的歲月,還是比外麵來得更為寒冷。哪怕日頭高升,暖和那一陣,稍稍下一點小雨,也冷颼颼的刺骨頭。

墨九裹著一件厚厚的風氅,走在夕陽下的小道上,雙手輕輕托著高高隆起的小腹,時不時捋一下落下的長發,看山道下方的農人忙碌春耕,眼珠上下左右轉個不停。

“我感覺視力好像恢複了一些呢?”

由於她懷著孩子,蕭乾後來基本沒有為她開治眼的藥方子,大多都隻有調理的功交,她看東西一直都模糊著。可人體的自愈能力不可小覷,她堅持做眼操,閑時就出門看遠處綠植,慢慢地,感覺舒服了許多,也許是心理作用,總覺有了好轉。

“肯定會好的呢,姑娘就放心吧。”

玫兒和沈心悅,一邊一個跟著她。

再後麵一點,是抱著長劍不高不興嘟嘴的擊西。

從上次跟著墨九回來,他就被蕭乾指給墨九做護衛了,可他人在興隆山,心卻完全不在,沒事兒的時候就跑到山口來觀望,盼到送信的人來,就巴巴跑過去問,有沒有她的信。

然而——並沒有。

每次有信傳到興隆山,都是蕭乾給墨九的。

他盼望的那個人,一個字都沒有來過。

“他不會不識字吧?”擊西癟了癟嘴,完全沒有注意墨九三個人已經停下來了,正饒有興趣地盯著她,隻自顧自地想著事兒,不高興地將一塊攔路的小石子踢飛,然後歎息一聲,“算了,何必想這樣沒心肝的王八蛋呢?老子在山上吃香的喝辣的,他卻在吃苦喝冷風,想想,還是我比較好運……”

念叨著,突然看到地下一雙腳。

他嚇了一跳,猛地抬頭,“九爺……哎喲,你嚇死擊西了,幹嘛啊這是,你們幾個,怎麽都看著我?”摸了摸臉,她突然無限嬌羞,“難道擊西最近又長漂亮了?”

“嘔——”墨九做一個吐狀,然後正色地拍拍他的肩膀,“以後別來這兒等了。”

“哦。”擊西有些委屈。

看他耷拉著腦袋,蔫得沒有精神,墨九又牽了牽嘴唇,歎息一聲。

“若你表現好,我下次直接派你去送信。”

擊西果然興奮了,“當真?”

“當真。”

“果然?”

“果然。”

“不假?”

“不假。”

“你不會騙我吧?”

“你再問一個字,我收回——”

“別別別。”擊擊飛快地搶過話來,“九爺,您慢著點走!對哦,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麽東西?興隆山鎮的涼拌木耳?紅燒豬蹄?水煮牛肉……”

墨九翻個白眼望天,一把甩開她的手。

“我去看師兄,你別跟著我,唐僧!”

“呃!唐僧?”

擊西不明白什麽唐僧,但還是巴巴地跟了上去。

這已經是墨九每天的例外行動路線了。

散完步之後,回去就會先去看墨妄,並親自服侍他的湯藥,不論別人怎麽阻止,她都不聽,非得自己來。後來慢慢的,大家也都不阻止她了。

墨妄的小院還沉浸在濃厚的陰鬱氣氛中。

藥湯的煎熬方法,都一律按照蕭乾走之前的交代來做的,興隆山的鍾大夫也是個國醫聖手,醫術雖不如蕭乾,但有方子的前提下記錄病人的病勢情況,卻是殺刀小用。每一日,他都會仔細記錄病情,每隔三日往蕭乾那邊傳送一次,等蕭乾看過再反饋回來,也就是說,每三日,興隆山就會與蕭乾通一次書信,這樣也不會延誤墨妄的病情,墨九也就比較放心了。

可墨妄一直沒有蘇醒。

湯藥吃下不少,躺在**的身體越來越瘦,原本就清瘦的臉頰瘦得沒了肉,顴骨高高鼓起,眼窩深陷,嘴唇幹出了豁口,哪怕墨家弟子每天悉心照顧,但對於一個無法自行攝入營養的人來說,在這樣的醫療條件下,能維持身體機能不衰已非易事,又哪能保證他身體健康?

“師兄——”墨九繞動著墨色的湯藥汁液,湊到唇邊吹了吹,才慢慢送到墨妄的嘴邊,像哄孩子似的哄著他,“我喂你吃藥啊,有點苦,你忍著。等好起來了,咱就不吃藥了,我給你做好吃的啊。”

沈心悅托著墨妄的背,玫兒站邊上壓著他領口的衣服,看著墨九皺眉將湯藥用勺子往墨妄嘴裏灌……

這是一個艱難的過程。

因為他自己不知道吞咽,沒有吞咽反應,水汁一入嘴,就吧嗒往外流,看得人心裏難受得不行。每一次喂藥,墨九都得難忍那種鑽心一般的難受,不停地告訴自己,這隻是暫時的,墨妄一定會好起來的,這樣方才抑得住幾欲落淚的心酸。

若不曾見過以前的墨妄,也許不會為現在的墨妄唏噓。

可偏生,以前的墨妄太好太完美,以至於每看他一眼,那滿心滿腹的心酸就加深一些。

“钜子可在?”

剛剛喂完藥,門外就傳來曹元的聲音。

墨九微微一驚,回道:“我在。”

曹元撩簾子進來,看一眼躺平在**的墨妄,皺了皺眉頭。

“弟子有要事稟告。”

嗯一聲,墨九神色微沉,也看向**的墨妄,慢慢抬手為他掖好被子。

“不要打擾師兄休息,咱們堂上去說。”

去得大堂上,墨妄擺手讓幾個正在灑掃的弟子退下去,擰眉看向曹元。

“何事?”

曹元上前一步,欠身道:“钜子判斷無誤,鳥兒得了消息,果然開始鑽籠子了。今日興隆山鎮的劉五伯看見一個鬼鬼祟祟的陌生家夥,上山來報。弟子抓住一審,確是北猛來的。”

墨九雙眼微微一眯,一隻手撫著肚子,慢慢回轉身,踱了幾步,走到堂上那一副大雁南飛的掛畫前麵,聲音冷幽:“既然來了,九爺就得讓他有來無回!”

“這……”知道她點子多,曹元不解,也不敢多問。

遲疑一下,他請示道:“敢問钜子,這探子如何處理?”

墨九蹙眉看向他的臉,將聲音壓到極低,“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