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

坑深314米懷疑

坑深314米,懷疑

“钜子——”

曹元瞄向墨九冷豔絕決的麵孔,一句話說得有些猶豫。

“反正人已經被弟子抓上山了,也跑不了他,何不……”

“曹元!”墨九的臉色猛地拉下,聲音帶著一種徹骨的幽寒,“我曉得你為人心善,得饒人時,就想饒人。可此事牽連甚大,不怕一萬,就怕一萬。你可知此人被劉五伯發現之前,已經潛伏在興隆山鎮多久了?你可知他都得到了一些什麽情報?你又怎能保證,他絕對不會逃掉?”

“弟子把他關押著,想來是逃不掉的——”

說著,曹元像是想到了什麽,微微垂頭,從袖管裏取出一封密信來,雙手呈給墨九,“這是弟子在探子身上搜到的,看樣子,是準備發給蒙合的——”

墨九接了過來。

然而,上麵寫的北猛文字,彎彎曲曲像蚯蚓,她一個都認不得。

斜著眼,她遞回去,拿探究的目光望向曹元。

“額!”曹元抿了抿嘴唇,趕緊向她致歉。

他已經找懂得北猛文字的弟子問過了,密信上的大意,除了介紹興隆山和墨九本人的情況之外,此人還明確告訴蒙合:對於墨九已經拿到千字引並取得武器圖譜之事,墨家上下似乎無人知曉,興隆山也不曾見到有大規模武器製造的情況,大汗的消息,可能隻是空隙來風。

“所以啊!”墨九慢慢轉開視線,繼續觀望那一副其實看不出所以然的掛畫,“他一句話,就有可能會毀了我們的全盤計劃。隻有死人,才不會亂說。也隻有死人的嘴,才靠得住!”

她話音剛剛落下,外頭就傳來一個弟子緊張的聲音。

“曹師兄在裏頭嗎?”

曹元一驚,回頭:“什麽事?進來說!”

那弟子張皇失措地進來,看到墨九也在,愣了一下,趕緊施禮,然後苦著臉道:“曹師兄從山下抓回來的那個細作。他,他跑了!”

“什麽?”墨九大驚。

曹元離開禁閉室前來向她匯報的間隙,不過短短一刻鍾。

這麽短的時間內,人就跑了,也太詭異了。

“還不快追!”

這個人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逃掉,說不定還知曉他們更多的秘密,哪能容得他逃跑?曹元驚出了一身冷汗,當即匆匆告退,安排抓人去了。墨九在屋子裏踱來踱去,心神不寧,又去墨妄屋子坐了一會。

墨妄毫無生氣的樣子,讓她更是坐立不安。

為免自己的心情影響墨妄的康複,她終於不等了,喚了玫兒過來扶她。

“我們也去看看!”

……

……

興隆山上當然是沒有監獄的,不過,由於墨家弟子人數眾多,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為了管理方便,墨九模仿了後世部隊的法子,專門設置了禁閉室。對於嚴重違反紀律的弟子,除了逐出師門之外,最大的一個懲罰就是關禁閉。

墨家的禁閉室就在千連洞。

那裏有為數眾多的石室,除了用做倉庫儲存物資之外,有靠近山澗的幾間比較狹小,就一直用著了禁閉室。打從興隆山建成以來,被關過禁閉室的弟子不少,可關押敵人還是第一次。這不,聽說關在禁閉室的那個家夥跑了,除了滿山遍野地尋找之外,千連洞外也圍了不少人。

禁閉室外麵上了鎖,一般情況裏麵的人跑不了。

不過也有例外。

因為禁閉室的門,是鐵柵欄做成的。

也就是說,被關押的人,可以從裏麵伸手出來,夠得著鎖的位置。

如果正好碰上一個會開鎖的高手,那麽開鎖走人也容易。

不過,以前墨家弟子被關禁閉,絕對沒有人敢私自開鎖出來,所以幾乎沒有人考慮過這一點。如今,大家看著那個敞開的禁閉室和依舊掛在上麵的鎖,都議論不停。

“哪個想到那家夥是一個會開鎖的?”

“是啊!這不陰溝裏翻船嗎?墨家的鎖頭也給開了,稀罕呐!”

“對!禁閉室的鎖,好像左執事做的吧?”

“可不?你以為普通的鎖頭啊?這鎖一般人可開不了。上次小仨子還偷偷試過,就他那水準都開不了,這不遇到高手了怎的?!”

墨九站在背後,聽著弟子們的議論,安靜地站著,沒有擠過去。直到有弟子看見她低聲叫了起來,她方才朝大家點點頭,然後從自動分開的人群中間走過去,抬起鐵柵欄上掛著的鎖頭,琢磨了片刻,取下來握在手上,又回過頭,朝眾弟子微笑。

“大家都散了吧,各做各的事去。就一普通鎖頭,別咂咂呼呼的,招人笑話!”

眾弟子一愣,齊刷刷致禮。

“弟子領命!”

钜子放了話,弟子們不敢再耽擱,相繼離去了。而曹元去抓人,也半晌兒沒有回來,連個信兒都沒有。墨九心下有些焦躁,考慮一下,讓玫兒扶著她,徑直往千連洞的另一頭走去。

“宋徹,你給我出來。”

還在洞口外門,她就大聲喊了起來。

裏麵沒有人回答,卻很快就有人出來了。

不過,出來的人,不是宋徹,卻是喬占平。

他看一眼撩著袍角要上台階的墨九,趕緊欠身。

“钜子來了?小心,台階滑。”

墨九的氣兒還沒有順下,抬頭看他一眼,“宋徹呢?”

自打被蘇逸從陰山帶到興隆山,宋徹就一直被安置在這個千連洞裏。本來興隆山地方大,房子多,到處都可以由著他居住,不過他執著要住在這裏,喬占平先還委婉的拒絕了幾次,可這廝執拗得緊,喬占平無奈之下,也就允了。

一來宋徹的身份擺在那裏,雖然是一個不可能公開的王爺,可他那張臉總讓人覺得他就是王爺,時下對皇權有莫名的敬畏,對他也就多了敬畏。二來喬占平也是為了就近監視他。因為他在千連洞的時間,比自家小院還要多。

可出乎他意料,這個宋徹其實挺省心。

除了偶爾在山間轉悠,看看農田,菜地,欣賞一下那些弟子自建的住房,他大部分時候都在千連洞裏,纏著喬占平。宋徹對機關火器不僅僅有濃厚的興趣,甚至可以稱得上狂熱,癡迷。慢慢的,喬占平也發現,他居然是一個行家裏手,還極有天賦。於是,偶爾來了興趣,喬占平也會與他探討一番,兩個人慢慢地,也就建立起了某種階級友誼。

這些事情,墨九回到興隆山就聽說了。

向她抱怨這件事的人,是已身為人母的尚雅。

尚雅為喬占平生了一個粉嘟嘟的閨女,這頭孩子還在吃奶呢,那邊男人……好像就被男人勾走了。常常在千連洞裏舍不得回來,吃飯都守著他的破圖紙,讓她氣得不行,常常懷疑是不是自己生孩子身子走了樣兒,或者喬占平……猛一天醒來發現,原來自己最愛的是男人。

墨九當時聽她酸啾啾的語氣,還笑話了她一陣。

要不是知道宋徹和彭欣的故事,要不是喬占平確實愛著尚雅,她肯定也會覺得這兩個男人已經“彎”了。不過,她由心裏其實挺明白這種關係的,並且特地安慰了尚雅——這完全是科學家之間的相處姿勢,尋常人很難理解。

所以,看見禁閉室的鎖頭被打開,她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宋徹。

那個弟子說得對,墨妄親自做的鎖,就是為了防止那些受罰的熊孩子犯錯誤,一般人怎麽可以在不損害鎖頭的情況下,把鎖打開大剌剌走人?

除了宋徹,她想不到別人。

一來他來自北猛,那個探子也是北猛的。

二來麽,除了宋徹之外,興隆山就沒有外人。

“钜子——”喬占平看著她怒氣衝衝的臉,琢磨一下,大概知道她的想法,不由歎了一聲,“我也是為了這事來的。可宋徹說,此事與他無關。我也有些糊塗了,除他之外,還有誰呢?”

墨九冷笑一聲,托著大肚皮往裏邁步。

“糊塗什麽?不用糊塗。你根本不了解宋徹這個人,老奸巨猾,詭計多端。他說與他無關就無關了?他說無關才恰恰有關呢。宋徹——”

大喊著他的名字,她聲音未落,抬頭就看到了躺在床頭上的宋徹。

他懶洋洋地瞥過來,似乎並不意外墨九的到來,一雙眼睛冷冰冰的充滿了不屑,聲音裏更是滿帶嘲諷的意味兒,“钜子大老遠地跑過來找我的麻煩,也不怕摔個大跟頭,把孩子摔掉了?”

他倆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麽交情。

所以,他對墨九說話,毫無顧慮。

而且吧,一般男人對墨九都挺好,主要原因在於她過人的姿色。美女說什麽都是對的,男人看著美女防禦能力和智商往往都會直線下降。可宋徹是一個例外,除了彭欣之外,在他眼中,世間並無美女。或者說,除了彭欣之外,他眼中的人根本就沒有性別上的差異。哪怕墨九傾國傾城,與喬占平那塊木頭在他眼裏的視覺效果是一樣的。

哦不……也有不同,畢竟她肚子太大了。

“懷著身子呢,钜子動什麽氣?”

他又慵懶地順著頭發,嘲弄了一句,把墨九氣得夠嗆。

好在,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性情中人”了,褪去了棱角,又懷著孩子,不管遇到什麽事,她都懂得調節情緒,平和心態。於是,她壓住火,冷笑著問宋徹。

“既然知道我為什麽來的,就不要再說與你無關了。第一:你有作案時間。第二:你有位置上的便利。第三:你有作案動機。第四:……”

“得得得!”

宋徹緩緩坐起來,一雙陰冷的眸子帶著冷笑看她。

“你覺得該怎麽處置我,就怎麽來好了。不必說這麽道理……”

“你以為我在故意針對你?”

“可不就是?”宋徹不冷不熱地一笑,“興隆山什麽地方?墨家啊!會開鎖的,大有人在吧?為何你首先想到我,就隻想到我?因為在你心裏,隻有我宋徹是外人,是小人。對不對?”

墨九沉眉,不否認。

確實宋徹說得也沒什麽錯。

她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他。

可站在這裏,看著這張和小王爺一模一樣的俊臉,看著他表情中隱隱的不屑、冷嘲與被人誤解的悲憤,就讓墨九想到了他可憐的身世,那種種懷疑也就隨之動搖了。

而且,宋徹目前在興隆山過得挺好,三不五時地可以看到彭欣,還可以做些小玩意去逗小蟲兒,彭欣心情好時,偶爾也會和他說會兒話,他對此很滿足,似乎並沒有離開興隆山的打算——至少,如果真想跑,他不該自己先逃跑嗎?

想了想,她又問宋徹。

“你可認識那個北猛人?”

宋徹冷笑,“北猛人,我就認識一個。”

“哪個?”

“蘇赫啊!”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墨九板著臉遲疑了片刻,悶悶地說了一聲“對不起”,調頭就走。

這時,宋徹卻在背後喊住了她,“就這麽走了?”

墨九回頭:“不然呢?你準備請我吃飯?”

宋徹冷笑的目光沉了沉,突然又道:“我身上還帶著蕭六郎親賜的毒,沒有他的解藥,我這輩子都是一個廢人。我沒有那麽大的膽子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钜子沒有想過嗎?所謂動機,隻看對誰最有利——”

所謂動機,隻看對誰最有利。

墨九完全讚同他的說法。

可對於宋徹這個人的觀點,她短時間很難改變。

他太過聰慧,也太過奸猾,他的性情與宋驁完全不同,她不得不妨。

“謝謝!”她點點頭,唇角微微勾起,“再見。”

“……唉!”看她離去,宋徹微微一歎,又懶洋洋地躺了下去,“女人心,海底針啦!”

這個感歎,不知道是指她,還是指彭欣。可冷不丁落入墨九的耳朵,卻像一隻重重的大錘,敲擊在了心上,帶給了她另一番想象。她怔在當場,仿佛想到了什麽似的,一張臉忽而白,忽而青,好一會兒,才在玫兒擔憂的詢問下,重新邁開步子。

“去織苑看看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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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月結束啦~啦啦啦,進入結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