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玄引

第二十五章 難取舍

金正宇醒來之時發現房中已點燃一盞油燈,昏黃的光線並未使得屋內變亮多少,看來已到了傍晚時分。金正宇心中想著,今日這一場退卻竟落得傷痕累累,也不知值不值得。

房是普通的廂房,金正宇感覺有些熟悉,鼻中嗅到一絲淡淡的處子馨香,再看仔細處理過的傷口和枕邊疊得齊整的一件嶄新長衫,他心中已有幾分了然了。

金正宇正思索間,聽到外室兩人的交談。

一個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說道:“師妹,我雖同意你入世曆劫,但梨山那個弟子真是你的應劫之人嗎?你可知道大道本來艱難,若再走一些彎路,便會難上加難!”

“師兄,我已經決定了,他對我而言是那麽的熟悉,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感覺,我不會弄錯的。”另一個如珠落玉盤般的聲音答道。

金正宇聽了出來,原來是普陀寺慧空大師和玉嵐正在交談,他們也不避諱於他,看來也是不怕外人聽見。

這時慧空大師又道:“師妹,即便你入世了卻那塵緣之劫,也不可陷得太深,情之為物,我看不太懂,但是世間多癡男怨女,我也是略有耳聞的,這些都是前車之鑒。師妹,你也是精通佛法的,佛家有雲‘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希望師妹能時時自省,不可誤了大道之期。”

“師兄費心了!”玉嵐懇切道。

接著似乎聽到有人離去的聲音,金正宇口渴難耐,正待支起身來,卻見一個麗影飄入房中,急切說道:“正宇你醒啦,別動,我來給你拿水,你身上的傷口剛剛愈合,不可亂動。”

金正宇躺回了身子,一聲歎息。

玉嵐很快為他倒上了水,金正宇喝了一口,又自別過頭去,拒人於千裏之外。客觀上講,玉嵐是極美的,如果說玉嵐是紅花,那麽師姐和白飛飛連綠葉都算不上,最多隻是兩顆不起眼的小草,而金正宇第一次見到玉嵐的絕世容顏,卻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隻有一絲熟悉,心中認為她本該是那樣。玉嵐在他麵前也沒有一絲一毫少女的矜持,經常親密無間,令他卻難以接受,人家說“最難消受美人恩”,真是一點都不假。

金正宇就這樣不知不覺的又睡著了,玉嵐無奈一笑,心道占著我的床睡得還挺安穩,自己坐到了扶手木椅上,妙目看著黑暗中的金正宇發呆,片刻後也沉沉睡去。玉嵐有些奇怪,多年以來,夜晚都是在打坐入定中度過,早已忘記了睡覺的滋味,而這一次她睡得很香,也許是因為夢中所係之人就在身側,可以聽到他的呼吸,嗅到他的氣息。

玉璿偏殿,此刻燈火輝煌,三顆碩大的夜明珠高高掛起,將殿內照得沒有一絲虛影。偏殿之中,主位上坐的是紫陽道長,青峰道長旁側作陪。階下兩側,擺著數張幾案,都為各派掌門、長老所占,門下弟子坐於其後,也各有一張小幾。幾案上擺滿了各色菜肴和一壺酒,菜肴無非是梨山的一些山珍野味,不足稱奇,倒是這一壺酒,卻是大有名堂,此酒乃梨山派自釀,名為“梨仙醉”,為什麽各幾隻得一壺,因為還沒有人能將一壺喝完而不醉,仿佛與修為高低沒有一絲關聯。這種以梨山爛梨穀中梨子為材釀成的美酒即使神仙也難逃一醉,於是便取了那麽一個名字。宴席上,各人談笑風生,似乎根本未將之前比試的得失放在心上,一個個都顯得超然物外。

倒是幾名弟子,比試中有得有失,修為一般的又想在飲酒上爭一時之長短,而師長們也不加規勸,一場宴席倒是賓主盡歡,最後醉翻了幾個後生俊彥。一夜就在這一團和氣的表象下度過了。

翌日,紅日初升之時,眾人方才步出玉璿偏殿。對於一眾修士而言,一夜不眠,並不會有絲毫影響,倒是紫陽等幾個師長,更顯得神采奕奕,許是那“梨仙醉”之功。北海派的白飛飛似有幾分神情落寞;陳炫明昨夜亦是酩酊大醉,好似胸中有一絲抑鬱;南風經過一夜思量,似乎已經想通,但心中仍企望再見伊人一麵。

當眾人行到那禦劍石旁,金正宇和玉嵐早已立在那裏。此時朝霞滿天,映得二人麵上是熠熠生輝,在眾人眼中,金正宇豐神如玉,玉嵐更是仙姿卓越,不染一絲凡塵,二人立於晨風之中,真如神仙眷侶一般。隻是此刻二人仿似刻意保持著距離。

要離別了,自有一番說辭。

南山派此次可謂吐氣揚眉,也是誌得意滿,所以最先道別,不過南風似是不願急著離去,但師父的催促已在耳邊,隻能狠狠地看了玉嵐幾眼,似想將她的音容笑貌深刻在心底。而後隨著師父踏劍而去。

接著雪山派和昆侖派同時與紫陽道了一聲別後徑自乘風去了。

此時白飛飛走到紫陽身側,溫聲說道:“紫陽道長,金正宇是否就是當年慘禍之下幸存的孩子?”

“正是,沒想到白仙子還能記得。”紫陽和藹說道。

都長這麽大了,真是修真歲月容易過,世間繁華數十載。這一句是白飛飛的自言自語,她將一雙妙目看向了金正宇,眼神中有些許讚賞,有些許追憶。金正宇也看了過來,正好捕捉到一對清澈的目光,於是走上前去,說道:“可是北海派的白飛飛姐姐,一別已逾五六載,正宇未敢或忘當年你的憐惜眷顧之情。”

白飛飛俏臉一紅道:“我也未曾幫上什麽忙,你現在生得如此俊朗,知書達理,又有一身不俗修為,都是梨山和你師父紫陽道長的功勞。”

“我自知師恩深重,定當竭盡報答一二。”金正宇懇切說道。

其實他何以得知,當日金家村的慘禍非是天災,而是,也正是由梨山引發,導致他家破人亡,淪為孤兒。所以這其中的恩怨因果並非三言兩語能說清的。

這時北海藍仙姑有些急了,出語催道:“飛飛走吧,紫陽道長再會。”說罷率先同弟子李漠然架起了飛劍,白飛飛也不好再作逗留,看了看金正宇俊朗的麵容和陽光的笑顏,甩了甩頭,祭起“湛藍”破空而去。

這時場中隻有紫陽道長、慧空大師、陳炫明、金正宇、玉嵐寥寥數人。陳炫明此來名為幫助師父送人,實則想最後一睹玉嵐的美貌容顏,他以為玉嵐也會隨著慧空大師回那普陀寺中去。

慧空大師的一句“慧敏師妹”,讓陳炫明不僅轉移了肆意的目光,隻聽得慧空說道:“師妹,我真希望你的選擇是對的,情之一物,凶險異常,切不可深墜其中,吾常聞多少上仙堪不透一個‘情’字,淪落凡塵俗世,毀了金身仙品。”

玉嵐望向師兄,未有作答,但明眸中分明透著堅毅之色,看來早已有了決斷。

“哎!”慧空大師一聲輕歎,他本已到了四大皆空、心如止水的境界,如此擾動心緒已是多年不曾有過的事,可見他在此事上的掙紮猶勝玉嵐。最後慧空對著紫陽說了一句“今後,我師妹玉嵐留於梨山,還請多多照顧,行個方便。”說罷拋出一串佛珠,飛身而上,禦空遠去。

玉嵐看著遠去的蕭索身影,一向平如古井,水波不興的佛心竟有一絲波動,眼眶也漸漸泛紅,她到底還不是神仙,自打記事以來,一直跟著這個大她近一甲子的師兄,名為師兄妹,實則情逾父女,亦是良師益友,從此天涯一別,再聚首不知是何年。

紫陽道長則是萬分樂見如此,有了玉嵐,梨山無疑多了一大臂膀。陳炫明也在暗自竊喜,從此便可時時得睹佳人了。

金正宇見到玉嵐秋水汪汪、楚楚可憐的樣子,不僅心中一軟: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便是這一軟,以往堅如壁壘的心防頓時裂開了一道縫隙,對於此,金正宇無力去補也不願去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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