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燈盜

第03章 塚內枯魂

正文第03章塚內枯魂成都南門外有草堂寺,為杜工部故宅,多梅竹,風景清雅,時值暮春之交,柳綠桃紅,浣花溪上風光如畫。

這時,也就是夕陽將下的黃昏時候。

一群水鳥,自溪邊的花樹叢中飛出來,翩躚戲逐在如帶的水麵上,紅白的羽翼在落日裏,點綴出萬點天花,它們低空飛掠時,很像是剪空的燕子。

溪邊立著一座草亭,紅色的亭柱,現出點點剝蝕斑痕,可是它仍然是挺挺地佇立著,有如是一個風骨高超的漢子,傲然地立向人群。

這時正有一個少年,倚柱持竿,麵向溪水垂釣。

他身上穿著一襲寶石藍的綢子長衫,足下是一雙黑麵薄底的京靴,樣子很像是時下一般仕子的模樣。

隻是他的身材卻顯得太魁梧了,那一襲綢衫,並不能掩飾他灼爍的內在力和堅實的兩膀肌肉。

這些,你隻需看一看他那如劍似的一雙眉毛和亮若晨星的眸子就知道了,這人是大有來曆的!他已經在這裏有相當的時候了,所釣得的魚,用柳枝兒串著係在淺水邊上,為數已達十數尾之多!提起了這個人,你也許並不陌生,這人正是鬧得北京城天翻地覆的紅燈大盜_——冷紅溪!隻是知道此人真實姓名的,卻太少了。

在他大鬧北京之後,這一段相當長的時日裏,一直都沒有再惹事生非,誰又會知道,他是在浣花溪上,這麽平靜的打發著日子呢!對於數月前所做所為,他內心感到了一些懺悔,現在想起來,那真是一種毫無意義的舉動。

因為他真正的大敵,所要找尋的,隻有一個人——莫環!每當想到了這個人,冷紅溪情不自禁的就會咬緊了牙,全身血脈也幾乎要炸開了。

這種加諸在心靈上的仇緒是任何人也解不開的,冷紅溪一息尚存,這種仇是必須要報的!隻是這茫茫的乾坤裏,去找這麽一個自己沒有見過的人,那是多麽的難!是多麽不可能的一件事!因此,冷紅溪也隻得暫時安靜下來。

他相信這個人自己必能找到的,因為上天既然把自己的生命和這個人拉在一塊,巧妙的作過一番安排,總不會就此草草了事,兩個人總會有見麵的一天,這一天冷紅溪是夢寐以求的!他望著魚紋似的水麵,臉上微微泛起了一絲冷笑,他是在嘲笑冥冥的上天,既然不能終生將他囚困在那寒澗裏,如今就必須要接受自己的憤恨與報複!這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正當他凝思的時候,這亭子裏又來了一個人,那是一個頭戴竹笠,身材高瘦的老者,一襲黑衣,長可及地。

這人六十開外的年紀,膚色黝黑,麵上生著一部落腮胡子,其上卻墜著一把竹篦。

他一聲不哼地走到冷紅溪身邊,靠著另一根柱子站了下來,麵色微微顯得不悅!然後他由腋下拿出一根短棒,陸續地抽出,變成了一根長長的釣竿,放下竹簍,遂也開始垂釣。

他的這些動作,看起來很是熟練,很像是一個專門垂釣的漁人!起碼是一個老於此道的人。

冷紅溪不禁眉頭皺了一下,他是不喜歡有任何人來破壞自己的安寧的!當時偏過頭來,打量了來人一眼。

卻見這個人,黑瘦的臉頰,雙目微陷,眼圈微微發黑,很像是一個有病的人。

紅溪不由微微一怔,心忖自己來此垂釣,已有不少的日子,怎麽卻從未見過此人!想著忍下了心中的不悅,繼續回過身去釣魚。

就在這時,他手上的鈞絲一緊,已經有魚上鉤,冷紅溪微微抖腕,把一條半尺許長的鯽魚釣了起來!可是巧得很,他身邊的那個老人,竟也發出了一聲驚呼,提起了釣竿。

他釣起的是一條大頭鰱魚,在釣竿上亂蹦亂跳!兩個人幾乎是同時拉竿,因為距離太近,魚線竟糾纏在一起!冷紅溪不由怒聲道:“哪裏來的老頭兒,莫名其妙!”那老人也怒道:“豈有此理!你才莫名其妙!”各自回過身來,猛力地帶動魚竿。

奈何兩條魚線糾纏得是那麽緊,就像是弓弦一樣,拉扯得筆也似的直。

冷紅溪不由大吃了一驚,因為憑自己手腕上的勁力,竟未能一抖之下,抖脫對方魚線,來人的手勁可想而知了。

這時那個老人,突然哈哈一笑道:“好不識相的娃娃,這玩藝兒豈能硬來的麽?待老夫解開便了!”紅溪不由劍眉一挑,朗朗大笑道:“老頭兒,不要倚老賣老,有本事自行拉開,用手解開又算什麽本事?”瘦老頭鼻中哼了一聲道:“老夫在此垂釣,已達十年,你這娃娃從哪裏來的?豈有此理!”冷紅溪微微一笑道:“我在此釣魚,也有多日,就從來沒有見過你,你這老兒信口胡言,真是老不知恥!”不想,這老人聽了這句話,麵色頓時漲得通紅。

他忿忿地道:“最近我臥病在床,自然不能來此垂釣,你這娃娃好沒來由,你既來浣花溪,難道也不打聽打聽我‘一竿老人’,真正的年少無知!”說著瘦臂抖動了一下,兩根魚竿俱都變成了弓也似的彎,釣絲卻是仍然未能脫開。

老者似乎也吃了一驚,一雙瞳子睜得好大。

冷紅溪不由動了好奇之心,他朗笑了一聲道:“你這老兒,既是如此誇大,可見有些來頭,老兒,如果你能擺脫我的魚竿,我就服了你,否則你往昔盛名,掃地不要算了。”

黑衣老者,忽然抖動了一下道:“莫非你是蠅麵叟的弟子,前來探聽老夫的虛實的?”說著一雙瞳子,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冷紅溪。

冷紅溪冷笑了一聲道:“你說些什麽,我一概不知,老兒,你隻要拉開了釣竿,我就饒你不死!”黑衣老者麵色一陣大變,嘿嘿笑道:“果然不錯了,想不到蠅麵老兒如此無信,巴山之約,尚有一月,莫非他還怕老夫不踐約而去麽?”冷紅溪越聽越是莫名其妙,不由冷冷一笑道:“你休要胡說,顧左右而言他,要去巴山,先得逃過我這支釣竿,否則豈非廢話麽!”黑衣老者蒼須顫動,狂笑了一聲,道:“娃娃,如此說,你果真是有心而來了!”他分出一隻左手,把胸前的長髯打了一個結,目光閃爍,現出了一片殺機。

冷紅溪怒目注定著他,一語不發!他自從滇南脫困後,這將近一年來,行走江湖,如同虎入人群,所向無敵,從未見過一個敵手,眼前這個瘦弱的老人,卻能借一釣竿,和自己爭持不下。

雖說是一支魚竿,可是在武功有造詣者手上,無異兵刃一般。

冷紅溪怎能不驚?他冷然道:“老兒,你叫什麽名字?冷某手下,不死無名之輩。”

老者啞聲一笑,聲調發抖,可見全身內功,已貫入魚竿,他訥訥的道:“我已說過,莫非你耳聾了不成?”說著鼻中哼了一聲,又道:“娃娃,你叫什麽?蠅麵叟能有你這麽一個弟子,也值得驕傲了!”冷紅溪冷冷的道:“你說些什麽,我一概不知,不過你問我姓名,我可以告訴你,我叫冷紅溪!”微微一笑,又道,“你知道了我的姓名,大概也活不長了!”一竿老人斑白的頭發抖動了一下,道:“娃娃,你好大的口氣!我們今天就看一看誰死誰活吧!”說著手中魚竿,又抖動了一下。

冷紅溪就覺得對方竿上,傳過來一股絕大的勁力,勁力之大,竟差一點使得自己把持不住。

他心中大大地吃了一驚,趕忙定住心神,使出“乾元真力”,隨著手腕一抖,一股內力順竿傳了出去。

他寒澗臥冰,九載苦功,內力之充沛,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思議!這種內力甫一逼出,就見那黑衣老人,整個身子,霍然大動了一下。

他那原本黑瘦的臉上,這時竟泛出了一股紅光,兩太陽穴上,暴出了無數青筋!可是他仍然緊緊握住手中的魚竿,鼻中微微哼了一聲。

二人這時俱都不再發言,那兩尾原先在空中蹦躍的鮮魚,這時俱都不再動了,就像是兩片魚幹似的,懸在當空。

良久之後,忽見那黑衣老人,身子向前猛的一傾。

他手上的魚竿,卻在這時一折為二!腳下不由自主,向前一連跑了三四步,才扶柱站住。

他臉色這時變得蒼白十分,前胸頻頻起伏著,同時發出了一長串的輕咳。

冷紅溪朗笑了一聲道:“老頭兒,你可服氣了?”黑衣老者忽然大吼一聲,身形一飄,已到了冷紅溪身前。

他手上仍然拿著那斷了的半截魚竿,這時竟隨著這聲怒吼,向冷紅溪胸前點來。

冷紅溪雖然施出內力,震斷了對方魚竿,卻也覺得兩腕酸疼,心中不禁對這個老人,生出了一些欽佩。

這時見他向自己下手,自是不敢大意!他身子霍然向旁一閃,隻覺得老者竿頂,透出了一股尖風,所幸未被它點中。

黑衣老人一擊不中,更形暴怒。

他口中啞聲笑道:“你還想跑開麽?”遂見他足尖向前一邁,黑衣旋回之間,身子竟比一隻燕子還要輕快,從冷紅溪頭頂上直掠了過去!可是就在這時,他口中又發出了一串咳聲。

冷紅溪不禁吃了一驚,將近一年來,他一向冷麵無情,從未對任何人生過憐憫之心,可是這一刹那,不知怎麽,竟會對這個老人,生出了同情之念!當下,足尖倒點,已飄出了茅亭,搖手道:“你大概是有病在身,我們改日再打如何?”黑衣老人這時瞪目如炬,全身戰抖,聞言之後,狂笑道:“小子,你害怕了不成?”說著他又咳了一聲,步履踉蹌的道:“蠅麵叟大概是老了,打不動了,才搬出了你這麽一個人,你的功夫比他好……你不是他的弟子?”冷紅溪奇怪的望著他,冷笑道:“我看你病勢不輕,你回去吧!”一竿老人又發出了聲狂笑,身形忽起,手中的斷竿第二次打出,夾著一股無比的尖風,直向著冷紅溪當頭猛打了下來。

紅溪右手向上一伸,“巧猿獻果”,這一招無形中含著雪猴的奇異手法。

此式一出,老人神色大變。

連忙向外擰竿,可是對方少年這樣的手法,竟是他生平僅見,怪異十分,手中魚竿,在不知不覺間,已為對方操在了手中。

黑衣老人奪未能奪下來,更因氣血上衝,舊疾觸發,忽然鬆開了手,後退了幾步。

隻見他雙肩一動,手指紅溪道:“你……你到底是誰?”說著,足下一蹌,“哇”地噴出了一口鮮血,身形往前就倒!冷紅溪不由吃了一驚,身形一竄,已到了老者身前,右手一伸,把老人攬在臂間。

但見這老人,雙目直翻,喘息之聲更加急促了。

他的身子慢慢由冷紅溪的臂間滑下來,躺在了地上。

這時更見他身子連連顫抖著,那原本黝黑的麵色,一刹那,竟變得煞白。

他努力的睜開眼睛道:“你不是……蠅麵叟……”冷紅溪搖了搖頭道:“你大可放心,你我是無心而遇,蠅麵叟這個人,我並不認識!”老人這時全身抖動得更厲害,他咬著牙關道:“我的老病又發作了……快抱我回去……嗬……”說著伸出一手,向附近的桃樹叢內指了一下。

冷紅溪伸手摸了他一下,隻覺得他通體冰涼。

他那雙翻出來的眸子,就像是一雙大魚的眼睛,那麽無神地看著自己,他是在等待著自己的援手。

冷紅溪這一霎時,忽然覺得心軟了。

他點了點頭,丟下了手上的魚竿,道:“我送你回去,你家就在這附近麽?”老人用力地點了點頭,右手抬起來,又朝那桃林指了一下!冷紅溪就把他抱起來,徑自向桃樹林中行去!他進了這片桃花林內,但見眼前一片緋紅,滿目繽紛,小橋流水,亭館樓榭,好美麗的景致,真有武陵人驟入桃源一般的感觸。

他不禁左顧右盼了一下,不知老人住處何方。

這時他懷內的老人,抖動得更厲害了,並且由喉嚨內發出一種沙啞的聲音,隻聽他訥訥的道:“我……不行了……快快……”冷紅溪忙蹲下身子,把老人放在地上,冷然道:“你不要急,我既然救你,你就不會死!”說著分開雙手,分別按在老人肩頭之上,默默的貫注內力於雙掌,向下一按。

老人眸子忽然張了開來,他像是忽然受了大力,有些不堪負荷之感,可是他卻咬著牙道:“少年……你聽我說……”冷紅溪搖頭道:“你不必多說,隻告訴我家在哪裏就行了!”老人苦笑道:“不行了……你還是聽我說,我名盛昆,號一竿老人……”說著一隻手探入懷內,掏出一張素帖,抖顫著道:“拜托……你……”冷紅溪好奇的接了過來,隻見其上寫著:“四月十五日黎明,巴山摘星崖,蠅麵叟閔蒼拜。”

一竿老人這時喘息得更厲害了,他斷斷續續的道:“告……訴他……我非失約,我死了……”冷紅溪不由推搖了他一下,冷笑道:“振作一些,也許你還有救!”一竿老人頻頻苦笑道:“少年……你知道什麽?我這是絕症複發……這一次是不行了!”說著又沙啞地咳了起來。

冷紅溪皺了皺眉,這真是一件棘手的問題,可是自己既然碰上了,卻又不能置身事外。

他歎了一聲,道:“你家在哪裏?家裏還有些什麽人?”說話之間,忽見桃林內,走出一個彩衣少女。

這少女一身鮮豔衣裙,足下是一雙青緞子麵的弓鞋,綠綢的汗衫,露出一雙雪腕,加上亭亭玉立的身材,看起來委實不同凡俗。

從桃花叢裏出來,也正是“人麵桃花”,她那彎彎細長的雙眉,冰冷冷的一雙剪水瞳子,再襯以薄薄的唇兒,這姑娘看起來,確是豔麗絕倫,聰穎可人!她肩頭上荷著一柄花鋤,套著一個小花籃,籃內放著幾束桃花。

這時她以一雙驚異的目光,向地下的老人及冷紅溪望了一眼,卻匆匆走開了。

紅溪本想問問她,看她可知道老人住處,對方既走開,也就算了。

一竿老人在他的臂彎裏,汗下如雨。

那張瘦臉,這時又浮上了一層灰白的顏色,一隻手緊緊地抓著冷紅溪的膀子,疾速的抖動著。

紅溪不由暗暗吃驚,他知道,這老人活在世上的時間,可能真的不多了。

當下不禁生出一種淒然之感,說道:“盛老,你還有什麽事要交待我麽?我必定為你做到,你可以相信我!”老人眸子裏,湧出了兩行淚來。

他點了點頭,那隻抓住紅溪的手更緊了,他努力地說道:“我沒有什麽……親人,你是我惟一的朋友……少年,我死之後,你把我葬在桃花樹下……”說著一隻手又向著桃花林內指了一下,微弱地道:“那棵最大的……我……生平最愛……桃花……”紅溪點了點頭,道:“這一點你可以放心,我必定依言做到!”老人感激的點了點頭,死灰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遲滯的目光,在他臉上遊移著道:“少年……你的好心,會得到好報的……我送你一樣東西……”口中喃喃的又道:“幸運的人……幸運的年輕人……”說話之時,勉力把一隻左手抬起來,停在空中,抖動得更厲害了,又說:“這是一個大隱秘……大神秘,你……”忽然喉頭一梗,緊接著全身猛地一掙,頓時就不動了。

冷紅溪不禁“啊”了一聲,他用手摸了老人脈搏一下,證實老人確已死了。

當下心中升起了一種黯然之感,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天空的暮色,這時更深沉了,風起處,落英繽紛,冷紅溪也不禁眼圈微微紅了起來。

他執起老人一隻手,無意間,卻發現老人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製錢大小的戒指。

那是一枚紅色透明瑪瑙所製成的戒指,隻是花色圖案,都顯得極為別致。

冷紅溪看了看,雖覺得甚為可愛,可是這是死者一件隨身的東西,他不願據為己有。

當時並沒有從老人手上取下來,這時天色十分昏暗,他低頭看著老人冰冷的麵孔,僵直的屍體,心頭湧起一陣傷感。

猶記得老人方才之言,他沒有親戚朋友,孤單單的一個人,正和自己相仿佛,現在他死了,所能照顧他的,卻隻有自己這個陌生的人!這老人的一生,是多麽的可悲?冷紅溪不由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他抱著老人的屍體站起來,正不知如何是好。

卻忽見迎麵又走來了那個姑娘,她隻向這邊望了一眼,就低著頭又匆匆而去。

冷紅溪不由猛然呼道:“這位姑娘請轉來。”

那少女聞聲先行站住,慢慢轉過頭來,冷漠的道:“有事情麽?”冷紅溪上前一步,道:“這位老丈急病發作,死於中途,姑娘家居附近,可知道此老底細,家住在哪裏?”那姑娘似乎還不知老人已死,聞言後麵色突然一變,口中“哦”了一聲,忽地轉過身來。

冷紅溪道:“此人姓盛名昆,姑娘認得他麽?”這時那少女的神色,已平定下來,聞言淡淡一笑,道:“啊!我不認識……不認識!”說著妙目又向著紅溪麵上掃了一眼,匆匆轉身而去,冷紅溪還想問她一些別的,可是她卻走遠了。

這是一處冷清清的桃林,附近並沒有一戶人家。

冷紅溪想到老人方才的囑咐,就一路向林內走入,抬眼望去,一片花山,山風吹過,更是亂紅點點,落英如霞。

他在林內,找到了一棵最大、開放得最盛的桃樹,把老人屍身放置樹下。

心中卻不禁又想到,老人雖說和自己並無交情,可是自己卻受他遺言托咐,料理他的後事,如果這麽草草把他埋葬,可於心不安!於是他目光又落在老人那瘦削的屍體上,心中想道,無論如何,一口棺木是應該有的!可是,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又怕驚動了附近官人,再說屍體無人看守也不好,萬一在自己離開後,為野狗拖食,豈不是更糟!想到此處,他隻得決定一切從簡了。

當他決定埋葬時,卻又發覺手頭缺少一件鋤頭之類的東西,兩個人身上,連一口劍也沒有。

冷紅溪不得不暫時拋下老人的屍首,到別處去找一找,他匆匆的走出桃林,眼前是幾塊早田,兩三個農人在田裏挖著地。

冷紅溪很容易的,就向他們借到了一把鋤頭。

匆匆回到桃樹林內,他突然意外的發現了一件奇事!他看見先前那個肩荷花鋤的少女,正匆匆的向桃林內行去,這是他第三次看見她了。

冷紅溪不禁心中一動,暗忖道:“這姑娘到底是為了什麽?怎麽老是在這附近出現呢?他心中甚為奇怪,就把腳步放輕,隱身在一棵桃花樹後!那個姑娘,匆匆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接著就見她足下一點,如同一片彩雲似的,縱身到了老人屍身旁邊。

冷紅溪為之一驚,暗忖道,這是怎麽回事?莫非她對一個死人,還會有什麽舉動不成?想到此,便更是不動聲色,看她準備如何。

少女這時匆匆彎下身子,井又回過頭看了一眼,才把老人一隻手拉起來!冷紅溪忽然看見老人手上那枚紅光閃閃的戒指,不由心中又是一動。

那姑娘,也正全神貫注在那一枚戒指之上,她把老人的手,翻來覆去的看了幾回,臉上頓時現出驚喜之色!隨即匆匆把戒指自老人冰冷的手指上取了下來。

可是當她轉過身來,正想離開的時候,卻嚇得麵色一白,原來冷紅溪已站在了她的身前。

少女向後退了一步道:“你……你這個人……”紅溪麵色沉著,冷冷的伸出一隻手,道:“拿過來!”少女臉上一紅,微嗔道:“拿什麽?我隻是看看他是誰。”

紅溪冷笑道:“你不要騙我,我什麽都看見了,那戒指拿給我!”少女細眉一挑道:“你有什麽資格要,這也不是你的東西!”紅溪鼻中哼了一聲,目射奇光,向前逼近了一步,少女神色緊張的道:“這戒指原來就是我的,我自然要拿回來!”冷紅溪微微一笑,道:“你很會扯謊,這枚戒指,老人臨終時,已贈送給我了,你還是拿來吧!”說著又把手一伸,他忽然想起了老人臨死前的神情,明白了一切,這戒指,正是老人要送給自己的東西,差一點為這少女偷去。

想到此,他不禁有些憤怒,提高聲音道:“拿過來!”少女柳眉一豎,冷笑道:“好,你拿去吧!”說著,她忽然右腕向下一壓,肩上的花鋤向前一翻,沒頭蓋頂的,直向著冷紅溪當頭打了下來。

冷紅溪一聲朗笑,右手一翻,已把對方的花鋤握在了手內。

少女用力向外一奪,卻是紋絲不動。

這一來,她顯然是大大吃了一驚,冷紅溪一聲狂笑,右手向後一帶,花鋤就到了手中,少女花容驟變,那隻持鋤的右手,竟自皮破血流!她沒有想到,對方會有如此神力,一時又驚又怕,竟呆住了。

冷紅溪花鋤到手,隻見他右掌作刀狀向下一切,那杆花鋤頓時從中一折為二,信手拋於一邊。

他鼻中哼道:“你還不拿來麽?”少女忽然一咬牙,頓足就跑。

可是她才跑出了兩步,冷紅溪就到了她身後,她霍地一個翻身,右手五指直向著冷紅溪肋下插來!冷紅溪向左一閃,少女右手走空之下,倏又一個翻身,右掌用“小天星”掌式,向冷紅溪側背上打來。

憐紅溪右腕一抬,看似無奇,可是那姑娘竟是撤掌不及,為紅溪叼住了她的手腕。

她用力向外一掙,隻覺一陣徹骨的奇痛,好像骨頭都要斷了一般,仍然未能脫開對方的掌握。

她忍不住口中“啊喲”了一聲。

冷紅溪沉聲道:“快拿來,否則我會把你這隻手捏斷!”少女咬著牙,痛得全身戰抖,最後隻得匆匆把那戒指遞了過來,冷紅溪接過,遂自鬆了手。

少女這時痛得連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她指著冷紅溪道:“你記住……我不是這麽好欺侮的!”冷紅溪朗笑一聲,道:“我已經嚐過你的厲害了!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少女臉色緋紅道:“我總有辦法報複的,這隻‘兩相環’,總有一天會到我的手中!”紅溪一怔道:“兩相環?這戒指對你有什麽用?你為什麽要它?”少女眸子一亮,忽然一笑道:“你看,這戒指對你並沒有什麽用吧!它不過是一件很普通的東西,我卻很喜歡它!”麵頰上,現出了一雙淺淺的酒窩,笑著向前走了幾步,妙目望著紅溪又道:“給我吧!我會感激你的!”紅溪哈哈笑道:“你這是妄想!”說著把那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之上,少女見狀,頓時不禁現出了失望之色。

她望著冷紅溪道:“那麽,你能告訴我叫什麽名字?你和一竿老人之間是什麽關係麽?”冷紅溪一笑道:“方才我已經說過了,我們萍水相逢,談不上交情,不過他死時曾說把這戒指送給我,卻是真的!”少女微微冷笑了一聲,撫著那一隻流血的手,道:“這麽說,他並沒有告訴你別的什麽了?”冷紅溪點了點頭道:“他來不及說出,就死了!”少女臉上微現喜色,冷冷地道:“這麽說起來,這隻戒指,雖在你手中,其實也等於是一件廢物了!”說著她取出了一小條白色的帶子,把手上擦破的地方,包紮了一下,現出很輕鬆的樣子!冷紅溪見這姑娘,彩衣霞帔,風度儀表,均是上乘,隻是不明白她這麽做,究竟為了什麽。

聞言之下,冷笑道:“本來是一件廢物,可是我卻不願被你拿去!”少女聳肩冷冷的哼了一聲,道:“就是我不拿,也會有人拿的,我勸你還是不要把它戴在手上,那樣太招搖了!”紅溪劍眉一揚,輕狂的道;“我倒要看看哪一個人有本事能從我手指上把這枚戒指拿去!”少女似乎已沒有什麽話好說了,她留戀地望著紅溪手上的戒指道:“一竿老人,就是為了保全它,才隱居於此,他武功高絕,一般江湖上人,雖是垂涎這戒指,卻是莫可奈何,隻是你……”說著極為輕視的笑了笑,鄙夷地道:“那就太不自量了,江湖上能人異士多的是,這隻戒指,他們是誌在必得,你一個少年人,雖有點本事,看你到時候有什麽能力抵擋他們!”冷紅溪哈哈一笑道:“無知的姑娘,你且看來!”說罷轉過身子,右掌向外一揮,隻聽得嘩啦啦一陣大響,那百十棵盛開的桃樹,一齊都彎下腰來,隨著紅溪掌勢過處,彈起了萬點飛花,就像是飛舞在當空的蝗蟲一般!半天才散落下來。

少女麵色頓時大變,她嚇得後退了一步,道:“你……是誰?”冷紅溪笑了一聲,道:“你去吧,再要在此羅嗦,可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少女聞言又驚又怒,重重在地上跺了一腳,這才轉身如飛而去!冷紅溪傲然的笑了一聲,才拿起鋤頭,在桃花樹下挖了一個大坑,把一竿老人的屍身埋入士中。

這時天已漸漸黑了下來,冷紅溪站了起來,心中卻不無落寞之感!一竿老人在江湖上,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卻想不到臨終是如此的淒慘,英雄惜英雄,冷紅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