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夫不在線

第8章 人頭滾滾

我一直都忍不住想青驊,想我初見他,他怎樣清新如一塊薄荷糖,閃亮如陽光下的一顆露珠,開得口來又怎樣刻薄放肆。

那樣好的時光,隻有一刻。

隨後他淪為俘虜,被送往賓國,又自殘舌頭,我都沒機會好好兒跟他說句話。

我甚至沒法判斷他們幾個人之間誰對誰錯,誰好誰壞。總之是一盤棋罷了,走輸的棋子就被吃掉,如果全盤皆輸,從王座上淪為棋子,一樣被吃。所謂亂世,就是這樣一場遊戲。

隻有司楚展雁肯全力保護我,我也就沒有選擇,隻有全力支持司楚展雁繼續留在寶座上,否則,連我也是被吃的命。

青驊他們怎樣,多想無益。

我找些雜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譬如看仆人馴鳥,譬如種下鬆樹。

楚國的土質不佳,已經半沙漠化了,除了長些野草,也就長幾棵小鬆樹。吉鈴子這種鳥,隻吃鬆子,據說這些年鬆樹長得比往年少,吉鈴子也少了,這些人卻不懂得種樹。

“莊稼要種就算了,樹還要種?”他們瞠目結舌。

若身處熱帶雨林,不種也就算了,荒漠裏不種樹種草,難道坐等地皮全變沙漠?我歎了一口氣,用我半瓶子醋的知識,跟他們解釋綠化的重要性。

種樹本來是要等春天的,幸好鬆樹苗靠鬆果種子長出來,播種可不妨在冬天。我領著仆人侍女們,收集樹上的鬆果,種到地裏去。

種了大約幾十平方米的樹,好消息傳過來:間諜落網了!

“真的嗎?真的嗎?”我歡喜得雙腿直蹦。

“是真的。”司楚展雁親自來告訴我這個好消息,含笑看著我,“從今起,可以準備發兵援救雷威了,你可以不用擔心了。”

“那個啊……又有點擔心你帶軍打仗會不會安全。”我哭喪著臉。萬事古難全!萬一司楚展雁在外頭出了事,誰來保護我呢?

“胡言亂語!”他豪氣幹雲,“你大哥是馬上搶的天下,馬上定的江山!出去問問,誰聽說司楚展雁四個字不心驚肉跳?隻要不使陰謀詭計,誰從我手裏討得了便宜去?!”

說得對。怕的不就是陰謀詭計嘛……“這次抓到的間諜是誰?”

好不容易想起正題。

“這個——”司楚展雁躊躇。

“誰啦!”我緊張追問。

“佩汀。”

不可能真是佩汀吧!她穿著黑裙袍蓬頭垢麵地與我一見,那麽安靜有信心。一點都不像是懷著陰謀快要被拆穿的人!

——還是說,我果然太沒眼力勁兒了?

我對牆。

“對不起。”司楚展雁傷感地道,“我也沒想到真是她,不然,絕不會讓她服侍你,置你於危險的境地。”

我相信他。可我不信佩汀真是間諜!“她不是丞相家的女兒嗎?

怎麽會給賓國當間諜?會不會搞錯了?”

“應該不會錯。”

“你那個線人就這麽靠得住嗎?萬一人家陷害佩汀,那豈不是——”

“沒有線人。”

“啊?”

“我告訴她有這麽一個人,會在某某時間告訴我內幕,之後我可以舉兵。於是在這個時間裏,有人意圖伏擊這個所謂的‘線人’。這個時間,隻有佩汀知道。這個時間出事,就是佩汀的事。”司楚展雁告訴我。

真聰明!這樣試探下來就沒有問題了。可是可是……他也告訴過我一個時間。是跟佩汀不一樣的時間吧?如果這個時間出事,我就成為間諜?

他……連我都在試探啊?那時候他對我說了一些冷話,也是在逼我去告密嗎?如果我真是間諜的話?

“你連我都懷疑?”我很受傷。

“不,”他飛快地回答,“隻是為了堵悠悠眾口。現在我如此公平行事,朝內朝外再沒有誰會懷疑你。”

我想我應該相信他。

“現在你放心了?大哥很快就要開拔,會留下精兵保護你,你自己多多當心,有任何事立刻派人馳報大哥。”他切切囑咐我。

“我跟你去!”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即刻反對:“那是戰場!”

“反正你會保護我啊!那時候你還不是把我拉到邊境去,叫青納保護我?一路顛得我連骨頭都散架了!”

“那時候我不確定京中誰是間諜。我吃準青驊在我手裏,青納就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倚重他,把你藏起來,”司楚展雁耐心地跟我解釋,“現在形勢不一樣。”

“現在你吃準京中沒間諜了?”我怎麽還是有點怕怕的!連佩汀都是兩麵派,我……我還能相信誰?

“會沒事的。”司楚展雁一迭聲向我保證,“局勢已經基本穩定了,大哥會加緊拷打佩汀,保證——”

“不不不,不要拷打。”一想到我的安全要靠拷打另一個女孩子來保證,我全身惡寒,“為什麽不可以這樣?誰都不用傷害,我們都安安全全的,好好兒的?”

司楚展雁失笑:“怎會有那樣的世界,你太天真。”

天真嗎?可我就是從那樣的世界來的呀!雖然那個世界有很多狗皮倒灶、烏龜王八蛋的事情,基本上還是很安全的……我有點想它了。

我在這裏,錦衣玉食,漂亮英武的君王全身心寵我,日子過得熱熱鬧鬧,可我,忽然懷念原來單調無聊的日子。那些日子裏至少沒有人被拷打,不會動不動就人頭滾滾。

“不要打佩汀。”我悲哀地向司楚展雁懇求。如果他知道我不是展鸚,我騙了他,他對我會比對佩汀還狠吧?我不敢想象。

“不打的話……”他為難。

“不要打!”我跺腳。為佩汀跺腳就是為未來的自己跺腳。

“好好,不打不打。”他哄我。

“我去看看她!”我得寸進尺。

“你信不過我?”他眼神一寒。

“不是啦!我……就想問問她,到底為什麽?”我回避他的目光。

他沉默片刻:“跟杜泉夫人一道去吧。”

杜泉夫人還是老樣子,眼睛閃亮,像總有無窮無盡的好事情分享,雙唇濡濕,像在邀請一個親吻。我是女的,站在她身邊都心旌搖蕩。

司楚展雁也試探過她嗎?她是不是第一時間就看穿了司楚展雁的用心?我沒有問她。

關押佩汀的牢房,跟從前關押青納青驊的不是同一間,但光線和色澤完全一樣,昏沉沉、臭烘烘的,像有多少鬼怪潛伏在陰影裏,隨時擇人而噬。

佩汀已經失去了原來的鎮定,一見我們,就撲到鐵柵欄上:“公主殿下,夫人,請告訴王,他要當心,千萬別出征!不然,楚國的國民……”

“會遭殃?”杜泉夫人問。

她用力地點頭。

“為什麽?你還有同夥嗎?”我憂心忡忡。

“不是!”佩汀用力地搖頭,“我沒有同夥,絕對沒有!隻是……但是……”

“但是你知道還有人會對王不利?”杜泉夫人猜測。

這次佩汀用力地點頭。

“這可奇了。”杜泉夫人挑起烏黑的眉毛,“王不惜給你上刑,就是要你供出內情,你寧肯熬刑也不說實話,卻要我們加強防範?莫非那人是你的家人不成?”

“不是不是!”佩汀拚命地搖頭,淚如雨下,“絕對不是!千萬別對付我的家人。他們什麽都不知道,問他們沒用啊!”

我拉拉杜泉夫人衣袖:“你打算用她的家人威脅她?”

“如果有用的話,王早就用過了吧?”杜泉夫人微微含笑,“我隻是陪公主殿下來跟佩汀姑娘隨便聊聊天。”

她果然就隨便聊,從這季的新款衣裙聊到三姑六婆八小子的隱疾,從陽光普照聊到日落西山紅霞飛,我蹲在旁邊都快吃不消了,她才殷勤作別。

在牢門口她籲出一口氣:“佩汀姑娘是個好姑娘。”

“是的,”我皺著眉,“可——”

“相信很快會有令人滿意的結果!”杜泉夫人挽著我的手離去。

我在**翻來覆去好久。

貓兒膩,這裏頭肯定有貓兒膩!可是在哪裏?

佩汀說的像是真話,她真的為司楚展雁和楚國擔心,可又不肯說出誰在使壞,而且還說這人不是她的家人,那麽……難道是她的愛人?

杜泉夫人說過她不愛司楚展雁。她緊張司楚展雁回不回國,因為她知道她的愛人跟司楚展雁是敵對的吧!她愛另一個人。

愛到熬著大刑都不肯說出口。

可另外一個人會這樣愛她嗎?會相信她怎樣都不會出賣他嗎?

杜泉夫人屏退所有人,跟佩汀聊好久的天,別人會相信僅僅是聊天而已?杜泉夫人還說什麽“相信很快會有令人滿意的結果的”,豈不故意令那人誤解嗎?

那人真的誤解之後,他會做什麽?他……會下手殺她滅口嗎?

我從**跳起來,就往外麵跑,冰藍的月光灑在地上,冷銳如一片殺機。

“公主殿下您好歹披件衣服!”我的貼身侍女在回廊追上我,給我披上毛氅子。

“公主殿下您好歹把鞋子穿上!”另一位侍女在拱門追上我,給我趿上紅緞子暖鞋。

我一點都不覺得冷。風吹著我的麵頰,我卻絲毫不覺得冷。司楚展雁一點都不在乎拿佩汀當餌,其實我也不在乎,佩汀跟我有什麽關係呢?說到底,她對我來說基本上也就是一個陌生人。

可我好害怕有一天,我也跟她一樣死掉,被犧牲掉,對這個世界來說我也是一個陌生人。太陽照樣升起落下,花照樣謝了又開,他們照樣說笑戰鬥,下他們的棋。我的離去就像一顆露水被蒸發了一樣。

這種寂寞和無助,比冬夜的風還冷,讓我發抖。

我希望有人在乎我。盡管連親生爸媽在我最需要的時候都沒有回應我的求救,我也不好怪他們,畢竟他們不欠我什麽——可這樣的我,還是想要有人在乎的,很想很想。

所以我隻好先去在乎別人。包括青納青驊,包括天殺的啟賓雨原,包括……佩汀。

可我隻怕自己已經晚了。

大牢前麵滿是火把,照耀得猶如白晝。有一個蒙麵人被五花大綁在地上,身形怎麽看怎麽眼熟。一把小劍丟在旁邊,劍頭綠瑩瑩的,顯然淬了劇毒。

四周的武士不肯放我過去,反而要把我也扣起來,還是杜泉夫人替我解了圍:“公主殿下,你怎麽來了!真是……唉,隨我到這邊來。噓!千萬別出聲。”

我看見司楚展雁親手把佩汀從牢裏領出來,一邊出言嘲諷她:

“你不惜拿你和你的家人冒險,來保全這個人,你看結果如何?他來暗殺你呢!”

佩汀的身子抖得像風裏的枯葉,盯著那個蒙麵人,說不出話。

“以為楚國大牢可以任他來去嗎?”司楚展雁繼續道,“那我便如他所願,斬下他的頭,再看看他是何方神聖——”他比了一個手勢。

武士舉刀。

杜泉夫人毫不猶豫地把我的腦袋攬進她偉大的胸襟,堵住我的尖呼。

隻剩下佩汀的尖呼驚碎了月光:

“青驊殿下——!”

青驊?!

我從杜泉夫人胸口硬拔出腦袋,看那刀已落下,卻沒有砍向蒙麵人的脖子,隻是挑開了他的麵巾。

而在刀落下的同時,一道寒芒,說不清有十幾還是幾十點,急雨般射向舉刀武士。

一道刀虹自司楚展雁手中飛出。宛如遊龍盤展,帶起急速嘯風,將寒芒悉數擊落。

武士們暴喝,怒而不亂,圍攻向寒芒來處。司楚展雁輟刀在手,傲然而立。麵巾飄然落至地麵。那蒙麵人的臉露在月光裏,是一張陌生的臉。

他隻是身形酷似青驊而已。

佩汀用手捂住了嘴,臉色無比難看。武士們一陣圍攻,也終於將那暗處的人捉住,擒上前來。

他赫然是青納。

佩汀喉頭發出一聲古怪的呻吟,轉過身去。

“你們是該覺得抱歉。”司楚展雁指著青納對佩汀笑道,“你以為青驊真的會來殺你,他也以為自己的弟弟真的會來殺你。你們都對他這麽沒信心,這才敗露,他看在眼裏會很傷心吧。”

“不明白楚王在說什麽。”青納的臉色也很難看,但已經恢複鎮定,“驊弟死在啟賓雨原手裏了。”

司楚展雁搖頭表示不讚同:“這隻是你的故事。要不要聽我給出的故事?”

我道:“要!”

全場看我……呃,我有錯嗎?他們難道都不好奇嗎?

笑意掠過司楚展雁的眼睛:“向瓏青納,因為啟賓雨原傷了青驊的舌頭,你恨他,但私恨比不上國仇,我是更大的仇人。你不忍心代替青驊原諒啟賓雨原,青驊可以。隻有他才能同啟賓雨原達成和解,到我這裏來做臥底。你明著回來了,青驊暗著回來。佩汀一直喜歡青驊,你們知道,當我懷疑上你們時,你們從佩汀口中套出她的時間,嫁禍於她,並希望她不要說出去。你們怎能抱著這樣的希望呢?這樣對一個女孩子不嫌太殘忍了嗎?”

佩汀把臉埋在手掌裏,泣不成聲:“王……請,不要說了……”

青納冷靜地道:“王的故事很複雜。”

司楚展雁哈哈大笑:“我也覺得如此。不過,賓王儲與瓏王子殿下的合謀,複雜一點不是很合理嗎?重要的是它說得通。”

“太複雜的故事,往往不是真的。楚王看另一個故事怎麽樣?青驊確實死了。我回來,發現你們在追查間諜,我很擔心是瓏國的老臣會遭殃,於是前來一探究竟,卻被楚王誤會了。”青納道。

這個故事簡單有效,我喜歡!

司楚展雁沉吟了片刻,指彈彎刀,刀作龍吟:“幸好我們還有一個方法可以檢驗一下。”

“什麽?”青納問。

“兩位王子兄弟友愛,令人羨慕,青納王兄不忍不來一探究竟,青驊王弟也不忍不來的。在下不如砍下王兄的頭,王弟如果忍不住現身,則閣下兄弟可以相會,如果不現身,那至少王兄對楚國的威脅可以消失了。”司楚展雁道。

“不可以!”我大叫。

我的叫聲一點用都沒有。都不用司楚展雁動手,杜泉夫人一個人就把我製住了。力氣敵不過她不要緊,我倒想咬她來著,可杜泉夫人輕車熟路地把我的臉埋在她的乳溝裏了,我……同誌們,我在這樣的部位怎麽下嘴?!

刀風貫耳。

“放了我哥哥!他什麽都不知道,是我的計劃。”一聲斷喝。

我在杜泉夫人的胸口歎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一切都被司楚展雁料中。他是戰神,是從父親手裏奪過江山,不斷開疆辟壤的鐵血將軍,青納青驊怎麽能玩得過他?

雖然,真讓青納青驊玩過他,楚國這邊的人就遭殃了……但我還是不想看到這兩個倒黴王子被玩死。這麽矛盾的心情,太討厭了!

司楚展雁道:“綁上!”

“你要把他們怎樣!”我蹬腿急著問。聲波震在杜泉夫人胸口,有我腦袋大的一雙“魚丸”為之蕩漾。

司楚展雁道:“杜泉夫人,把公主殿下帶回去歇息。”

這麽大胸的女人,他好意思支走?太絕情了!我抬頭仰視杜泉夫人雪白的下巴,默念:“你舍不得走,你才不要走,你要留在他身邊,你不服從命令——”

杜泉夫人拉起我:“公主,走吧。”

“大哥!那佩汀怎麽辦?”我用力地扭過脖子看他們。

司楚展雁目視佩汀:“你自己說,怎麽辦?”

佩汀雙膝跪下,淒楚道:“我萬死不足以向王謝罪。隻盼勿罪延家中父母,便是王大仁大義,此恩容佩汀來世相報。”

“來世個屁啊!”我口不擇言,“今生都沒譜了,還來世!”來世祝她再碰到丟我過來的那種不負責任的神仙,把她往什麽亂世裏一丟,再也不提供售後服務,我看她找誰哭去!

“公主累了。”司楚展雁對杜泉夫人道,“把她攙下去吧。”

“你說過你會疼我的!你說你什麽事都會順著我的!”我情急道。他真的說過嗎?我不記得了。

司楚展雁眼神放亮,舉步走到我身邊,手按在我的頭上,聲音很低很低:“丫頭,你希望大哥疼你?”

“當然!”

“大哥會疼你的,你回去吧?”

“可是他們……”

“他們!你要救佩汀,還是救向瓏家兩個小子?”

“都要救……”

“好的,回去吧,大哥答應了你。”

他的眼睛那麽溫和那麽寵溺,夜色綿軟,讓我失陷。他的手從我的頭上落下來,觸摸我的臉頰,我忍不住用肩頭和麵頰夾住它,輕輕摩挲,它的寬厚和溫暖讓我安心。

杜泉夫人一笑,拉我離去。走出一段路,我聽到高台上咚咚咚的打鼓聲。

那是行刑台。

如果我夠信任司楚展雁,我應該毫不理睬那鼓音,自顧自地回去睡我的美容覺。

可我對杜泉夫人說:“我的鞋帶鬆了。”

所有的王族,都是笨得連鞋帶都不會係的家夥。我是公主殿下,我也可以擺擺架子。

杜泉夫人“哦”了一聲,蹲下身幫我察看。

她蹲下身,就不能再握住我的手。

她不握住我,我就可以跑。

我撒腿就跑,用五十米的速度,跑出八百米的決心,把風聲和她們的叫聲都拋在耳後,幾乎像那個創造馬拉鬆的某某人一樣倒斃在終點。

我隻來得及看到三顆頭顱落下去。

青納的、青驊的、佩汀的,一、二、三,他連一顆頭顱都沒有饒過。

我跌坐在地上。

玄緞薄底快靴踩在我的麵前,司楚展雁負手靜靜地看我。

“你騙我。”我的手按在地上,到底覺出了冷,一直冷到心底,“你騙我!”

司楚展雁答道:“你沒有信我。”

有這種人嗎?強詞奪理,強盜邏輯!我嘶聲道:“信你又怎樣?

你配不上我的信任,你殺了他們,你騙我!!”

“你也答應我說,你會信我。”司楚展雁道,“也許我不該抱這種希望的。當年我辜負了你,現在你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不會再信我了。”他的語氣宛如天邊漸淡的月光。

他披風一展,轉身離開。

“你去哪裏?”我抬頭追問。

“點檢軍隊,馳援萊國。”他的嘴角帶著奇異的嘲笑。

這種嘲笑同杜泉夫人好相似,都是“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不信任我,沒關係,反正我不需要你,我隻管做我自己喜歡的事”那種宣言。傲嬌的,寂寞的,像一隻貓……至少杜泉夫人像一隻貓。司楚展雁呢?豹子?豹子是不是貓科動物?

“我跟你一起去。”我道。

“何必?”他意外而且不耐煩,“我肅清餘孽,給你留下足夠的侍衛,你會安全。那邊,你幫不上忙。”

“我想去幫忙。”我虛弱地懇求,說不出理由。說不出理由算不算理由?

他凝視我片刻,瞳孔有了些暖意:“到那邊,不要搗亂。去吧。”

我低頭,說:“謝謝。”說得很小心,一點都不敢讓心事流露。

我不惜冒充司楚展鸚而希望保護的人,已經死了,再留在司楚展雁身邊已經沒有意義,我應該迅速逃走。可他們是死在他手裏,他應該付出代價!

來到這個世界,我一直在逃,在尋求別人保護,我也已經累了。

試一次吧,看看能不能用我自己這雙手創造公平正義。跟在他身邊,我想找到這樣的機會。

找到機會讓所有人不必再這樣死去。

“展鸚——”司楚展雁離去的步伐忽然停住,頭也不回地叫我。

“啊?”我的心一震。我露出破綻了?

“你衝進火裏救我時,火焰對你無法造成傷害,你甚至保護了我免遭術火灼傷。你學過什麽法術?”

“沒有!”要是有的話我早施展了!那什麽術火……我完全不懂啊。難道是穿越帶來的福利?就像鐵塊穿過電線圈就會帶上磁性什麽的?

“哦。”司楚展雁靜靜地道,“那大概是,神借你的手助我大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