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夫不在線

第12章 番外·涵櫻

我喜歡看那片雲海。

通常,它是雪白的,像一片田野,我的目光可以在裏麵打滾;有時它也會變黑,黑得光線跌進去再也出不來,於是就會有金色的小蛇在裏麵躥動,透明的小珠子從它身體裏落下來,向下麵落去,一滴都不會飛到我這裏,就像下麵有很誘人的東西,而我對那些小珠子來說不夠資格。

這種時候不會持續太久,遲早它會拋棄那些小金蛇,把黑色褪去,重新變成白色雲朵,綿綿展展鋪成一片田。有的時候,尤其在墨色剛褪去的時候,它會變得很薄。

於是就能看見它下麵的世界。

——那群老頭兒就是為了看一眼下麵的世界才總是來煩我!

話說,我這裏是天庭。我的身份不算高,雜使丫頭。你知道天庭有許多雜務的,雜務總要有人做的,做這種事的就是丫頭。甭管在天上還是地下,丫頭就是丫頭。

我就納悶了,早知道上天庭來是幹活兒的,我幹嗎要費那麽多勁兒修煉成仙?我保持我本來的麵貌逍遙著不就完了嗎?

“涵櫻,叫你看個天門你有這麽多牢騷?”師傅很不敢置信,“另外,糾正你一下,你不是‘修煉成’的,你是我點撥、提拔、度化的,不然你就是一個屁!”

是,是。某夜雨過天霽、雲蒸霞蔚、新月如血,在這種種萬年不遇的靈異天相配合下,離恨天海的雪櫻樹竟然開了花,花粉映著月華,那個空間——那個氣——驟然有了半凝固的實體。

就像清水攪進藕粉,會攪出一碗黏糊糊的東西,類似原理。那團半凝固的氣就算沒人管,也會慢慢地消散,偏偏師傅經過,而且看見並動了心,伸貴手抬玉指幫忙點了點,把我點成了人形,賜名涵櫻。

我的原形是一團氣。屁是什麽?屁也不過是腹中之氣也。雖然我可以用雨啊、雲啊、月啊、花啊,為我的出生壯聲勢,但對師傅來說,不高興了也就是個屁。

師傅的來頭太大。

他是天庭管事的,是這個世界管事的,也就是傳說中的神——雖然我曾經偷窺到他在宮殿裏對著一麵鏡子痛哭流涕:“你們把我接回去吧,我又不是真的想到這邊來管事……喂,那一局棋,是你們陷害我!這都過去多久了?開玩笑也要有一個限度!”

我迷迷糊糊感覺到他的地位也不是太高。

反正這個世界沒有誰可以壓過他,他就可以充老大。他要把我“點化”、“賜名”,完了綁架回去當丫頭,我也隻好由他。隻不過我的腦袋沒他好使,幹活兒時老走神,走著走著就不對了,會把公文填進暖爐,把針縫進鞋子裏什麽的,惹他哀鳴,說爛泥扶不上牆,豬燉進金子做的鍋,也還是一隻死豬之類的,完了派我去看守天門,語重心長地說:“涵櫻啊,天門是天界和人界的重要關口,我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兒看著它啊!”

我點點頭,認真地摸索。

“你在幹什麽?”師傅問。

“摸摸看能不能把它卸下來,”我慎重地回答,“這樣不管我到哪兒打野食、上茅廁,都可以看著它了。”

師傅口吐白沫,繼而一蹦三丈高,捋了捋袖子:“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已經成仙了,根本不用吃東西。不吃東西的話你就根本不用上茅廁,你知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的……可是,上茅廁我沒覺得有什麽不便啊!為什麽為了這個我要壓抑吃東西的樂趣?不吃東西我辛辛苦苦得個人形幹嗎?還不如當我的屁——呃不,氣去……師傅一個大毛栗子鑿在我的頭上:“總之你蹲在這裏哪兒都不許去,任何人都不許通過這道門。你這沒用的東西啥事都做不好也就剩看門一個用處了,門都看不住的話我唯你是問!記住了嗎?”

我抱著頭蹲在地上說記住了,師傅罵罵咧咧地走了,也許是去打坐,也許是去處理他永遠也處理不完的天上地下大大小小的事務。他總是很忙。可他名義上在幹活兒的時候,發呆的時間比我還多。他根本比我懶。

從此我照他的吩咐看守天門,門外是雲海,雲海下麵是人間。隻有在雲開的短暫瞬間我才看得見人間。

從此,那群老頭兒開始成群結隊地來煩我。

糟心啊!我還想著看天門是多輕閑的一件差事,我可以放心地開我的小差神遊天外,不用擔心這門彎腰揪著我的脖子說:“煉丹真火你添了沒?獸廄繩索你硬是忘了搓!”這群老頭兒硬是把我的美夢粉碎在第一時間,不給我太平日子過。

憑什麽呀?他們甚至不是天庭的正規居民,他們是地獄送過來寄住的!

那該死的地獄老兒,上來跟師傅商量:“地獄快住滿了,我們要翻修,所以有一些犯人住不下——別擔心!我們不會送一些麵目可憎的人過來打擾您的視覺。我們挑的都是那些罪大惡極的,壞水都藏在心裏的那一種。同時,因為他們都罪大惡極,普通的抽筋、剝皮、刀砍、斧剁,對他們來說算小兒科了,我們琢磨著還不如上您這兒來呢,讓他們看得見各種美好天上享受,可一樣都享受不到,那才夠遭罪的!一塊合金鋼,往一邊擰它還不一定斷,非得一頭煨著小火,一頭下著冰霜,將它折磨啊、折磨啊,才叫一個生不如死呢,您說是吧?”

師傅隻回了一句話:“叫地獄的頭號犯人到天上來服刑?”

地獄老兒打千道:“臨時措施嘛。除了地段名頭不同,您看還有什麽別的問題沒有?”

師傅想了想,從了,反正是個臨時措施嘛。

地獄這一修整就再也沒竣工過,這夥老家夥從此在天庭長住下來。

他們都是什麽人?都是君王啊!平常人再怎麽殺人放火,殺了一個是一個,殺了兩個是一雙,隻有君王,一個決定人頭滾滾,再一個決定又見滾滾人頭,背上都是山一樣的孽債。普通的君王還排不上頭號犯人,能上來的都是頭號中的頭號。

可以想象他們有多難纏吧。

他們上來沒多久天兵們就崩潰了,排隊向師傅告狀,師傅就去和地獄溝通,地獄老兒道:“請問您哪,他們有沒有妄圖逃跑?”

沒有,有了也沒留下證據。

“請問您哪,他們有沒有結伴鬥毆?”

沒有,有了也沒叫人逮著。

“請問您哪,他們有沒有偷雞摸狗?”

沒有,有了也沒拖小辮子叫人拽。

“這不就結了!”地獄老兒拍手,“他們這麽乖,天兵還叫苦?

不是小老兒說呀,您得好好兒磨煉他們,不然真出了點啥事,他們怎麽給您分憂啊?就這麽著,把那幾位留在您那兒給他們練練手吧!”

師傅想了想,有道理啊!從了。

反正又不是真要他老人家親自去看守犯人,臨了倒黴事還是都攤在我頭上了。

我看著這群老頭兒在我麵前苦苦哀求:“讓我看一點人間吧,就一眼!”

該死的,看守他們的天兵又不知被誰灌醉了!我不敢到師傅麵前告天兵兄弟們玩忽職守的狀,隻好苦口婆心地對這群老頭兒說:“人間有什麽好看的?你們要放下!”

“放下什麽?”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我背誦大神仙們常說的話。

“對啊,我們就是向佛啊!佛不關心世人叫什麽佛?我們關心關心,向佛靠攏嘛!”他們順杆兒爬。

說得竟然還有那麽一點道理……我想了想,有點暈:“總之師傅說不行!”

他們也不強求:“小姑娘你慢慢地想,這袋燒雞留給你吃,雞骨頭我們會來幫忙收走。請記住從來烈女怕纏郎,隻有不透風的牆,沒有爬不上的床。”

——喂,這幾句話是這樣子用的嗎?!

啃雞骨頭啃得太happy了,我竟然沒問燒雞是從哪兒來的。按理說,必須先有雞才能烤。天庭的天雞每天報曉沒停,不然太陽神早投訴了。這雞哪兒來的?

忽然有一位神仙發現徜徉在花園裏的那隻鳳凰不見了!我頓時石化。我說怎麽那隻烤雞個兒大得讓我啃了好幾天呢,還以為自己胃口小了!我對牆……“真不是我們幹的。你知道她要涅槃的嘛。你知道涅槃的火候很難掌握的。”神仙們亂七八糟找鳳凰的時候,罪魁禍首們就很體貼地蹲過來跟我寬心,“火候一掌握不好就進入六道輪回留下肉身遺蛻了嘛,你懂的!浪費是可恥的。放心吧,咱們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不會說的。”

“哦,謝啦。”我摸著肚子。要讓師傅知道我這麽不爭氣,他說不定氣得把我踢回成一個屁。

“不客氣,不客氣,互相幫助嘛!”他們聳肩諂笑。

“哦——咦?!”

“鳳是鳥科,雞是鳥科,吃到肚裏都是輪回。天上是一出戲,地上是一出戲,天上地下都是遊戲人生。哪兒不一樣呢?就讓我們下去走一遭吧,姑娘喲!”

“師傅說了……喂,你們前兒不是說看一眼嗎?現在又成了走一遭了?!”

“前兒人多……姑娘,咱們怎麽能跟那些沒誌向的家夥相提並論?”他們鬼鬼祟祟湊到我麵前。

人間有許多國家,頭號犯人南南北北的,啥國家的君王都有,但現如今蹲在我麵前的幾個老頭兒都來自兩個國家:賓國和楚國。

“咱們發現咱們的子孫好像在自取滅亡。可憐哪!君王滅亡得賠上多少百姓。咱們能不去看看嗎?”他們在抹眼淚。

“師傅說不能。”我把著門。

“待在天上可憐哪!給我們下了禁術,明明不冷不暖的天氣,對我們來說就是冰火兩重天;明明清澈的天泉水,我們就是喝不著;明明香甜的天仙桃,我們就是吃不了。可憐哪!姑娘你能不同情我們嗎?”

“師傅說不能。”我的氣勢軟了很多。

這群老頭兒唉聲歎氣。兩個老頭兒開始互掐:“都是你的子孫把她送到我們國家生下孽種。”“都是你的子孫搶了她!”“誰叫你的子孫不爭氣!”“你的子孫是自找的!”

另外幾個老頭兒也很快來參戰:“你的子孫敢打我的子孫?!”“你敢幫你的子孫打我的子孫?!”

“你——”

“拜托!”我托著頭呻吟。看著幾個加起來有幾千歲的老頭兒,在你麵前互相掐架,實在太惡心了!

“對了,要不這樣吧!”他們忽然停手。

怎樣?

“姑娘代我們走一遭,也是一樣的。”

我怎麽能走!

“這事還真要姑娘去走的好……姑娘,你師傅在處理天庭失火的事哪——那火就是鳳凰躲起來涅槃害的,綿延到現在都沒完,你師傅在處理哪!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姑娘你下去夠好一陣子了,準保他發現不了!”

這個我要考慮……“地上好吃的東西多得去了!”

這個我要慎重考慮!

“姑娘,如果你能消了賓、楚兩國的戰火,我們送姑娘一件大禮!絕對讓姑娘稱心如意。”

什麽大禮?能先送給我掂量掂量再說嗎?

他們架著我的胳膊就把我往門外推了。我還在半推半就、欲拒還迎、梨花帶雨,他們對著某個地點就把我推下去了。忽然,白雲擦過我的耳際。

我對著迅速變小的天門徒然表白:“既然你們這麽堅持,我也就從了……”

“砰——”我臉朝下著陸。

一道銳利的東西擦過我的屁股,戳穿我的衣裳,差一點就把我直接變成串串香了。

下一秒鍾我掛在空中像楊柳般飄拂。一米以下是地麵,有一個細腰長腿的美人兒欠身指著我的臉道:“嘿,你哪兒來的?”

我看了看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白雲的上麵天門遙……天門後麵不知道有幾個老貨在賊笑!

“啊!就從來處來。”我沒好氣地甩了美人兒一句廢話,左蹭蹭、右蹭蹭,準備往地麵上爬。

咦,怎麽爬不動?

我左瞅瞅右看看,視線所及都是一片石筍石柱子,跟樹木似的,高高低低地杵著,幾乎都是上尖下粗,像一片凶器。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陷阱!一定是陷阱。一定是很多年前天上有一個什麽壞蛋要掉下來,地仙就給他布了一個滾刀陣,現如今卻害到我頭上了。

就算它們沒掛著我的衣服,我直接砸到地上也性命堪虞啊!不過老這麽掛著也不是個辦法,我跟美人兒說:“嘿,你這兒熟?給想個辦法唄!”

美人兒微微一笑,更湊近我一點。

這家夥長是長得真漂亮!琉璃般大大的眼睛,珊瑚般的嘴唇,一笑露出兩個酒窩,牙齒潔白,臉上竟然一點瑕疵都沒有,一定要說的話,就是太蒼白了,像一朵失血的玫瑰,並且眼神裏有一種少年老成的蒼涼。

“你喜歡什麽?”她問我。

喂喂,怎麽忽然問這個問題?我道:“好吃的。”

“還有呢?”

“好看的。”

“還有?”

還有啊?好吃好看的還不夠?見到好吃的,我願意把我這副皮囊全部奉獻出來盛它們;見到好看的,我願意張開雙臂擁抱它們,不,雙臂的懷抱還太小,我簡直願意化回一團氣體,整個身體跟它們親親密密每一寸肌理都貼合,那才叫一個好的擁抱呢!

它們實在是我全部的向往。

美人兒上下打量我,目光所到之處,竟然像要把我剝皮抽筋看個明白似的。我有點汗毛豎立:“你救不救我下來?”

“救,當然救。”她柔軟的嘴唇吐出冰冷的語句,氣息溫暖微潮,“我問你從哪裏來的?如果你不說,我就餓你,餓你餓到快要死了,給你灌糞水續命。你沒有衣服可以換,披著破麻袋,睡在生蛆的稻草裏,住著漏水的冰冷的豬圈,怕嗎?”

怕!餓是餓不死我的,冷也冷不死我。可是那樣太痛苦了,痛苦得生不如死!我打個哆嗦:“我是天上來的。”

她皺起黛青的眉毛:“你是天上的人?”

“天上的丫頭。”我低聲下氣。

“那怎麽下來了?”

“我猜……是我太笨的關係。”我怨懟地朝上麵又瞪了一眼,怎麽想怎麽覺得是被老賊們算計了。

“你也是太沒用了,才沒人要嗎?”她眼裏添了些同情的調調,袖中亮出一物,是一把扇子。扇頭上彈出一物,是雪亮的利刃。利刃一甩,我的仙衣就被劃破了,我就掉了下來。

結結實實地掉在她的身上。

柔軟的紅唇離我這麽近。她要不要緊?沒被壓壞吧?我急著正想問她,“哢嚓”一聲,手腕上多了一個東西。

黃金的圈圈,雕著瑞獸,圈圈上連著細細的金鏈子。這是什麽玩意兒?我還在研究,她便把我的手腕、腳踝、脖子全套上了。五個圈圈,長長的鏈子,都是從她的身上掏出來的。她家開雜貨鋪的嗎?身上還有什麽好東西?我好奇地探頭去看,她又不讓我看了,把鏈子一緊,我就四腳朝天摔了個跟鬥。

“銬住你了。以後你識趣點,不聽我的話,我就摔你!”她道。

哪有這種人!我生氣地道:“這位姐姐——”

“我不是姐姐。”她道。

呃?我正琢磨著她也不像是能當我妹妹啊,她開口宣布謎底了:

“我是哥哥。”

“呃——”

“天人姐姐您貴庚?”

“在天上待得太久了……不太記得了。”我小聲地說。

“那就叫哥哥吧。”他很幹脆地做了決定,伸手扒我的衣裳。

“幹啥?幹啥?”我在金鏈子允許的範圍內後退。

“給你換身衣裳,把破了的這件丟掉。”他很好奇地看著我,“天人也會害羞嗎?”

“也不是啦……雖然破了……可以補一補嗎?”我期待地望著他,“你這裏會不會剛好有人懂得怎麽修補天衣?”

“這個嘛——”他的眼珠子骨碌碌地亂轉,“你先告訴我,你不補這衣服不行嗎?”

“不行啊。”我苦著臉。

“為什麽?因為你沒有天衣就回不了天上?”

“是啊。”如果我膽敢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回去,師傅一見就知道我上哪兒野過了,一氣之下指不定把我罰到地獄裏去給小鬼燒煤呢——小鬼是燒煤工,而我就被罰成為那塊被燒的煤!

“我明白了。”美人兒點頭微笑。忽聽有人走來,他神色一變,飛快地脫下淺藍繡銀線的鬥篷罩住我,命令我:“不要說話,回頭給你好吃的!”

我不說話。

鬥篷罩住了我的頭,我聽見那個人走來,腳步出奇地輕盈,不是尋常人類,是修煉士。

他走到近前,輕輕“嗬”了一聲:“這是——?”

“是在下剛剛捉住的珍禽。”美人兒飛快地道,“閣下不必介意,可以直接進入正題。”

“殿下的提議,我們已經考慮過了。”修煉士道,“萊國畢竟是海國,楚王攻萊有什麽好處呢?我們不能不懷疑楚王隻是擺個姿態,而殿下就此希望我們聯盟,把萊、賓綁在一起,論據實在有些薄弱。”

“如果我讓楚王證明他的決心,那樣如何呢?”

修煉士的聲音好玩地閃爍了一下:“如何證明?”

“據可靠消息,楚王不日要對瓏國發動奇襲。在下可以去楚國遊覽,楚王如果想聯我攻萊,必不敢拒絕。楚王如果攻下瓏國,一定俘虜一位或數位瓏國殿下,我向楚王要他們作禮物,楚王如果連這都送我,可以表明他的決心了吧?”

“跟您仇結得如此之深的楚王,如果接您到楚國遊覽,並將瓏國任何一位殿下送給您作禮物……”修煉士輕歎,“是的,這可以證明楚王的決心了。”

“那個時候,你們請在這邊布陣,還有這邊——”美人兒比畫比畫,跟他講些方位啊,人數啊什麽的,我則聽得迷迷糊糊的,快睡著了,卻被修煉士的鼓掌聲驚醒:“殿下好謀略!鄙人怎麽覺得殿下借我們的手布陣,隻是布個套子,真實目的是要把楚王往一個陷阱裏趕?石林這裏,是設了什麽陷阱呢?”

美人兒冷笑:“親王好眼力。這是在下跟楚王之間的恩怨,您需要知道嗎?貴國在楚王身邊也埋了眼線,埋藏之深,令楚王如鯁在喉,這根線姓甚名誰,難道您需要在下知道嗎?”

修煉士仰天大笑:“如此,鄙人等楚王得勝回朝,送您禮物的那一天,便是萊國與賓國正式結盟的一天。”

美人兒道:“閣下說定了嗎?請勿怪在下得罪,此事恐怕要萊王定了才算?”

修煉士答道:“好讓殿下得知,鄙王已全權交付在下定奪。殿下不信,可看此物。”便有一陣窸窣聲。美人兒“啊”了一聲:“這般,是吾冒昧了。此事便如親王所定,請親王回去靜候佳音。”

他們又客氣了一番,修煉士走了,美人兒掀開鬥篷,我迫不及待伸出腦袋:“我可以說話了嗎?”

“你不是已經說了嗎?”他抿嘴一笑。

“嗯,那個,你是賓國的王?”

“王儲而已。”

“你在談論跟楚國打仗的事?”

“是。”

真是太好了!就知道那群老狐狸不會亂找個地方踢我!我欣慰地握住他的雙手:“我是你爺爺、爺爺的爺爺……那個的爺爺們,派來的!”

“……”他對著我,一時沒有反應。

“你不信?我說的是真話!他們——還有楚國的他們,聯手把我推下來——啊,是騙下來——啊不,是請求下來,要求消除你們的戰火,不然,他們說,你們要自取滅亡了。”

美人兒很好笑地問:“他們成仙了?”

“不是,”我實事求是,“他們是地獄送到上麵服刑的。”

“所以你要我相信,我的那些燒殺擄掠陽謀陰謀一樣沒少幹的祖宗們,在天堂服刑,並且派一個笨蛋下來勸我們休戰,否則就會自取滅亡?”

“就是這樣子的!哦,不對,所謂的派一個笨蛋不是這樣子的……”

說話的時候我們一直在向外走。太陽快落了,石林外麵是大片的原野,莊稼像大海般延展開去,等待著收割。被曬了一天的石林、成熟的莊稼、牛羊和田邊的糞堆散發出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不算什麽香味,但是真好聞。這是人間的味道。我一時有點恍惚,好像我曾經來過這裏,光線要剛暗些,優雅而美麗的野獸聚攏過來,要奪走另一份美麗,於是我……“天人姐姐?”美人兒潔白如玉的手在我麵前晃了晃。穿著整齊號衣的仆人,肅然拉著束住尾巴,套著瓔珞的白蹄金栗色大馬,跟華麗的馬車一起靜靜地等著主人。

“啊對不起我又走神了!”我舉起一隻手打自己的額頭,“在天上就這樣,什麽事都做不好,師傅隻好派我去守門,他想這麽沒技術含量的活兒我應該可以做吧?結果我還是被你們的祖宗們算計了,結果要來找你。你在這裏說了算嗎?要不帶我去找說了算的人?我要快點搞定,回天上去,不然師傅會讓我完蛋的!”

“怎樣都好。我叫啟賓雨原。”他伸手扶我上馬車。

“呃——”

“我想我們會相處一段時間。”他溫和地彎腰,吻我的手背。

啟賓雨原是一個變態!

所有美麗的東西,他都有本事發現,不要以為這種本事簡單,有的美麗躲得很深,大多數人類會說“這有什麽啊”之類的,但他都可以發現。他有一雙看得見美的眼睛,跟我一樣。我跟他在一起像找到同伴一樣驚喜。

可他還是個變態!

我見到美麗的事物是想擁抱,他見到美麗的事物卻把它毀掉!

“花落比花開更美啊!”他無辜地道,“反正我不動手它們也會毀掉的,紅顏會白發,花會凋,血會冷,新雪會融成爛泥,美麗是為了被毀才存在的,隻有在它最美的時候毀了它,它的美才會永遠長存。”

“如果要用這種方式保存美麗,神會做的,不用你動手!”我生氣地道。

“神啊——神好像在很久之前,就已經不再插手人間了。”他靜靜地抬起手,看著陽光透過手指邊緣,把他蒼白的膚色染得緋紅,“你確定神會介意我們自己動手嗎?”

“呃——”仿佛很久很久以前,神是會插手人間事務的,看到不順眼的直接叫雷公劈了他,還在背上烙上罪狀什麽的,如果是對大事不順眼,還會下凡打仗,打到人類都明白神是什麽意思,並肯照著做為止。

從什麽時候開始呢?師傅主事天庭,就不再照這規矩行事了,他不插手人間,也不讓我們插手。要不是地獄必須執行因果律以平衡天地間的“氣”,我看他恐怕連地獄都要撤掉。他當然是有他的道理的,說什麽讓他們自己學習和成長,我總覺得他隻不過是太懶了。

這麽懶的師傅,看到啟賓雨原這個變態,恐怕也懶得出手糾正吧?師傅都不動手,我有什麽好動手的呢?我蹲著想了很久,想不出結論。

我的天衣被啟賓雨原拿去很久了,說是要修補,也不還給我。

我嚼著人家的涮羊肉、喝著人家的番茄牛尾湯、用著人家的琉璃水晶器、穿著人家的紫羅衫白鶴帔、薰著人家的龍腦香,也不好意思催人家。不過天上那群老頭兒托付的事我還是要做到的。於是我不再討論變態的問題,整天就跟在他的屁股後頭磨他:“別打了吧?你們不打了,我就可以回去了。”

“不打了你就回去?用這種理由請托我,還真是不了解我的性格啊!”啟賓雨原喃喃。

“什麽?”

“沒什麽。我是說,我大概不用拴著你,反正你一直往我身上貼。”

我是要一直貼在他身邊,不然怎麽勸他啊?至於手上脖子上的金鎖鏈,一開始是有點冷冰冰的不舒服啦,不過他很快剪了花蕊布、羅錦給我襯在裏麵,也不算太難過了,拴著也無所謂。

“封了你的靈力……”啟賓雨原奇怪地道,“你一點都不介意嗎?”

金子上刻的瑞獸,含有術法中的密約紋線,天地之力為之彎曲,我的小小靈力基本上都使不出來,那又怎麽樣呢?反正他又不要我幹活兒,又供我吃供我穿,我沒有靈力沒什麽要緊。

“你還真是……”啟賓雨原支著頭不知是笑還是歎。我忍不住打了個嗬欠。

“我是第一次知道天人也會貪吃愛睡。”他道。

嗯,我是天上人,不吃不會死,不睡也不會累,可是吃和睡都很開心啊,為什麽不享受?所有可愛的、心愛的、喜愛的,我一樣都不想放棄。

“你讓我想起一個人……”啟賓雨原替我拉好被子,“睡吧。我不會解開你的束縛的,你不要想逃跑。”

我一點都沒想逃,可是輕輕的,雨落了下來,他靜悄悄離去的背影,在雨絲裏顯得那麽單薄寂寞,好像融進煙霧裏要融化似的,我忍不住跟過去看。

樹木長得密密的,似回憶,經常遮擋得像是無路可走了,卻又曲徑通幽。我看他在一叢芭蕉下,移開了一塊大石頭,鑽了進去。

裏麵藏著什麽呢?我記著他移開石頭的手法,依樣畫葫蘆,跟在他後麵。

我看見地下那個洞窟不像洞窟,房間不像房間的地方,看見地下河靜水流深,看見他拆下床板,渡過暗河,在石壁裏取出一隻木盒。

打開木盒,香氣幽幽地升起。

呀,他在盒子裏藏下了一縷香!

“既然跟到了這裏,就走過來好了。”他頭也不抬地招呼我。

我怪不好意思地從黑暗中走出來。

“戴著黃金瑞枷,還能悄無聲息地跟到這裏,天人的法力果然不同凡響。”啟賓雨原表揚我。

慚愧慚愧,好歹我是師傅的嫡傳弟子……師傅如果看到我被一個凡人挾製得,隻剩下會“悄無聲息地跟蹤”這一點點靈力,他還要咯血呢!

“既然都看到了,你有什麽想法?”啟賓雨原抱著那隻盒子問我。

香氣陳舊而渺淡,偏偏永遠都不會幹涸,他困在這裏,無法放手。我的眼淚落下來,在堅硬的石板上砸出破碎的聲音。我的手伸出去,撫摸他柔軟的發絲:“放下吧。”

“放下什麽?”他笑著問。

“放下一切。放下一切就可以脫離苦海。”

“可是,如果一切都放下了,脫離苦海又有什麽意義呢?”他溫和地道,“萬能的神,就留我們愚蠢的人類在這裏掙紮好了。你讓我想起一個人。”

“呃——啊?”他的話跳躍幅度好大,我理解不了。

“天人姐姐,你到底有沒有腦子?”他還是那麽溫和地輕叩我的腦門兒。

沒有。師傅也說沒有。可我的本體是什麽?是一股氣,是一陣風!風有腦子嗎?俗話說清風拂麵,如果清風帶著腦子拂麵的話,你能受得了嗎?!

無腦如我,隻不過是做好本職工作,大家是有什麽意見?

“算了,你也不像她。”啟賓雨原垂下手,“她走了,你卻一點都沒有要離開我的意思。”

“離開不了呀!沒有你,我又不知道別的什麽人能幫我完成任務。”我老實地道。

他笑了笑:“可我要前往楚國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我歡欣鼓舞!任務中的兩個國家都齊了,我馬上可以功德圓滿回天門拿禮物去了吧?

啟賓雨原搖頭:“帶你去不方便。”

嗚——怎麽會不方便?怎麽會的?怎麽會的?我淚眼婆娑。

“不過我有一條好路子介紹給你。”他道,“有一個女孩子,現在不知道在哪裏,如果你能找到她,或者找到像她的人,丟到楚王身邊,我保證戰禍消除。”

“真的?”有那麽神奇的功效?

“真的。”他仔仔細細地對我描述那女孩的樣子。他的折扇是有術法浸**的,可以映出他心中的意象。他把那女孩的模樣和舉止都投影給我看。

我認認真真地看,看著看著又恍惚了,眼前暗夜、悚林、流動的綠光,這個女孩子很小很小,在我的裙邊,那麽小,要被吞掉了……“天人姐姐?”啟賓雨原的手在我眼前搖。

“嗯,啊,對不起,又做夢了。這個人我記住了。是的!我去找她!”

啟賓雨原笑著點頭:“那麽好,你去找她吧。找到她,我就把天衣還你。如果你在這過程中看到另一個人……”

“什麽?”

“不,沒什麽。”他含笑解開黃金枷,“去吧。”

我在人間尋找,一日萬裏,囫圇吞棗閱盡男女老少,看是不能看得很仔細,總覺得不是的、不像的,有一個流浪小孩臉倒像,但舉止動靜完全兩樣,我不認為符合啟賓雨原的要求。怎麽辦呢?要不要去黃泉找?我怕地獄老兒把我揪回師傅座下發落。

那麽在人間再找一找吧!我鼓起勇氣,繼續飛,繼續尋找,一不小心飛到了世界盡頭,“砰——”被撞倒在地,腦門兒上鼓起一個大包。

那個攔路的東東發出聲音:“觀察使,你隻負責看,怎麽能插手人間事務呢?前頭轉生那次也就罷了,現在你竟然自做主張起來。還不快回去!”

我跌坐著摸著大包眼淚汪汪地抬頭。跟我說話的是一麵鏡子,裏頭祥雲飄飄、怪影憧憧。咦?跟師傅在天宮對著哭的那麵鏡子有點像。

“你,你,你是師傅派來的?”我指著它直打哆嗦。

“比你師傅還厲害!”它換了一個聲音嚇唬我,“回去。”

“才不回去。”我爬起來,“這樣回去,那群老狐狸不知道怎麽陷害我呢!就算不陷害,我的衣服沒了,師傅看出破綻來,還不把我吃了!才不回去。”

鏡子又換了一個聲音:“反正因果鏈已經被幹涉了,命運輪已經轉動了,不如讓它去好了?”

又換了個聲音:“走向還蠻有趣的,不如幫它一把好了。”

又換回第一個聲音:“不帶這樣的吧!”

又換到第N個聲音:“不如賭局定輸贏好了?時間緊迫,梭哈吧!”

這幾個聲音都是跟我說的嗎?我把臉貼到鏡麵上:“什麽跟什麽?我沒聽懂。鏡子?喂?”

鏡子默然片刻,第一個聲音發出哀鳴:“你們出老千!”

“承讓承讓,”第N個聲音道,“涵櫻啊,如此這般我就做主了,你去色界找吧,那裏有個相貌合適的女孩子,性格也不錯,適合當釺子。”

什麽什麽?我還是沒聽懂啊!

“去就是了。”鏡子裏吹出輕輕一股風,我像稻草紮的人兒,就被輕飄飄地吹走了。

落定腳,依然頭暈目眩,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此地何地。

食物的香味令我回魂。那是帶著誠意的飯菜啊!就是傳說中有人不斷念叨著:“請熟吧,要美味吧,讓我吃了你吧。”這樣把心意燉進去才做出來的食物呀!

鍋子邊沒人,我直接下手撈,撈著撈著就吃完了,吃著吃著,靈力就發揮出來了。我發現我站在色界。

十方世界,色界、空界、淨界、戒界、恙界、變界、意界、現界、界非界、界外界,各界之間是可以相通的,但以我這種能力,無法自由來去,充其量被拋到外邊去以後,還能摸著路回家,也就是單向的。

那麵鏡子是何神物?竟然能把我送到色界!

我想著想著就把湯也喝了……嗯,有人過來了。

腳步中且帶著殺氣?

我識時務者為俊傑,迅速地從窗戶那兒翻出去了。聽見有一個女聲殺氣騰騰地控訴:“你吃了它!你一個人吃光了女兒的孝心菜!”

她……看得見我?我趴在外牆上哆嗦了一下。

“不是我!”一個粗嘎的男聲道,“你吃了,嫁禍給我。你挑撥我跟女兒的關係!”

原來不是說我。我鬆了一口氣。這兩個人的氣場也太強了,我掃到台風尾,都覺得汗毛直豎,便抓著牆縫往上爬。

照理說我是罪魁禍首,逃跑了說不過去。可是反正在別的世界嘛……就容我軟弱一下下嘛……“有本事你朝爺的脖子上來一下!”

“刀快還怕你脖子粗嗎?來啊!”

兩個人爭吵著跑遠了。我看了看上麵——露台。露台上有一個人。

像!真像!那麵鏡子真有點歪門道道。這個人,真像啟賓雨原要我找的人。我這就把她帶回去吧!

呃——可是,活物的話,必須要自己肯跟我走,我才帶得走。這個活物不見得肯跟我走吧……“子啊,讓我穿了吧!”我忽然聽見她這樣說。

“為什麽?”我詫異極了。

“穿過去風生水起、錦衣玉食,玩遍天下的青樓、睡遍天下的美男子……從大俠一直睡到王子……”她擦了擦口水。

都什麽跟什麽!算了,總之她願意就好。我清了清嗓子,學師傅的口吻,很有威嚴地宣布:“如你所願。不過,你別後悔。”

再說下去隻怕夜長夢多。反正我算已經警告過她了,也不等她回答什麽,揮揮衣袖,帶她的靈魂走了,丟到我原先找到的流浪女孩的身體裏,就完美了呢!至於流浪女孩的靈魂……去黃泉再投胎一次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砰——”剛落地頭又被撞到了!

討厭,那麵鏡子又來攔我了?我捂著頭,正要破口大罵,聲音卻斷在喉嚨裏。

前麵的……是師傅啊!

他的一雙眉毛是天邊的鴉羽,不需要更黑了。這雙眉毛皺起來,是驚心動魄的。不用他真的開口責備,我已經想找塊磚把自己拍死。

還沒等我真的動手找磚,我拉著的人已經像一縷清風般消失了。

師傅歎了一聲。

我想說:師傅不要罵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想把她丟下去!

卻聽見呼呼風聲,許多麵鏡子,飛得那叫一個天女散花。

師傅一手把我拉到身邊。他的手掌清涼,腰身筆挺,在他身邊有一種地老天荒的安然。可他的嘴唇緊抿,再也沒這麽凝重過:“你們來做什麽?”

“嗬嗬——”鏡子們奸笑,“你不是整天整天碎碎念讓我們過來接替你嗎?”

“你們是過來接替我的?”他的聲音冷得似初冬海麵的碎冰。

“不是——我們過來看看我們的觀察使,你有什麽意見?”

“看看?”碎冰和著青碧徹骨的海水,激起一個小浪。

“嗬嗬,何必太認真呢……這個世界的因果開始亂了不是嗎?我們想幫個小忙,適當地插個釺子調整一下方向……”

“到底釺子指什麽?”我把頭探出來問。

“你們的建議已經被證明不可行了!”師傅把我的腦袋按回去。

“一次也是試,兩次也是試,說不定第二次就成功了呢。”鏡子們躍躍欲試,“那女孩子我們已經送去楚王身邊了,不準幹涉啊!以毒攻毒,你要敢把第二次的毒拔除了就算你的責任。”

“滾。”師傅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師傅動怒了?我驚愕地抬頭看他。原來他平常跟我念念叨叨都是浮雲啊浮雲,他真的動怒是這樣子的!太……太爺們了!

“你跟我們說什麽?”鏡子們也震驚了。

“滾。”師傅冷冷地道,“否則我直接動手把這個世界毀掉,讓你們徹底沒什麽可牽掛的,你們開心了吧?”

“小浮月,你難道是想保護觀察使?啊哈哈,其實上次她也不算是保護了你,就因果來說……”鏡子們碎碎念。

“三!”師傅倒數。

鏡子們幹脆利落地消失了。

“師傅,如果你數到一,它們都不走,你真的會毀天滅地?”我仰頭,滿是崇拜。

“我會接著數下去。”師傅正了正衣冠。

“數到零,接不下去了怎麽辦?”我接著問。

“負一、負二!”師傅擲地有聲。

我的下巴直接磕到地上。

拜托,師傅,我知道你懶,又沒追求,但是偶爾裝一下偉人讓我崇拜一下是會死啊!

“跟那些比起來,”師傅彎腰握住我的肩,“你不是真被那些死囚犯就騙過來的吧?!”

“不太算是……”我拚命給自己找回麵子,“我是真的覺得他們說得很有道理。”

“哦?”鴉黑的眉毛挑起來。

“戰火是該消除嘛。”

“那麽誰叫你找一個長成那樣的女孩?”

“賓國王儲。他說把她給楚王就好了……”

“你蠢啊!”師傅把我搖得像一個篩糠的破篩子,“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啊?別人把你賣了你幫著數錢啊!跟我回去!”

“可是戰火怎麽辦……”我被搖得腦袋更暈了。

“對!”師傅忽然停手,“應該讓你自己去看看你胡亂插手的下場。”

“什麽?”

“算是處罰你!剝奪你的全部靈力,讓你到人間去。叫你長點記性!”語氣不像是開玩笑。

“那些鏡子呢?是它們幫我到色界去的!”我殊死掙紮。

“你還管得了別人?”師傅抬起腳,我像個破球似的又掉下去了。

不知道我從色界拉來那個女孩,現在怎麽樣了——她應該是被鏡子們送下去的吧?送到楚王身邊了嗎?

反正我掉在戰場上。

啊,應該也不是主戰場啦,總之流民很多,也有當街搶劫的,據說再亂下去就該光天化日殺人吃肉了。

“尤其是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姑娘家。”表叔說。

他當然不是我的表叔,不過每個人都叫他表叔。“因為我照顧每個人。”他這樣說。

我信。因為我剛有點餓了,並且剛被人圍起來,覺得有點害怕的時候,表叔就幫我解了圍。他照顧我吃,照顧我穿,好聲好氣地問我:“姑娘有家可回嗎?”看我低頭不語,主動介紹說有個好地方可以讓我去。

他雇快馬送我,送了三天,不知到了什麽地方,總之他忽然翻臉了,用浸過水的大麻繩牢牢地綁住我。

這種繩子擱在從前,不夠給我搔癢的。但靈力全失之後,我覺得我骨頭都要被他拆斷了!

“姑娘,別怪表叔啊!瞧你這姿質,表叔本來應該好好兒疼你,送你去個紅粉溫柔鄉,發揮你的特長,可是誰要別人懸賞你呢!”他麻利地給我打了一個死結。

“你一定弄錯了!”我叫起來。我跟人間無冤無仇無牽無絆,誰會懸賞我?

“錯不了,錯不了。”他笑眯眯地道,“官府懸賞三千兩金子捉拿你這個女賊。”

我不明白。賊?我有偷任何人任何東西嗎?我急得叫道:“別這樣!我還要找啟賓雨原——”

我在啟賓雨原那兒見過的侍衛露了麵,喝止我說話,驗了我的相貌,向表叔點點頭:“不錯,這邊來領賞吧。”

刀起,頭落,表叔領了賞,一腔熱血濺成一樹桃花灼灼。

“這種人的血濺出來,居然也是紅豔豔的,真是奇怪,是不是?

貴人賤人統共沒差。”我身後,啟賓雨原靜靜地同我打招呼。

我發著抖。我不明白。

“你已經找到那個女孩了,我在楚王身邊看到了她。”他道,“可你在哪裏呢?我怕你流落在人間,遭了誰的毒手,就掛出賞格,讓別人把你送回來。”

“那為什麽說我是女賊?”

“如果我說需要你,肯定有人綁架你,向我索取更高的價碼,高價也就算了,弄到最後說不定會撕票。所以我隻好說你得罪了我,我要好好兒報複你,必須把完整的你送給我虐待,我才給賞格。我想這樣一來,隻要你在人間,總會有人保護你,把你送給我了。”他安靜地笑,“我運氣好,很少算錯。”

“可你沒給他賞格……”

“因為他是送你來受苦的,我身為王儲,不得不懲罰他。”啟賓雨原振振有詞,拉起我的手,“你回來了,我真高興。”

“你們兩國的戰爭怎樣了?”我囁嚅著問。聽師傅的意思,好像我的舉動會讓他們打得更凶。

“挺好,”啟賓雨原聳聳肩,仔細打量我,“怎麽沒精神?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天衣快補好了。”

“隨便啦。”我無精打采。

“怎麽可以隨便!你不是靠那衣服才能飛回天上去嗎?”他急道。

“誰說我要靠那衣服?”我奇了。雖說我的靈力不濟,也不至於——啊,現在是一點靈力都沒了,穿上衣服也不頂用。

“你——”啟賓雨原的麵色變了數變,最後化為苦笑,“我竟然在毫無把柄的情況下,就將你放出去了啊……”

怎樣?

“你是第一個我失去控製之後主動回來的人,”他用手掌遮住我的眼睛,“你為什麽說你要找啟賓雨原?”

“你很寂寞,我說過我會回來陪你。”我道。

他的手掌抖了一下:“你沒有說過這句話。”

“說過的。”我回答,“我跟自己說過。”

我跟自己說,要回來陪這個寂寞的美人兒,讓他不再用嘲笑掩蓋自己的悲傷,不再用傷害別人來解決自己的不安全感。他應該配得上更快樂的心情。

啟賓雨原沉默了片刻,將手放下去:“現在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你為什麽要找我?”

“你很寂寞,我說過我會回來陪你。”

“這說的是真話……”啟賓雨原喃喃,睫毛垂下去,聲音放柔了,“我們回去吧。”

回去,還住在原來的房子,我跟他聊天,說一些天上的生活。我好像一直生活在天上,從沒離開,像師傅一樣——哦,師傅前段時間似乎離開過一會兒,連我也是,像睡了太長的一個覺,思緒稍微有點斷層。這又怎麽樣呢?天上就是這樣無聊,連我都覺得不太好意思。

可啟賓雨原好像比以前開心了,他說他有幾位客人,給他帶來精彩的節目。這種開心像燎原的野火,明亮搖曳,在笑聲裏毀滅,我覺得不安。

後來真的起了一場大火,並且他存放小盒子的地方忽然塌了,之後他說節目可以開場了,但不讓我看。他說,那不合我的胃口。

我坐在掛著緋紅簾子的陽台上,晃著腿,看風流過我的裙角。

我本來是無憂無慮的風。

風吹過去,好像帶走了簾子的緋色,我以為那些矛尖是被它染紅的。

長矛,大刀,一場血戰。我在亂軍中試圖找到啟賓雨原,好保護他,卻見他在最顯眼的主帥位置,揮動令旗,小旗指處,對方軍隊的士兵像稻草般被收割。

收割的稻草會散發出秋天的香味,收割的人類隻有血腥,而啟賓雨原在笑,笑得像看一場好戲。

這樣的笑扭曲了他的美麗麵孔。這樣的孩子……我怕是保護不了了。

我默默離去。

以全無靈力的女孩子身體,我能從修羅戰場全身而退,真是奇跡。我想師傅可能已經賜回給我一點靈力,供我自保。

可他沒有出來見我。他還想讓我看得更多,明白自己錯在什麽地方。

我用汙泥抹黑了自己的臉,混在流浪兒之中,聽說王儲被指為謀反,後來又與他的父王和解,聽說楚王找到了他失散多年的妹妹——司楚展鸚,並對鸚公主言聽計從。

但我聽到最多的不是王族的逸事,而是庶民的苦痛。楚王一將功成萬骨枯,賓王儲的名苑與珍寶都建在人民的血淚上。

可是那樣高高在上的他們——至少他——好像也不快樂。從上到下都不快樂,我不知道是為什麽。

至少我能繼續做點努力,消除戰火。

即使是我,也可以看出,這個世界的因果律快失衡了——你知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就像一個地方的空氣流走,就一定要有相當的空氣補充回來,達到因果的平衡,但是當大量惡件集中爆發時,因果律的一頭被壓得太重,因果鏈彎曲斷裂,另一頭補不過來,那是真空。

真空是世界的毀滅,世界的神將引咎辭職。聽說上次的神就是這樣走的,換了師傅來繼位。師傅在這裏多久呢?一定是很久很久了吧,因果律又再次發生危險。我能做什麽?

我在啟賓雨原麵前說話大概沒什麽分量了,但那鸚公主有。我潛到楚國,找到大張旗鼓出遊玩樂的鸚公主,她看起來應該是我送過來的那個女孩。

當她在小攤上購買的一塊琉璃落地時,我有了主意。我撲過去,涕淚橫流,說它是我的。我編了一個有關戰爭和愛情的故事,生死兩茫茫,它不完全是故事,是我在難民中聽到的真事,隻不過真事的主人公,現在已不知流落何方。

師傅真的在身邊,他度給我靈力,讓我順利變身成一個慘兮兮的流浪者。

鸚公主若有所思地離去之後,師傅現身了:“現在你明白了?”

“明白我的能力真的很有限。我以為靠自己可以做到什麽,太天真了。”我規規矩矩地低頭。

“不全是這樣。”師傅歎道,“想讓你明白人心的叵測,不是你以為你做什麽,就心想事成的。”

他一步步解釋給我聽,從我初到人間,賓王儲就已經與萊親王約定戰局。賓王儲前去楚國作客,達成他向萊親王預言的第一個條件,同時派我去找司楚展鸚的替身,不是想磨滅戰火,而是想擾亂司楚展雁的心神。我回來之後,他也已經向司楚展雁要到瓏國兩位王子作為禮物,達成他向萊親王預言的第二個條件,大局已定,但為難的是司楚展雁好像看穿了替身,把替身也送給他當禮物。啟賓雨原動了新腦筋,在我看到他開心的日子裏,他安排了一場好戲,威脅兩位王子與那替身女孩的生命安全,司楚展雁畢竟不能放手,設計讓賓王以為啟賓雨原謀反,派出軍隊攻打王儲別苑,同時趁機救出那女孩,在種種巧合之後,終於正式封她為公主。

這就是我從色界拉回的替身女孩,是我裝作流浪者進諫的公主。

之後她會怎麽做?師傅說:“你看著吧。”

我看著她到底無所建樹,看著楚國十萬大軍要在萊國被賓、萊聯軍全殲。

“師傅,你不插手?因果鏈斷裂也沒關係嗎?”我揪住胸口,那裏痛得要滴出血來。

真好笑。我是風,風沒有心,沒有心又怎麽會痛呢?啟賓雨原說,誰的血都是紅的,我甚至連血都沒有。這樣的我怎麽會痛呢?

師傅瞥了我一眼:“從前的神就是認為很有關係,所以事事都插手,最後反而把鏈條搞成一團亂麻,崩潰得誰都理不開。我反其道而行之,讓他們自己成長。”

“那麽——”

“我真羨慕從前那位真君啊!”師傅喟歎。

“啊?”

“因為他失敗了,他就回去喝茶逍遙去了!如果我也失敗,我就可以回去了。”師傅很向往地說。

“不是……這樣的吧?”我喉頭僵硬。

“嗯?”師傅瞥了我一眼。

“雖然師傅您一直很懶……因為想回去喝茶,就看著這些人覆水難收嗎?因為他們自己沒有好好兒成長,犯了錯誤,就讓他們完蛋嗎?這不像是師傅!”我鼓足勇氣大聲道。

“那你又想怎麽做呢?”師傅竟沒生氣,隻是問了我一句。

我……我?

“向那個女孩發一聲警告,已經是你想得出來的唯一辦法了吧?”

是倒是的……“所以你盡過力了,也失敗了。我就是要讓你知道這點。以前把你寵得沒邊了!現在你知道失敗了吧?回去受罰去!”師傅麵色一變,拎著我的耳朵就走,“別再理人間的事了!”

嗚,疼——天上比原來清淨了很多,師傅把原來鳳凰蹲的那籠子拾掇拾掇,塞那群老犯人進去鎖上,天神們彈冠相慶。

我還是守我的天門,隻不過多了一個項目,被勒令每天完成三百個俯臥撐、三百個高抬腿、三百個引體向上,做到第九百個的時候,先前陷害我的那幾個老頭兒又來了。

“咦,你們又溜出來啦?”我同他們打招呼。呃,為什麽一點都不奇怪他們能溜出來呢?

“為了送你一件禮物。”他們的相貌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

相由心生,他們的心發生了變化。瑞光從他們體內發出,他們變得破碎模糊。

“白日飛升!”我遮住眼睛,驚叫一聲。孽魂若能放下一切,可以即時脫離苦海飛升。道理簡單,他們怎麽做到的?

“我們決定放下。因為隻有你才可以救他們。這是我們送你的禮物,我們免除了你的債,加萊瑤羽。”

瑞光照在我身上,我忽然想起來了!我曾經叫加萊瑤羽,我曾經是那個叫“萊”的島國的公主。我像現在一樣蠢,像現在一樣愛著所有美味和美麗的東西。楚王娶了我,無法保護我,我帶著親生的展雁和領養的展鸚前往賓國,並生下啟賓雨原。我蠢得無法保護我的孩子,也無法守在孩子身邊。最後我想保護展雁和展鸚回楚國,不得不離開雨原,展雁霸氣外露,賓王追殺他,我在石林裏把孩子丟給了狼群。在上古石洞裏我跟神做交易,用我來交換孩子們的安全,之後……之後我回到了天庭,做回涵櫻,失去了瑤羽的記憶?

啟賓雨原珍藏的,是我的香盒。我決定離開時,他曾生氣地說:

“你遺棄我,我將不再認你,除非到黃泉才肯與你再相見!”可他挖了一間有地下河的石室,地下河便是黃泉,他仍然在等我。

隻有我能救他們。因為雨原受的苦,是因為口口聲聲地說愛他的母親離他而去;展雁受的苦,是因為母親沒有能保護他,他不想再受任何人欺負。

“我們免除了你的債,加萊瑤羽。”賓國和萊國的老王們消失不見了。

我將他們的子孫卷入戰火,我負了他們的債。我胸口的疼痛,是對他們負的惡果。他們放手,我刹那間身輕如燕。

我知道我該做什麽。

轉身出了天門,決然地向下衝飛,萊國的戰爭剛剛打響。我的身體裏放出瑞光。

一切都放下。心愛的和不愛的都放下,胡吃海喝、貪玩猛睡積累的能量,一瞬間全都釋放。

我包裹起所有衝殺的士兵。

啟賓雨原叫道:“這個氣息……是你,是你!”

是的,是我。我回來找你,在這之後我就將消失不見,但你至少知道,有個人肯為你付出一切,如果這都不能讓你安然,你就再也無法安息了。我相信你我的孩子,你會從迷夢中醒來找到你自己的路。

其他孩子,也麻煩你去保護。

我想笑,可我已經無法再笑。

我想擁抱他,可我已經再也沒有臂膀。

我交出自己,完成神隱的法術。這些士兵會在我的懷裏安眠很長一段時間,之後他們再回去,或許已經滄海桑田,或許已經不需要再廝殺。

我想……想什麽?我已經無法再想。我已經化回一陣風。

沒有負擔和記憶,沒有血肉和痛苦,我吹過一樹花,不記得它曾經凋謝成泥;吹過一雙鴉黑的眉毛,不記得它們的思量。

又不知過了多少年。

“恭喜恭喜,新的真君——啊不,真姬,你知道我們這裏很久沒加過新人了。”一群仙風道骨的家夥排隊向我作揖。

我已經得道。仙境中祥和得無聊。聽說人間的事務很繁雜,身為仙人,不得不理,又懶得多理,於是商量出個法子,擺一個大棋局,輸的人去天庭當神,處理那些事務,如果處理得崩潰了,就再擺一次,選個新的神去收拾殘局。

聽說世界已經崩潰過幾次,現在去坐鎮的是浮月真君,但連他也快崩潰了。

“其實這次我們沒有袖手盤觀,我們派出過一個觀察使。”某真君敲著黑白子對我說。

我怎麽覺得他的聲音似曾相識?

“那觀察使是凝氣成形,”某真君搖頭咋舌,“沒想到浮月恰好撞見了,出手把她點化成人形,就此糾纏緣孽。我們對他說,我們想要她下凡走一遭,他竟然舍不得,舍不得也就算了,竟然陪她下凡。

她化為一位公主,他附在一個小女孩身上,讓公主收留在身邊,名為展鸚。後來公主走投無路,他從小女孩身上出來,帶公主回天庭,消去了公主的記憶,把公主的兩個兒子一個養女丟在人間……”說著又瞄了瞄我。

“哦,所以?”我不太感興趣。

“後來公主要去找養女,哪兒找得到,留下來的是小女孩的凡身,浮月早就抽身出來了,我們不得不幫她搞個替身來……”

我皺了皺眉。說得沒頭沒尾,我根本聽不懂嘛!

“啊,總之,重點是,浮月的紀元又崩潰了,我們要派個新的神過去。”他招呼我,“來來,來下棋。”

我心地清明,棋藝極佳,料想不會給他們便宜占。

可我竟然輸了!下七七四十九盤,輸七七四十九盤!

“緣也,命也。”老真君們撫著我的肩背送我,“匆匆一會,就此別過,心慟何及!幸而時光不過彈指一揮間,料真姬宅心仁慈,必會體恤下民,我等在此靜待——”

“等等!”我想起他們擠眉弄眼和袖裏乾坤,“你們出老千了!”

他們麵不改色繼續推我走:“咱們很久沒加新人了,一加新人,就要送新人赴任,慚愧啊,慚愧——”

“你們陷害我?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吧!”我哭得梨花帶雨,試圖半推半就、欲拒還迎,他們對著某個地點就把我推了下去。忽然,白雲擦過我的耳際。

我隻好徒然表白我的高姿態:“既然你們這麽堅持,我也就從了……”

奇怪,怎麽這麽耳熟?

我轟然落在天庭,臉朝下,枯黃月桂枝掛住了我的衣服。我氣呼呼地把自己解救下來,仍然覺得一切似曾相識。焦頭爛額衣冠不整的天官們夾道歡迎我,浮月真君謙卑地躬身向我請罪,我視若無睹,黑著臉先把所有卷宗調閱。

果然不出我所料!人間屁事也沒有,因果律在幾百年前是差點崩潰,但被一位鸚公主浪子回頭振臂一呼,以及楚王、賓王全力配合,發起和平運動,已經把秩序重新調整過來了,現在基本一片欣欣向榮,可是浮月真君硬是把天庭整崩潰了!好讓上頭再派一個人下來,他自己請罪卸任回去喝茶!

“真姬如果沒什麽別的事,罪人就告退了。”他匍匐於地柔聲而欣慰地說。

“天庭現在歸我管吧?”我眼皮都不抬。

“是。”

“現在待在天庭和人間的所有人,都歸我管吧?”我繼續問。

“是——呃?”

“令箭。”我揮揮手。

一位唇紅齒白,燦若玫瑰的仙童立刻捧上一筒令箭。咦,我看他怎麽也這麽眼熟?不管了!抽出一支,扔到浮月真君麵前:“命你繼續留任天庭,職選文書郎!”

“不!”浮月真君看著那堆得高高的文書庫,發出一聲哀號。

為什麽我聽得這麽神清氣爽這麽解恨?

浮月真君抬頭凝視我,忽失聲道:“涵櫻?!”

涵櫻?

仙童也忽然失聲:“您是……是——”

是什麽是?我是雲英真姬,是新的神!我負手躊躇滿誌地走了兩步。既然來了,我會好好兒幹的。今後的日子裏,請慢慢接受我的驅使吧,親愛的同僚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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