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權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平凡的一天

第五十五章 平凡的一天

一大早,魏嶽就把少年少女們喊了起來。

這些人中,有一些早就醒了,隻是來到了陌生的地方,不敢妄動,聽得魏嶽的喊聲,也就很快起床,順便把那些還在沉睡的夥伴們叫醒。被叫醒的那些家夥有著起床氣,但是,也隻是嘟嚕了兩句而已,並沒有過多的糾纏,而是飛快地穿上衣衫。

不一會,一行人也就歪歪斜斜哈欠連天地站在院子裏。

他們都是福慶行最近從鄉間和人市上買來的草標,年齡雖然相差挺多,卻有著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所有人都沒有經過培訓。

現在,不但不能像杜睿想象中的那樣站成整齊的一排,類似前世的小學生方陣,就連基本的行列規矩都不知道,一群人,按照熟悉程度圍成一堆,七零八落地站在院子裏。

杜睿也早就起身了,他站在簷廊上,望著那些家夥。一開始,那些小家夥還在七嘴八舌地說著什麽,嘰嘰喳喳,就像是晨間的鳥鳴,很快,這聲音便低了下來。那些有眼色的家夥非常自覺地閉上了嘴,隻有那些沒有眼色的還在說著話,隻是,和他們說話的人越來越少,他們也很自然地放低了聲音,變得像蚊蟲過境一般,隻聽得嗡嗡的聲響。

少男少女們紛紛抬頭,望著簷廊上肅立的杜睿。

他們其實不怕杜睿,也不怕站在杜睿身側的莫愁,而是害怕站在簷廊前的聶遠,聶遠昨天一天甲不離身,在簷廊上坐了一·夜,現在,依舊全身玄甲,雙眼炯炯,不見絲毫血絲,看上去,沒有半點疲態,他的氣勢哪怕是蘊藏著,仍然足以震懾這些小孩。

這個主人應該是心善的人!

這是很多孩子心中的想法,畢竟,他們中的一些人並非孤陋寡聞,有的人被販賣了好幾遍,其中那個瘦高個叫做祝印的家夥,三歲左右就被父母賣給了一家商人家庭,那家人沒有子嗣,把他買來當養子,準備繼承家業,免得將來便宜了宗族。

在祝印五歲的時候,商人的夫人懷孕生下了兒子。

可能是害怕祝印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不利吧?商人把五歲的祝印轉賣給了一個過路的人販子,祝印也就進了一家青·樓,在青·樓內打雜,有時候,有些客人不喜歡那些龜·公,而是喜歡可愛活潑的孩子服侍,在青·樓內,祝印學到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

不想,青·樓的後台老板得罪了不能得罪的大人物。

一·夜之間,青·樓便被迫關門,所有人都被抓進了大牢,以前那些高高在上的管事和媽媽都被拷虐致死,像他們這些打雜的小廝以及那些姑娘們,則變成了官府的財產,被重新發配。他被一個大戶人家買去,做了那家公子的陪讀,如此,匆匆三年過去,他已經十六歲。

原本,身為伴讀書童的他前途無量。

然而,一次出行中,公子得罪了一個看著非常落魄的江湖客,那人拔出了腰間的橫刀,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把公子的那幾個護衛殺了個精光。這種情況下,他應該衝出去,擋住那人,以便讓自家的公子趁機逃跑,然而,那時候的他選擇的卻是掉頭就跑,把自家公子丟給了那個江湖客。

在亡命奔逃的時候,他清楚地聽見了自家公子絕望的慘叫聲。

府邸自然是不能回去,主人死亡,身為書童的他若是活著,這是壞了世間的規矩啊!他若是回去報告這消息,最後,也隻是死路一條,必定要給自家少爺陪葬。

在外麵流浪了幾天,祝印深知自己不能這樣。

在武功縣,他服侍的那家人有著很強大的勢力,那個江湖客倒是一時痛快了,不過,後麵多半也逃不過追殺,畢竟,那一家是有著先天高手的存在,若非如此,也不能雄霸武功縣,也不可能是京兆顧家扯上關係,那家的女兒嫁給了京兆顧家三房的一名庶子。

所以,他設了個局,花錢請了一個老乞丐把自己賣給了福慶行。

販賣自己的那筆錢他分文未要,全部給了那個老乞丐, 廝混了這麽多年,祝印有著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則,那就是該舍棄的必須舍棄,人,絕對不能貪婪,現在的他,保命為主,錢財無用,要不然,他也不會選擇福慶行,在萬年縣待過一陣的他,深知福慶行的厲害。

那家人哪怕知道自己在福慶行,一時間多半也做不了什麽。

這樣的祝印,深悉生存之道,善於察言觀色,在他身處的壞境,一旦眼色不好,很容易就會衝撞他人,很容易就會丟掉性命。

大部分小孩的目光都落在聶遠那裏。

對他們來說,聶遠是一種震懾,就像是故事裏從九幽黃泉鑽出來的惡鬼。

然而,年齡最大,見識最廣的祝印知道,這聶遠雖然恐怕,然而,也隻是一把恐怕的刀,這刀疤是握在簷廊上那個看上去非常瘦弱的少年手中。

他通過魏嶽,莫愁等人對杜睿的態度,就知道這小孩並非什麽易於之輩。

他在外顛沛流離多年,非常清楚地知道,哪怕你身為主人,若是沒有能力,沒有手段,下人們雖然看上去是對你畢恭畢敬,然而,心中的輕視卻會在一些細小的動作和神態中展現出來,這種動作和神態雖然隱秘,卻怎麽也掩飾不住,因為它是下意識的。

於是,祝印有了決斷。

那就是乖乖的聽話,不僅自己,也要告誡那些被自己籠絡的小家夥們,千萬不要不聽話,千萬不要惹主人生氣,雖然,他看上去那麽瘦弱,又如此的心軟,竟然答應下人的請求,把一個患病的家夥買來,並且,為對方請來了郎中,還真的把那個張全蛋救了回來。

張全蛋?

腦海中浮現出健康的張全蛋,祝印撇了撇嘴。

那個張全蛋年齡比他小很多,然而,很能打,若非他的存在,祝印早就憑借自己的手段成為了這夥人的頭,現在,也就隻籠絡了十來個人。

這時候,許心言從一旁走了過來。

他提著藥箱,身穿郎中特有的白色袍子,頭上紮著方巾,耳邊掛著一塊黑布,暫時來說,並未把臉蒙上,此時,他臉上滿是笑容,溫柔而和善。

杜睿看了他一眼。

許心言點了點頭。

於是,杜睿又轉頭望了魏嶽一眼,魏嶽同樣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十歲以下的孩子,到這邊來,讓郎中幫你們檢查身體……至於十歲以上的小混蛋,你們隨咱家來,咱家給你們安排事情,把院子整理幹淨……”

魏嶽沉聲說道。

他曾經在宮中浣洗院當過總管,手底下也管理過上百個宮女和宦官,並非什麽無能之輩,管理這十幾個小子沒有半點問題。

於是,眾人也就散了。

小孩子來到一間屋前,那間屋的木門推開著,窗戶也開著,室內非常的明亮。

許心言端坐在案幾後麵,為那些小孩子把脈問診,孩子們非常規矩地挨個排著隊,等候著。

大孩子們被分成了好幾個團隊,有的掃著院子,有的爬上屋頂,搜檢被風吹亂的瓦片,也有的家夥整理著他們的屋子,將被褥疊好,地板和草席全都擦幹淨,總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在做,沒人偷懶。對這些出生寒微的家夥來說,做事是每天的日常,好吃懶做和他們不相幹。

杜睿去看了一次張全蛋。

這個小子已經蘇醒了,杜睿進去的時候,可兒正端著一碗粥在喂他。

瞧見杜睿,可兒非常高興地向杜睿請安問好,一張蒼白病弱的笑臉,泛起了紅暈,她笑得很是開心,卻壓抑著這種興奮,瞄向杜睿的目光有著羞澀。可以看得出來,張全蛋同樣非常感激杜睿,畢竟,這是救命之恩啊,隻是,他似乎是一個不善言辭的家夥,嘴裏嘟嚕著,卻沒有說出話,隻是,目光感激不盡。

杜睿也沒有說話,看見張全蛋的情況良好,他沉默地向兩兄妹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去了。

接下來,他像往常一樣,在桃林中走著,漫無目的地走著,身後一丈開外,跟著聶遠,前後左右,還有幾個大內侍衛遠遠地注視著。

以往,莫愁也會跟著他。

這一次,杜睿沒有讓莫愁跟著,身為女子,她和那些小女孩們打交道比較合適,所以,讓她留下來協助魏嶽照料那些孩子。

和往常一樣,杜睿其實在練功修行。

但是,哪怕是聶遠對此也沒有絲毫察覺,他隻是覺得自家的主子又犯病了,在桃林內到處亂逛,似乎是他的一種怪癖。

“誰?”

前方有人厲喝了一聲。

那是負責在前方警戒的大內侍衛,似乎,有人擋在了杜睿前進的路線上。

杜睿立刻站定。

“我是新來的廚娘,這山上有著山菇,用來熬湯是一絕……”

聲音入耳,清澈如水。

杜睿笑了笑,臉上的表情神秘莫測。

是的,這聲音的主人他非常熟悉,不要說有著過目不忘的能力,哪怕是沒有那樣的天賦,他也忘不了這個聲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來到這個世界,目前為止,他印象最為深刻的人物。

一段時間,了無音信。

終於,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