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科舉)

第44章:院試

第44章 院試

本朝院試, 隻考兩場, 第一場稱正場, 第二場稱覆試。

跟府試有些差別的是, 院試並非是全部考生都連考兩場, 而是第一場考完之後, 便會開始糊名閱卷, 兩日之後放出草案,公布正場的成績。

因院試需要糊名,故而首場發案之時, 並不會公布考生姓名,隻是寫相應的座號。

隻有首場取中的考生,方才有資格參與第二場的考試, 待兩場考完之後, 才發布最後的名次。

一般而言,首場錄取人數, 大多都是比當取秀才名額會多出一倍。

按照他們越省往年的規矩, 每州每府院試錄取的名額是一樣的, 都隻有五十人。

以如此算來, 基本上首場考完, 參加覆試的就隻剩下一百名童生了。

他們淮安府士子眾多, 院試的參考人數雖然不能與府試、縣試相比,此次也有一千一百多名童生參試。

也就是意味著,首場考試的競爭是最大的, 會直接有一千餘名考生無緣參加覆試。

這樣的錄取比例, 簡直堪比前世的公務員考試了。

八月初六這天,恰好乃是立秋。

顧雲浩仍是早早的就起了床,換了好衣裳,先是洗了一把冷水臉,瞬間覺得整個人清醒了不少。

“小浩,喏,開水灌好了。”

顧長光此時也推門而入,拿著一個裝了水的竹筒遞過來。

其實從昨晚開始,他就沒睡著,但為了不打擾兒子休息,硬是在竹榻上挨到三更天,才悄悄地起床去外麵洗臉、灌開水。

顧雲浩接過竹筒,又再檢查了一下考牌和筆墨硯台等物,確定沒有遺漏之後,才提上考籃,跟顧長光父子兩人一起下樓。

眾人人一起吃過了早飯,便出了客棧,往考棚方向而去。

一路上車馬往來,騾鈴之聲不斷。

到了考棚,就見龍門之前立著五個高高的火把,把整個考場照的夜如白晝。

待到入口處,顧長光諸人自然又被攔了下來。

“文旭,好好考啊,族裏都盼著你今次高中呢。”

“知道了,爹。”

聽到李文旭父子的對話,顧長光便擔心兒子壓力過大,忙把顧雲浩拉到一旁,低聲囑咐道:“小浩,你隻放心考就是,其餘不用多想。”

知道他爹的心意,顧雲浩不由心裏一暖,道:“爹,別擔心,我沒事。”

因是八月間,寅時一過,天就慢慢亮了起來,考生也開始入場。

參加院試的考生雖然不及府試、縣試人數多,但明顯看起來都要老成一些。

顧雲浩甚至還看到了幾個白發童生。

科考一途確實是不好走,有人甚至窮其一生,都難以取得一個功名。

他雖然有些天賦,但也並不覺得自己就比旁人有多大的優勢。

還是得要謹記“勤學”二字,不斷努力才行...

“顧兄?”

隨著一個聲音想起,顧雲浩回了回神。

循聲看去,映入眼簾的便是一位衣著素雅的如玉少年。

這人一臉溫和,嘴角帶笑,正是前些日子,與他們在臨川匯源樓有過一麵之緣的季航。

他們都是今次府試前十,院試時候都得提坐,故而自然是在一處等候搜檢入場。

“季兄,上次臨川一別之後,倒是今日才得相見。”

顧雲浩對季航的印象不錯,便與之閑聊了起來,因都在一處,楚毅跟李文旭二人也加入了話題。

“今次院試,隻怕我們這些提坐堂號的士子要有些麻煩了。”

季航麵帶憂色地歎息道。

“為何?”

“我家裏叔爺爺最是喜歡研究這些時節氣候,依他所言,隻怕今日會有雨。”

聽了這話,顧雲浩也是心裏一悶。

知道了科考不易之後,他已經算是做好了心理準備。

所謂嚴寒酷暑,他都是不怕的,但唯一這個下雨……

畢竟酷熱寒冷,遭罪的隻是自己的身體,但要是下雨的話,就有可能損及卷子。

更何況他們是提坐堂號的士子,那可是露天而考啊。

雖然這露天考座並非完全暴露在日頭之下,頭上也還是搭了頂棚,但這頂棚漏不漏雨,誰又知道呢?況且假如刮風的話,那麽坐在邊側的士子,可就真是倒黴了。

“既如此,我們做題的時候還是盡量快一些,另外注意著把正卷收好,免得真出什麽意外。”

想了想,顧雲浩還是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反正謹慎一些總是沒錯的。

幾人亦是讚同地點了點頭。

沒過一會,士子們也開始陸續進場。

顧雲浩亦是經過了搜檢,提上考籃往考棚而去。

一直腳剛邁入龍門,但見一陣紅光直映而來。

抬眼看去,卻是初晨的朝陽正在此刻劃破天際,冉冉而起,那通紅似火的光芒瞬間散向四麵八方而去。

朝陽東升,真是個好兆頭。

顧雲浩心神一振,昂首而入。

拿著考牌,到公堂前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定之後,顧雲浩便細看四下的環境。

他的座位並不在最邊側,也就是說隻需要防備頂棚漏雨了。

隻是他並不曉得,此刻亦正有兩雙眼睛在看著他。

公堂之上,提學李霖越端坐正中,左側另設一座,座上之人正是他們淮安知府江程雲。

見著江程雲麵帶微笑地看著堂下一考生,李霖越略感詫異,循目看去,卻是一名十四五歲的單薄少年。

那少年一身青色布衣,看著應是出自貧寒之家,但行徑卻並並不如尋常士子那麽拘謹小心,甚至眉宇之間還帶著幾分灑脫之意。

“此子便是你前次堂試取中的那名考生?”

李霖越與江程雲相識已久,又是多年好友,故也不想其他,直言說道:“看著他,我倒是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你。”

“他比我強多了。”

聞言,江程雲收回了目光,搖頭笑道:“當年我院試失利,便一蹶不振,虛度了三年光陰,此子心誌堅毅,卻是不會如我當初一般。”

“難得見你如此誇人。”李霖越眉尖一挑,吃了口茶,說道:“我亦是看過此子府試的文章,確實乃案首之才,隻是不想你卻隻給了第三之位。”

說到這裏,李霖越又是一歎,隨即道:“老師多年久居高位,對於名利之事早已看淡,小航回鄉應試,他老人家雖然知曉,但也並未多言其他,其實也不必……”

聽了這話,江程雲默默了許久,方才一臉平靜地道:“季閣老人品貴重,自是不在意這等小事,隻是旁人如何,誰又知道呢?”

說到這裏,江程雲又頓了頓,繼續道:“再則,季航的文章確屬上佳,我取他為案首,雖是有諸事幹擾的緣故,亦是看重他的才識配得上我淮安第一的名頭。”

這話說得雖然看似推心置腹,乃是誠懇之言,但李霖越卻是覺得滴水不漏。

當下心裏便不由一歎。

他與江程雲乃是少年好友,當時一起進京趕考,是何等暢意自在。

隻是後來他拜在了季閣老座下,兩人之間的關係也疏遠了不少。

李霖越乃是前兩個月才到任的越省,諸事熟悉之後,便就要開始主持全省的院試,也是直到淮安院試時,兩人方才見麵。

隻是經此一見,李霖越更是發現越來越看不透這位老友了。

此時辰時已到,全部考生都已經入場坐定,李霖越也不再多想,直接宣布開考。

顧雲浩自差役手中接過試卷,打開看了一遍,心下稍定。

此次院試的題量不大,仍是一道四書題、一道五經題外加一首五言八韻詩。

看著這一場的題目,顧雲浩便也猜到了第二場的出題方向。

院試每場的題型是不同的,因而隻怕第二場會考表判跟雜文了。

表判跟雜文並不是本朝科考的主要內容,因此看來此次院試,首場便是關鍵。

所謂科考重首場,還真是有道理。

來不及多作感歎,顧雲浩便開始審題。

可以說今次院試,新到任的這位李提學是給足了這些考生麵子,首場的這三道題都不算難。

但也正因為題目不難,所有考生都能寫得出文章,才更是需要多花些心思,寫出的文章才能脫穎而出,讓考官眼前一亮。

閉上眼睛思索了一會,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有了!

睜開雙目,顧雲浩提筆沾墨,直接開始破題。

他下筆很快,不一會,便一氣嗬成,將整篇文章寫了出來。

刪改潤色之後,看著天色似有些變化,雲層越積越厚,顧雲浩心裏一緊。

也不著急去作第二題,直接先將首題謄寫好,讓差役收卷。

院試亦是分場收卷,時間也是按三道題的順序,分別於午正、申正時分收取第一題跟第二題的試卷,最後一題仍是放在酉正散考之時收卷。

現在不過巳時,卻見顧雲浩急著交了首題的卷子,眾士子都是有些不解,但考場之上,也不好多問,隻管埋頭做自己的題。

哪曉得僅隔了一會,便見坐在堂前第一排正中的考生亦是讓差役收卷,大家便有些不淡定了。

公堂上的座位是有順序的,他們即便沒太注意顧雲浩的座位,但都是知道剛才那個坐在第一排正中的,正是他們今次的府試案首季航。

難道提前交卷有什麽說法?

眾人細思了一番,也想不出什麽所以然來,但也許是受著二人的影響,做題的速度都要快了一些。

待到午休鼓響起,顧雲浩已經做好了第二題,他並不著急休息吃東西,直接開始潤色謄寫第二題。

將第二題謄寫好,又交由差役收卷放好,顧雲浩稍微鬆了口氣。

見著午休時間還沒過,便急急吃下幾塊雲片糕,稍微喝了點水,開始想第三題的應試詩。

他的詩才雖是稱不上絕佳,但也算是不錯了,做一應試詩,其實並不難,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心中便有腹稿了。

此時才剛到未時,大多數考生才剛交了第一題,正在埋首思索那道五經題。

見狀,顧雲浩也不著急,先是將那首應試詩寫到稿紙上,反複斟酌潤色。

感覺再也做不出更好的了,便開始鋪開最後一張白紙,開始往正卷上謄寫。

這時,突然一陣風起,天色又暗了幾分。

見這狀況,果真是要下雨的樣子。

一麵慶幸他動作快,前兩題的卷子已經交了,一麵又是下筆將那首五言八韻詩抄寫好。

“轟咚……”

隨著一聲雷鳴,眾人一驚,隨即意識到是快要下雨了,都是加快了下筆的速度。

顧雲浩見那卷上墨跡已幹,也是鬆了口氣。

總算是趕在下雨前做完了……

一點、兩點、三點……

先是雨滴一顆顆掉了下來,隨即便是大雨嘩嘩而下。

因著院試最後一題不可提前交卷,為了以防萬一,顧雲浩便將最後一張正卷,用稿紙包好一卷,放進自己衣袖之中。

這個時代的長衫,大多數寬袖窄口,放一張卷紙,自然是不在話下。。

感覺這堂中似有些濕潤之氣,顧雲浩四下看去,也不由心裏一歎。

提坐堂號果然是不靠譜,居然真的漏雨了。

這時西風驟然而起,雨勢更是隨著風向而來。

因著考棚沒有門板,這下即便是那些坐在棚內應考的士子,也是受不住了,當下考場裏響起了一片哀嚎之聲。

“我的老天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