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科舉)

第45章:案首

第45章 案首

一場大雨, 讓淮安府的院試平添了不少波瀾。

雖然大多數考生都並不至於因這場大雨而弄損試卷, 但這也並不妨礙眾人對它的抱怨。

首場考過之後, 便會糊名閱卷, 待到三日後方才放榜, 因而這幾天, 眾多士子皆得在府城等候著。

在這等候放案的幾天裏, 顧雲浩真可謂是看盡了百態。

有的考生因大雨影響了考試,料想自己成績不佳,便索性自暴自棄, 開始流連於青樓楚館之中,盡情地放縱。

有的則是心灰意冷,但又不甘就此離開, 隻在客棧裏長籲短歎, 憤恨上天對人不公。

當然這些也隻是少數,更多的考生還是埋首苦讀, 一麵等待三日後的放榜, 一麵準備下一場的考試。

胡宇凡這幾日心情也是不好。

原因無他, 隻是因為首場考試當日, 他的考舍漏雨, 最後弄汙了一張試卷。

眾人知曉此事之後, 也隻得勸慰幾句,再不好多說什麽。

待到放案這天,眾人自然是相約一起去府衙看榜。

待到府衙門口時, 早已是人山人海, 不僅聚集了各地的士子,還有不少考生的家人親朋亦早早的在此等候。

對於院試而言,首場考試發案的關注程度,甚至要比最後取錄放榜時更高一些。

要知道,這首場發案之後,便隻有一百名榜上有名的士子,能夠繼續參加下一場的覆試,隨之剩餘的一千餘名童生,便將成為此次院試的匆匆過客。

辰時一到,差役捧了紅榜出來開始貼榜。

榜文一出,眾士子更是急急上前。

被人群湧著靠到了榜單麵前,顧雲浩抬頭看去,隻見那榜單最頂上掛著幾個字:臨川縣堂號三。

心下登時一整狂喜。

因著院試糊名,首場考試放案隻給出考生的考牌號和籍貫。

他此次的考牌正是‘堂號三’,再一對籍貫,顧雲浩當場就知道這首場錄取的第一名正是他了。

“怎麽樣,看到了沒?”

大喜過後,顧雲浩便開始關心幾位同窗。

“還行。”李文旭淡淡地說了一句。

楚毅也是一臉驚喜地點頭。

唯有胡宇凡哭著一張臉,強笑道:“算了,我早就料到是這個結果,隻是自己不死心罷了。”

知道了胡宇凡沒有取中,三人的歡喜之意也淡了一些,又勸了他一番,便一起回了客棧。

雖然不必再考第二場,胡宇凡還是想留在府城,等著顧雲浩幾人考完一起回臨川。

但是跟著服侍他的那位年紀稍長的仆人,卻一直勸他早些回去,免得家裏人擔心。

顧雲浩幾人亦是覺得如此,便也勸了他一番。

最後,在眾人的規勸下,胡宇凡還是不情不願的,在當天下午就先坐上了回臨川的船。

顧雲浩幾人卻是又投入了緊張之中。

原因無他,隻因隔日便又是第二場考試開考的日子。

不過好在第二場競爭要小一些,而且考題也簡單不少,到不至於有太大的壓力。

待到八月十二,考場的散考鼓一響,登時龍門大開,剩餘的士子們抬步而出,順德二十五年淮安府的院試正式閉考。

院試閱卷,乃是由各省提學主持。

而且為了公允,各府的教諭及地方官員都不可以參與其中。

因而,早在到任之後,李霖越便邀請了旁省幾家書院的山長前來越省,襄助他完成各州、府的院試閱卷諸事。

加之,他為官多年,門下亦有些很通文墨的幕賓,倒也能幫忙不少。

首場之後,隻餘下一百名考生,因而第二場閱卷的壓力並不大。

不過一晚的功夫,便已經七七八八了。

次日,幕賓便捧著這一百名考生兩場的卷子,以及初擬的名次來複命。

“怎麽前十的名字未列出來?”

李霖越先是拿過了那紙填著考生名次的冊子,問道。

“此次淮安士子人才輩出,所作文章,各有所長,各位山長商議再三,亦是不知如何選擇,故而將前十之位留了出來,待東翁決斷。”幕賓含笑解釋道。

聞言,李霖越未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又問:“覆試的卷子,你可都看過了?”

“是,皆是沒有什麽錯漏之處。”

“既如此,那就沒必要多看了。”

李霖越呷了口茶,淡淡地道。

覆試他出的乃是一題表判,外加一篇雜文,一般能考過首場的士子,覆試基本是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再加上本朝取士,大多都是看四書題跟五經題的文章,至於其他的,卻並不是那麽重要,隻需要過得去便是了。

當然若是士子精於詩賦、雜文等,也自是有錦上添花之效。

放下茶碗,李霖越開始細細思量,一會提筆在那名冊上刪改,一會又是去翻考生的試卷細看,用了一上午的時間,方才將錄取士子的名字初步定了下來。

“東翁如此細致,越省此次院試錄取必然公允,這實乃眾士子之福。”

幕賓笑著奉承道。

他說的其實也算實話,畢竟先前已經考過了一場,這一百名考生首場的試卷,李霖越早在幾天前就已經全部看過了一遍。

若是不負責任一點,他完全可以按著先前那一次閱卷的印象,直接提筆錄取考生定名次。

李霖越含笑不語,隨即就開始給考生們定名次。

待到寫前三名考生名字的時候,李霖越卻是略微停頓了片刻,隨即提筆在第三的位置處寫上了‘季航’二字。

“東翁,這……”

幕賓自然是知曉李霖越與季閣老的關係,當下也不由詫異道。

“怎麽?你覺得名次給低了?”李霖越心情不錯,遂一笑問道。

“季公子府試乃是案首,今次院試文章亦是絕佳,東翁何不……”

李霖越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說道:“你所言不錯,小航此次文章確實難得,隻是本官既為一省提學,院試取士,必得堅守‘公允’二字,若不然,於上有負天子,於下愧對這些越省的士子。”

說到這裏,李霖越更是暢然一笑,直言道:“再則,本官亦是相信,即便老師在此,亦是會樂見越省院試清明公允。”

“東翁公正廉明,實乃讓人敬服。”幕賓感歎拜服道。

聞言,李霖越隻是一笑,並不多言。

其實自首場考試結束之後,他便開始思量其中的取舍厲害。

開始他亦是打算來個喜上加喜,直接取了季航為榜首,以此讓老師季閣老高興高興。

但後麵卻還是改變了主意。

畢竟院試不同府試、縣試,紅榜一出,到時候前十名考生的程墨亦是要隨之張貼出來,以供眾人參閱。

季航此次院試文章不錯,若是放在尋常時候,取中一個案首,亦不是什麽難事。

但此次院試,確實另有佳文,季航的文章與之一比,還是稍遜一分,故而李霖越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將季航放在第三的位置上。

即便讓老師開心是件好事,但李霖越還是更看重自己的前程仕途。

畢竟他才到任越省不久,且一到任就開始主持院試,這朝中上下,多的是眼睛正盯著他,還是應該謹慎一些。

再則,他拜季閣老為師一事,已不是什麽秘聞,既然季航參試,他更得公允取士,方才不會讓旁人抓著把柄。

填好了前麵兩名的名次,李霖越將那紙名冊交給幕賓,便吩咐他去安排放案事宜。

雖然最後放案隻與這剩餘的一百名考生有關,但亦是有許多士子駐留府城,等著看放案。

一則是有一種看熱鬧心理,二則也是心理有些不服,想看看這些錄取士子的程墨是不是真的強於自己,不然總歸是覺得有些不甘心。

院試放案,各地府、州亦會隨即接到名冊,然後通過急遞鋪子送往各縣,再由縣裏差人直接到考生家中報喜。

因而,在府城參加考試的這些考生們,不會有專人再來報錄,便需要自行到府衙看榜。

放案的這天早上,顧雲浩一行人亦是起了個大早,匆匆吃過早飯,便到衙門口等候。

“順德二十五年,越省淮安府院試放案!”

隨著差役的一聲高呼,紅榜鋪開,貼於榜欄之上。榜欄下端,亦是貼著此次院試前十考生的程墨。

“提學大人有令,請眾新中秀才相公,於今夜酉正時分,至府台衙門赴宴。”

說完這一句,差役便退至一旁,靜待眾人看榜。

因看榜的人少了許多,顧雲浩幾人沒費多大力氣,就到了榜告欄之下。

抬首看去,就見自己的名字,正掛在那紅榜的第一列。

當下心裏一震,顧雲浩來不及反應,便又眨了眨眼,細細看去。

果然見到那紅榜上乃是幾個熟悉的字眼。

第一名臨川顧雲浩。

看清之後,顧雲浩隻覺腦中“轟”的一聲,整個人就懵了。

他居然真的取中了案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