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科舉)

第99章:局勢

第99章 局勢

“算你小子機靈。”

見狀, 孫惟德並無多言, 隻是笑著點了點頭, 示意他起身。

顧雲浩細察其顏色, 見他並無厭惡之態, 反而眼中似有欣賞之意, 也是心下稍定。

畢竟這也算是攀附了, 他與孫惟德這乃是第一次見麵,如此行事,他還是有些擔心引起這位師祖的反感。

“你那老師倒是慣會躲懶。”

此時, 孫惟德卻又是想到了江程雲,當下便有些沒好氣地道:“老夫如今在朝中一力撐著,他卻也是不肯回京襄助, 現在倒是好意思讓老夫替他看顧弟子了。”

聽聞這話, 顧雲浩當下心思萬千。

不為其他,卻是覺得這話裏信息太多了。

難道身為堂堂右相的孫惟德, 也覺得在朝中如履薄冰麽?

而且好似還有些感歎手下無人可用?

這顯然已經脫離了顧雲浩的理解範圍。

畢竟在他以為, 右相如此位高權重, 門下應當多得是人投效才對。

“老師平時亦是時常提及您老人家。”

見著孫惟德抱怨老師, 顧雲浩自然少不得替恩師分辨兩句, 道:“隻是他在淮安為政多年, 想來也是有他的緣故。還望師祖體諒。”

“哼,你隻以為淮安是個什麽好地方麽!”

哪曉得孫惟德聽了這話,卻是麵帶不耐地一哼, 說道:“你尚且年幼, 不知其中利害,也屬正常。隻是程雲為官多年,居然還這般執拗,實屬不該。”

聞言,顧雲浩更是心中一凜,隨即卻是擔心起來。

難道淮安有什麽不妥之處麽?那老師豈不是處在危機之中?

“弟子愚鈍,還望師祖明示,可是淮安一地,有何不妥?”

他現在擔心江程雲,也不及思考其他,遂直接問道。

“淮安是何地?若是在尋常之時,任一個知府到也並無不可。”

孫惟德此刻亦是幽幽一歎,愁眉微蹙,說道:“隻是當下卻是離得越遠越好。”

淮安?

華朝‘糧倉’!

當下,顧雲浩便反應了過來。

既然聖上龍體有恙,朝中的奪嫡之爭隻怕更是厲害,據稱大皇子跟二皇子四處拉攏人手,即便是內閣大臣們,也多各有心思。

自前番洛省科考舞弊一案之後,副相陶明哲跟左相杜允文之間早已勢同水火。

而因著王豫之跟茂國公府的關係,左相杜允文與二皇子之間的牽連也是越來越深。

其餘幾個閣臣,或是各有心思,或是搖擺不定。

難怪就連身為右相的孫惟德,也覺得有些步履維艱之感。

畢竟大皇子跟二皇子鬥得厲害,隻怕都是想要拉攏這位右相大人吧。

加上淮安之地,雖是不如揚州富庶,但卻是華朝的‘糧倉’,且離大皇子的封地蜀中又近。

若是大皇子有意養些兵甲……

那自然是會想盡辦法將淮安握在手中。

想到這一層,顧雲浩更是擔心不已,忙道:“師祖,那老師現在的處境豈非是凶險非常?”

“就連你都明白其中的道理,偏生他卻是那般固執。”

說起這事,孫惟德便氣不打一處來,亦是沉著一張臉,說道:“去年之時,老夫便告知要他早些回京,隻是他卻是充耳不聞,及至到了現在這個局勢,你以為他又能輕易從淮安脫身麽。”

這話乃是實話。

現在的淮安,不僅大皇子有意圖之。

隻怕二皇子等人,也是緊緊地盯著。

即便江程雲此刻想離任回京,大皇子跟二皇子也是不會輕易答應的。

畢竟他們那些人,都是不想淮安一地,落在對方的手裏。

隻是去年開春之時,那卻是淮安水患過去不久,淮安之下的數萬畝良田耕地,才清淤除障了,是水患過後的第一次耕作。

為此,江程雲那個春天都忙著奔走各縣巡視。

加之,由於先前的圍山引水之策,淮安多了許多天然湖泊。

水患之後,江程雲又下令各縣在這些山穀之地修建水庫,從而固住當初引流的洪水。

或許因此種種,方才沒有按著孫惟德的意思,回返京城吧?

畢竟老師在淮安為政多年,淮安水患之後,他又怎麽會立即撒手而去。

“師祖,可能是因著當年淮安的水患之事……”

“你若不說,老夫倒還忘了。”

顧雲浩話還未說完,卻是被孫惟德打斷道:“掘堤瀉洪,倒是好大的膽子。”

說到這裏,孫惟德又看了看顧雲浩,繼續問:“雲浩,此事應當也有你的主意在裏麵吧?”

“是。”顧雲浩老老實實地答道。

見他回答,孫惟德一時也不說話,就隻是神色不明地看著他。

不知為何,見著如此的孫惟德,顧雲浩心中也忐忑不已。

眼下的孫惟德,即便是就這麽不說話,但也給人一種迫人的緊張之感,與方才與他品茶閑話之時簡直判若兩人。

這便是為上位者的氣勢麽?

也對,堂堂右相,宦海沉浮多年,又豈會真的似先前他所見到的那般隨和恬淡。

“罷了,都是一樣的擰脾氣。”

這時,孫惟德又是一歎,說道:“也難怪程雲會收你作弟子,原來亦是一個直性子,隻是你今後行事,萬不可如你老師一般,需得多加思量。”

“前次水患,他亦是運氣好,若是不然,朝中禦史言官的奏本,都能將他淹了。”

聽聞這話,顧雲浩忙一臉慎重地點了點頭。

“這段時間,你在京中,隻好生讀書溫習,以待來年春闈,其餘之事,不可多沾染,以免引火上身。”孫惟德吩咐道。

“是,弟子明白。”

知曉這是在提點自己,顧雲浩忙答應下來。

“遇著不明緣由之事,且先不論其他,隻管來尋老夫就是。”

孫惟德吃了口茶,眉尖一挑,神色間帶著幾分果決地道:“畢竟你也是我孫惟德門下的弟子,凡事也不要過於膽小畏懼。”

“是,弟子明白。”

應下一聲,顧雲浩心中亦頗為感念。

師祖這話裏話外的意思,竟然真的是準備照拂自己……

不過聽著孫惟德說話,怎麽感覺好像這位右相大人有些護短的意思?

這點簡直跟他老師江程雲太像了。

“你此來京中,可去過各省會館?”孫惟德又問。

“弟子才來了幾日,並未常去。”

雖然心下疑惑孫惟德為何會突然問到此事,但顧雲浩還是老實回答道:“會館中舉子齊聚,大多寫詩論文,弟子溫書之餘,也去過越省會館兩次。”

聽聞這話,孫惟德沉吟了片刻,吩咐道:“今後離會館遠一些,莫要參加那些莫名其妙的文社,隻管在家溫書便是。”

聞言,顧雲浩心中一緊。

難道是這裏麵有什麽緣故說法?

不過他本就覺得溫書時間有限,需得好生備考來年的春闈,也早沒有什麽心思去會館泡著。

因而,見著孫惟德如此說,當下便也連忙點頭應道:“是。”

“你此來雍京,可見著你師兄清華?”

見孫惟德問及江清華,顧雲浩回道:“雖是曾向江府報信,但許是師兄尚未回府,因此還未得見。”

江清華乃是江程雲的獨子,如今在國子監讀書。

因著國子監每月方才休假一次,故而進京了這麽久,他還未見著這位師兄。

“待你見著清華之後,亦是將老夫今日之話告訴他,要他隻跟你在家裏溫書。”

孫惟德吩咐道:“眼看著要到年下,老夫事忙,無暇再看顧你二人,你且記著,要看好你師兄。”

說到這裏,孫惟德又思忖了片刻,繼續說道:“你隻告訴他,說是老夫的意思,今次國子監休假之後,讓他隻管在家溫書,國子監那邊也先不必去了,一切隻待明年春闈之後再說。”

“是。”

顧雲浩應下一聲。

總歸乃是右相,孫惟德雖在休沐之中,但仍是有人登門拜謁。

這不兩人沒說了多久話,就見那王管家進來回話,說是內閣中極殿大學士許鳴過府來了。

見孫惟德並無什麽再吩咐的,顧雲浩自然很有眼力見的起身告辭。

“記得老夫今日所言。”

孫惟德點了點頭,又吩咐了一句:“萬事不可大意。”

“是。”

應了一聲,顧雲浩便又隨著王管家出了這茅舍,一路回返。

這次是王管家親自將他送至大門口,又道:“顧公子一路慢走。”

這顯然已經算是很給他麵子了,顧雲浩當下也笑著說了句‘留步’,便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孫府。

走在回家的路上,顧雲浩思索著今日孫惟德的話,越想越是覺得心中不安。

若是朝中多事便也罷了,畢竟自來奪嫡爭儲,那都是凶險異常。

隻希望別牽扯到他們這些應考的舉子。

不過從方才師祖孫惟德的話中來看,好似事情並不會像他們所期盼的那般簡單。

連會館也最好不要去了麽?

國子監也不必去了?

看來現下的局勢確實有些微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