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科舉)

第98章:右相

第98章 右相

三日之後, 顧雲浩再次到孫府登門拜訪。

隻是這一次卻並非先前一般。

估摸著是右相大人孫惟德有了吩咐, 那小廝一看著是他, 忙笑著問好。

“這位公子可算是來了, 今日一早, 右相大人便差人問了兩三次呢。”

聞言, 顧雲浩心中還是有些詫異的。

他還是有些沒想到, 堂堂當朝右相,居然會將他這個小小的舉子看在眼裏。

雖然他是江程雲的弟子,也算是能跟右相攀上關係, 但畢竟他從未見過這位傳說中的‘師祖’。

看來這位右相大人,對老師江程雲頗為看重啊……

顧雲浩不會自以為是的覺得是自己引起了右相的關注。

相反,他心裏很清楚, 能被這樣高看一眼, 純屬是因為他乃是江程雲的弟子。

“原本想著右相大人或許早起事忙,故而待到下午才來, 倒是在下想岔了。”顧雲浩謙遜地道。

那小廝忙笑著說:“公子且隨我來。”

點了點頭, 顧雲浩便抬步而入, 隨著那小廝往宅子裏而去。

身為當朝內閣的頭號人物, 孫惟德的宅院自然是非同凡響。

五進的大宅子, 園中堆石成山, 挖渠成河,軒榭亭台相間其中,一花一木皆修整的別具匠心。

畢竟是要去麵見當今的權相, 顧雲浩一路上, 心中還是有些忐忑。

“公子請先在此處喝茶,小的這便去稟告管事。”

及至一處小廳,那小廝笑著讓顧雲浩先休息,而自己卻說了一聲,便匆匆而去。

估摸著這裏頭的規矩大,顧雲浩也不多問,隻含笑點頭應下,便自坐在廳中等候。

不過一會,卻是見著一個管事打扮的中年人含笑進來。

那人一麵笑著拱手一禮,一麵說道:“這位便是顧公子吧?失敬失敬,在下姓王,乃是府上的二管家,右相大人令在下引公子過去呢。”

雖然這人隻是個管家,但言談舉止間還是看得出有幾分傲氣,絲毫不似一般仆人那般。

不過這也正常,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嘛。

“有勞王管家。”

顧雲浩客氣一句,便跟著王管家而去。

走著走著,卻是到了一處竹林茅舍之前。

“顧公子稍候。”

茅舍之前,王管家笑著點頭說了一句,便先推門進去,卻隻片刻之後,又含笑出來,說道:“顧公子,右相大人有請。”

聞言,顧雲浩理了理衣衫,見自己並無什麽失禮之處,便神色一振,推門而入。

“右相大人在廳上品茗,顧公子請。”

引著顧雲浩到那門前,王管家卻是笑著說了一句,隻往裏請,而他自己卻不踏入房門半步。

見狀,顧雲浩也不作他想,點了點頭,便抬步進去。

及至廳內,果見臨窗處乃有一矮榻,榻上放著一張紅木小桌。

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正坐在榻上煮茶。

這人穿著深色布衣,頭戴方巾,麵上盡是平和淡然之色。

乍看之下,卻是像個頤養天年的老人。

又有誰能想到,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右相孫惟德呢?

雖是如此,但顧雲浩不敢大意,忙上前行禮道:“晚生淮安顧雲浩,見過右相大人。”

“來啦?”

聞言,孫惟德抬頭看了他一眼,卻是指了指矮榻的一側,麵色一如先前地道:“來坐下,嚐一嚐我新煮的這茶。”

見他如此說,顧雲浩也不言其他,直接應道:“是。”

言罷,便坐了過去。

“你來的時機算巧,這茶剛煮出兩分味道。”

這裏孫惟德動作熟練地倒了兩杯茶,自端起一杯,又示意顧雲浩道:“來,嚐嚐。”

聽了這話,顧雲浩亦是雙手端了另一盞,及至唇間,輕輕呷了一口,又再抿一口,最後放下手中的茶盞。

他確定自己是真的吃不出什麽門道來。

畢竟在前世,他也是尋常人家的孩子,與一般同年人一樣是喝著汽水長大的,哪裏研究過什麽茶道。

穿到這個時代之後,更是出身艱苦,即便吃茶,也最多是在山上擼一些金銀花,或是自家種的桂花,曬幹了泡一泡水罷了。

茶道這個東西,對於他來說可謂是個奢侈品。

“如何?”孫惟德問。

“晚生不懂茶道。”

顧雲浩覺得沒必要佯裝內行,遂直接說道:“隻是這茶味道淡淡的,喝著有種淡香,其餘晚生卻是不知了。”

“茶隻論好喝與否就是了,也沒那麽多花裏胡哨的說頭。”

孫惟德也不著惱,亦是放下手中的茶盞,笑著道:“你這孩子既是程雲的弟子,也算是老夫門下,又何須在老夫麵前這般拘謹,說起來,你還當叫老夫一聲‘師祖’呢。”

“是,師祖。”

聞言,顧雲浩抬首一笑,應承下來,但卻仍是不敢放肆,隻道:“臨進京前,老師有書信一封,囑咐弟子務必親手交予師祖。”

說到這裏,便自袖裏取出江程雲的那一封書信,站起身來,雙手遞給孫惟德。

“哼,他還有臉給老夫寫信!”

哪曉得孫惟德卻是似怒非怒地哼了一聲,方才皺著眉接過信去。

見狀,顧雲浩不知其中緣故,當下也不敢多言,隻得垂首立在一旁作鵪鶉狀。

畢竟江程雲是他的恩師,若是老師惹怒了孫惟德,他身為弟子,又在立在跟前,少不得是要為老師擋雷的。

孫惟德接過信之後,直接撕開,當著顧雲浩的麵便看起信來。

隻見他時而蹙眉,時而含笑撚須,最後卻是直接將那信放在一旁,有些不耐去看的樣子。

“雲浩?”

孫惟德喚了一聲,說道:“你老師信中說,你是有心明年的春闈?”

突然被點到名字,顧雲浩有些詫異,但也猜到了是老師江程雲在信中提到了自己,當下便直接回道:“是想要一試,畢竟下一科,便得三年之後了。”

哪曉得聽了這話,孫惟德卻是麵上一笑,說道:“還算有誌氣,不像你那老師,窩在淮安這麽多年,老夫幾次叫他上京,偏生就是沒出息。”

這話一出,顧雲浩卻是覺得有些想跪了。

淮安府好歹也是有‘糧倉’之稱,堂堂一府知府,也是正四品的大員。

在尋常人眼中,已經是遙不可及的存在。

就連他拜入江程雲門下這麽多年,家裏人有時候都還覺得戰戰兢兢,難以置信。

怎麽聽孫惟德這意思,好似還有些嫌棄和恨鐵不成鋼之感?

難怪是權傾朝野的右相,連弟子當個知府,都覺得是沒出息……

而且,他還是有些不明白這位師祖的心思。

老師當個知府是‘沒出息’,而他僅僅是進京赴春闈之事,就是‘有誌氣’?

這是個什麽邏輯……

隻是這些話也隻能放在心裏,顧雲浩也並不敢說出口來。

“臨行前,程雲與你說起京中的境況麽?”

這時,孫惟德又問:“當下朝中局勢不明,你可曉得?明年的春闈,還不知是個什麽情況呢,你那老師怎麽會允準你赴考?”

“老師是有提過。”

顧雲浩忙應聲答道:“隻弟子還是想竭力一試,朝中之事,弟子雖所知不多,但若涉及到春闈,亦自會小心。”

其實江程雲先前隻與他說過幾句朝中的局勢,並未有什麽不放心的樣子。

想來老師就是想著孫惟德在,因此才並不擔心吧?

畢竟臨行前,江程雲也是透露過這個意思的。

隻是這些話,顧雲浩此刻卻是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哼,你也不必替他遮掩。”

孫惟德何須人也,自然亦是看的明白,當下便直接道:“方才他還在信中要老夫幫著照看你一二,可見分明是看著老夫在此,方才如此不管不顧,也不將朝局與你分說清楚,便允準你上京。”

聽了這話,顧雲浩更是覺得不好意思。

不過好在他這些年來也學會了掩飾,故而麵上還是不顯。若是換作前世的他,此刻隻怕早已是滿麵通紅了。

這事本質上來說,老師自然是真的為他好。

一麵怕他因為錯過了春闈,再空等三年,一麵又擔心他卷入是非之中。

索性也不言明清楚,便直接書信一封,將他推給了師祖孫惟德……

雖然在臨行前,老師有說過會讓這位當朝右相的師祖照看自己一二,但也沒說是這麽個複雜的情況啊……

不過尷尬雖是尷尬,但事情到了這一步,顧雲浩也不會故作姿態。

而且再這短短的相處之間,他也知曉這位右相大人,看似對老師滿腹不滿,實則內裏是極為看重。

既然朝中局勢不明,甚至來年春闈也會有諸多風險,他自然也當小心為上。

而且老師都是將自己托付給了孫惟德,自然是有他這樣做的道理。

顧雲浩並非是一個清高的人。

他一個在京中毫無根基的舉子,能有當朝右相這樣的靠山,又何樂而不為呢?

見江程雲都已經將路給鋪好了,他自然是沒什麽可顧忌麵子的,當下便轉身兩步,走到孫惟德跟前,以門下弟子之禮,恭敬地拜道:“弟子初來京中,敢請師祖提點,弟子此生不敢忘此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