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科舉)

第188章:身為帝王

第188章 身為帝王

“大膽!”

麵對著一眾朝臣的求情, 元化帝一拂衣袖, 大聲怒喝道:“季銘如此國蠹, 居然敢在陣亡將士的撫恤上動歪心思, 豈配為人!”

說到這裏, 元化帝又伸出手指, 指向孫惟德等人, 滿麵怒氣地道:“爾等都為我朝重臣,卻是不知輕重,季銘犯下如此重罪, 爾等卻還敢為他求情!簡直其心當誅。”

聽了這話,孫惟德心裏一默。

他曉得,元化帝已經做出了決定, 是真心想要處置了季家, 從而收買軍心。

在朝為官多年,這樣的事情他其實也是有經曆過的, 但是這一次, 心中卻還是有一分難言之感。

或許是因為那新政亦是他之所願, 或許是因為那季家的季航乃是顧雲浩知己好友的緣故吧。

不過心中雖然有些悶悶的, 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 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孫惟德等人忙作出惶恐狀, 紛紛請罪道:“陛下息怒,臣等不敢。”

“哼,季銘此事, 不容再議, 若再為季銘求情,便以同罪論處。”

元化帝冷冷一哼,隨即喝罵孫惟德等人:“朕看你等是居廟堂之高久了,便忘卻了是何人在浴血奮戰保衛我華朝江山!季銘如此罪犯滔天都敢為他求情,卻也不想一想,若不嚴懲季銘,朕何以麵對我華朝那數萬陣亡將士的英魂,又何以麵對那些以淚洗臉的將士遺屬!”

“傳朕旨意,大理寺、刑部即刻緝拿季氏三族。”

隨著元化帝的一聲令下,季家之事算是徹底沒有翻盤的希望了。

“陛下!”

孫惟德等人卻不得不將戲演完,在元化帝話音剛落之時,孫惟德麵帶急切地叫出聲來:“三思啊,陛下。”

看著孫惟德如此,右相一黨的幾個頭頭也是紛紛出言:“陛下三思。”

元化帝側頭看著孫惟德幾人,心中暗讚此人真是識趣,麵上卻是爬滿了怒意,喝罵道:“孫惟德你大膽!爾等這些人簡直是膽大包天。”

喝罵兩句之後,元化帝又立馬道:“吏部!”

“微臣在。”鄧仕建急忙俯身領命。

“給朕記下這幾個違逆之人,通通罰奉一年。”

元化帝指向孫惟德幾人,氣的手指發抖地道:“再敢為季銘求情,朕定是必斬不饒!”

這話已經說到頭了,孫惟德等人又不是真心為季銘求情,當下便是見好就收。

他們心裏都明白,雖然方才元化帝那般怒不可遏的喝罵他們,但其實不過是做做樣子,君臣之間配合演演戲而已。

即便是罰奉一年,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畢竟是孫惟德這些人都是朝中為官多年的大佬,名下自是有些產業的,這點為官的奉銀對於他們而言,還真是沒有放在心上。

……

季銘倒了,季家完了。

這樣的結果雖然是達到了原本的目的,但杜允文在此刻卻是有些隱隱地擔憂起來。

隨著季銘的倒台,新政也算是徹底的失敗了。

戶部推行的新稅製,才開始收稅卻又要即將廢除。

守舊派的勳貴們在這場博弈之中大獲全勝。

但所謂因利而合,利盡而散。

壓倒了新政派,廢除了新稅製,勳貴守舊派們便也沒有理由再似當下這般支持他杜允文。

而且,更令杜允文心驚的是。

方才孫惟德配合元化帝所演的一出處置季家一事,顯然已經起到了效果,當下朝中的武將集團們看向元化帝的眼神也開始有些細微的變化。

武將要麽出身行伍,要麽出身勳貴,且又常年在軍中直來直去慣了,許多人都不似文臣有那麽許多的彎彎心思。

元化帝本就占著君臣大義,今後若再似今日季銘之事一般攻心,隻要不再施行新政之策,怕是要不了多久,便能收服朝中武將之心。

若是到了那時,他杜允文沒了勳貴武將們的支持,而朝中還有個屹立不倒的孫惟德,又該如何與元化帝抗衡……

杜允文是一個喜歡未雨綢繆之人,雖然今次對季銘和新政派這一仗,他們是勝了,但此刻他卻沒有過多的心情去享受這一科,反而是開始思量今後之事。

想到今後的種種,杜允文不由眯了眯眼,看向了立在另一側的孫惟德。

似察覺到一道不善的目光,孫惟德立馬警醒了下,側身看去,卻是恰好對上了杜允文晦暗不定的麵龐,孫惟德眉尖微挑,輕輕地向杜允文頷了頷首,麵上卻是帶著和煦的笑意。

在季銘之事後,雖然是另有幾位朝臣奏本,但眾人卻是沒了多少心思去關注。

今日朝上的變故實在已經令太多人心驚,即便是元化帝,也是有些懶懶的。

散朝之後。

元化帝今日並未似以往那般徑直離開太和殿,而是轉身去了後殿。

待朝臣們都散去離開之後,元化帝卻是遣退了跟著的許斌等一眾內宦侍衛,孤身一人複又回到了這太和殿內。

此刻的太和殿已經是一片空無。

大殿那九扇紅漆大門亦是緊緊的關閉著,然太陽的光芒卻是透過四下的窗子透了進來,讓整個太和殿都是籠罩著一層耀眼的光輝。

殿內的漆金柱子亦是在光輝之下更顯光彩奪目。

這是蕭穆言第一次這樣安靜地端詳太和殿。

不知為何,看著這樣耀眼恢宏的殿堂,他卻是覺得有些刺眼。

收回目光,蕭穆言看著大殿之上的赤金禦座,不知為何,那金燦燦的禦座卻沒了往日那般君臨天下的氣勢,更是多了兩分孤寂。

真的值得麽……

這時,蕭穆言腦海中想到了許多。

少年時候的愉快時光瞬間變得曆曆在目,明晰非常。

為了這個禦座,他籌謀了十多年。

自從省事之後,蕭穆言便察覺到了自己尷尬的身份。

故皇後的兒子,父皇唯一的嫡子。

雖然身份尊貴,但卻也沒有被父皇立為太子。

與其他兄弟不同,他沒有母親的疼愛,就是母族那邊也已經敗落,並無什麽餘力照料他。

即便是宮中人都說父皇掛念著母後,方才這麽多年沒有再立皇後,但蕭穆言卻是不敢去相信這個說法。

畢竟父皇對他並無什麽特別之處,甚至還不如他的兩位兄長。

隨著年歲的增長,他知曉了自己的處境,也明白他爭不過兩位兄長,遂索性看開了。

在隨後的那段時光,可以算得上是他這半生以來最為開心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沒有奪位的步步謀算,又有季航那般的好友,太後也是頗為心疼他,甚至還聽聞太後有意為他選季家的三姑娘季萱為王妃。

曉得這個消息之後,他自然是開心的。

因著與季航交好,他自小都經常出入季府,也是見過這位季三姑娘的。

雖然接觸不多,但蕭穆言也很是喜歡這個溫柔伶俐的妹妹。

但在他十四歲那年,太後卻是又改了口風,季航連帶著季萱都被季家急急的送回了越省老家。

那個時候他已經漸漸回過味來了。

儲位相爭的厲害,季家已經不願與他有過多的牽扯了。

原來他以為自己已經跳出了儲位之爭,能夠快活的過一輩子,但其實他從未遠離過。

隨後,父皇做主為他選定了王妃。

雖然知書達理,與他也算得上舉案齊眉,他卻仍是不禁去想,當初那個追著他身後喚他‘穆言哥哥’的小女孩。

後麵雖然因著淮安水患,他找機會又去了季家,但卻再也不似當初的那種感覺。

季航待他雖然熱切親和,但也謹受禮數。

而當初玉雪可愛的季萱,也已經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在初一見季萱之時,蕭穆言隻覺心中忍不住一悶。

若是當初他就被立為了太子,若是母後還在,是否季家對他便不會那般避如蛇蠍,是否季萱真的能成為他的王妃?

想到這裏,蕭穆言緩緩的抬步,往禦座而去,卻是隻感覺腳下似有千斤。

當初費心心機得到的位置,現在卻是感覺這般沉重。

及至禦座之前,蕭穆言伸手撫了撫那案頭,轉身坐在自己的帝座之上。

“帝王是最孤獨的,四周的一切都是沒有什麽溫度。”

此刻,看著空無一人的大殿,他不由想起了父皇當初對他說的話。

原以為登上這個位置,他可以拿回自己失去的,不論是友誼,還是當初的那份自在時光。

但是現在他才明白,在這個位置上,他不但拿不回失去的,反而還會失去的更多。

回想到方才在朝會時的一切,蕭穆言不由痛苦地合上了雙目。

季航……別怪我……隻看來生我不再為帝王,咱們再做知己好友吧。

這時,殿外似乎吹過一陣風,那風透過窗子的縫隙吹了進來,蕭穆言麵色一緊,隨即睜開雙目。

禦座的扶手似乎如寒冰一般冰冷,但卻令他極快地清醒過來。

他到底是在做些什麽……

蕭穆言自嘲的一笑,四下看了看,雙目既冰冷又堅毅。

“許斌。”

清冷的聲音響起,不消片刻,便見著內宦許斌一臉肅然地躬身進來道:“陛下。”

“把這殿門打開,朕今日從這殿門出去。”

“是。”

隨著‘吱呀’的聲音響起,太和殿的九扇殿門全開。

蕭穆言自禦座上起來,負手向著那大門而去。

他不僅是蕭穆言,更是華朝的帝王——元化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