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國糨糊

第2章 午夜又驚魂

錢滿聽小二說九疑不見了,立刻去了天字樓。

一開門,錢滿看了看四周擺設,轉過身對著小二就是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你眼瞎了嗎?她的寶貝碧玉盤、翡翠枕、紫鈺香鼎、汝窯茶盞、紅泥小爐……一樣沒少!不就是一晚上沒回來嗎?急什麽急啊!”

九姑娘最在意的除了她自己的小命便是這一屋子的寶貝。這些東西有些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珍寶,可有些……不過是家常使用的器具。然不管是哪一樣,誰要是未經九姑娘允許亂碰,結局唯剩一字:死!

錢滿記得九疑初入鼎華樓時有一次久出未歸,他便鬥膽進了天字一號房,拿起桌上那隻紫鈺香鼎的瞬間,九姑娘回來了,當時她的眼神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害得他現在還心有餘悸。

小二哪裏知道這些?他關注的不過是滿爺的神情舉止,於是抹了一把汗,暗道:滿爺……好像是你比較急吧……“九姑娘出去賺銀子了!你給我好好候著,她一回來馬上告訴我!”錢滿知道九疑的身份,不過……不要緊,沒人知道殺手榜上排名第一的是個女子。

九疑暈乎乎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下午了,坐起來四處張望,不由得驚歎,哇!有錢人啊!

紫檀木床兩邊鏤了麒麟瑞獸騰雲,鎦金鉤上懸著大紅銀絲連珠紗帳,一旁小案上擺著蛟龍出水紋樣的香爐,淡煙嫋嫋,幽香繚繞,若是湊上前便可知道:那竟是先秦時候的青銅鼎。

騰地站起身,九疑也不管腦殼還有些暈乎便在屋內轉悠起來。

南窗上金漆細勾了牡丹風流,其下擺著長案,案上設紫金寶鏡,邊緣遊龍戲水,最頂端乃是拳頭大的東海夜明珠,就算是白日裏也是熠熠生輝,晃花人眼。

西邊象牙雕的貴妃榻,上鋪十字貂皮縫成的褥子,還有繡孔雀開屏的錦緞靠背。旁邊置銀唾盒,小巧精致,巧奪天工。

東麵黃楊木的小桌桌麵是水晶磨成,其上一套天青色的茶盞,胎薄透光,釉色瑩亮,冰裂紋錯落有致,一看就是價值連城。

再說床後頭的小案上八寶金玉盤配著裏頭盛的那棵碩大的玉白菜,珠光寶氣,貴氣襲人。

來不及細看牆上的字畫和周遭的其他擺設,九疑思量著:順手牽羊帶一樣走,咱這好幾個月都不用幹活兒啦!

她這邊正琢磨得歡快,呀的一聲,東南麵的書櫥開了,裏頭走出個青衣及地的男子,正是蘭敞。

“喲,醒得還挺早啊。”蘭敞行為有些輕佻,和他那一身行頭極不相配。

九疑右手食指指向他,不住地抖,連說話都結巴起來了:“你你你怎麽從那裏出來了?”

蘭敞皺眉,自顧自道:“我迷香裏沒加讓人手抖口吃的東西啊。”忽而一笑,長袖揮舞,“試試我新配的軟筋散。”

於是,常常把軟筋散當飯吃的九疑結結實實地倒了,睜著那雙烏溜溜的眼睛,九疑哭笑不得。

“公子現在正忙,沒空招呼你,我來陪你聊聊天兒,也好免去你的寂寞。”話雖這麽說,可蘭敞朝東麵小桌走過去,看也沒看地上癱著的那坨。

九疑越發欲哭無淚,隻得蠕動著擺了個舒坦點的姿勢,氣息奄奄道:“美人兒,你就饒了我這個色膽包天的吧!”

喝著茶水,蘭敞十分悠閑地籲了一口氣,斜瞥九疑道:“我新配的迷香,常人吸了三天三夜也醒不來,方才你中的那軟筋散旁人若是用了舌頭都使不上力,要真是個色膽包天的……那豈不是天下的花兒都被你一人采了去?”

這下九疑沒了聲響,早知如此,她又何必當初啊!內心正在默默流淚,卻又聽得蘭敞腰間的玉鈴鐺響了。

美人懶懶起身,道:“公子得閑了,我真是可惜,我還琢磨著再給你試樣新鮮玩意兒呢!”微蹙著眉頭,蘭敞撈起地上那坨,重新進了書櫥。

路漫漫,走了許久,依舊暗無天日,冷不防一道魅影飛閃,紅紅的。

九疑趴在蘭敞肩上,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剛才飄過去的莫不是美人姐姐?”

許久蘭敞都未應聲,九疑以為他不會答理自己了,那人卻冷笑著開了口:

“如此漆黑地道,憑紅冶的身法你還能認出來,難道我扛著的是聲名赫赫、花名遠播的摧花手沈春生?”

九疑咽了咽口水,心念:果然禍從口出。

又是好一陣死寂,卻在九疑準備嘀咕幾句時響起鈴鐺聲。

環佩琳琅之聲本該十分悅耳,可一直響個不停就十分逆耳了,九疑撲棱了兩下,道:“你能讓那玉鈴鐺不響嗎?聽著讓人家小心肝兒慌慌的啊。”

蘭敞嗤笑了一聲:“公子的母蠱在叫,我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弄死子蠱啊!”

聽了這話,九疑來了興致:“你們公子是誰啊?”

蘭敞頓了頓,吐出七個字:“貪歡公子柳陵鬱。”隨後便再也沒聲響,任九疑在他肩頭如何嘮嘮叨叨、囉囉唆唆也不吐半個字。他雖是走得極穩,可畢竟沒有武功,再加上肩上還扛著一坨軟泥樣的人,走著走著也就累了,但就是一聲不吭。

九疑就那麽掛著,暈暈乎乎,昏昏欲睡,約莫過了有四個時辰,終是出了地道,麵前是一扇精雕細刻的紫檀木門。

蘭敞停下,一把將九疑扔到了地上。她抬頭一看,明月高掛天邊,依舊秉承了近幾日上好的夜色,清輝如水,漫灑中庭。

這院落看著也是極費銀子的,單那幾株龍字春蘭就已是天價,再有庭中怪石嶙峋,小池旁是老梅幾棵,因是夜晚看不分明,約莫是綠萼梅花,也是稀罕品種。

夜風送香,似是**芬芳,九疑朝風口看去,眼睛都直了:十丈垂簾啊!

長勢如此之好,實在是舉世罕有啊!又聽得竹葉聲沙沙入耳,莫非是鳳尾竹?

當下九疑便知道這單生意接得有多麽不劃算了:那人的命就是百萬兩黃金也不一定買得起!不過……既然接了,那便再觀望觀望吧。

蘭敞十分恭敬地叩了三下門框,輕重緩急皆是拿捏好的,如是便聽得十分冷清的兩個字:“進來。”然後九疑就被拎進了房門。

一入室內,九疑心頭的後悔又加深了幾分,屋子裏擺設都十分簡單,但若是因此而覺得這是個陋室,那便大大地錯了!隻那老舊的破門檻,細看乃是玳瑁拚接而成,看似如同朽木,實則年代久遠。

照著九疑的想法:這屋子的主人怕是極其內斂,所在之地不顯山不露水,正是富貴至極繼而返璞歸真。

“把她領到我跟前來。”靛青色的半舊錦緞軟簾後頭飄出一句冷語,悅耳,卻不怡人。

九疑到了軟簾後頭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屋裏有四個人:三男一女。

男子皆是衣冠整齊,神情也平靜溫和。左邊的男子站著照看香爐,右邊的男子看著手下的五弦琴一動不動,而中間的男子懶懶地靠在太師椅上,應是柳陵鬱。

而那女子可就不一樣了,赤身被高掛在房梁上,雪白的身子時而晃蕩幾下,教九疑都忍不住咽了幾下口水。

柳陵鬱指了指側旁的那張太師椅,九疑就被安置在了上頭。

香爐裏燃著一塊黑糊糊的東西,九疑輕嗅,方才平靜了少許的心又撲通亂跳有如擂鼓:合歡散加玫瑰精油浸了的沉香木。乖乖!今夜趕上**雛兒了不成?

雖是見九疑進來了,柳陵鬱卻是隻掃了一眼便徹底無視了這個大活人。眼睛注視著那一絲不掛的女子,他道:“今日本公子來了客人,不想費太多時候在你身上,我再問你,溶蔭,這身你是賣,還是不賣?”

溶蔭已被吊了許久,身上雖沒有傷,卻幾乎說不出話來,隻白了柳陵鬱一眼,便又垂下頭去。

柳陵鬱也不惱,涼薄道:“不就是貞操嘛!你若是受得住,本公子賣身契白給你再奉送白銀千兩!”說罷朝屏風後喚了一聲,梅妝就閃了出來。

將頸間繞著的竹葉青取下來,梅妝把它拿在手裏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溶蔭身上,青綠的蛇身立刻纏上溶蔭,芯子吞吐之間發出噝噝的聲響。

與此同時,柳陵鬱朝右邊的男子道:“菊讓,開始吧。”

素手彈撥,悠揚琴音入耳,很是動聽。

九疑本可愜意聽琴,可一不小心看向溶蔭,立刻惡心得腹中翻江倒海。

竹葉青聞樂起舞,在溶蔭雪白的上遊移款擺,鮮紅的芯子時不時舔上女子嫩滑的肌膚,弄得九疑渾身雞皮疙瘩暴起,當真是無比惡心!

這時,柳陵鬱又看了看左邊的男子,道:“竹茫,香味還不夠。”

頃刻香木被一杆玉竹挑起,香煙彌漫。

那氣味催情,溶蔭渾身燥熱,唯有竹葉青的冰涼能讓她稍稍舒服點兒,可那是竹葉青啊!她不過是個尋常女子,焉能不怕?故而她那張俏臉上半是隱忍半是驚恐。

九疑身上雖是衣著完整,心裏卻一樣也怕得要死。體內的軟筋散已是慢慢失了效用,可她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沒敢亂動。

許久之後柳陵鬱道:“不是我讓你不快活,本公子花了銀子買你來,為的可不是看你要死要活。”

止住了菊讓的琴聲,柳陵鬱出手就將溶蔭身上的竹葉青吸到手裏,一邊把玩一邊道:“龍雀也累了,不過你好像還沒有,不如咱們玩點兒新鮮的?”

溶蔭渾身一顫,卻依舊沒有服軟。

柳陵鬱點點頭,道:“你這副皮囊甚好,就是太幹淨了,本公子琢磨著該給你錦上添花一回,你覺得如何?”

不顧溶蔭一個勁兒地搖頭,柳陵鬱閑閑起身,拿起一旁早就備好的繡花針和銀線就朝她走去。在她跟前站定,他側首思忖道:“你說我是在你這細皮嫩肉的脖頸上繡白梅映雪呢,還是繡銀荷弄月?”說著一招手,竹茫便站了出來。

修長的綠衣男子擼起袖子露出精瘦的胳膊,上頭是綠竹聽風,絲線嵌入骨肉,雖是精致,卻叫看者膽寒。

柳陵鬱問向溶蔭,神情很是坦蕩:“要不你自己說?本公子繡工還不錯,頃刻便可大功告成。”等了許久不見溶蔭吱聲,柳陵鬱長歎一口氣,道:“你既不選,那本公子就按自己的意思辦了。”說著繡花針便要刺向溶蔭。

溶蔭立時哭了出來,抽抽搭搭道:“我賣,我賣……”

梨花帶雨的美人,哭得渾身顫抖。柳陵鬱卻轉過頭來,黑曜石般的眸子陰陰的,似笑非笑道:“這位姑娘芳名怎喚?”

九疑立時傻了,汗毛倒立,合著方才那出是殺雞儆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