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喜事

77

我不曾看到她焦急顧盼,我也不曾看到她萬分驚喜,我隻看到她望著我和扶著我的陌生女子,麵無表情。

我弄不懂她是久久不見我回去,出來找我的,還是隻是路過,和我不經意的邂逅。

如果不是來找我的,為何她一見到我就停住了前行的腳步?如果是來找我的,她又為何要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她走過來,沒叫我的名字,她問:“聽子鬱說你和憶蘭的婚沒結成。她就是出現在婚禮上的那個放**子?”

沒有怨恨,沒有柯責,甚至沒有好奇,隻仿佛無話可說,隨便找了句話來打破疆局。

陌生女人沒做任何辯解。也許這樣有頭無尾的話太突兀,她聽得一頭霧水,連自己都糊塗又如何辯解?也許她覺得自己隻是個局外人,不想攪入是非中,更怕自己越描越黑。

她隻是對柔娜笑笑,道:“我也有個弟弟,我能明白你內心裏那深切的痛。也許你弟弟真的犯了很嚴重的錯,但現在他醉了,你應該帶他回家。”

柔娜把她錯當那個攪亂我的婚禮的放**子,她把柔娜錯當我的姐姐。原來這世上並不隻是我生性多疑,眼前的兩個女子也一樣。這麽短短的時間裏她們就弄出兩場誤會,而我在這兩場誤會裏,都保持沉默。

柔娜誤會她,我是不想對柔娜解釋,我根本就不想跟柔娜說一句話。

她誤會柔娜,我是忘了解釋。我是在想,柔娜的內心裏,真的有如她說的那樣痛嗎?如果真有,那痛真是為了我嗎?

柔娜也如她一樣,不作任何解釋,隻是盯著我,盯了好久,然後道:“姐姐,姐姐……”

嘴角邊掛著一絲笑,說不出那笑是痛苦還是自嘲。

我想一定是陌生女人把她當我姐姐,讓她受傷了。我這幾天不修邊幅,滿臉胡渣,看上去不知顯老了多少,而陌生女人竟還把她當我姐姐,這無疑讓她有了美人遲暮的感覺。

梅豔芳在她的《女人花》裏唱道“孤芳自賞最心痛”,哪知美人遲暮更痛徹心扉!

但柔娜其實是年輕的,一襲白衣,冷冷的臉,臉上的笑,加上內心的痛苦,恍若傲立於淒風冷雨中的一剪寒梅。

我望著她,眼裏忽然隻有她的冷和美。以致於不知道,扶著我的陌生女人是什麽時候放開了我,又是什麽時候離開。

她離開時,可曾在遠處回眸?她最終消失時,是不是也很淒美?

柔娜還是扶住了我,盡管我一動不動,至始至終沒對她說一句話。

她說:“讓……姐……”

這次,那個“姐”字說得好艱難,一說出口她就再也說不下去。

仿佛,那個“姐”字一說出來,就有件她這一生中最珍愛的東西,無情的化作一縷輕煙,被雨打風吹去了。

我已隱隱感覺到了,她先前反複念那個“姐”字時的痛苦,並不是美人遲暮的痛苦,而是……

這一刻,不是我不明白,我是拒絕明白。

我越是明白,我越是恨她。她既然這樣不忍,為什麽還要冷漠我的柔弱善良,親近劉一浪的狼子野心?

我好想甩開她,我又不是阿鬥,我不要人扶,我即使要人扶,也不要她扶!

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我胸裏突然湧得厲害,我喝進去的那些東西,控自不住,翻江倒海的吐了出來。

吐在了她的白衣上。

雖然我已聞不到酒味,雖然它們曾經在精致的酒瓶裏**著顧客,但我知道,現在,一從我的嘴裏噴出,就很臭很髒。

我突然有了莫名其妙的快感,痛苦而強烈。

她的白衣越是纖塵不染,我越是要把它吐得肮髒不堪!

這是一種破壞帶來的快感。喝酒的時候,我是個自虐狂,現在,我顛倒了過來。

柔娜沒有放開我,反而扶著我靠她靠得更緊,也許是她真把自己當作姐姐了,對我的體貼坦然了起來。

也許她根本就喜歡被別人虐待,要不,為什麽她對我從來就不及劉一浪。

但我卻吐不出來了,大概我的肚子已空無一物。

我隻有吐過後的虛脫。

我靠在柔娜的肩上,我嗅不到酒味,但我卻嗅到了柔娜的發香。

我忽然發現我的唇離柔娜的耳垂竟那麽近。

我不知道別人是不是矛盾的,我至少是個矛盾的人。曾經柔娜那麽主動熱烈的把我按在沙發上,我卻拒絕了她。那時我希望我隻是她的弟弟。現在,她真隻把自己當作姐姐了,我卻莫名其妙的有了想法,好想把我滾燙的唇落上她的耳垂,身體的某個地方竟也不由自主的有了反應。

我分不清我這是,還是報複。但我確實想起了她對劉一浪的許許多多的好來。

雖然我們都穿得不薄,但我們靠得太近,也許柔娜已感覺到了我的呼吸在加促,我的那裏在膨脹。

她沒再讓我那麽一動不動的靠著她。她把我的手搭在肩上,扶著我回2046。

柔娜扶著我打開2046的門的時候,我看到雪兒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滿眼驚喜。

我想不到她這麽晚還沒睡,她竟然一直在等著她的媽媽回來。

電視裏播放著動畫片,她就是靠看這動畫片,打發等待媽媽歸來的漫長而無聊的時間的。

可是,當她看到柔娜還扶著醉醺醺的我時,眼裏的驚喜一下就沒有了。

雪兒不會掩飾,她所有的愛恨都表現得那麽痛快分明。

她不是因了我醉了而沒了眼裏的驚喜。她是因了她的媽媽,她望著她的媽媽,眼神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那種。

等了那麽久才等回媽媽,可真見到媽媽了,她卻沒說一句話,就轉身進了臥室,重重的關上了臥室的門。

她生著她媽媽的氣,她一定是覺得她媽媽不該帶我這個壞叔叔回來。

柔娜沒理會雪兒,她把我扶進了我的臥室。

她把我放在**。

我剛一躺下,就接到了電話,池豔打來的電話。

池豔在電話裏說:“尋歡,剛才我在通話記錄裏看到了你的號碼,你昨晚給我打過電話?是子揚接的吧?你都和他說了些什麽?你有什麽急事嗎?”

我腦子這時正暈得厲害,我看到柔娜,連同周圍的一切都在圍著我旋轉。

我低低的說:“我好想你。”

柔軟的聲音充滿了曖昧。

我不是想以此來取悅池豔,好讓她向劉若萍伸出援助之手。我當時似乎已忘記了這些。

我是故意說給柔娜聽的。我想看到柔娜受傷,但我不明白我為什麽就好想看到柔娜受傷了。

我真的醉得一塌糊塗。

我看到柔娜走了出去,她果然傷心了,果然無法忍受自己正照顧的人,卻和別的女人在電話裏呢噥軟語。

我心裏有種酸酸的感覺,我喜歡這種感覺。可惜我很快就什麽也不知道了,我不知道柔娜是否還進來過,我也不知道我和池豔在電話裏胡言亂語了好久,我睡著了。

這個覺睡得說不上香,但卻很沉,沉得沒有做過一個夢。

甚至醒來的時候,我努力的想卻怎麽也想不起我是做什麽的,我身在何處。

我還以為我是不識人心險惡隻知作畫的少年郎,我是躺在故鄉三間破瓦房裏的舊木**。

我似乎聽到了鄰居們說話的聲音,媽媽一定早已起床,看我睡得正香,沒忍叫醒我。

有什麽東西有些晃眼,我努力睜開眼睛,我想那一定是木窗外明媚的陽光。

可我看到的卻不是故鄉那石灰班駁的籬笆牆,玻璃窗外還陰沉沉的下著雨。

這不是我的故鄉,這裏聽不到雨打芭蕉風吹竹。

我也不再是少年郎,我一望牆上的鍾,我就急得大叫了起來。

時間已是四點,下午的四點,而我還沒去公司!

我急急的掀開被子,從**跳了起來,習慣性的去床頭櫃上拿我的衣裳。

我忘了昨晚我根本就沒脫。

可我看到對麵的鏡子裏卻是我**裸的身體!

我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

我頭還有些疼,我想是我看恍惚了。

我揉揉眼睛低頭再看自己,我竟果然被脫得一絲不掛!

是柔娜,一定是柔娜,在我昨晚醉酒時把我脫得一絲不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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