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禁

第十節 救是不救?

江湖紀元6752年1月29日,是龍玄帝登基三十年大慶。

龍玄帝是個有本事的皇帝,在位三十年間,天下國泰民安,人稱龍玄盛世。

自從登基以後,龍三一改攝政三年的鐵血,轉而懷柔起來。這懷柔是文官們極其欣慰的,因為再也不用顫顫巍巍的上朝,時刻警醒著自己腦袋了。

此時朝中的大臣,皆是龍玄帝一手提拔起來,禮部尚書在龍玄曆二十三年的時候,操勞過度,終於一病不起,病榻前煎熬了半年,終於撒手人寰。

這是朝堂上最後一位額頭帶著印字的大臣,龍玄帝一直感覺他辦事極為妥當,且對朝廷事皇家事可說是事事盡職盡責,忠誠無比,這才免了換掉的心。禮部尚書這個忠字,保住他在位時極得皇寵,人老而終。

而那位厲太尉卻大不相同,明麵上死於急病,於龍玄曆三年便一夜暴斃。可是哪位朝臣都不會忘記,厲太尉死前那一夜。

那夜裏想是蒼穹有濃雲,遮了月兒也遮了繁星,這夜便黑的深沉,伸出手見不到五個指頭。有大風,秋天的枯葉簌簌響動,隨風飄得極遠。因為有風,所以半夜裏厲太尉家的吵鬧呼喝聲傳得極遠,周遭許多大臣聞聲驚醒,便夜不能寐。

明明鬧得歡騰,龍城守衛卻是姍姍來遲。依稀是厲太尉的聲音,怒吼了一聲:“……三小兒!實乃屠夫!你必不得好死!……”

這一句怒叱隱約傳出,隨後夜又寂靜了。之後隔了半個時辰,龍城守衛急衝衝趕來,猛然撞開厲太尉府門,盡數衝了進去。

那夜裏公主府來了個身著深紅色長袍的女子,王故和雲依佯裝不知,可是女子身後卻不見盡職跟隨的兩名意境級影子,王故和雲依心裏便知,恐怕朝裏出了大事,才會將這兩人調走,以防萬一。

第二日早朝,立於武官第一位的厲太尉稱病未至,其餘眾臣心裏暗歎了一聲,許多人已是心知肚明。龍玄帝朝上關心厲太尉病情,親自點了三名禦醫前去,以示皇家恩寵。但第二日時,龍玄帝已是一臉哀戚,沉聲道出厲太尉已經一夜暴斃,隨後賜下無數葬禮,追認厲太尉夫人為一品浩命夫人,且停朝一日追思厲太尉戎馬一生。

立於文官第一位的畢大學士雙手負於身前,麵無表情,唯有下朝後一聲長歎,不再與朝中親近的大臣言語,獨自默默走了。

同年,畢大學士等厲太尉七日喪期一過,便陳書於皇上,稱年老體衰,再無力幫萬歲管理朝政,執意告老還鄉。

一出上慈臣退之戲上演,龍玄帝三次懇求,畢大學士執意告老,龍玄帝這才哀歎一聲,放手讓他辭官歸了鄉。

隨後不過月餘,人事再次調動,大學士和太尉之職便換了兩名解禁者擔任,至此之後,朝中唯有禮部尚書一位印者。

如此的清理速度,龍玄帝可謂是手段狠厲,讓朝臣雙股戰戰,幾乎不敢臨朝,每日提心吊膽小心翼翼行事,生怕觸了這位屠夫皇帝的黴頭,莫名其妙丟了性命。

龍玄帝鐵血如屠夫的形容,直到他上位十年後,才漸漸淡褪,少有人提及。

可是這位朝臣眼中的屠夫皇帝,偏生在貧民百姓中威信甚高,頗得人們愛戴。龍玄帝是位辦實事的皇帝,亦不見好大喜功,不見疏於朝政,十年下來就將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條,國民日子蒸蒸日上,對這位好皇帝便真是感恩戴德。

正是因為龍玄帝初時展現出來的鐵血,生生震懾了朝廷官員,所傳政令這才通暢無阻,地方官員亦是不敢偷jian耍滑,生怕一點兒瑕疵傳到那屠夫皇帝耳邊,第二夜便是人頭落地,或是滿門無幸。

再加上龍玄帝善聽人諫言,但凡有錯必然糾正,又一意專研朝政,才換得一世清平。

人們都說他手上有柄天子刀,斬完了朝廷貪官汙吏,便轉頭朝邊疆殺去。

龍靈王朝稱為天朝,疆土廣闊。西麵一道參天懸崖的天然屏障,阻礙了疆土朝西擴張,也阻礙了西麵的風險。南麵和東麵臨水,大海一望無際,亦是上好的屏障。唯有北麵任由天朝男兒肆意馳騁,秣兵厲馬鎮守邊疆。

北麵有蠻族,喜啖人肉喝烈酒,是以常常擾亂邊境,乃是龍靈王朝數千年大患。自打龍玄帝上任之後,五十萬新兵廝殺而去,不止鎮守邊疆,更是喝令他們殺進草原戈壁,與蠻族正麵征戰。

五十萬新兵三年而歸,剩下不過十餘萬,歸來者人人有功,憑功勞大小分任各職,戰死者得大批犒賞,免田賦三年,更是優待其家族,亦是心滿意足。

三年一換,老兵歸來,又是一批新兵征戰邊疆。三十年磨礪,讓整個王朝都有一股子狠味,一掃許多年的腐儒酸氣,顯得氣血充足。

人們都說龍玄帝如此喜動兵刀,恐怕是想開疆擴土,留名史冊千世霸名。

朝廷一片欣欣向榮,江湖裏依舊熱鬧。

老一輩們驟然出山的原因,不知被誰爆了出來,傳得但凡意境者皆知,嘩然大亂。

這消息稱,老一輩意境級高手們偶然得到一個上古的隱秘消息,稱為何數千年無人破空離開這片世界,是因為缺少一件關鍵的東西。隻有得到那東西的人,才有資格踏破虛空。

至於這消息是真是假,已經無需去查證,因為看著老一輩們為此悍然出世,三十年宛若一日般殷勤的四處尋找,消息真假已經不言而喻了。

隻是關鍵的東西究竟是什麽,有什麽模樣特征,似乎無人知曉。連那些隻聽聞消息便為此出山的老一輩,亦是無人知曉,甚至於這消息是從何處傳出,貌似也無法考證了。

但這消息實在太過**,能夠讓人踏破虛空的東西,直教人聽著就覺得渾身戰栗,激動不已。

三十年裏,因為這消息,引發過無數次爭搶和混亂,但是每次最終都是一場空歡喜,大多是各類上古絕學或是什麽神兵利器和絕世靈藥。意境者第一關便是圓潤如意,講求將一身武學盡數歸總,融合成最適合自己的獨特武學總決,所以那些對江湖人有莫大吸引力的東西,在他們眼中隻會換來一次次的失望。

一次失望後或許又是一次失望,但總有萬一的機會。隻為這萬一,知道那消息的意境者就不會放過一次。

時值江湖紀元6752年的立夏,燥熱無比的氣候持續了足足半個月,才有一場豪雨瓢潑而下。這陣及時雨實在讓人歡喜,一下就是三天兩夜,旱田潤澤,戈壁有草,酷暑的悶熱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知了不知疲倦地叫著,好似計時器般片刻不休,大半夜也呱噪得使人心生煩厭。

公主府中,房簷漏下的雨水劈裏啪啦打入水槽,帶起如磬鳴珠落般悅耳的聲響,大珠小珠落玉盤,委實翠巧清靈得緊,不遠處數隻知了的鳴叫都被壓得不那麽刺耳了。

入夜昏沉,明明無月卻不大昏暗,隱約可見淡色的薄雲圍攏蒼穹,雨水不像初起時那樣如幕席一般,讓人看不清二十丈外的情景。宛若初時怒氣滔天,末了已是綿綿,細如牛毛窸窸窣窣的灑落,懶洋洋毫無生氣。

立夏後便無大風,夏中時更是悶燥得厲害,不得一絲清涼,夜裏也是如此。明明無風,有荷花綻放的湖邊那一片石台上,落下的細雨卻好似在隨風而動,時快時慢,倏然傾東倏然射西,倒像是都喝醉了酒,紊亂不堪沒個定勢。

雨水之中常有一線赤紅遊走,那劍刺到哪兒雨水就也向哪兒傾斜,怎也不垂直落下。劍後麵那人雙眸處似星辰,唯有兩點精芒極亮,其餘均是銀白之色。中年模樣的人,麵上無須,除了一對詭異的眼睛,麵貌平凡得讓人尋不到一點兒能牢記的特征,周身卻有淡泊清淨之氣,好似無欲無求一般。

大雨綿綿,這人一身素雅青衫,青衫無風自動,竟無一絲一毫沾了雨水,可見劍法精妙已然入微。

石台後麵是一條幽深走廊,正對石台處坐著一婦人,恰似純真的豆蔻年華,又若如水的成熟淡雅,教人猜不透年紀。隔著廊沿上匯聚落下的珠簾一般的雨水,恍若朦朧之中忽見一朵桃花,美得驚心動魄。

那婦人高挽一頭青絲,lou出一張精致小臉,她杵著腦袋,像是聽雨滴落地之聲亦聽得出了神。半響後又lou驚喜,一隻素手挑動琴弦,便有琴聲輕響,與清脆雨聲應和著好似合樂,叮咚作響。

夜已深,兩人卻從不入睡,甚至獨愛深夜在這石台前,一人練劍,一人練琴。

漫天雨水又遭侵擾,斜劃出一條線,指向了湖水更遠處的假山。假山上倏然顯出兩個人影,一人蒙麵隻lou出兩隻杏花眼,她手上還提著個老者,那老者哭著一張臉,將皺紋勾勒得滿臉溝壑縱橫,險些看不清他額頭那淡白色的印字,一身素色長衣早已被雨水淋透,顯得甚是狼狽。

“你今世的朋友,該是叫什麽飛仔?”蒙麵女人眯著眼,冷笑著道:“若是沒人相救,他恐怕也活不到明日清晨。”

見石台處無人回應,她將杏花眼兒眯得更狠,幾乎隻lou出一絲線來,隨手將提著的印者老頭拋起,那老頭兒在空中驚駭地叫了一聲,恰好落到王故腳前,擋住他的步伐。

秦蘇帶著一種得意洋洋的味道,倚著那假山問道:“你救是不救?”

……

飛仔踏入意境的秘密,終究沒有瞞得太久。這樣的隱瞞最終沒有得到責罵或是懲罰,甚至沒人提起,如此更讓飛仔心中緊醒,暗自戒備。

當天涯又一批小輩兒踏出天涯閣,經營故宮二十多年的二長老,直接將數人劃到故宮裏麵以作磨練。這時候,尾隨著二長老同時進入故宮的數名青年裏,終有一位姓墨的青年拖穎而出,其積攢的幫派聲望遠遠超越了其餘師兄弟,與飛仔也是相差無幾。

這樣的情況飛仔怎能不知,心中默然著,也便知曉他再沒了價值,劫難恐怕就在近段時間了。

果然在他執掌故宮四十餘年之後,這一個大雨綿綿不絕之夜,一道來自故宮現任幫主墨離的指令遞到他的麵前。當他看到這指令時,有片刻的失神,誰也不知曉他究竟想了什麽,倒讓隨行的那名天涯閣太上長老戒備起來,興許就怕他一念造反。

飛仔回過神來,輕聲笑了笑,自將那指令收了,翻身換了一套戰鬥服,安然隨那天涯閣太上長老去了。

這夜裏連出了兩件大事,一件是傳聞西邊一深穀中,查探到有名印者時常自言自語,語言裏不時提及“鑰匙”或“離開”的字眼。倘若放在平日裏,這樣莫名其妙的印者誰人有心理會?隻是在這樣關鍵的時候,偏生他嘴裏便說著那樣**的字眼,自然會引起一場爭奪。

這件事由墨離牽頭,與兩名他的師叔前去查探,可是第二件事就有些分不開手腳,又怕獨獨一人前去勢單力薄,關鍵時候不敢馬虎,便叫上飛仔與之同去。

第二件事情,也不知何人放出的消息,瘋傳華山附近有上古妖人,名叫林平之。他時常拿著一塊玉佩,更是對那玉佩緊張之至,絲毫不容人觸摸或是窺看,大有妖異。

兩頭皆是大事,指不定哪麵是真哪麵是假,可是但凡知道玄妙的意境者,誰也不會白白放過這樣的機會,到頭來又要血戰一場方能罷休。

等飛仔和天涯那姓暮名穀的長老趕到華山時,正好遇上一場大戰。

華山一條小徑上,一匹馬兒潔白無瑕,馬頭昂得很高,能從它眼眸中看出一股淡漠,好似天下無物可入眼一般,高傲得很。馬上坐著個人,一絲青色綢緞蒙著雙眼,身上卻是繡著暗金紋樣的大紅袍子,麵上青綢並未遮擋他的妖冶俊美,兩道秀氣的眉毛微微蹙著,想是有些不耐煩。

馬兒此刻停在小徑上,不時抬起腿搖擺,竟似要將汙水甩開。它的主人安坐馬上,一隻手拉著韁繩,一隻手揮舞間不見蹤跡,唯有黑絲揮灑而出,竟似長發一般密集,將他四周護得嚴嚴實實。

十餘人將他圍在中間,碧綠劍光似水,從四麵八方朝他攻去。那十餘人均是身著青衫,歸屬華山一脈,一眾清矍老者中,領頭者卻是個中年模樣的男子,青衫破舊卻清潔,邊角還留著紫邊,是當年華山還屬於末世聯盟是的著裝,顯然這一身青衫,男子最起碼穿了三四十年。

他手中無劍,縱越間卻是劍光縱橫,劍光居然是從他各個手指中激射而出,那劍光雖都是杏黃色,但時而詭譎時而陰狠時而古樸,變化精妙莫測,一人攔下了妖人反擊來的小半黑絲劍氣,端的武功強悍。

小徑兩旁是幽林,雨水衝刷著嘩啦作響,看似寂靜無人,但飛仔知道,此刻兩旁幽林裏必然躲藏著無數意境級高手,隻是小徑上十餘人均是華山派長老,氣勢強橫讓其餘人一時難以cha足,均在等待那林平之死時,才會抓住時機出來搶奪物品。

飛仔與那叫暮穀的天涯長老對視一眼,沒有說話相互比劃手勢,便選定離小徑極近的一棵鬆樹,兩人一個騰空,悄然越到樹幹上,雙眸死死觀察著小徑上的激鬥,也在靜靜等待時機。

望著小徑上中年男子一麵躲閃,一麵悍然反擊,飛仔不由得心中大讚一聲:這謝末一手六脈神劍,果然強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