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風雨情

第2章 1958-1965一愛到底新 (2)

舒曼卻從未給耿直寄過照片,或許是少女矜持吧,令舒曼欣慰的是,耿直也從未在信中索要照片,這讓舒曼覺得這位英雄是懂道理的,並不是一個老粗。舒曼與耿直通信時,耿直還是排長,耿排長一直到耿營長,兩人通信很密。孤獨的少女舒曼越來越喜歡與英雄耿直通信,耿直年長,生活經驗多,理所當然成了舒曼的精神導師以及情感宣泄的最佳對象。舒曼給耿直的信,開始還有點八股腔,越到後來越隨意,家長裏短無所不談,六年通信,兩人從未謀麵,也沒見過彼此照片,舒曼意識中,耿直是位老師、英雄,高高在上,無所不知。見了麵方知,對方是個有血有肉,情感豐富細膩的男人,而且長得很帥,是她見過最有男人味兒,最高大,最英俊的男人。少女舒曼的情感大門就這樣被英雄耿直破門而入,壓抑多年的情感一旦傾泄,連舒曼自己都被嚇住,愛情,就這樣突然來臨,浪漫**直入人心,與耿直在一起,舒曼的感覺是不真實的,愛情讓生活充滿了姿色,北京的冬天也不那麽單調起來。但即使是最幸福的時候,舒曼內心深處也有一個小小的死角,是她不敢正視的。是的,季誠。季誠一直在等舒曼回來。

從那個戰鬥英雄突然冒出來那刻起,季誠心裏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季誠和舒曼醫學院同學五年,一起分配到燕京醫院實習一年,兩人在一起六年了,季誠是上海人,他完全可以留在上海工作,為了舒曼才選擇留在北京。從大一起,季誠心裏就隻有舒曼一個女孩子了,這份心意,他們身邊所有人都知道,季誠想當然舒曼也是心領神會的,但兩人從未說開過,季誠是個書呆子,他天真地享受著這種曖昧,他覺得這是最浪漫的。他以為,舒曼和他一樣,喜歡並享受這種朦朧的二人情感世界。此刻,一個軍人突然****二人之間,雖然舒曼和軍人不過是初次見麵,但季誠感覺到一種巨大的威脅,畢竟,人家是戰鬥英雄,時代最強者,最可愛的人。季誠捧著一個紙袋,心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時自我安慰,守在醫院宿舍門口,焦急地等待舒曼回來。

燕京醫院中,還有一個女孩子是關心季誠的,就是漂亮的小護士石菲菲,石菲菲總是出現在季誠身邊,卻永遠做出偶然碰到的樣子。石菲菲知道季誠在等舒曼,明知故問道:“你還在等小舒呀?”季誠掩飾著:“沒有,我就是——”正說著,兩人突然都不說話了,隻見舒曼和耿直並肩而來,兩人明顯親密無間,互相看著彼此,完全不在意旁人眼光。季誠拿紙袋的手垂下。季誠頭一次感覺到身邊女孩的心他抓不住了,他們倆就在一起,他看著她眼睛,但感覺不到她的心。舒曼的心此刻飄浮著,季誠的表情心態,她完全沒有注意。季誠盯著神情恍惚的舒曼,心情無比壓抑:“我一直在等你。”舒曼所答非所問:“他就是我跟你講過的那個誌願軍英雄營長,我們通了六年信。”季誠:“是嗎?”舒曼:“是啊。”舒曼說著往宿舍走。要擦過季誠身邊時,季誠伸手拽住舒曼:“等一下。”舒曼回身看季誠,仍是一臉茫然:“什麽事?”季誠舉起那個牛皮紙袋:“給你的。”舒曼再次發傻:“這是什麽?”季誠語氣中含著無限壓抑和痛苦:“我從大一開始寫信,到現在六年多了。”

舒曼:“寫給誰的?”季誠:“給你的。”舒曼:“天天見麵,為什麽要寫信?”季誠:“有些話說出來和寫的不一樣。”季誠說著將信塞到舒曼手上:“你慢慢看。”季誠說完走了,舒曼衝著他背影道:“慢慢是多久?”季誠遠遠道:“多久都行,六年也好,八年也罷,我等你看完。”舒曼抱著那堆信,一臉茫然。耿直興奮地回來,楚建正要出門,在門口兩人幾乎撞個滿懷,楚建理也不理耿直,推開他就走,耿直一把揪住楚建,幾乎揪著他轉了一個圈,愣按到**,壓著楚建,盯著他眼睛,惡狠狠道:“臭小子,你還真跟我翻臉?你是個娘們啊,心眼兒這麽小!”楚建氣得一腳踹開耿直:“去去去!你才是個老娘們!大事小事你跟我爭!”見楚建說話,耿直這才壞笑著鬆開手,楚建一個翻身坐起,氣呼呼道:“老子上輩子肯定是大地主,你給老子打長工,受盡折磨,這輩子老子還你債,啥事兒老子都得讓著你,這姑娘算啦,讓你啦!”耿直氣得直瞪眼睛:“小子,老子跟她通了六年信,六年!你小子想老婆想出毛病了吧!”楚建也吼:“可她第一個見到的是我!她對我有好感!要不是你橫刀奪愛——”耿直往**一躺,得意道:“算啦,老楚,別講你那歪理了,這姑娘是我的,誰也搶不去的!”楚建白耿直一眼,抄起桌上報紙,一邊看報一邊道:“德性!唉,這麽長時間,都說些啥?”耿直蹺著二郎腿,得意洋洋:“打聽這幹啥?”楚建:“哎呀,不跟你爭!”耿直看楚建一眼,“切”了一聲,得意道:“說不完的話唄,這叫什麽?相見恨晚!”楚建直撇嘴,一個勁兒紮針:“她就不嫌你沒文化?”耿直大大咧咧道:“誰沒文化?誰沒文化?咱是最可愛的人!這就是當今中國最高文化!”

楚建拍著報紙,譏諷道:“謔謔,這年頭不得了,你耿老粗要搞女醫生做老婆!”耿直大笑:“老夥計你落後於時代啦!現在做什麽都要有敢想敢幹大躍進精神!”楚建看著耿直壞笑:“你怎麽個躍進法兒?”耿直踹楚建:“你說怎麽躍進!”舒曼和季誠之間的尷尬在她第一次主刀手術時打破,季誠毫無私心地幫了她,回到休息室,舒曼很真誠地謝季誠:“今天真要謝謝你,我第一次單獨做手術,手直哆嗦,要不是你在我身邊,我可能要出事故的。”季誠在舒曼對麵坐下,看著她:“第一次獨立拿刀,誰都會緊張,其實我不去,你自己也會調整過來,你外科考試成績比我還好呢。”季誠說著忽然沉默下來,舒曼最怕季誠這種樣子,她立刻不自在起來,她關上抽屜,要起身,季誠輕聲道:“我的信看了嗎?”舒曼重新坐回座位,看著季誠,臉一下子紅了:“對不起。”季誠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聲音很低:“沒關係。”舒曼拚命給自己找借口:“你說過慢慢看,看六年也沒關係。”季誠:“看六年,不是六年後再看。”季誠的執拗讓舒曼不高興了,低下頭,聲音很輕,但透著不滿:“寫信總是要有來有回的,來而無往,不叫信,叫日記。”季誠盯著舒曼:“就是日記也想你看。”舒曼:“不習慣看別人。”季誠:“我不是別人。”舒曼抬頭看季誠,季誠盯著舒曼,一臉憂傷,舒曼被這孩子般單純無助的眼神觸動著,一時找不到話說,兩人就這樣呆著,有那麽片刻,季誠眼裏燃起希望:“小曼。”舒曼像被催眠,聲音很低:“什麽?”

季誠:“我們能不能往前走一步?”舒曼拚命想逃避著,裝傻:“往哪裏走?”季誠:“你懂我意思的。”舒曼眼睛越瞪越大:“我——”就聽門“咣當”一聲被推開,護士在外麵叫著:

“小舒,主任來了,叫你過去一下。”舒曼逃一樣抓起桌上的聽診器就往外跑,季誠一屁股坐椅子上,一臉沮喪。這個周末,市團委在區文化宮舉辦了一場軍民聯歡舞會。醫院的年輕醫生護士們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結伴往外走。舒曼一身呢子大衣,裏麵穿著布拉吉往外走,走得慢,忽然感覺身邊有人,回頭看,季誠默默地跟著她,舒曼忽然一陣別扭:“你也去跳舞啊。”季誠眼睛看著舒曼:“我上周就跟你約好了。”舒曼掩飾:“是嗎?噢,是啊。”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會兒,季誠轉過臉:“你在躲我,你生我氣了?我講話太造次?冒犯你了?”舒曼抬頭正視季誠:“我是有點生你氣。”季誠:“為什麽?”舒曼一見季誠真誠的眼神,又有點含糊,又開始繞:“我們剛畢業,剛開始工作,我現在腦子裏每天都亂哄哄的,哪裏有時間想那些亂七八糟事呀,每天業務書我都看不過來的。”季誠:“這不是理由,我們可以一起鑽研業務的,在學校不就那樣?”舒曼有點急:“現在跟學校不一樣了。”季誠:“是不一樣,我們都長大了,成熟了,有些事情必須想了。”季誠的眼神在這瞬間顯得咄咄逼人,忽然頗有男人味道起來,舒曼被季誠眼神震住,一時無法適應,喃喃著:“你有點奇怪,不像你了。”季誠激動著:“我就是我,隻是你從來沒往我心裏看過!”舒曼一時語塞:“我——”兩人大眼對小眼,季誠眼裏全是電光火石,舒曼完全無法適應季誠忽然的強勢,有點發呆。

就聽一陣巨大發動機聲響,舒曼和季誠同時回頭,都愣住,耿直的軍用吉普車疾速開到舒曼眼前猛地停下,耿直一身帥氣軍官服,胸前掛一枚精致獎章,坐車上,衝著舒曼露齒微笑,那牙齒雪白,沒有汙垢。一見就叫:“舒醫生。”舒曼一見到耿直便將世上所有事兒都忘記,臉上情不自禁浮現出純真笑容,身不由己地朝吉普車走去,舒曼身後季誠一臉呆滯。耿直推開車門,跳下車,灑脫地走到副駕駛座,做了一個灑脫的上車動作。醫院所有去跳舞的人都停下來,看著這一對俊男美女。舒曼便在眾人羨慕的眼光中,飄飄然上了耿直的吉普車,耿直一腳油門,吉普車帶起一陣塵土風馳電掣而去。身後季誠和石菲菲看著那塵土,石菲菲情緒激動:“舒曼怎麽能這樣!你們倆多少年感情啊!”季誠說不出話,渾身哆嗦。軍民聯歡舞會名副其實,小樂隊由戰士和學生組成。軍人們一身蘇式軍裝,英武帥氣,姑娘們則身著布拉吉,飄逸動人,彼此界限分明,都不敢看對方,軍人和軍人,姑娘和姑娘跳舞。楚建也是呆坐一旁,急得抓耳搔腮想不出辦法。耿直和舒曼進來,耿直正在得意,忽聽一聲喝:“耿直!”耿直一個機靈,本能立正:“報告軍長!”

軍長大步跨過來,吼道:“臭小子,偷老子車!害老子坐校長車過來,老子處分你!”耿直窘得滿臉通紅,身後舒曼直發愣,耿直趕緊攬過舒曼:“報告軍長!這位是舒曼同誌,和我通信六年的大學生,現在是燕京醫院醫生!”舒曼大方伸手道:“你好,軍長!”軍長看著年輕漂亮的女醫生,立刻滿臉是笑,伸出大手緊握住舒曼的手,另一隻手給耿直一拳:“你還真是我的兵,有我的精神,敢打敢上!這個女學生搞得好,搞得漂亮!”舒曼聽著一愣一愣的,軍長鬆開手看著舒曼,滿臉是笑:“小舒同誌,你好眼力!我這個部下,耿直,我們軍頭號戰鬥英雄,最年輕校級軍官,打仗是個天才,也很懂感情的,你們是英雄美女般配得很!”這邊舒曼早已羞得滿臉通紅,耿直則滿臉放光,筆直站立,大吼:“謝首長支持!”軍長大手一揮:“謝我啥子?謝小舒同誌!現在我命令,第一支舞,你和小舒同誌一起跳!”軍長說著走到樂隊跟前,抓過一隻薩克斯管,吹響第一隻樂曲,居然也是蘇聯民歌,軍長吹得是手舞足蹈,很是陶醉。耿直領了尚方寶劍,得意洋洋攬過舒曼,在舞場當間旋轉,立刻吸引所有人目光,男的英俊灑脫,女的漂亮高雅,軍民男女界限瞬間打亂,軍人懷中攬過少女,舞池一派繁華。但耿直舒曼這一對仍是個中翹楚,引人注目。季誠和石菲菲都沒有跳舞,在邊上呆著,看著兩人在舞場當間旋轉,旋轉。舞會結束了,耿直開車送舒曼回宿舍。耿直停車跳下,拉開車門,拉著舒曼手幫她下車,有那麽半秒鍾工夫,兩人手拉著手停下,耿直在暗中看著姑娘美麗的臉,手攥得緊緊的,舒曼也緊張得不行,兩人能聽到彼此呼吸,互相看著,**在兩人眼中燃燒。耿直慢慢伸手,將舒曼輕輕攬到懷裏,耿直這叫一渾身緊張啊,他不能動,不敢動,也不敢用勁,就這麽僵僵地抱著姑娘。兩人就這麽一動不動呆著,聽到腳步聲,舒曼突然抬起身,紅著臉,貓一樣竄出去,耿直這才鬆口氣,人整個要癱了。耿直發動車,興奮莫名,扯著嗓子正要吼,忽然眼前一個黑影,耿直猛地一腳刹車,人差點撞上方向盤,耿直猛地推開車門衝外吼著:“小子,不想活了!”那黑影一動不動呆著。耿直推開車門跳下車,車大燈前筆直站著身材瘦削的季誠,死盯著耿直,冷冷道:“你在追求舒曼嗎?”耿直已經認出眼前是什麽人,但並沒把這小男生放心上,笑道:“對不起,我跟你不熟,不方便談個人問題,我還要回部隊,再見。”耿直轉身要上車,季誠攔在車前,緊盯著耿直,南方普通話說得飛快:“我曉得你是英雄是少校,是最可愛的人,我尊重你,但請允許我坦白告訴你,感情上的事兒,不是英雄就可以為所欲為的!你要懂感情!你要懂對方心理!你對舒曼有多少了解?你認識她才幾天?不要欺她年輕單純就讓她犯錯誤!”耿直開始非常生氣,但聽著聽著就覺得眼前這小男生滿口學生腔,和他動不得真氣,於是靠在車上,平和地看著季誠。季誠則是越說越激動,眼睛直泛淚花:“你和她之間出身不同,文化教養都不同,你們根本就不適合在一起談感情!你懂嗎?”耿直淡然一笑:“小夥子,你喝酒了吧,你在說什麽,你自己可能也不明白,請你讓開道,我要回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