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風雨情

第3章 1958-1965一愛到底新 (3)

耿直說著跳上車,季誠筆直站在車前,一動不動,吼著:“你為什麽不正麵回答我!你到底要把舒曼怎麽樣!你在傷害她,你懂不懂!”耿直坐在方向盤前,心裏真有點生氣了,他探出頭,看著這個瘋狂的年輕人,長官般教訓:“我有任務,請你讓開!”季誠吼著:“不不不!我就站在這裏!”耿直冷笑,猛掛檔,一腳油門下去,季誠筆直不動,吉普車卻飛一般朝後倒去,轉個彎駛遠了,季誠癱下來,眼睛濕潤。熱戀中的舒曼越來越怕見到季誠,她怕他那雙仿佛在訴說什麽的眼睛,她越來越依戀耿直,也越來越覺得愧對季誠,雖然她自認與季誠隻是同學關係,但她內心深處明白,她和季誠,絕不隻是同學那麽簡單。她終有一天要麵對季誠,她本能知道,越是拖泥帶水,對季誠傷害越大,她決定要用手術刀般的理性果斷,解決她和季誠之間的關係,而這一天終於到來時,她卻完全亂了方寸。

他們走到無人處,相距一米停下來,季誠仿佛預感到什麽,堅持不看舒曼,舒曼咬牙,慢慢舉起手中的紙袋:“這些信我沒有看,不是沒時間,是不敢看。”季誠抬起頭,不伸手,眼裏燃起希望:“為什麽?”舒曼上前,將信塞到季誠懷裏,季誠衝動中攥住舒曼的手,用勁很大,舒曼不舒服:“別這樣!”季誠不鬆手,聲音很低,很怒:“為什麽不敢看,你是動搖的。”舒曼抬起頭,看著季誠眼睛,聲音清晰:“不,我自私,我不敢看你的心,我怕我承受不起。不看,就不必承受。”季誠手慢慢鬆開:“你根本不了解他!”舒曼眼裏泛起柔光:“我了解他。”季誠:“才見過兩麵?”舒曼:“有的人兩分鍾就心心相印,有的人二十年也形同陌路。”季誠難過:“是說我們嗎?”舒曼:“你是好同學、好朋友、好同事。”季誠:“也會是好愛人!”此話一出,兩人都愣住,舒曼聲音很輕:“不,我們之間從來不是那種關係。”季誠難過得說不出話,舒曼也難過,兩人一時無語,季誠聲音發哽著:“你說實話,如果沒有他,你對我會這種態度嗎?”舒曼說不出話,季誠看著舒曼,眼睛漸漸濕潤:“你心裏是有我的,起碼是有過,是嗎?”舒曼控製不住情緒,傷感道:“我心裏怎麽會沒有你?我最好的朋友就是你呀,我什麽話都跟你說,我什麽心思你都明白,我們是一輩子好朋友,這樣不好嗎?你幹嘛要破壞這種關係?幹嘛!”季誠一把拽過舒曼,聲音哆嗦著:“你不要回避,你喜歡過我的。”舒曼輕輕說:“不,那不是愛!”她說著掙脫開季誠的手,轉身離去。熱戀中的少女是健忘的,雖然與季誠關係搞得有點別扭,可一見到耿直,舒曼早把那點別扭忘到九霄雲外。兩個人的約會是浪漫的,兩個人之間是無話不說的,隻是,舒曼從來不提及自己家人,耿直說到底是大咧的,舒曼不提,耿直自然也想不到去問,在英雄營長耿直眼裏,這姑娘喜歡自己就足夠了,管她家人幹嘛呢?

這天,舒曼主動提到自己家人,她母親過世早,她和姐姐相依為命。耿直聽著一陣揪心,誰會想到這麽一位嬌小姐模樣的女孩子,竟然沒有母親,耿直將舒曼攬到懷裏,心疼道:“你父親呢?”舒曼頓了一下,不看耿直眼睛,聲音很低:“解放前就沒了。”耿直重複著:“沒了?你們姐妹是孤兒啊!”耿直緊緊摟住舒曼,將她臉扳過來,看著她眼睛,聲音很輕,很溫暖:“以後你就有家了,我父母我妹都是勞動人民,很善良,一定特喜歡你,拿你當掌上明珠。”舒曼頭抵到耿直胸前,眼睛濕潤,卻嬌嗔著:“誰答應就要去你家呀。”耿直輕聲著:“那你想去誰家?我告訴你,從你跟我通信那天起,你就是我家人。”舒曼笑著:“想得美!”耿直也笑:“每天想得都美。”舒曼忽然抬頭,看著耿直:“一直想問你件事兒。”耿直一本正經:“你問。”舒曼力圖老練,但仍克製不住,有點別扭:“你比我大六歲,又是少校,你以前有沒有、有沒有——”舒曼說不下去,耿直很嚴肅:“報告首長,在你之前,沒有談過戀愛!”舒曼一下子鬆弛下來:“稍息。為什麽呀?你條件這麽好。”耿直仍是一本正經:“我十六歲入伍,二十一歲入朝作戰,入朝第二年接到一位女學生來信,從此下定決心,非這姑娘不娶啦。”舒曼揚起臉嬌嗔:“別騙人啦,我那時才上高中,我怎麽會有那個意思啊?”耿直攬過舒曼,一臉壞笑:“你沒有,我有啊,唉,你說,咱倆算不算青梅竹馬?”舒曼:“當然不算。”耿直:“那,我和你大學同學,你認識誰在先?”舒曼是**的,立刻回身看耿直:“你想說什麽呀?”耿直看著舒曼,試圖調侃,但語氣依然緊張:“小舒同誌,我們既然以後要做一家人,彼此就不應該有什麽隱瞞,你問我以前的事兒,我誠實地回答你了,我也想知道。”舒曼大眼睛看著耿直,聲音很輕:“想知道什麽?”耿直一看舒曼眼睛就沒脾氣了:“沒什麽。”舒曼卻一本正經起來:“是不是季誠找過你?”耿直:“你怎麽知道?舒曼看著耿直:“其實他,他是關心我。”耿直:“他愛你。”舒曼別扭著:“愛情這種事又不是單方麵的。”耿直:“我知道。”舒曼:“你知道什麽?”耿直:“你不愛他。”舒曼忽地低下頭:“別說了。”耿直忽地擔起心來:“可我想知道。”舒曼抬頭:“知道什麽?”耿直看著舒曼眼睛:“你愛誰?”兩人眼睛互看著,眼神漸濃烈,舒曼頭靠向耿直胸前,喃喃著:“你討厭!”耿直卻不依不饒,扳起舒曼臉:“你要給我一個明確答複,我不能破壞軍民團結。”舒曼手輕捶耿直:“討厭死啦你!”因為季誠,舒曼的幸福打了折扣。這天下班,兩人走到一起,舒曼在前,季誠在後,舒曼心裏麵別扭,她希望和季誠能像從前那樣自然,無話不談,但季誠始終沉默著。舒曼終於忍不住,停下,回過頭,看著季誠,季誠也停下,但他的眼神依然遊離著,他怕她對他說什麽。她不說,他好像就仍有希望。舒曼看著季誠,猶豫著,季誠等了片刻,見舒曼不說話,低著頭,打算離去。舒曼突然道:“我和耿直已經確定關係了。”季誠雖然早有思想準備,仍然感覺當頭一擊,一時蒙了,說不出話,表情顯得那樣可憐。舒曼立刻心軟:“我不是想傷你心。我就是想——”季誠勉強笑笑:“我知道,一直是我自作多情。”季誠說完轉身就走,舒曼趕緊跟上前:“你不生我氣吧?”季誠臉色蒼白回身看舒曼:“我生我自己的氣,氣我給你寫了那麽多信,可一封也沒有發,我傻啊,我老覺得我們還年輕,還來得及。”舒曼難過:“你別這樣,我們倆其實不合適的。”季誠看著舒曼:“你和他是通信開始的,你敢說你要是先看了我的信,你還會那麽在乎他嗎?”舒曼:“感情的事情不是一加一那麽簡單的!”季誠恍惚著:“本來很簡單,是我搞複雜了,我真傻啊!”季誠說著神情恍惚地走了,舒曼停下,難過地看著季誠背影。她知道,她永遠失去他了,她不想,她希望她和他,永遠像學生時代那樣,心交心,像兩個孩子,沒有芥蒂。她當然也知道,那,不可能。夏天來了,耿直帶著舒曼回了家,耿直母親和十一歲的小妹妹耿玲全目瞪口呆了,耿直父親本來坐著,站起,又坐下,煙袋鍋子機械地在桌上敲著,這麽個仙女下凡耿家,耿家全家看傻了。還是耿直招呼:“媽、爸、玲子,這是小舒,舒曼,這是我媽,我爸,我妹。”舒曼滿臉羞澀,挨個點頭。

耿直母親上前拉住舒曼手:“哎喲,老大可把你給帶家裏了,說多少回,快坐,坐。”耿直母親拉著舒曼往椅上坐,一旁耿玲圍著舒曼打轉,歪著腦袋看:“哥,姐姐真好看!”舒曼羞澀地揉耿玲腦袋,不知道說什麽好。耿直母親拉著舒曼手不放開,嘴巴樂得合不攏,原地轉悠著:“坐坐,我給你倒茶。”舒曼趕緊起身:“我來吧伯母。”耿直母親趕緊擋住舒曼手,就勢捧起舒曼手,誇著:“瞧閨女這小手,細皮嫩肉,水蔥似的,咱這才叫女人的手。”耿玲一旁踮著腳尖看:“我看看,我看看。”舒曼臉紅到耳根,耿直現在她身後直樂。耿直母親起身:“我做飯去,老大你陪小舒屋裏聊天。”舒曼趕緊:“我幫您吧!”耿直母親趕緊:“唉,你可沒做過家務活吧,可別髒著你。”舒曼:“怎麽會呢,我做過的,我們家……”舒曼一時說不出話,耿直父親一旁問:“你父母是做什麽的?”舒曼一時語塞:“是——”

耿直趕緊打圓場:“做小生意的,本分人,解放前都過世了。”一聽這話,耿直父親耿直母親立馬心軟:“哎喲,可憐見的,家裏還有什麽人啊?”舒曼還沒答話,又是耿直幫著說話:“還有一個姐姐,在上海,結婚了,是吧?”舒曼點頭,耿直母親:“那你和我們老大的事兒,你姐知道唄?”耿直推母親:“哎喲,媽,這話應該我問,您老就別操那麽多心啦。”耿直母親嘀咕著:“臭小子,我問問怕什麽?這仙女似的媳婦,我不是怕跑了嗎?”耿直低聲:“跑不了。”耿直母親一驚回頭瞪兒子:“你可不許亂來,這姑娘和咱小戶人家閨女不一樣,亂來不得!”耿直苦笑:“媽!咱可是解放軍!怎麽會亂來!”耿直母親揪著兒子耳朵問:“定了沒?啥時候辦事兒?”耿直瞪母親:“才認識半年多,不急著辦事兒。”耿直母親聲音忽地大起來:“你一把年紀了,男人這歲數火力正旺,你不辦事兒,不辦事兒出事兒咋辦?”嚇得耿直趕緊捂住母親嘴,舒曼在給耿玲梳頭,聽到耿直母親的話,羞得臉低了下去。耿玲沒心沒肺道:“姐姐,你什麽時候做我嫂子啊?”舒曼臉紅著,說不出話。吃過飯,出了耿家,一路上耿直倒退著給舒曼拍照,舒曼兩手亂擋,嬌嗔著:“你跟你媽媽都說什麽啦?你媽媽老是看著我笑。”耿直按下快門,抬頭看舒曼,壞笑:“沒聽見就算了,反正都是誇你。”舒曼:“不全是吧?”耿直:“聽見了?那我就更不用說了。我媽我們全家心思都一樣。”舒曼不說話,耿直擔心地看著舒曼:“怎麽?你不願意?”舒曼別扭著:“我、我還小呢,再說我要跟我姐商量的。”耿直心裏急,但臉上不急:“我沒說今天就結婚。”一聽結婚二字,舒曼臉一下子紅了,嗔道:“誰結婚啊?”耿直趕緊:“好好好,不結婚不結婚,談一輩子戀愛!舒曼樂了,撲到耿直懷裏:“你真了解我,我就想一輩子談戀愛!”耿直苦著臉:“好,談吧。”舒曼給她唯一的親人姐姐舒露寫信,提到耿直想結婚的意思,沒想到,一個禮拜後,舒露沒有回信,人卻從上海來了。舒露大舒曼五歲,姐妹倆母親早逝,舒曼可以說是姐姐帶大的,因此,她生活上的事情,很尊重姐姐。舒露相貌與舒曼相仿,但做了孩子母親,比二十七歲年紀顯得憔悴許多。舒露是個張羅命,見到舒曼,立刻就要去看耿直。舒曼隻得帶舒露去耿直宿舍,耿直不在,舒露來來回回打量耿直宿舍,雖然感覺很簡陋,但軍營裏特有一股氣勢,還是震住了舒露。舒露站在宿舍窗口,聽著操場上傳來戰士出操此起彼伏的口號聲,感受著軍隊大院朝氣蓬勃的氣氛,感歎著:“解放軍這麽威風的,現在世界真是他們天下,小曼,你這一步是走對的。”

舒曼:“什麽這一步?不曉得你在講什麽?”舒露黯然神傷:“我以前覺得你和小季很配,真心為你高興,現在看來門當戶對真不一定幸福。”舒曼:“怎麽這麽說啦,你和我姐夫神仙眷侶,多幸福的!”舒露:“那是從前,現在我們天天吵架。”舒曼:“為什麽?”舒露看著舒曼:“你姐夫心高氣傲,家裏成分又高,在單位很不得意的,回家就拿我撒氣。”舒曼愣愣地:“怎麽會?姐夫現在怎麽這樣?”舒露:“牢騷滿腹,借酒澆愁,看著他那個樣子,活著真是一點意思也沒有!”舒曼不知道說什麽好,一腔幸福好像顯得多餘。忽聽到腳步聲,兩姐妹回頭,耿直大踏步走進來,舒曼臉紅心跳地拽著姐姐:“姐,他來了。”舒露轉過臉,盯著朝自己一步一步走來的耿直。耿直走到舒露跟前立正:“您好,舒曼同誌經常跟我提起您,說你們姐妹感情很好,我一直想去上海看看您。”舒曼臉紅著,不敢抬頭,舒露是理性的,審視著眼前威武的男人,淡然笑著:“我們父母親都不在,我和妹妹一直相依為命。”舒曼依偎到舒露懷裏,對耿直輕聲道:“我和姐姐是彼此世上唯一的親人。”耿直認真點頭:“我知道。”舒露仍是那個理性的樣子:“小曼每封信裏都在講你,我就說我要來看看,我妹妹這麽心高的人,她看中的白馬王子到底什麽樣子。”耿直尷尬一笑:“什麽白馬王子啊,我就是中國人民解放軍一名普通軍人!”舒露盯著耿直軍銜:“你是少校?”耿直不知道舒露在問什麽,點頭:“是。”舒露:“團長嗎?”耿直:“副團級,還是營長。”舒露:“你幾歲?”耿直:“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