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風雨情

第32章 1966-1976人到中年 (8)

小陸粗粗地喘口氣:“既然你這個態度,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小陸和幾個隨從走出,他滿腔怒火終於發作:“看見了吧?你們都看見了嗎?什麽叫階級鬥爭?這就叫階級鬥爭?如果不把他鬥倒鬥臭,他們一定會猖狂反撲。”

“現在就應該把他抓起來,給他辦學習班!”“對,陸主任,您下命令吧!”幾個

人附和著。小陸冷冷一笑:“急什麽?光辦一個學習班,豈不太便宜他了?”舒曼從拐彎處走出,她一直在等小陸:“陸主任您好,我是——”小陸冷冷地說:“我知道你是誰,當初我給你們家送過東西!”打量舒曼,笑笑,

“果然是資本家的大小姐,保養得真好,幾年不見,一點沒變。”舒曼窘迫地笑笑,鼓足勇氣:“陸主任,我丈夫他、是忠於黨忠於的!他經常

批評我,一直想跟我劃清界限。都是我不好,拖累了他!”觸動心事,眼圈紅了。小陸冷笑:“我剛從你家出來,他的表現可不像你說的這樣,他可是在拚命保護你!”舒曼急切地說:“他這個人您應該了解!他就是個粗人、混人!有話也不會好好

說!您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

小陸:“好了,你們兩口子還真是感情深厚,都自身難保了,還在欺騙組織包庇對

方!”舒曼:“我沒有欺騙組織,真的!我發誓!我敢用性命擔保他是清白無辜的!”小陸:“荒唐!你自已的問題還沒有交代清楚,你有什麽資格擔保別人?”舒曼急得眼淚流出,哽咽地:“我、我馬上跟他離婚!”小陸:“真的?”舒曼擦去眼淚,鄭重地:“隻要你們放過他,讓我幹什麽都行!”舒曼回來,把一張紙塞到耿直手裏:“離婚申請我寫好了,你簽字吧!”耿直:“是人家逼你寫的吧?”舒曼搖搖頭:“是我自己決定的。兩個兒子,虎子是你們耿家**,跟你好了,

牛牛身體弱,我帶著——”她雖極力保持平靜,但眼淚還是止不住流出。耿直微微一笑:“你真以為我會簽字?”舒曼:“你簽不簽我都要離。我跟你講哦,你離婚以後找個出身好的,不要隻看年

輕漂亮的,要樸實一點兒心眼兒沒那麽多的,一定要對虎子好。”耿直一把將老婆摟在懷裏:“我就找你這年輕漂亮心眼兒不多的!”舒曼試圖推開耿直:“我跟你認真講,你不要嬉皮笑臉不當回事兒!”耿直不動:“我就跟你一人兒嬉皮笑臉,還得笑它幾十年呢!”舒曼淚眼看耿直,耿直平靜地看著老婆,繼而慢慢撕碎離婚書。舒曼想撲上去奪,

但耿直力氣太大,舒曼略一遲疑,突然鑽到耿直懷裏,嗚嗚哭了。

風雨幹校情

世道在變,耳邊到處響起的歌曲:“知識青年到農村去……”

耿直和舒曼領兒子去看望爺爺奶奶,兩人領著兩個兒子走進父母的小院,兩個兒子進院就開始瘋跑,喊著:“奶奶!爺爺!姑姑!”卻沒聽到回聲,耿直奇:“咦?家裏沒人嗎?”

就見門打開,耿玲一身綠軍裝,綠軍帽,臂戴紅袖標,臉上掛著淚痕,氣衝衝往外走,一見哥嫂,眼淚嘩地就下來:“我媽真是老落後、老封建、老保守。”耿直瞪眼:“老什麽也是你老媽!”舒曼推一把耿直,回過身,笑臉相迎:“喲,玲子,怎麽啦?”

耿玲瞪一眼哥哥,衝著舒曼開始控訴:“嫂子,你說我媽怎麽這麽落後?這次我們學校分配到山西插隊,離大寨特近,多好的學習鍛煉機會啊,可我媽堅決反對,說那個地方太窮太落後。”

舒曼:“哎呀,妹妹,媽是心疼你才不讓你去嘛,不是說你可以留在北京嗎?”耿玲:“我不留!說知識青年到農村去,廣闊天地裏大有作為!在北京工作,守著家門口,叫什麽廣闊天地啊!成天圍著爹媽轉,讓人笑話死!”耿直點頭笑道:“到底是我親妹子,這番話說得還有點意思!”

耿玲:“哥,你可得幫我說話!”

耿直還沒說話,就見耿直母親三步兩步跑出來,瞪著耿玲劈頭蓋臉一頓罵:“你個死丫頭,一天到晚張張狂狂,跟個假小子一樣舞槍弄棒的,說你小,不懂事兒,大了就好了,你還越大越倒抽了!你連個麥苗、韭菜都分不清,你去農村幹什麽?你不是破壞生產去嘛!”

耿玲急得直跳腳:“媽,讓我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就是因為我們五穀不分,四肢不勤,我們就是要去廣闊天地煉一顆紅心!媽,我的話不聽,的話你敢不聽嗎?”

耿直母親:“你還別拿這個壓你媽!你的紅心在哪不能煉?北京城裏住著黨中央,你就不能在北京煉紅心?偏去農村煉?你五穀不分不要緊,媽是貧農,媽教你!你四肢咋不勤?你成天跑東跑西,還步行大串聯,二萬五千裏長征你跑個來回,你四肢比個狗子都勤,還要怎麽勤?再勤跑美國去了!”

耿玲急得直跺腳:“媽,你怎麽胡攪蠻纏跟個小腳老太婆一樣。”

耿直母親手點著:“你嫌棄媽是吧,你恨媽是吧?你恨媽沒把你生成個男孩子是吧?”

耿玲:“媽,您說什麽哪!”

耿直母親繼續著:“你去那麽遠,你、你、你生個病,家裏也不知道,你發個燒想喝口熱水也沒人給你燒,你月經了肚子疼也沒人知道,還得下稻田幹活。”

耿直母親說著眼睛濕潤:“你個死丫頭,你知道啥叫農村?你傻乎乎往農村跑!”耿玲跳著腳地叫道:“媽!媽!你、你、你——反動你!哥,你快教育教育咱媽呀!”

耿直上前,擋在母女中間,他笑著剛要說話,又被母親連珠炮般的話擋回去了:“你說這死丫頭,小時候挺懂事兒,怎麽越大越不省心!人家家長都想方設法走後門送重禮,留在北京,這丫頭可倒好,人家學校革委會器重她,要留她,培養她當幹部,你說這不是燒高香都盼不到的好事?她可倒好,一口就給人家回絕了,寫大字報表決心,非要去山西插隊,你說她她怎麽這麽不懂事兒!”

耿直母親說著直喘氣,耿直趕緊攙著母親坐下:“媽,農村現在是比城裏苦一點,所以才要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鍛煉嘛!”

耿直母親瞪兒子:“你甭跟我講大道理,這些話媽要說別人也是一套一套的,可輪到我閨女,不行!媽就保守了!媽就落後了!”抹一把眼淚,“我不管什麽理不理的,我就是舍不得我閨女孤零零一個人去受苦!”耿玲撲上來還要說話,被耿直用目光止住。

耿玲拉舒曼進屋,希望嫂子能幫自己說話交談,耿玲道:“我從小就特羨慕我哥他們騎馬挎槍走天下,幹大事業!奧斯特洛夫斯基的話還記得嗎?人的一生應該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碌碌無為而羞恥,這樣在臨死的時候,他才能夠說——我的生命和全部的經曆,都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而鬥爭。”

耿玲說得聲情並茂、心情激蕩,舒曼聽得啞口無言。耿玲看著舒曼:“嫂子,我哥最聽你的話,我媽最聽我哥的話,你幫我說服我哥,啊!”舒曼張口結舌,說不出話。耿直走進房間,舒曼和耿玲都看著他,然後互看,耿玲說:“嫂子,我先出去?你跟我哥說話?”

舒曼說:“玲子,我先出去,你跟你哥說話。”兩人一起說,一起起身,耿直一揮手:“玲子,你坐下。”舒曼轉身要走,耿玲一把拽住:“嫂子別走!”耿直坐下又起身,耿玲不耐煩:“哥,你最好旗幟鮮明立場堅定!別上下左右晃來

晃去!”耿直:“好,我問你,你拿定主意了,真要去農村?”耿玲:“廢話!不去我折騰什麽?”耿直:“媽和爸年紀大了,身邊需要人照顧,我和你嫂子也不能常回家。”耿玲:“那你就常回家唄!反正你現在也沒什麽事。”耿直苦笑:“那倒是,就算我能常回家,可我是男的,那老太太有什麽不順,想找人

嘮叨嘮叨,她不得找你嗎?都說閨女是媽的——什麽來著?”耿玲:“貼心小棉襖!”耿直:“對呀,你看你也知道嘛!”耿玲:“你算了吧,誰不知道媽重男輕女,媽什麽話不跟你說啊!連女孩子那種事

兒都當著你麵瞎嚷嚷,一點麵子也不給我留!你是媽的生活和精神支柱,你留在北京就

夠啦!甭拖我後腿!”耿直急:“那媽要是病了呢?要人陪床呢?”耿玲:“我嫂子陪啊,我嫂子是醫生!多專業啊!”耿直瞪眼:“兒媳婦能代替女兒嗎?你個混丫頭!”耿玲直著嗓子叫:“怎麽不能代替啊!你老跟媽說我媽就是她媽,我妹就是她妹,

關鍵時刻又變卦啦,哥你就是自私!就想讓我在家當保姆!把我犧牲了,你自己想幹嘛

就幹嘛!”耿直瞪著眼睛看看妹妹,再看看老婆,倆女人都瞪著他,他起身,對舒曼:“她的

思想工作你做吧,再說下去,我就得扇她了!”沒等耿玲發怒,耿直轉身出門,耿玲趕緊推舒曼:“嫂子你說說我哥,老革命大英

雄,要立新功!別當我革命路上的絆腳石啊!”舒曼被動走著,苦笑不已:“玲子你這新名詞一套一套的,我聽著頭暈!”耿玲推著搡著求著:“嫂子,好嫂子,我知道你雖然出身不好,但內心跟我一樣,

滿懷豪情,特向往革命,你最理解我啦!”舒曼撲哧一笑:“對,向紅衛兵小將學習!向紅衛兵小將致敬!”舒曼拉著耿直從院門走出。舒曼歎口氣:“你這妹妹革命性太強,全是一套一套大

道理,我根本說不過她!”耿直:“要不你去說服我媽?”舒曼瞪眼:“你想讓你媽恨我一輩子啊!好容易才放過我。”耿直:“你救了我爸,是我們家的大恩人,你沒見我媽現在多巴結你啊,我媽聽

你的!”舒曼:“這工作應該你做啊,你不是最會講道理嗎?平時大事小事跟我講個沒完,

現在關鍵時刻,該發揮你強項的時候了,你倒推我身上!你去!”耿直:“唉唉,你跟她們不一樣嘛,你是知識分子,文化人兒,你講道理,所以我

也跟你講道理,我媽我妹一個老糊塗一個小糊塗,我跟她們講什麽?漿糊!”

舒曼樂,手推到耿直身上:“你也就背後搞小動作,這話敢對你媽你妹講嗎?”耿直:“你傻,我可不傻!”耿直母親推門走進,舒曼趕緊閉嘴。耿直母親低聲道:“那死丫頭想通了沒啊?”耿直:“媽,小舒正做工作呢。”舒曼瞪耿直一眼,轉身對婆婆賠笑臉:“媽,玲子她、她、她是革命青年,紅衛兵

小將,她、她……”轉身推耿直,“你說!”耿直:“不是說好了你說嘛!媽,舒曼也是女同誌,她最了解女孩子想法,是不是?”

耿直母親看看兒子再看看媳婦,沉下臉:“我看出來了,你們都不想管是不是?我、我真是白養了你們這兩個不孝東西!行行,你們不管,我找學校去,我沒兒子,我就一個閨女,我就留下她!”

耿直母親氣衝衝往前走,耿直、舒曼趕緊上前攔住,愁眉苦臉道:“媽,小玲子革命積極性這麽高,你就支持她吧,我當兵那會兒還沒小玲子大,你也傷心,可你也支持啊,你現在思想可有點落後了。”

耿直母親看著耿直,眼淚下來:“你以為你當兵你娘就不難過啊,你當兵十二年,你娘那顆心懸了十二年!”

舒曼趕緊說:“玲子是去農村,不是打仗,還有那麽多同學戰友一起去,媽您不用太惦記。”耿直母親抹著眼淚:“媽老了,就想孩子們都守在跟前,老大,媽這麽想合情合理不?”

耿直摟著母親,哄著:“媽,玲子也不是去外國,不就是山西嗎?你想她了,我陪你去,我趕著那驢車,您老坐在上麵,得兒——駕!”

隨著這聲“駕”,耿直回頭,怔住,耿玲靠在院門門框,看著母親,眼淚汪汪,耿直母親也看著女兒,嘴唇哆嗦著:“死丫頭,你就真那麽見不得媽?非得跑那大老遠,讓媽想死你?”

耿玲流著眼淚:“媽,你要真心疼我,別再攔我,我要心一軟,留下來,我就真恨你啦,可不是恨一陣子,恨一輩子呢!”耿直母親流著淚:“這死丫頭,這死丫頭!”耿直和舒曼互看一眼,起身離開。

楚建叫來耿直,耿直推門進來:“主任大人,找我有事兒?”楚建:“關上門!”把一份文件遞給耿直,“你的工作任命下來了,還回醫政處當

你的副處長。”耿直接過任命,看一眼,感慨地舒了口氣:“好啊,總算能工作了。”楚建冷哼一聲:“就憑你的表現,這份任命下來有多不容易,你應該清楚。”耿直笑道:“別表功了,老規矩,我請你喝酒!”楚建搖搖頭:“我還是要勸你小心一點。你這次能平安過關,不是因為誰保護了

你,而是因為人家看你實在沒有多大油水,轉而尋找新的鬥爭目標了!”耿直:“照你這麽說,我還要感謝那位小陸大人了?”楚建歎口氣:“算了,人家放過你,可是沒放過你老婆。”耿直一愣:“怎麽回事?”楚建拿出一份文件:“這是醫院剛剛報上來的下放名

單,舒曼在裏麵。”

耿直一驚,趕緊接過文件。楚建:“這也在預料之中啊!舒曼出身不好,文革中表

現又差,去年又在陸副主任麵前鬧了一出假離婚。”耿直:“不是假離婚,她是真要離,是我死活不答應。不行,我得找他們去!”楚建喝道:“你給我站住!下放去幹校是響應號召,又不是蹲監獄!你找人家幹

什麽?”耿直:“可這分明是打擊迫害!她、她是個女同誌!”楚建苦笑:“你看看名單,上麵的女同誌有好幾個呢!”耿直:“可她從來沒去過農村,沒吃過苦,她肯定受不了!”楚建氣得直搖頭:“你聽聽,這叫什麽話?要是讓別人聽見,非笑死不可!”耿直:“別人愛怎麽想怎麽想,我的老婆,我絕不能讓她受這份罪!”楚建:“麵對現實吧!不管你找誰,這份名單是不會更改的!況且你剛剛恢複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