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風雨情

第33章 1966-1976人到中年 (9)

作,更不能讓人家抓住把柄!”耿直默默看著名單,突然抬起頭:“那好,我和她一起去!”楚建愣住:“你說什麽?”耿直:“衛生係統都在一個幹校,對吧?局機關不是也

有下放名額嗎?你幫個忙,把我加上去!”楚建難以置信地:“你、你瘋了?別人躲還來不及。”耿直:“就這麽定了,我這就回去寫申請。”楚建急切地抓住他:“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你這一走,就不知道幾年,局裏幹部安排不會等你!你快四十的人了,你就想一輩子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

耿直:“舒曼這個人你了解,她鬧到今天這個樣子,一半是因為我。”輕輕歎口氣,“我知道她改造得很不徹底,她靈魂深處還是一個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非常脆弱!我不能讓她一個人去那麽艱苦的地方,我不放心,真的不放心!”

耿直回家,看見舒曼無精打采地收拾東西,就過來幫著一起收拾,舒曼推開他:“我自己來,不能什麽都靠你,沒你我還不活了嗎?”耿直不管,還幫著收拾,樂著:“那你以為呢?離了我,你還真沒法兒活,起碼活不好。”舒曼:“你幸災樂禍是吧?我走了,你一個人在家,自由了,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是吧?”耿直低聲:“不是!我一人在家,想幹的事兒,沒辦法幹。”舒曼不理會:“少開這種低級趣味的玩笑,沒心情!”舒曼說著轉身要進裏屋,耿直伸手拿出一張紙在舒曼眼前晃著,舒曼瞟了一眼,沒

當回事兒,正要回頭,餘光看見紙的字,一驚,趕緊搶過來。耿直:“看清楚了,這是衛生局機關的下放名單。”舒曼難以置信地:“你不是剛剛恢複工作?”耿直:“保護老婆也是我的工作啊!”得意地一笑,“你想自己一個人跑幹校去,沒人教育你沒人給你上課?想得美!”舒曼愣愣地看著耿直,沒有說話。耿直:“好了,我跟你開玩笑的,其實這事也不完全是為了你!咱們幹校離我妹妹插隊的地方很近,我也想就近照顧照顧她。”舒曼忽地撲到耿直身上,緊緊抱住他:“你、你、你就是一個大陰謀家,你一直在搞陰謀詭計,我好不容易不欠你什麽了,你又來這手,弄得我一輩子欠你情!一輩子——”

耿直抱住老婆嘿嘿樂著:“明白就好,一輩子慢慢還吧!”

耿直和舒曼去跟父母辭別,把孩子交給了父母帶,兩人隨十幾個人去了幹校。幹校的宿舍就是一間簡陋的平房,幹校學員隊連長——老餘領著耿直等幾個幹校新男學員到男學員宿舍,老餘神氣活現,命令道:“趕緊收拾一下,15分鍾後集合,幹校全體學員開會!”

老餘說完揚長而去,四名幹校新學員,年紀都在四五十歲,這些人瞪著老餘的背影,開始發牢騷。老韓最愛講怪話,把行李往**一扔,道:“人模狗樣的什麽玩意兒。”老黃、老秦都懶懶的,把行李扔到**,一屁股坐下靠在行李上發呆。耿直卻一臉坦然,順手把行李扔到戴厚重眼鏡的老實巴交的老黃的上鋪,對老黃道:“我睡上鋪。”老黃趕緊:“唉,那怎麽好意思。”耿直一笑,爬到上鋪,開始整理內務,三下五除二,利索收拾完。老黃看呆了:“當過兵的,到底不一樣啊!”女學員領隊的是護士小賀,態度比之老餘更加囂張,聲音永遠高八度,嚷嚷著:“快點收拾啊,別婆婆媽媽的,你們到幹校不是來旅遊的,是來改造思想的!”

舒曼走到窗口那張床鋪,還沒等她放下手中行李,小賀過去,拎起舒曼包就扔到上鋪,命令道:“你睡上鋪!”舒曼看小賀,小賀立刻:“瞪什麽眼!你這輩子沒睡過上下床吧?好好體驗體驗!”沒等舒曼反應,小賀回轉頭吆喝:“都快點快點!10分鍾後集合,全體開會!”小賀走了,舒曼困難地爬到上鋪,向下看看,膽怯地緊緊抓住床邊。

耿直偷偷約了舒曼,在村口見麵。鄉村秋天的黃昏色彩斑斕,遠處炊煙嫋嫋,耿直一時看得呆了,身後響起輕盈的腳步聲,耿直聞聲回頭,臉上浮起笑容。舒曼一身幹淨的列寧服,匆匆走來,還不時回頭看,看到耿直才鬆口氣,走到耿直跟前喘著氣:“真怕小賀那瘋丫頭跟過來,抓我們。”

耿直樂:“抓我們什麽?耍流氓?搞破鞋?”舒曼一臉緊張,四下張望:“你以為她不會啊,那丫頭什麽都能上綱上線的。”耿直攬過舒曼,舒曼心裏激動,死往耿直懷裏鑽,又惦記環境,不停嘀咕:“可別

讓小賀看見,肯定說我腐蝕瓦解無產階級革命幹部!”耿直笑道:“你跟她說,我在腐蝕瓦解你唄。”舒曼:“討厭!”耿直樂著:“好久沒聽你說這倆字啦。”舒曼:“什麽時候也傻乎乎的,不知道愁啊!”耿直攬過妻子,聲音低低地:“幹嘛愁,讓他們愁去,我們要高興。”舒曼:“高興什麽?有什麽可高興的?”耿直摟住舒曼:“就咱倆,良辰美景,怎

就不高興?”舒曼靠在耿直肩上,看著夕陽漸落,臉上也浮起笑容:“是啊,有點世外桃源的味

道。”輕輕歎口氣,神情黯然,“可是,現在的美好轉眼就要成過去了。”耿直不說話,隻是無限溫柔地抱住妻子。耿直拎著鋤頭幹活,動作老練嫻熟,速度也快,“噌噌”幾下到頭,後麵跟著那些學

員個個氣喘籲籲的。舒曼就不行了,不會用鋤頭,那鋤頭不鋤草,反往後打,一下子要砸到腳後跟,嚇得舒曼丟掉鋤頭,鋤頭把又差點砸著腦袋,舒曼“噢”的叫一聲,抱著腦袋一屁股坐地上,一旁小賀帶頭,眾女學員起哄。舒曼抱著腦袋,眼淚要下來,但她忍著,一個挺身,抓起鋤頭,掄將起來,小賀等嚇得躲開身。

遠處耿直一直在關注舒曼,他已經鋤到自己這攏地頭,見狀,拎著鋤頭奔過來,從舒曼那攏地頭和舒曼對鋤過來,動作迅速。那些女學員見狀也不說話了,開始埋頭幹活。舒曼感覺到,慢慢抬頭,見耿直從地前頭掄著鋤頭,天兵天將般神速奔來,舒曼再次掄起鋤頭,夫妻對鋤著。小賀張嘴想嗬斥,但張開嘴,又閉上,氣呼呼地鋤地。

大家都休息的時候,耿直教舒曼鋤地,嘴裏唱著豫劇《朝陽溝》拴保唱段:“前腿弓,後腿蹬,腳步放穩勁使勻,那個草死苗好土發鬆。”耿直把鋤頭放舒曼手裏,舒曼掄鋤,耿直唱:“你前腿弓,你後腿蹬,眼不要慌來,手不要猛,得兒喲,得兒喲。”舒曼來個前腿弓,後腿蹬,架勢著實讓人看著可樂,耿直要笑,舒曼瞪他,耿直不敢笑,忍著:“你前腿弓,後腿蹬,心不要慌,來手不要猛。”舒曼一鋤頭下去,苗死一片。耿直哈哈大笑:“那個苗死草好,好一大片,你前腿

弓,後腿蹬。”舒曼扔下鋤頭:“前腿蹬,後腿弓!我就直著腿,不行啊!”耿直:“這是我們農民同誌幾千年總結出的種地經驗,你謙虛點兒!”舒曼扶著腰,嘴裏念叨:“前腿鬆,後腿蹬——”耿直繃著臉:“前腿弓,後腿鬆,我也跟著你糊塗,後腿蹬。”耿直和舒曼一起哈

哈大笑。

就聽遠處有人喊:“哥!嫂子!”兩人驚喜地回過頭,見一身舊軍裝的耿玲,背著個紅十字藥箱,飛奔而來。耿直扔下鋤頭大叫:“你個小玲子,我正想明天請假去你們村看你呢,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兒?”

耿玲撲過來,抱住舒曼蹦啊跳的,一邊得意道:“媽給我拍電報啦,我到嫂子宿舍打聽,那些人說嫂子上廁所啦,一去就是幾小時,我一琢磨肯定跟我哥在一起,那還能去哪兒啊?”

舒曼不好意思,趕緊轉移話題:“你曬黑了,手這麽有勁,跟個大小夥子似的。”耿玲鬆開手,得意道:“我們學大寨成立鐵姑娘隊,本人可是鐵姑娘隊隊長,我還

會說山西話了呢,”學山西話,“你們吃了沒?這女子長得可水嫩。”耿直舒曼樂。耿玲和舒曼手挽手:“我送嫂子回去,哥,你自己走吧!”耿直拽過舒曼,小聲道:“問那傻丫頭有沒有對象?有了,領過來看看!”耿玲一旁:“哥,你又說我什壞話呢!”耿直轉身就走:“我還敢說你鐵隊長壞話?你一身是鐵,我怕你打我。”耿直走了,耿玲挽著舒曼往女宿舍方向走,舒曼琢磨著怎麽問話,耿玲先說:“我

哥對你真好!”

舒曼和女學員們扛著鋤頭,遠遠看見農田中停著一輛拖拉機,周圍圍著一圈人,就

聽有人喊著:“老耿,你行不行啊?”耿直鑽在拖拉機下麵吼:“我不行,你來!”喊話的老餘臊眉搭眼著:“我是學會計的,我哪懂這個?”年輕的拖拉機手小周嘀

咕:“不懂就別發言!”

舒曼她們趕過去,隻見耿直從車底下鑽出,一身油汙,小周扔過一團棉紗,耿直接過擦著,指揮小周:“你試試。”小周跳上拖拉機,一踩油門,拖拉機轟然作響,衝向前方,全體鼓掌,小周在拖拉機上回頭大吼:“耿大哥,你真了不起,以後機器壞了,就找你啦!”耿直笑著:“沒問題!這算什麽,大炮我都修過,拖拉機,小意思!”

一回頭,正看見舒曼撇嘴,小聲道:“吹牛吧。”耿直瞪大眼睛:“真不吹的,當

年我們營有門山炮,老出故障,我看著看著就學會啦!”舒曼忍著笑:“那大炮跟拖拉機是一回事嗎?”耿直:“反正都是機器。對啦,我還見過汽車兵修汽車!也是在朝鮮。”舒曼:“好啦,反正你就是膽子大,能折騰。”耿直嘿嘿笑道:“老子運氣也不錯的!”湊到舒曼跟前,低聲地,“我也不知道怎

麽回事,鼓搗幾下就真的修好啦!”舒曼笑出了聲。老餘一旁早不耐煩,吼著:“都幹活幹活!看什麽熱鬧啊!”人群散去,耿直經過舒曼時,悄聲道:“記住啦,前腿弓,後腿蹬。”舒曼憋不住想

樂,強忍著,打起嗝來,這下兩人都急,不知道怎麽辦才好。耿直趕緊舉起水壺,示意舒曼喝水,舒曼喝口水還是打嗝,正急著,就聽小賀一聲尖厲吼叫:“舒曼!幹什麽呢!”舒曼一驚,嗝止。男女學員分散開來,剛鋤幾下地,就聽老遠農民在地頭吼著:“老

耿在嗎?”耿直不知道說自己,低頭鋤地,農民還在吼:“修拖拉機的老耿在嗎?”耿直抬頭,老餘吼著:“找他幹什麽?”農民吼:“你誰!我找老耿,我們隊的抽水機壞了,找他修。”耿直鋤頭拄地,沒說話,老餘吼:“他在幹活!不行!”農民聲音更大了:“我們隊長說一定要讓老耿來修,抽水機壞了,你們幹校的田也

澆不上水!”老餘回身看耿直,耿直滿眼無辜地看老餘,老餘悻悻道:“去吧!”耿直扛著鋤頭大模大樣朝老農走去,經過舒曼身邊,輕聲地:“星期天請個假。”

舒曼愣了一下:“幹什麽去?”耿直輕聲說:“看耿玲去。”

星期天,秋高氣爽,陽光燦爛,農田裏一片金黃,是莊稼收割的季節,耿直用幫小周修拖拉機的人情,讓小周開拖拉機送他們去看耿玲。兩人坐在拖拉機上,顛顛簸簸的,舒曼直惡心,靠在耿直身上,耿直死勁掐著舒曼手腕的虎口,拖拉機手小周愛說話,說山西普通話,小周回頭道:“你倆都是大夫?”

耿直笑:“我像大夫嗎?”小周仔細看一眼耿直,笑:“像。”耿直頓時眉開眼笑:“真的?”小周:“像獸醫。”耿直樂,舒曼也被逗樂了,小周看著舒曼道:“這位大姐肯定是大夫,我背上有個大

包,你給看看?”小周說著就撩後背,嚇得舒曼趕緊:“我不行我不行,我是兒科的。”小周:“兒科是給小娃娃看病的嗎?”舒曼:“是。”小周:“城裏醫院真奇怪,小娃娃還專門有個科。”快進村子了,耿玲老遠迎了出來,叫著:“哥,嫂子!”小周看著耿玲眼睛直了:“你怎麽在當地還有個妹子?”耿直扶著舒曼跳下車,兩人都樂,耿玲過來:“樂什麽呢?”

小周的眼睛瞪得更大:“本地人北京話說得這麽好?怎麽學的?”

耿直和舒曼樂而不答,耿玲瞪一眼小周,眼睛一轉,說山西話:“跟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學的麽!?”小周叫:“我跟著新聞聯播學兩年了,一說話還是山西腔,你怎麽學的?傳授下經驗吧!”

耿玲愛理不理,拽著嫂子:“我抓了隻雞,我給你們做紅燒雞。”

三人走著,遠處傳來小孩子起哄聲,耿玲沒當回事兒,耿直和舒曼循聲看去,隻見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的農村姑娘包著頭,相貌清秀一身素靜,手裏抱著竹籃,低頭匆匆走路,身邊圍著一群小孩子,有的往她身上扔泥巴,有的拍手唱著羞辱性兒歌:“小白菜,爛菜花!小白菜,爛菜花!”農村姑娘低頭麻木地走著,泥巴扔到身上也沒有知覺。

舒曼問耿玲:“這女孩子怎麽回事兒?”耿玲一臉不屑:“作風不好唄,她不是本地人,嫁過來半年丈夫就死了,丈夫才死

一個月就跟村裏好多二流子都有關係,哼,看那個樣子,就不是什麽好東西!”耿直皺眉:“可看著挺老實的呀。”舒曼:“是啊,我看她比你還小,挺可憐的。”耿玲:“你們不能隻看外貌,要深入了解,看到靈魂深處,哥,我嫂子這麽說我能

理解和原諒,你怎麽也說這麽沒水平的話!不會也被這小白菜迷惑了吧?”舒曼笑著捅耿直:“玲子問你呢,說呀,是不是也喜歡上了小白菜?”耿直笑道:“我不喜歡吃小白菜,我喜歡吃大白菜!白菜餡餃子——”舒曼和耿玲哄笑,舒曼:“你裝什麽糊塗!”耿直一臉認真地:“我真的不愛吃小

白菜,從小就不愛吃,沒嚼頭。”舒曼和耿玲都笑彎了腰。天漸黃昏,耿直和舒曼往回走,又碰見孩子哄笑:“小白菜,爛菜花!”舒曼聆聽著,感慨:“農村女孩子真可憐,小小年紀做了寡婦,還被人這麽羞辱。”耿直看一眼舒曼:“所以要進行革命啊,婦女頭上三座大山,農村婦女身上山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