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風雨情

第39章 1966-1976人到中年 (15)

舒曼躺在炕上,季誠在地上鋪了稻草,靠炕沿躺著,兩人都睡不著,睜著眼睛。舒

曼先開口:“我還是覺得我們在一起挺別扭!你是不是心裏還有什麽過不去的?”季誠:“沒有……你呢?有過不去的事嗎?”舒曼:“我是覺得有點兒對不起你,可你心裏很明白,我並沒有什麽真對不起你的。”季誠:“是,我當然明白。”季誠忽地提高聲音:“可是當初,你……你是不是對我有過那個意思?”

舒曼:“都過去那麽長時間了,何苦還要問這個?”季誠激動:“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想知道。”舒曼:“好,我告訴你,是。”季誠臉平靜一些:“如果,沒有耿直插進來,你是不是會和我結婚?”舒曼:“是。”季誠臉上放出光來:“這麽說,他果然是橫刀奪愛。”舒曼:“這個比喻不準確,這事兒不能怪他。”季誠:“我一直想問你,我和他究竟差在哪兒?”舒曼:“我說不清……感情上的事怎麽可能像數學題那樣算得清呢?”季誠固執著:“我想知道。”舒曼仰麵朝天,琢磨著怎麽說:“你和他都是好人,都對我好,我跟你在一起的

感覺啊,這麽跟你說吧,當初就跟現在一樣,什麽時候我都知道你不會傷害我,我不讓你動,你就不會動,我一直知道,你是最可靠的,像我的兄弟一樣,我跟你在一起很平靜,很安寧,我喜歡那種感覺,我珍惜那種感覺。”

季誠看著天花板,一直靜靜地聽著,繼而輕聲地:“他呢?”舒曼不禁微微一笑:“他不一樣,我不知道跟他在一起會發生什麽,我跟他在一起就像換了個人,你懂我意思吧?我和你在一起從來沒有那種、那種想唱、想跳、想飛的感覺。”

季誠輕輕歎口氣:“懂了,他燃起了你內心的**,我沒有,沒有這個能力。”舒曼安慰著:“可能是我們太熟了吧?”季誠:“你們結婚以後呢?他現在還像你說的,讓你燃燒嗎?”舒曼沉默片刻:“是不一樣了,可我知道,那種**還在,在我們心裏。”季誠:“我也有**,可是我不輕易外露。”舒曼:“我知道,你和我一樣,我們都是保守矜持的人,我們彼此太過相似,我現

在看得很清楚,如果我們結婚,我們會相敬如賓,永遠不會吵架,可能也永遠體會不到

那種強烈的感情。”季誠略一遲疑:“盡管我不願承認,但你是對的。”舒曼:“我說這些其實你都是知道的,你隻是要我證實一下,不是嗎?”季誠:“是的,所以我要謝謝你,肯這麽坦率。”舒曼:“該說的都說了,睡吧。”季誠沉默片刻:“睡吧。”舒曼:“晚安。”季誠:“晚安。”兩人臉上都浮現出平靜的笑容。

耿直走在路上,他的自行車爆胎了,他扛起來,走得依然勁勁的,跟跑一樣,來到了拖拉機壞的地方,卻沒有看到人。耿直把自行車扔到拖拉機車鬥上,自己坐路邊等,腳步聲傳來,小周哼著小曲跑過來,剛要走,忽見路邊一個黑影嚇得差點坐地上:“誰呀?”

耿直也不起身,悶聲悶氣道:“大男人就這點膽子?”小周大喜,撲到耿直麵前:“大哥,我正要找你,我帶你去找嫂子吧!”小周回身就走,耿直趕緊拽住:“你嫂子住下了?”

小周:“住下了,我朋友找的人家,還有季大夫。”耿直急切地:“你知道你嫂子住哪家?”小周搖頭:“我找我朋友問去唄。”耿直略一遲疑:“算了,你嫂子肯定睡了,不打擾她了,趕緊修車吧。”車修好了,小周發動拖拉機:“耿大哥,你真了不起!我現在去叫嫂子吧?咱們連

夜回去。”耿直略一遲疑:“算了,她剛睡下,讓她踏踏實實睡一宿吧!”小周:“那咱們也去村裏找個地方歇歇吧?”耿直:“算了,都後半夜了,別折騰得全村雞飛狗叫的!就車鬥子裏躺躺吧!把車

滅了吧,省點油。”小周關上發動機,四周恢複了寂靜。耿直想起玲子和小周的事情,問小周:“你和

玲子咋想的?”小周立刻靦腆:“我還能咋想?”耿直:“咋想就咋說,磨磨嘰嘰沒個爺們樣!”小周更扭怩:“那我說了,哥你不打我啊?”耿直:“你說,再囉唆我還真手癢了!”小周趕緊:“大哥,我和玲玲情投意和,可玲玲是城裏學生娃,我怕配不上玲玲呢。”耿直:“這個你放心,現在新社會,隻要你們真心相愛,你們的事你們自己做主。”小周趕緊點頭:“哥,我聽你的。”

第二天一早,舒曼和季誠並肩向拖拉機的方向走來,話說開後,兩人的關係歸於正常,路過溝坎,季誠自然伸出手去攙扶,兩人關係很像老夫老妻,又像同性關係。老遠就看見那輛拖拉機,舒曼興奮:“小周來了?”

走到跟前,就見小周坐在座位上睡眼惺忪,見舒曼點頭道:“嫂子,季大夫,來啦。”

舒曼趕緊:“你昨天回去,跟你耿大哥說我住這兒了嗎?”就聽身後一個慢悠悠聲音:“不用他說,我知道啦。”舒曼和季誠趕緊回頭,隻見耿直慢悠悠坐起,撥拉掉身上稻草,跳下車,先問候老婆:“昨晚上休息的好嗎?”舒曼又驚又喜,趕緊走到耿直跟前,挺起的肚子頂著耿直:“你怎麽在這兒?”

耿直仍撣著身上稻草,不緊不慢道:“等你和季大夫唄,拖拉機我修好了,走吧。”耿直說著要攙舒曼上車,舒曼撥拉開耿直手:“你什麽時候來的?”耿直:“昨晚上啊。”舒曼瞪住耿直:“你知道我住村裏,怎麽不找我啊?”耿直一臉坦然:“怎麽找?也不知道你們住哪家,又不能大喊大叫。”耿直聲音放

低,“那不成捉奸了嗎?”

舒曼沒反應過來,一旁季誠又羞又氣,上前道:“老耿,我們昨晚上雖然住一間屋,我們可——”耿直瞪大眼睛看著季誠,季誠看著耿直眼睛,忽然就不知道該怎麽說,愣住了。舒曼:“唉,你越說越亂。”

耿直卻順手攙住舒曼:“怎麽那麽多囉唆,趕緊上車吧。”

舒曼在耿直的攙扶下吃力地上車,季誠略一遲疑,上前幫助。兩個男人一邊一下,小心地扶著舒曼上車。耿直轉向自己的自行車,用力舉起來,季誠趕緊上前要幫忙,耿直一瞪眼:“別管我,扶著點我老婆!”

舒曼和耿直靠著車邊並排坐著,季誠坐在他們對麵。舒曼靠著丈夫,明顯心安,閉上眼。耿直與季誠目光相遇,耿直笑笑。季誠避開目光,略一遲疑,悄悄向耿直看去,卻再次與耿直目光相遇,耿直也再次笑笑。季誠歎口氣,鄭重地說:“昨天晚上,我想換個房間,舒曼害怕,我隻能留下來陪她……”

耿直像沒聽見一樣,若無其事地笑笑,看向遠處。季誠沉下臉:“你不要把我們想髒了想歪了!”耿直咧開嘴樂:“我想啥了你知道?你看見我思想了?典型唯心主義!”季誠更急:“你為什麽不直截了當地說出你內心的想法呢,你這樣是折磨人,你知

道嗎?”耿直含笑:“我怎麽折磨你了?”舒曼睜開眼:“再吵我就下車了!”耿直趕緊摟住妻子:“這怎麽是吵架呢?我們

倆談心呢!”轉向季誠,“是吧,季大夫?”季誠目光與舒曼相遇,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是——”回到維修站,舒曼躺在**,懶洋洋的,臉上沒啥表情,耿直也不說什麽,慢條斯

理地脫衣上床。舒曼幽幽道:“你這人真陰險!”耿直:“我怎麽陰險了?”舒曼依然看著天花板:“你騎了十幾裏路找我,可拖拉機離村子隻有一裏地,你卻

不進村!天亮也不追問,不指責,不生氣,這就是陰險!”耿直:“這叫陰險?我把這叫男人的胸懷。”舒曼冷笑:“該氣不氣,該問不問,不是陰險是什麽?”耿直:“我該問什麽?該生什麽氣?”舒曼:“你說你該問什麽,該生什麽氣?”耿直:“我不知道我才問你呀……”舒曼氣得撲哧樂了:“你不僅陰險,而且討厭!”

耿耿,於懷

舒曼的肚子越來越大,快到預產期了石菲菲也要從幹校回北京了。楚建又來農場看耿直,兩人邊走邊談。楚建道:“尼克鬆訪華、中美聯合公告發布、中英互派大使,都是大事啊,咱們國家在世界上還是有地位的。”

耿直:“隻要咱軍隊不亂,國家是亂不了的!說到底還要看軍隊的戰鬥力!”楚建樂:“說得好!我還以為你小子貓在這世外桃源,成天守著老婆、娃娃、熱炕

頭,早忘了國家大事了呢!”耿直觸動心事,歎口氣:“忘是忘不了,可是又有什麽用呢!”楚建笑:“唉,你媳婦快生了吧?”耿直:“還有一個月。”楚建:“想要男娃還是女娃?”耿直:“男女娃娃無所謂啊,娃娃姓耿就成唄。”楚建樂:“廢話,不姓耿姓什麽?”耿直擺手:“呀呀,見你楚主任一麵不容易,男娃娃、女娃娃,咋長個老婆婆嘴!”

楚建:“去你的,你大英雄、大丈夫,還不是照樣生娃娃!說點實在的,娃娃在哪生?”

耿直皺眉頭:“要我說良心話,哪生都一樣,你說咱們都是農村娃娃,那不就是田

裏生地裏養?照樣長成五尺高漢子!可我老婆——你說我能讓她在村裏生娃娃嗎?她不

得恨我一輩子啊!你再給活動活動,回北京生吧。”楚建:“好吧,我再想想辦法!你們也再挺挺,主席發話了,小平同誌有可能出

山,我估計年底就能有新政策了。”耿直望著遠方,無限神往地說:“亂了這麽多年,是該變變了!”耿直和楚建剛進院門,舒曼挺著大肚子迎出來:“楚主任深入基層視察工作來啦?”楚建笑:“舒大夫也跟著老耿學得愛說笑了!待會兒老耿和我釣魚去,給你熬魚湯

喝。”楚建拽過椅子接著道,“老耿剛才跟我說半天了,讓我無論如何想辦法讓你回北

京生,我跟他說,沒問題,你準備一下吧。”耿直瞪眼:“剛才你跟我說想想辦法,見我老婆你就拍胸脯子,你小子兩麵派!”楚建瞪眼:“對待男同誌跟女同誌能一樣嗎!小舒,你坐。”舒曼搖頭:“我現在不能坐,坐下就起不來,我還是活動活動吧。唉,老楚,我聽

說我們院現在有個不成文規定,不管家庭出身或者別的什麽錯誤,隻要幹校表現好,就

能提前回北京,是嗎?”楚建:“好像是吧。”耿直:“這都是空話,什麽叫表現好?衡量標準是什麽?還不是那些頭頭說了算。”舒曼嗔道:“你怎麽老是潑冷水呀,就算那些頭頭有私心,可還有群眾呢,群眾眼

睛是雪亮的呀!”楚建:“對!小舒的表現那沒得說,我在局裏都聽說了,當地群眾誇你是華佗再

世,有人還給幹校寫了表揚信。”舒曼歎口氣:“那些都是偷偷摸摸幹的,是違反幹校規定的,上麵追查下來,我都

不會承認的,我是說我想在幹校把孩子生了。”這後麵一句話說得突然,耿直和楚建都是一愣:“什麽?”舒曼看著楚建:“和當地產婦一樣,在農村生,這起碼能證明,我沒有資產階級嬌

氣,我是從根本上跟家庭出身劃清界限了!”耿直和楚建都哭笑不得,耿直:“我的傻老婆喲。”舒曼瞪眼:“我沒跟你說話!老楚,你說我這麽想有道理嗎?”舒曼眼巴巴地看著楚建,楚建苦笑:“小舒,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在幹校呆著是

很窩囊,可情況是會發生變化的,你不能拿、拿生娃娃這個事情……”耿直:“典型的小資產階級脆弱性。”舒曼急:“你就會扣大帽子!你無產階級!你怎麽不生啊!”耿直樂:“我倒是想替你生,可我……”楚建見舒曼真急,趕緊推開耿直:“這老耿就是不會體諒女同誌的苦衷,這樣吧,

你先回北京,把娃娃生下來,回醫院的事兒,我們再想辦法。”耿直:“對對對,別的事以後再說!”舒曼憤恨地瞪耿直一眼,耿直趕緊掉頭,裝

沒看見。

耿直和楚建出門去釣魚,耿直眉頭緊鎖,楚建樂:“剛才是誰嚷嚷,咱們都是農村娃娃,田裏生土裏養,你老婆就算真在幹校生,也用不著這麽擔心嘛,有那麽多醫生護士呢,你老婆自己就是醫生嘛。”

耿直長歎一聲:“唉,你個老夥計,你咋不了解我呢?我擔心的是,如果真回不去北京,真在這裏呆十年二十年的,我一點問題沒有,我老婆可就要神經了!現在有這個肚裏娃娃牽扯她精力還好,要不然,天天長籲短歎,我真是什辦法都想了,沒轍了。”

楚建樂:“你給她跳天鵝湖呀。”耿直瞪眼,楚建大樂:“你、你還真跳啊!”耿直:“我跟你說了,我什麽辦法都想了!我、我就差光屁股跳河了,我——”楚建唧唧咕咕樂,耿直給楚建一拳,自己也憋不住樂了起來。遠處傳來民歌聲,有農家少女端著盆走到河邊洗衣裳,楚建看著出神,忽道:“那

個寡婦娃娃現在咋樣了?”耿直:“誰?”楚建給耿直一拳:“又裝!”耿直:“你不光是老婆婆嘴還是老婆婆心腸,那舒曼一天到晚惦記那女娃娃,你咋

也惦記?”楚建笑著回耿直一拳:“唉,舒曼惦記,你咋應付?”耿直忽地沉默,一伸手甩出魚杆去,楚建瞪著耿直:“咋?說不得?”耿直苦笑:“要說我老婆在這件事上,做得還真是沒話說,關心、愛護,當親妹

妹,秀清婆家都是舒曼在常媽老家給找的,丈夫老實厚道,秀清要當媽媽了。”楚建:“你老婆深明大義嘛,你難過什麽?”耿直瞪楚建一眼:“老子幹什麽了,要什麽深明大義!不會用詞你!”楚建:“那你老婆到底怎麽想的?”耿直甩著魚杆,愁眉苦臉道:“我就是死活猜不透她心裏想什麽?你說這事兒,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