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風雨情

第38章 1966-1976人到中年 (14)

地看著她,石菲菲也換上了樸素的衣服,手裏拿著鋤頭。舒曼:“你、你怎麽在這兒?”石菲菲:“我們這一批是昨天晚上到的,都半夜了。”舒曼:“你也到幹校了?”石菲菲:“是啊,從今年開始,全院的人都要輪流到幹校鍛煉,響應五七指示嘛!”休息期間,舒曼到地頭喝水,突然一陣惡心,趕緊背過身去幹嘔著。石菲菲見狀

快步上前:“你是不是有了?”舒曼沒說話,背對著石菲菲,艱難地喘息著。石菲菲:

“有了還幹農活啊,我跟隊長請示一下,你回去休息吧!”舒曼趕緊叫住她:“你別去!我不想讓別人知道!”石菲菲:“這種事能瞞幾天哪?”舒曼神情黯然,歎口氣,沒有說話。石菲菲:“怎麽、你不想要這孩子了?”舒曼:“如果是你,現在這種時候,你能要嗎?”石菲菲苦笑:“真要是我,巴不得呢!”舒曼愣了一下,審視地盯著石菲菲:“你這話什麽意思?”石菲菲看看四周,略一

遲疑:“我和季誠的事,我後悔了!”舒曼:“你就是為這個來幹校的?”石菲菲點點頭:“今天一大早我就去看他。可我沒敢靠前,隻是遠遠地看了一眼。”舒曼:“他現在精神還好,身體也很好。”石菲菲歎口氣,欲言又止:“別說他的事兒了,說你吧,我勸你要了這個孩子,反

正現在也不忙業務,懷了孕還可以名正言順地休息。”舒曼低頭:“我真不想要,有兩個孩子已經夠累了,我負不起那麽大責任。”石菲菲:“那你怎麽辦?做了?回北京肯定不行,幹校又沒這條件。”舒曼:“縣醫院怎麽樣?”石菲菲搖搖頭:“聽說條件特別差,萬一刮不幹淨,可是一輩子的事!”舒曼:“怎麽辦哪,愁死我了!”晚上兩人吃飯,耿直端著一些湯湯水水放桌上:“這是張大媽送的紅棗,這是李大嬸

送的小米粥,這是趙大嫂拿的雞蛋——”舒曼放下碗,瞪耿直:“你跟她們講我懷孕了?”耿直:“還用我說?人家大媽大嬸,一輩子生多少孩子,人家自己看出來的,那個

張大媽,你知道生了幾個?十三個,死了四個,活了九個,厲害呀。”舒曼瞪眼,放下筷子,耿直趕緊:“你吃你吃,我沒有影射什麽意思,你不要這個

孩子,咱就不要,季誠說,咱這地方條件不好,要去大同或者北京做手術,咱就去!”舒曼低頭:“不去大同!誰也不認識!”耿直:“那回北京,找你信得過的大夫。”舒曼抬頭瞪耿直:“這種事兒,怎麽請得了假?”

耿直:“編個理由唄,唉,你甭管了,我去找頭頭。”舒曼放下碗,揉脖子,耿直趕緊起身幫她揉脖子:“又反應了吧?”舒曼哼哼唧唧的:“哎喲,我怎麽那麽倒黴呀?”耿直:“那、那咱們明天就去做手術?”舒曼沉下臉:“你那麽著急幹什麽?”耿直哭笑不得:“哎喲,我的姑奶奶,我、我這不是順著你說嗎?”舒曼躺在**,怎麽躺也覺得不舒服,翻來覆去的。耿直欠起身:“怎麽了?哪不

舒服?”舒曼:“我哪都不舒服!”耿直:“要不下地走走?”舒曼:“都半夜了!走什麽走?”耿直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隻能愁眉苦臉地看著舒曼。舒曼繼續哼哼著:“我這麽難

受你怎麽就不安慰安慰我呢?”耿直:“好老婆,你別哼唧了,天一亮我就去請假!咱回北京。”舒曼哼唧著:“你真不想要這孩子啦?”耿直:“你說不要,咱就不要。”舒曼:“怎麽是我不要?我現在在征求你的意見!”耿直:“這個問題上,我沒意見,你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舒曼猛地坐起身,高聲地:“你怎麽這麽不負責呀?這孩子跟你沒關係嗎?”耿直也趕緊坐起身:“有關係!有關係!當然有關係!”舒曼:“那我最後問你一遍,這孩子你到底要,還是不要!”耿直審視地盯著妻子,略一遲疑:“我要是想要,真的能要嗎?”舒曼愣愣地看著耿直,突然撲到他懷裏,哽咽地:“我下不了這個狠心,真的下不

了啊!”耿直長長地鬆了口氣,緊緊抱住了妻子,繼而偷偷樂了。舒曼的肚子已經現形了,耿直陪著舒曼散步。舒曼拿出一封信:“秀清來信了,她

也懷孕了。”耿直:“真的?太好了,我要當舅舅了!咱們家真是雙喜臨門哪!”舒曼:“有什麽可喜的,熬到什麽時候是個頭啊,我往後是不是天天就給你生孩子

做飯啊?”耿直:“跟你說過多少遍,這是暫時的,你要樂觀,你要是成天唉聲歎氣、愁眉苦

臉,我兒子生下來不得是個愁眉苦臉的小老頭啊!”舒曼拉長聲音耍賴:“我就是不高興,就是不樂意!”耿直:“我給你跳段芭蕾舞吧?想看南霸天?黃世仁?還是洪常青?要不就吳清華?”舒曼一直無精打采,耿直左右看看:“唉,我給咱來段小天鵝吧?”舒曼:“就你?”耿直二話不說,哼著小天鵝舞曲,開始擺動,舒曼終於撲哧笑了。耿直第二天去找季誠討主意,蹲在地頭像個老農一樣抽著汗煙袋。季誠邊鋤草邊

問:“她血壓怎麽樣?”耿直慢悠悠道:“和平常一樣,正常。”季誠停下:“舒曼現在孕期五六個月,是關鍵時期,你別不當回事兒!”耿直放下煙袋,慢條斯理道:“你咋知道我不當回事兒?”季誠:“我就是提醒一下。”

耿直:“我老婆的事為什麽要你提醒?”季誠搖搖頭:“你這個人真——算了,不跟你說了!”繼續鋤地。耿直:“咱說說你老婆吧。”季誠:“不是我老婆,是前妻。”耿直:“好,前妻就前妻,你前老婆來這半年了,你見過沒有?”季誠:“我的私事兒,不用你操心!”耿直:“我老婆生孩子是不是私事兒?你這麽關心,我關心你前老婆有啥不合適?”季誠扛著鋤頭就走,耿直就樂,一回頭,卻見石菲菲拎著把鐵鍁往這邊走,立刻

道:“老季,老季!”季誠不理,耿直提高聲音:“季呆子,你關心的人來了!”

季誠慢慢回頭,正與石菲菲目光相遇,二人無言對視。耿直一笑,轉身走了。石菲菲上前幾步,故作平靜地說:“聽你們隊長說,你勞動表現還可以,每天都寫讀毛著的心得體會,就是思想檢查做得不深刻,有些問題避重就輕,有時候糾纏於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靈魂深處卻沒有觸及,我了解你,你就是有知識分子劣根性。”

那些政治名詞,石菲菲說得很溜,季誠聽著聽著忽然一笑,石菲菲停下:“你笑什麽?”季誠:“**真是摧枯拉朽,把一個人改變得這麽徹底,可我不信,我太了解你了,你最關心的是家長裏短,你現在婆婆媽媽地說的這些,你懂嗎?你知道自己在講什麽嗎?”

石菲菲怔怔地看著季誠,眼淚流下:“我肯定沒你懂,你懂又怎麽樣!我知道你和那些人都笑話我,當個芝麻大小的排長,跳那麽高,成天喊口號,可我不這麽著我怎麽辦?我得為女兒的前途著想啊!現在你完了,我隻能靠我自己,你以為我容易嗎?每天早請示晚匯報,我得領著群眾學習,我每天夜裏得背多少遍,第二天才能在大家麵前說啊。我天天頂著這小排長,還得罪那麽多人,我擔驚受怕,我都快嚇死了!我要不是想著女兒,我根本就不想活了,你一個大男人,你不說分擔我一點壓力還嘲笑我,你就不是個男人!”

季誠聽著,手裏鋤頭下意識搗弄著,鏟倒一大片青菜。耿直和舒曼吃著晚飯,耿直道:“我今天見季誠了,石菲菲也去了,兩口子談挺長

時間,我看他們還有感情。”舒曼:“那還用你說?石菲菲這種女人,別看她表麵俗氣,可還是很重感情的。”耿直低頭夾菜:“季誠呢?”舒曼:“季誠什麽?”耿直抬頭:“季誠重感情嗎?”舒曼放下筷子:“我說石菲菲,你怎麽就偏說季誠呢?”耿直:“唉,這兩口子事兒,怎麽就隻說女的不說男的呢?”舒曼:“你這人怎麽這麽矯情!不吃了!”耿直趕緊賠笑臉:“不吃可不成,季誠同誌,季誠醫生說了,胎兒現在五六個月正

是發育最關鍵時候,可不敢缺了營養。”舒曼:“哦,我還是沾了孩子的光!要是沒這孩子,你是不是要把我氣死啊?”耿直:“那不敢,那不敢。你要是真生氣,我就再來段小天鵝,豬八戒背媳婦也成。”舒曼一點不樂,耿直趕緊又夾菜盛湯:“你吃菜,喝湯。”

門推開,石菲菲進來,兩口子立刻笑臉相迎:“一起吃吧?”

石菲菲也不看二人,一屁股坐桌旁,眼睛發直:“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沒見這人,特恨他,他毀了我和我女兒,可一見著吧,心裏又特別亂,就想哭。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舒曼和石菲菲幹活都湊一起了,有一搭沒一搭說話。石菲菲道:“我現在就一個安

慰,孩子腦子隨她爸,學習一點不用操心,沒人管還老拿第一名。”舒曼發愁:“唉,我那倆禿小子就是不愛學,奶奶又慣著,可愁死我了。”石菲菲:“男孩子都那樣,上中學就好了。”小周匆匆跑來,見石菲菲在一旁,猶豫不決,小聲叫著:“嫂子,嫂子。”舒曼回身:“小周,什麽事兒?”小周招手:“你過來呀。”舒曼大著肚子走幾步,石菲菲道:“她不方便,你過來說!”小周隻得跑過來,看一眼石菲菲,舒曼笑:“沒事兒,石排長是我好朋友,你說吧!”小周緊張:“我們大隊長的兒子病了,病得可不輕,大隊長說一定要你去給看看。”舒曼趕緊回頭看石菲菲,石菲菲看一眼四周,低聲:“我幫你編個理由,你快去

快回!”

舒曼給隊長的孩子檢查了一下,神情緊張:“孩子心髒有問題,我這方麵不是特別在行,你們去請季誠吧,他是心外科專家!”大隊長立刻回頭對小周:“去請季專家,就說我說的!”

季誠過來,看了看,對大隊長道:“孩子的病情很複雜,必須送大醫院檢查,要有

專業儀器才能徹底查清病情。”大隊長焦急著:“送縣醫院吧?”季誠點頭:“要盡快!不過這麽遠的路,孩子路上得有醫護人員照顧。”大隊長命令小周:“小周你送舒大夫和我老婆孩子跑一趟縣醫院。”舒曼發怔,季誠趕緊:“蘇隊長,舒大夫是孕婦,跑這麽遠路不方便,我陪孩子

去吧?”大隊長不說話,轉過臉求舒曼:“舒大夫,我知道你不容易,可我家三代單傳,我就一個兒子,你不跟著我不放心,你就幫個忙,我讓小周開慢點,開穩點。”季誠還要說話,舒曼用目光製止他:“蘇隊長放心,我和季大夫一起陪孩子去縣醫院。”大隊長眼睛一下子紅了:“你們都是我的活菩薩啊。”到了醫院,季誠和舒曼等在外麵,季誠攙著舒曼走幾步,舒曼搖頭:“我沒事兒,

沒事兒。”季誠放開:“你可別掉以輕心,孕期五六個月最危險了。”舒曼苦笑:“放心吧,我又不是沒生過孩子。”小周跑過來喊著:“嫂子,季大夫,孩子已經辦好住院手續了,咱們回去吧?”舒曼:“走吧。天黑以前能到家嗎?”小周看看天:“我盡量開快點吧!”季誠:“不行,千萬不能顛著舒大夫!”舒曼:“我沒事,還是快點開吧!要不老耿該著急了!”季誠欲言又止,無奈地搖

搖頭。耿直得到消息,知道舒曼和季誠送隊長兒子去醫院,看天黑了,舒曼還沒有回家,

就取出自行車,往縣醫院方向趕去,耿玲在路邊喊:“哥,去哪兒?”耿直:“去接你嫂子。”耿玲:“我嫂子坐小周拖拉機,還有季大夫跟著,你不用急!”耿直:“說話天就黑了,我能不急嗎?”舒曼在拖拉機上也很焦急:“耿直肯定等急了,小周你快點兒。”小周點頭,踩油

門,拖拉機顛簸,舒曼難受,季誠小心地扶住她。沒想拖拉機壞在路上,小周掀開發動機在檢查,舒曼急得要命:“小周,什麽時候能

好啊?”小周搖搖頭:“這車早該報廢了,也隻有耿大哥能修!咱們攔輛車回去吧!”季誠:“這麽晚哪有車?”舒曼急得抬腿就走,季誠和小周趕緊跟上去,小周道:“嫂子,你要走回去可有點

難度,還有十幾裏山路呢,萬一摔一跤,我可沒法向耿大哥交代。”舒曼急得要哭:“那怎麽辦啊?”小周:“我看今晚你們先找地方住下,我一個人走回村裏,先跟耿大哥報聲平

安。”季誠:“這附近有住的地方嗎?”小周熱情道:“這旁邊就是小陳莊,我有朋友在這兒,我引你們去吧。”小周找到朋友家,安排給朋友照顧,舒曼讓小周務必回去告訴耿直一聲,小周就趕緊回到路上。

小周朋友家大嬸一邊鋪被子一邊熱情著:“你們倆夫婦一看就是城裏人,幹校的吧?還真有夫妻相,真好,咱這裏條件差,你們就湊合住吧!”然後聽見有人叫,轉身出去了。

舒曼和季誠互看一眼,季誠轉身要往外走:“我跟他們解釋一下,再找間房子。”

舒曼趕緊攔住:“別走!我一個人,有點害怕。”季誠略一遲疑:“那好吧,我陪著你。折騰了一天了,趕緊上炕躺著吧!”舒曼神情也不太自然,慢慢坐到炕上,但身體不便,行動困難。季誠伸手要扶她,

舒曼本能地一躲。因為尷尬,兩個人同時說話:“沒事兒,你別太緊張。”

兩人一起尷尬地笑。季誠因為緊張,碰著炕旁一個筐子東西,嘰裏咕嚕地往下滾,季誠趕緊拽住,身體跟著帶動,一下子碰到舒曼身體,忙不及躲閃,身體失去平衡,“咣當”一聲倒在炕上,舒曼趕緊拽他,他嚇得猛甩手:“我沒事兒,沒事兒!”

舒曼身體往後一仰差點摔倒,季誠又緊張趕緊上前,手伸出去卻不敢挨著舒曼,嘴裏叫著:“小心小心。”

舒曼坐炕上,苦笑:“咱們哪像當醫生的?”拍拍旁邊,“來,一起兒坐會兒吧!”季誠略一遲疑,極小心地坐到舒曼旁邊,同時又往旁邊挪了挪。舒曼覺察,不禁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