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風雨情

第41章 1966-1976人到中年 (17)

耿直一臉無所謂:“你說這話可讓人想不通啊,誰說文化出身、地域差別大就不能一起生活,就不能幸福了?你這叫偏見!我和你不就是現成例子嗎?我們差別不大嗎?我們生活不幸福嗎?我們在一起互相不適應嗎?”

舒曼定睛看了一會兒耿直,鼻子裏哼出氣:“還真是不怎麽適應。”

耿直:“唉,怎麽不適應你講清楚,是你不適應我,還是我不適應你?”舒曼:“你說呢?”耿直:“我沒覺得有什麽不適應,你說的,當然得問你了。”舒曼一笑,聲音低下去:“你掏心掏肺跟我講,你要娶了秀清那樣的單純女孩子,

是不是更幸福?”耿直:“怎麽說什麽事兒都能扯到秀清呢!”舒曼:“你講道理啊,喊什麽喊!”耿直轉著眼珠子:“你這可是話裏有話,你是不是想說,還是門當戶對比較正確,

比如你當初要嫁給季誠,比跟我幸福得多。”舒曼:“我是這意思嗎?”耿直:“你不是這意思嗎?”舒曼:“你偷換概念,你先回答我!”耿直:“我和秀清隻是兄妹關係,你和季呆子可是貨真價實談過戀愛的!”舒曼虎起臉:“你就在那瞎貧吧,我告訴你啊,玲玲和小周真不合適,以後出問題

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耿直:“除了家庭出身、文化背景,你還能說出別的不合適嗎?”舒曼急:“這還不夠嗎?”耿直看著舒曼:“當然不夠,兩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感情。他們有感情,我們就應

該支持,我們不能像那些封建家長一樣!”

舒曼瞪著耿直,說不出話,直擺手:“算了算了,你妹妹的事兒,你負責好啦,我說話你當耳旁風。”舒曼說著起身,耿直趕緊攙扶,一邊還嘮叨:“怎麽能當耳旁風?你要幹嗎?你說話呀。”舒曼:“上廁所!”

耿直看舒曼活動越來越困難,就道:“我看你這幾天就動身吧,我明天就去請假。”舒曼:“我不是說了嗎,我就要在這兒生!”耿直:“命要緊還是麵子重要?你呀,就是想得太多。”舒曼:“我不想多點行嗎?你根紅苗壯,想幹嗎就幹嗎,我身上背著那麽重的曆史

負擔,你也不想,我再不想,真成傻子了!”說著不禁哽咽起來。耿直:“好了好了,別激動,小心動了胎氣……季誠這兩天找過你嗎?”舒曼:“沒有啊,他找我幹什麽?”耿直氣惱:“這個書呆子,說話不算話!”耿直在地頭找到季誠:“讓你勸,你為什麽不去勸?”季誠把鋤頭往地上一頓,重重地歎口氣:“我去了……可遠遠地看見她,我又回來了!”耿直:“為什麽?咱不都說好了嗎?”季誠:“我知道在幹校生孩子有危險,可是我也能理解她的苦衷。她在醫學院的時

候,學習就非常出色,老師曾預言她將成為最出色的醫生!可惜,她結婚太早了,後來又放棄了去蘇聯進修的機會,又有了孩子……她就這樣一步步,離她的理想越來越遠了!”耿直為之所動,無聲地歎口氣,但依舊強辯道:“你扯得也太遠了吧!咱們說生孩

子的事,你怎麽都扯到姥姥家了?”季誠瞪眼:“你安靜點!聽我說完。現在醫院基本上恢複正常了,很多當初受衝擊的大夫也都回醫院上班了,每次開歡送會,舒曼的心裏有多難受,你應該理解。”

耿直略一遲疑,點點頭。季誠望向遠方,神情黯然:“她是重感情的女人,她非常愛你,也非常愛你們的孩子,否則這個孩子也不會留下來……可她同時也是個事業心非常強的醫生,落到今天這個境地,她怎麽會甘心呢?”

耿直嘀咕一句:“我老婆的心思你還真明白,那你說說怎麽辦?”季誠欲言又止,冷冷地:“你是她丈夫,你怎麽老問別人呢?”耿直瞪眼:“你也算別人?你成天跟我老婆磨磨嘰嘰的,還往一個屋裏鑽,一條炕

上睡!關鍵時刻讓你出個主意說句話,你咋就往後縮呢,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嘛!”季誠氣得直哆嗦:“你、你、你無恥!你無理取鬧!”耿直命令地:“我沒功夫給你囉嗦了!你小子下了工趕緊去我家,是走是留,你看

著辦,反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耿直轉身走了,季誠氣得掄起鋤頭狂砍,砍掉一片菜苗。遠處傳來吆喝聲:“季誠,你幹什!破壞國家財產啊!”季誠拗不過耿直,來勸舒曼:“我不是婦產科的,但咱們在學校總是學過一些,我

覺得胎心有點不大對勁,你必須馬上進城,到正規醫院檢查一下。”舒曼手叉腰慢慢走著:“我覺得沒什麽感覺啊,和生虎子時一模一樣啊,你別嚇唬我。”季誠:“那你去做個檢查也行啊,萬一有事兒,怎麽辦?”舒曼:“我就是醫生,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季誠急得直轉圈:“老耿說你倔,你還真是倔,他讓我勸你,我怎麽勸得了你!”舒曼:“他為什麽要讓你勸我?他怎麽說的?”季誠避開目光:“他……他沒說什麽,就是覺得自己勸不動你,要我幫忙……”舒曼:“是嗎?你覺得你能說服我?”季誠:“我當然沒這個把握,也覺得這麽做挺不合適的,在什麽地方生孩子,是

你們自己的事……可是,他有句話還是打動我了……他說,除了他之外,我是這個世

上……最關心你的人……”舒曼為之所動:“他真是這麽說的?”季誠:“他是真急了!他這個人平時什麽樣子,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要不是逼急

了,他絕不可能說出這種話來的!”舒曼苦笑:“他真是什麽都知道。”她一笑,爽朗道,“好吧,看在你們兩人的麵子上,我就到縣醫院檢查一下吧!”耿直套上馬車送舒曼去檢查,耿玲陪著。耿直趕馬車慢慢走著,耿玲性急:“哥你趕快點兒!這麽慢,到縣城天都黑了,嫂子,還不如坐拖拉機呢!”舒曼沒說話,耿直趕緊道:“那可不敢,拖拉機那麽顛,別生路上了。”正說著,就見有個女人匆匆趕來,喊著:“舒大夫,舒大夫。”

耿直趕緊勒住馬頭,那女人過來就拽住馬頭,衝著舒曼直作揖:“舒大夫,你可得救救咱家寶柱。”舒曼費力欠身,耿直和耿玲趕緊攙住舒曼,舒曼趕緊道:“梁嬸,別急,怎麽回事兒?”

女人急得臉發白:“孩子肚子疼,疼得在地上打滾,舒大夫,我知道你、你、你不方便,可是我兒子他、他——”舒曼沒來得及說話,耿玲道:“梁嬸,幹校那麽多大夫,你找別人吧,我嫂子要生了,我們要去縣城。”女人急得跪下:“舒大夫我知道你要生了,可老梁家就這麽一個兒子,別人我信不

過、你救救他,我燒高香保佑你母子平安。”耿直趕緊扶起女人:“梁嬸,舒曼真要生了。”女人就要暈過去,舒曼起身:“我去看看。”耿直和耿玲都瞪眼:“你、你這樣

還逞能?”舒曼已經啟程,喝一聲:“駕!”耿直和耿玲趕緊上前攙住舒曼,耿直小聲

道:“瘋婆子!”女人千恩萬謝:“舒大夫你是救命菩薩啊!”舒曼看完孩子的病,挺著大肚子,耿直和耿玲左右攙著往外走,身後女人千恩萬

謝:“舒大夫,我要給你寫紅匾、錦旗送幹校。”舒曼無力苦笑著,有氣無力道:“千萬別,你這是讓我挨處分啊。”耿直低聲說:“別說話了,省點勁兒!傻老婆!”舒曼也低聲說:“你才傻呢!”這傻字剛出口,舒曼忽地“哎喲”一聲,身體就往下倒,耿直和耿玲都嚇住,趕緊

抱住舒曼,嚇得直說:“怎麽啦,怎麽啦?”舒曼麵無人色,耿玲低頭一看嚇住,叫了聲:“哥!我嫂子——”耿直也低頭,也呆住,舒曼褲子濕透了,舒曼一把抓住耿直,叫著:“我不行了,

你、你、你趕緊回家,回家。”耿玲嚇得要哭:“哥,我嫂子要生了,怎麽辦啊?!”舒曼已經半暈過去,耿直抱住老婆,臨危不亂,命令耿玲:“我送你嫂子回家,你

趕緊去找季誠,你把馬卸下來,騎馬去,快!”耿玲撒丫子就跑。舒曼躺在**閉眼,一會昏睡一會疼醒,耿直圍著床直跳腳:“這個王八蛋怎麽還不來?”舒曼疼醒,睜眼看耿直,努力想笑:“你罵誰?”耿直撲到床前,也努力笑:“我現在該幹點啥,你趕緊說。”舒曼剛要張嘴,又疼得說不出話,耿直急得頭直撞床框。舒曼好容易忍住:“自己生,燒開水。”耿直拔腿就往外奔,剛出門就見季誠滿頭大汗跑進來,急切地說:“不是說好了今

天去縣醫院嗎?”耿直也急:“傻婆娘又給別人家孩子看病去了。”季誠頓時急了:“你為什麽不攔著?你還是不是她丈夫?”耿直:“我悔得腸子都青了……”季誠顧不上多說,轉身衝向房門。耿直一把拽住

季誠,眼睛死死地盯著季誠:“她說來不及了,隻能在家裏生了!”

季誠愣片刻,耿直盯著季誠的眼睛:“全靠你了,全靠你了!”耿直一邊說著一邊往裏推季誠,但拽著季誠的手卻死死的,季誠往裏走一步,走不動,聽到屋裏舒曼痛苦的哼哼聲,趕緊往裏走,帶著耿直往裏走。季誠猛回頭,兩個男人彼此麵對,耿直眼中沒有表情,慢慢鬆開手,季誠低下頭,甩開耿直的手,衝進裏屋,耿直眼睜睜地看著季誠走近妻子,背轉過身去,完全傻了。

耿玲帶著一名幹校女學員跑進來,叫著:“哥,趕緊燒水啊,我到衛生所拿了些藥棉,還找了個有經驗的助產士。”耿直機械地轉過身,往裏屋走,耿玲一把拽住,看著哥哥的眼睛:“哥,季誠是醫生,別想那麽多!”耿直想說什麽,說不出,隻是麻木地揮揮手,往外走。

舒曼躺在**半昏半醒,季誠、耿玲、助產士緊張地準備手術。季誠走近舒曼,他彎下腰去,看舒曼的臉,舒曼半昏迷著、呻吟著。他拿出聽診器,按在舒曼隆起的腹部,聽胎兒心跳聲,舒曼仍是那樣呻吟著,半昏迷著。

耿直在用水盆燒水,水燒開了,他沒有反應,愣愣地呆著,熱水濺出來了,他仍然沒有反應。耿玲喊聲傳來:“哥,水燒開了嗎?”耿直猛地驚醒,趕緊端臉盆,手一觸臉盆,“哎喲”狂叫一聲,猛地甩開手,臉盆結結實實倒下來,耿直猛地跳開,一盆開水澆在爐上,火滅了。

季誠戴上手術手套,耿玲解開舒曼褲帶,舒曼還沒有反應,耿玲給舒曼褪褲子,一個人搬不動,季誠手伸過去,一起搬起舒曼身體,季誠手一接觸舒曼下體,舒曼忽地睜開眼睛,直盯盯看著季誠,季誠呆住。

舒曼雙手忽地攥住褲子,瞪著季誠,聲音微弱:“我自己來。”季誠怔住:“什麽?”舒曼聲音清晰:“我自己接生。”季誠愣住,耿玲衝過去:“嫂子,你都開四指了,馬上要生了,別顧慮那麽多了,

我哥都不在乎。”耿玲說著就要褪舒曼的褲子,舒曼一把攥住耿玲手,抻到自己跟前,聲音清晰:

“他說,你做!”耿玲:“嫂子!”季誠氣得一拳砸向床頭:“到這個時候你還顧及他的感受!”舒曼一笑:“我不想傷他的心,他骨子裏還是個農民,這種事看得很重。”季誠忽地轉身衝出房間。耿直端著熱水走來,季誠猛衝出來,差點撞上他,耿直趕

緊停下。季誠吼:“究竟是你臉麵重要,還是你老婆、孩子生命重要?”耿直瞪著季誠,耿玲趕緊出來接過臉盆,不看耿直,對季誠:“我嫂子說,你別那

麽大聲!嚇著孩子!她說你指揮,我和劉姐做就行。”耿玲說完端水進屋,季誠抓著耿直揪到一旁,壓低聲音吼:“你為什麽不表態?”耿直忽地攥住季誠,嗓音嘶啞:“你給老子親自接生!我老婆、孩子要出一點兒事

兒,我饒不了你!”耿直說著一把將季誠推進裏屋,轉身跌撞著出門,一路喝了酒似的踉蹌出門,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季誠背對床鋪,指揮耿玲和助產士接生,季誠表情緊張著,耿玲不停匯報情況:

“看見頭皮了——”季誠:“產婦用力;玲子和劉姐,你們輕壓腹部,幫她用勁。”舒曼痛苦地嘶吼著,滿頭大汗著。助產士:“不行,孩子還是出不來。”耿玲急切地說:“嫂子,你用力呀!再加一把力!”舒曼顯然已經沒有力氣了,艱難地喘息著。助產士焦躁:“季大夫,得趕緊讓產婦

用力,孩子再不出來就有危險了!季誠握住舒曼的手,放緩語氣:“別著急……深呼吸……跟著我的節奏……呼

氣……吸氣……好,再來……再吸氣……好,用力……”他突然提高聲音,“用力……用力……用力!”

舒曼跟著季誠的節奏,再次發出一陣一陣嘶吼,舒曼的手緊緊握著季誠的手。舒曼痛苦的嘶吼聲傳出來,耿直實在受不了,忽地起身拔腳就往裏跑。耿直一頭撞進來就要進門,前腳剛抬起,就聽見一聲洪亮的嬰兒哭聲,耿直猛地站住。

耿玲驚喜的聲音傳來:“嫂子,是女兒,像你,真漂亮啊,啊啊——”耿直腿一軟,癱倒在地上,再也動彈不了了。耿玲把包好的嬰兒放到舒曼身邊,舒曼無力地看著女兒,手哆嗦著抬起,想碰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