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966-1976人到中年 (19)

住嗎？”耿直興奮著：“差什麽差？比幹校強多了，給句痛快話，這房子能不能給我住？”楚建：“給你住沒問題，但你要把現在的房子交出來！”耿直：“好，一言為定！”楚建：“不跟你老婆商量商量？”耿直一笑：“這還用商量？這麽大的房子，局長都住不上！”舒曼正在廁所洗臉，開著門，耿直興衝衝推門進來，舒曼不回身道：“接耿耿了

嗎？”耿直：“不急，有個好消息想趕緊告訴你。”舒曼不當回事兒：“你任命下來了？”耿直：“咱們要搬家了。”舒曼愣一下，慢慢轉過身，臉上還濕漉漉的：“說什麽？”耿直看著老婆眼睛，樂

嗬嗬道：“大房子，一人一間房都夠，你再生仨孩子也夠住。”舒曼：“你又騙人！”耿直：“這事兒我能騙你？你看老楚的批文都下來了！”舒曼看一眼耿直手上的批文，突然拉著耿直就往外走：“房子在哪？走，帶我去看

新房子！”耿直笑道：“先把臉擦幹淨了！”耿直騎著自行車，舒曼坐在後座上，來到倉庫外。耿直下車，扶舒曼落地：“老婆

請看……”舒曼困惑地看著麵前破舊的平房：“這是哪啊？”舒曼走進倉庫，愣住。耿直笑道：“怎麽樣？夠大吧，你想怎麽住都行！”舒曼臉色越來越難看，問：

“廚房、廁所在哪裏？”耿直：“房子這麽大，隨便哪個地方都可以當廚房！廁所嘛，出了這門，走廊裏有

廁所。”舒曼再也忍不住氣了：“人家搬家往樓裏搬，沒見你這種從樓房往平房搬的！”耿直：“可這房子大啊，頂咱那小窩好幾個呢！”舒曼氣得一個勁兒轉圈：“你這叫家嗎？你這是豬圈！”耿直就是不生氣，嘿嘿笑

著：“你又不是豬，收拾好了就是家嘛。”

舒曼冷冷地：“你愛住你住吧，我回去住。”舒曼轉身要走，耿直趕緊攔住：“別走啊，你再仔細看看，這地方多好啊，你想要什麽，我找人給你做啊，你、你是不是想睡大軟床，我找木頭——”

舒曼打斷：“咱們那房子怎麽啦？你是不是交了？”耿直：“咱有新房子，肯定得交老房子啊。”舒曼厲聲地：“你現在立刻去找楚建，就說我們不換了！”耿直歎口氣：“來不及了，咱們那套房子已經分給別人了……”舒曼氣得頭發暈，身子晃著，手捂住頭，耿直趕緊扶住，舒曼閉著眼有氣無力：

“這麽大的事兒，你怎麽不跟我說一聲！”耿直：“不是你說讓我去要房子嗎？”舒曼氣得說不出話：“你騙我，你又騙我。”耿直：“這地方離醫院近，你上班也方便，關鍵是夠大，咱們那個小窩住著，人擠

人，我真是受不了天天見你生氣。”

舒曼不理：“我要真住這種地方才天天生氣呢！”她眼圈一紅，“我最煩上公用廁所，現在又得半夜往外跑。”耿直滿臉堆笑：“我早替你想過了，你可以在家裏上，反正咱房子大、哈哈——”

舒曼不說話，隻是呆呆地看著四周，臉色陰沉。耿直賠笑：“怎麽樣，老婆大人，咱們就住這兒吧？能隔出好多房間來呢！舒曼：“我要是堅決不答應呢？你不好說，我自己找楚建去……”舒曼轉身就往外走，耿直趕緊攔住：“別別別呀！局裏現在有困難，楚建說了，這是暫時的，等我工作落實了，立刻給我解決房子問題！”

舒曼麵無表情盯著耿直，又看看四周，深深歎了口氣：“我不找楚建，不是因為你勸我！我是再不想給人家添麻煩了！這些年，人家為了咱們的事，費多少心血，搭多少人情……”

耿直：“這有什麽，老戰友嘛！換了我在台上，我比他還玩命呢！”舒曼一瞪眼：“你嘴裏就不能說句順著我的，我愛聽的？”耿直趕緊賠笑：“隻要你答應搬家，讓我說什麽都行……對啦，你看這地方咱們跳

小天鵝行吧？”舒曼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繼而恨恨地：“行，我讓你跳個夠！”

耿直把倉庫裏麵的雜物收拾一空，整個房間顯得更為敞亮。偌大的空間用木板和家具切割出兩間臥室和生活區域。耿直拉著舒曼走進，得意地介紹著：“這是咱倆的房間，這是兒子的房間，怎麽樣，夠大吧，放兩張床沒問題……這塊地方是你的書房，你有多少書都放得下，這是咱們的臥室，我特意隔得大一點，耿耿的小床就放這裏，你看，一點問題沒有。”

舒曼四下看著，繼而坐在**，抱住肩膀：“這屋怎麽這麽涼啊？比外麵低好幾度！”耿直趕緊說：“涼不怕，咱燒爐子啊。”

舒曼：“這麽大房子，燒多少煤才能暖和呀？”耿直：“你這是心理作用，我怎麽就不覺得涼啊！你看我還出汗呢！”

舒曼有氣無力著：“你別給我來這套，住這地方，我心裏心外從頭到腳都冷。”耿直：“我給你焐啊，你摸摸我這心，滾燙滾燙的，能煮熟雞蛋，來，手給我。”耿直去抓舒曼的手，舒曼用力掙脫，歎口氣：“真跟做噩夢似的，好好的家，說沒就沒了，一下子變成看倉庫的了！”

耿直有點忍不住了：“好了，老婆，別埋怨了！現在怎麽也比幹校強吧？”舒曼略一遲疑：“當然……”耿直趁機又抓住舒曼的手，這一次，舒曼沒有拒絕，但極力忍著眼中的淚。耿直把舒曼的手按在自己的懷裏，勉強笑著：“摸著了嗎？我的心是不是燙的？”

舒曼沒說話，隻是無力地靠在丈夫身上。耿直摟住妻子：“你丈夫現在沒有別的本事，隻有一顆對老婆、孩子滾燙的心！”

舒曼輕聲地說：“我知道……”

耿直無聊，就去找楚建，走進辦公室，卻被走廊緊張的氣氛驚住，來往人群基本帶小跑的，經過耿直時撞得他差點摔倒，他順手抓住一個路過的年輕幹部：“出什麽事兒了？”

那人緊張地說：“煤礦大塌方。”

耿直：“傷亡重嗎？”

那人：“死了十幾人，傷了兩百多，重傷就幾十個。”耿直立刻衝向楚建辦公室。楚建已經成立了指揮部，幾部電話鈴聲作響，人們進進出出，楚建一邊接電話，一邊不停地說：“你們院必須騰出二十個外科床位，你必須想辦法！”另一個電話響，楚建掛掉這個電話又接那個電話：“是，李主任，各大醫院已經準備好床位，全力搶救所有傷員，一個階級弟兄的生命也不能損失！”

耿直進來，楚建還在接電話，火氣很大，聲音都啞了：“你們醫院必須立刻成立臨時搶救小組，由專家負責，協調各科室的關係，時間和效率就是生命，你明白嗎？”

楚建用力摔下電話，耿直趕緊上前：“老夥計，我幹點什麽？”

楚建：“情況你都了解了？”

耿直點點頭：“快下命令吧！”

楚建：“這是擔負搶救任務的醫院名單和負責人電話，你仔細看一下……”

楚建略一沉吟，迅速在紙上寫了一行字：“我現在任命你為衛生局搶救指揮部聯絡員！你立刻到這些醫院去，一家一家落實情況！有問題立刻向我報告！”

耿直：“就讓我幹這跑腿的事？有沒有更艱巨的任務？我可是尖刀營營長！”

楚建歎口氣：“我給你的就是最艱巨的任務！現在各大醫院掌權的都是造反派，整

人行，應付這種突**況，全都傻眼了！我要你幫助他們立刻有效地組織搶救……”耿直：“人家要是不聽我的呢？”楚建：“立刻給我打電話，我要執行戰場紀律！”耿直頓時興奮起來，向楚建敬禮：“是，保證完成任務！”醫院大門敞開，救護車閃動著警鈴出出進進，一挑擔架迅速移動。舒曼一身白大褂

匆匆走著，見狀愣住，石菲菲趕來，也是一臉緊張，低聲說：“聽說煤礦塌方，死不少人呢，外科的大夫根本不夠用……”兩人往醫院裏邊走，舒曼忽然停步，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正在下著命令：“派兩個護士守著這門，專門走重傷員，直接送急診室！其他病人一律走側門！”

舒曼怔怔地看著，耿直仍是平時的穿著，但渾身透著一股霸氣；手勢、語氣、眼

神、語言，幹練而準確。有幹部快步上前：“老耿，醫院血庫沒血了，怎麽辦？”耿直：“廣播室廣播，動員所有醫務人員獻血，我第一個！”耿直轉身朝化驗室走，目光與舒曼相撞，夫妻倆來不及說什麽，被匆忙人群衝散開

來。舒曼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丈夫消失的方向，繼而如夢初醒般向前衝去。手術室門外，耿直和外科主任正在研究手術名單：“你們現在還有什麽問題嗎？”外科主任歎口氣：“最大的問題就是有經驗的大夫太少了！有些傷員傷勢很重，一

般的大夫根本做不了！”耿直：“我知道，你馬上開個名單，我負責在最短時間內把他們調回來！”外科主任將信將疑：“可是有的人還在接受審查——”耿直：“顧不了這麽多了！給你十分鍾，十分鍾後我們在院革委會碰頭！”耿直轉身快步前行，正與舒曼目光相遇，舒曼站在不遠處，正默默看著他。耿直腳步

未停：“跟我來！”舒曼愣了一下，順從地快步跟上。耿直邊走邊說：“你做過手術嗎？”舒曼：“給孩子做過簡單的手術。”耿直：“也行，總比那些沒上過手術台的毛孩子強！你準備一下，二十分鍾以後，到外科手術室報到。”

舒曼：“我能幹什麽？”耿直：“你的經驗在關鍵時刻也許用得上！”耿直繼續快步前行，沿途遇到的人不時詢問著，或者要他簽字什麽的，耿直一路回答，舉止十分幹練。舒曼默默地看著，眼睛漸漸濕潤了。

從前的院長辦公室成了臨時指揮部，耿直大踏步走進來，幾個正打電話的造反派年輕人起身，為首的一個是曾去過耿直家反映舒曼情況的造反派，一臉敵意，耿直無所謂，幾步走到桌前，命令著：“立刻通知這幾個大夫火速趕回醫院，參加搶救！”

造反派拿起名單看了看，一臉不屑：“不可能，這些人的問題都很嚴重……”耿直神情嚴肅：“有工人同誌的傷勢嚴重嗎？特別是幾個腦部受傷的礦工，要做腦外科大手術，耽誤了搶救時間，你們誰負責？”

幾個造反派相互看了看，神情猶豫。耿直命令的口吻：“我現在以衛生局搶救指揮部的名義命令你們，立刻找到名單上的大夫，不管用什麽方式，不惜一切代價，二十四小時之內，必須趕回醫院！”

造反派瞪眼：“你這麽幹經過誰批準？”耿直將手裏的任命單拍在桌上：“我再說

一遍，人命關天！你們要是不執行命令，我就親自打電話找人！”造反派看著楚建寫的任命書，略一遲疑：“出了問題，你能負責嗎？”耿直盯著他的眼睛：“我負全責！”

舒曼靠在手術室外休息室的椅子上打瞌睡，耿直一身白大褂悄然進來，走到妻子身

旁坐下，舒曼感覺到了什麽，睜開眼，趕緊直身：“有緊急情況嗎？”耿直伸出手指示意舒曼放鬆：“情況基本控製住了，幾個專家正在往醫院趕。”舒曼：“你真行。頭一回看你這麽威風！”耿直笑笑：“這算什麽威風！老子當年

在戰場上——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舒曼：“聽說你跟院革委會的人拍桌子了？”耿直瞪眼：“拍桌子算什麽？他們險些貽誤戰機，這要在戰場上，我非斃了他們不可！”舒曼歎口氣：“那你不怕那些人以後找你麻煩呀！”耿直無所謂：“隻要礦工兄弟都能脫險，我無所謂！”舒曼：“累了一天了，快坐下歇歇吧！”耿直：“不行，車馬上就要到了，我要連夜去郊區接一個老專家！”耿直轉身要走，舒曼叫住他。舒曼上前，整整丈夫的衣領，輕聲地：“你真是個英雄。”耿直嘿嘿一笑：“不容易，總算聽到你誇我了。”舒曼笑道：“討厭！”一輛擔架車轟隆隆而來，一群家屬跟在後麵哭哭啼啼，舒曼正從手術室出來，一個女人抓住舒曼，聲淚俱下：“大夫，救救我愛人吧，我求你救救他吧。”舒曼趕緊扶住女人：“怎麽回事兒？”女人已泣不成聲，身邊的人道：“老張傷最重，別的醫院救不了，說您這邊有好大夫，送您這兒來啦。”女人已經癱了，哭著：“三個孩子還小，孩他爸你不能走啊。”舒曼眼睛也濕了，

安慰著：“您放心，我們一定盡全力。”耿直匆匆趕來，舒曼趕緊上前：“你接的專家呢？”耿直：“直接進手術室了！”舒曼：“這是剛剛轉來的傷員，傷勢很重！能不能先給他看？”耿直搖搖頭，歎口

氣：“那幾個傷員傷勢也很重，都排隊等專家呢！”舒曼：“可我們都沒有經驗，這麽大手術，怎麽辦哪？”耿直：“不要緊張，你先組織人去檢查一下傷勢……”

舒曼：“不行不行，我不行！他傷太重了，我看不了……”耿直握住舒曼的手：“你聽我說……現在跟打仗一樣，不管局麵多危險，自己先不要亂，一定要沉住氣！我相信你，一定會想出辦法，控製住傷員的病情，隻要有專家到，我一定先派到你那裏去！”

舒曼呆呆地看著耿直，繼而稍顯平靜：“好吧，我等著你……”舒曼來到擔架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