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風雨情

第105章 1977-2007走向金婚 (53)

耿虎一臉無所謂:“就抽一根。”舒曼進廁所檢查,出門就嚷:“還一根哪?都快半包了,你——”耿虎回頭,一臉淡然:“媽,我四十了,不是十四歲,也不是二十四歲,您別這麽盯著我了,您不累,我可累。”舒曼呆住,耿直生氣:“你就是八十歲,也是你媽兒子!你小子要不就不回家,八百

年回趟家就這態度!你自己日子過得亂七八糟,你還想把家裏也弄得烏煙瘴氣啊?啊!”耿虎真火了,臉色陰沉,強壓著怒火往外走。舒曼急:“你去哪裏呀?”耿虎:“回家!回我自己的家!”舒曼:“大過年的你那個家有什麽人等你嗎?”耿虎回頭看著母親:“沒人等我,可至少我有地方抽煙,至少沒人嘮叨。”耿虎說

完推門走了,耿直氣得心髒疼,要起身起不來。舒曼趕緊抓起藥瓶過去,將藥丸塞進耿直嘴裏,嘮叨:“耿耿那麽不聽話,也沒看你生這麽大氣,虎子比耿耿大十歲!還當領導呢,什麽不懂啊?你怎麽還能跟他動真氣呢,讓人怎麽說你啊!沒涵養!”

耿直含了藥丸,緩口氣道:“女人活到一百歲做糊塗事兒也是可以原諒的,比如

你吧。”舒曼嗔道:“誰呀!”耿直:“可我就見不得男人沒出息!我告你啊,我看那小子垂頭喪氣,要死不活的

勁兒,我真想抽他,這哪裏像我兒子啊!倒像你兒子!”舒曼:“他本來就是我兒子!虎子有什麽不好啊?除了離婚,什麽地方做得比別人差?再說離婚也不是他一個人的錯。”耿直:“什麽叫男人?大丈夫治家平國安天下,男人也!一個男人不能把自己後方搞踏實了,那還叫男人!”舒曼:“可虎子情況特殊嘛。我看他呀,心裏始終放不下季靜,要不然,早就找別

人了。”耿直:“所以我看不上他啊!肉乎乎的,沒個痛快勁!”舒曼:“你什麽意思?你想讓他再婚,給樂樂找個後媽啊?”耿直:“我當然沒這意思!”舒曼:“跟你講,虎子和季靜關係很複雜,唉,你這種粗人,根本就不懂現代男女

心理。”耿直:“什麽不懂,都是自私,不願負責任唄,哪像我們這些老同誌。”舒曼:“你還好意思講,你就應該自我檢討,你做父親基本失職!對牛牛對耿耿,你

還多少有點當爹的樣子,唯獨對虎子,你自己想想,你們父子有過促膝交談的時候嗎?”

耿直直往起蹦:“促什麽膝啊,肉麻!”

舒曼也不說話,盯著耿直。耿直別過臉,不看老婆眼睛,拿起遙控器,要看電視。舒曼起身,上前關掉電視,還是瞪著耿直,耿直再次別過臉,這麽三轉兩轉頭就有點暈嘍,求舒曼:“大作家你別轉了,跳芭蕾哪!”

舒曼坐到耿直跟前,命令語氣:“跟虎子談談!”

耿直大叫:“談什麽談?你怎麽不談?”

舒曼:“子不教父之過!你是不是他父親啊?”

耿直:“我當然是!”

耿直找到耿虎,耿虎正要開車出去,耿直就鑽進耿虎的車。路上耿虎戴著耳機,不停接電話:“恒指多少點?道瓊斯?納斯達克?滬深不受影響嗎?哦,你重點幫我盯一下納斯達克,我當然有興趣啦,21世紀嘛,我們不能老做白電嘛,也得考慮高科技板塊嘛,是啊,別不信啊。”耿直一旁聽著是一愣一愣,又不好意思問。

耿虎關機後,車上氣氛立刻沉悶,耿虎心不在焉,也不想和父親說話。耿直是一直想說話,但看到兒子冷落的態度,心裏有火,不敢張嘴,生怕一說話就吵架,現在,耿直多少有點看兒子臉色了。

紅燈,車停下,耿直找話:“你這車最高能開到多少邁?”

耿虎懶懶道:“理論上兩百多吧。”

耿直:“城裏哪能開到兩百多?現在北京車太多,這馬路上車挨車的,最多也就五六十吧,當年我開吉普車,馬路上幾乎沒車。”耿直兩眼放光,興奮起來,興致勃勃正要往下說,耿虎接過話,語氣仍是懶懶地:“我媽從小到大一直就跟我嘮叨這件事,說當年您一身蘇式將校呢,胸前一排金光燦爛獎章,開著軍用吉普車到醫院接我媽,那叫一英俊瀟灑,把全院人都震呆了。我媽說這些的時候永遠臉上放光,特幸福。我就問我媽,您記這麽牢,是不是我爸這輩子就做過這麽一件讓您露臉事兒啊?”

耿直沉下臉,冷冷道:“你停車!”耿虎一臉無所謂,車拐到人行道,緩緩停下,爺倆都看著車前方,僵著。耿直轉過臉盯著兒子,耿虎不得不偏過頭正視父親,仍是一臉中年男人的漠然。耿直盯著兒子,一字一句道:“別給我擺這個臉色!以為你是個人物了?是個經理了?不得了?狗屁!看你眼睛就知道你活得很沒意思!你心裏沒有感情!沒有熱情!你冷漠!你不關心任何人!你就這麽活吧,就算你有錢有權有女人,有這個斯那個指的,可你沒人味兒!活得跟畜生有什麽區別!”耿直說完推門下車。耿虎坐著,沒有表情。

耿直滿懷傷感在街上走,兩眼茫然。一個三十歲左右打扮入時年輕女人迎麵走來,走近耿直,突然停下,興奮叫:“老師?您還記得我嗎?”耿直是很少被人叫老師的,可被這麽個熱情年輕女性叫著,自然也站下,有點發怔。年輕女人上前,耿直睜著老花眼,努力辨認著:“沒當過老師啊?噢,你是我們局衛校的吧,我給衛校上過課,你是哪屆的?”

女人立刻上趕著,笑嫣如花:“沒錯,沒錯,您上課時候,我還給您倒過水,您講得好精彩哦,我們班女生可喜歡您啦!”

耿直茫然跟著女人走,邊走邊想:“噢,噢,我想想,我是哪年到衛校上課的?

一九九七年,不,一九九五年,唉,快十年了。”女人笑道:“我就是九五班的呀。”耿直:“哦,哦,你叫什麽來著?”女人叫著:“小袁啊,您當時還說,這個名字挺適合我的。”耿直懵懵懂懂點頭:“噢,小袁,你畢業以後幹什麽啦?”小袁甜甜道:“畢業後當過兩年護士,現在推銷醫療器械呢,老師,我們店就在前

邊,您到我們店坐坐吧,免費體驗,用好了,您幫著給宣傳宣傳。”小袁說著上前攙著耿直,往前走,耿直稀裏糊塗跟著小袁走,一路問:“什麽醫療

器械啊?治哪方麵的病啊?”小袁笑著:“主要針對老年人神經啊骨頭啊,效果不錯的,您試試就知道啦。”小袁攙著耿直走進一個小胡同,耿直左右看著,嘀咕:“你們這個商店怎麽開在胡

同裏啊,銷售不受影響嗎?”

小袁甜甜道:“沒關係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嘛,再說我們也有廣告人員呀。”說著到一家小門臉跟前,門上寫著醫療保健,耿直剛要抬頭仔細看招牌,就被門裏迎出來另外一個十女孩子左擁右攬攙進門內。兩個女孩子擁著耿直進門,耿直進門後就覺得奇怪了,這屋裏沒什麽醫療器械,倒是有張簡陋按摩椅,兩個女孩子把耿直按到椅上,手就搭上來。小袁一個勁誇:“老師您哪像七十歲呀,您身體這麽棒也就五十歲吧,您保養得真好。”

兩個女孩子一左一右伺候耿直,耿直緊張起來,話特別多:“我都退休好多年了,你是九五班的,那你今年多大了?你們班同學現在都做什麽呢?我記得有一個叫小吳的,長頭發,昌平縣的,很愛學習啊,後來分配到區醫院還給我寫過信呢,我工作緊張沒來得及回。”

女孩子手順著身體一路按摩下來,嬌聲嬌氣道:“是嗎?小吳啊,老師喜歡長發妹呀。”

那手就要按到**部位,耿直忽地清醒過來,趕緊要起身:“不是不是不是。”另個女孩子早拿包藥遞到耿直手裏:“這是我們的專利產品,專門針對老師這樣有身份男士的,不貴的,一盒三千,能用十次呢。”

耿直起身要往外走,下意識摸錢包:“我身上沒帶多少錢的。”

小袁手靈巧順手將耿直錢包拿出,隨手翻開,隻有兩張百元鈔,有點不甘心,兩個腦袋湊到一起翻那錢包。耿直一旁怔怔地,就聽兩個女孩子牢騷著:“真沒錢啊,看著不像啊,真是的。”

耿直回來路上碰到楚建,就和他說起這件事來:“你說這倆女孩子是不是女學生啊?”楚建放聲大笑,窘得耿直四下看,嘀咕:“你笑什麽!這麽大聲!”楚建笑得渾身亂抖,壓低聲音道:“你呀,不看電視不看報,昨天電視上剛播了,

現在這些小姑娘啊,專騙你這種老糊塗!”耿直停下看著楚建滿臉發呆。楚建繼續奚落:“幸虧你身上沒帶什麽錢,要不然那些心狠手辣小夜叉能讓你全乎著出來?”

耿直怒,嚷:“你胡說八道,她說是我學生,護校九五班的!”楚建樂:“是不是學生,你還看不出來?”耿直瞪大眼睛,聲音壓低:“真看不出來!我都多少年沒跟年輕女人打交道了?我

看年輕女人個個都是女學生。”楚建就樂,耿直也樂:“老花眼嘍。”耿直剛要推門,門忽地打開,舒曼一臉焦急:“你再不回來,我就報警啦,怎麽跟個小孩子一樣貪玩兒啊,跑哪兒去了?”

耿直笑道:“到底誰像小孩子呀,一會兒工夫看不見大人,就著急了吧?”兩人逗著嘴,進了門,舒曼拿過水,著急著:“趕緊吃藥,早都過點了!”耿直嘿嘿笑著坐下,接過水和藥,抬頭看老伴,笑著:“我怎麽覺得你越來越年輕啦。”

舒曼:“趕緊吃藥!怎麽那麽多廢話!”耿直吃藥,舒曼挨著他坐下問,“和虎子

吵架了?”耿直差點噎著:“吵什麽架?他說的?這小子惡人先告狀。”舒曼:“你呀,就知道吵,就不能想一個根本性的解決辦法?”耿直:“我就是要從根本上轉變這小王八蛋的思想,讓他意識到,他現在活得很不

幸,因為他心裏沒有愛,身邊沒有愛人!我覺得他小子有點聽進去了。”舒曼:“是嗎?他們複婚是有可能的了?”耿直略一遲疑:“複婚,這事兒……他們都這麽大人了,我們可做不了主。”舒曼:“想想辦法嘛,你願意看著你兒子孤家寡人啊,還有季靜……”耿直:“好好,想辦法想辦法。”老兩口躺在**,各想各的心思,都有點睡不著覺,耿直心裏有愧,想著翻過身,

看著老伴側臉,猶豫著怎麽說:“唉,跟你說個事兒。”舒曼也翻過身,看著老伴,滿臉愁雲:“你說虎子能按咱這既定方針辦事嗎?萬一他真的鐵石心腸,或者有了別的女孩子,怎麽辦啊?”耿直咽下自己想說的話,安慰著:“他都這把歲數了,怎麽過下半生,咱們是不能替他決定的,別想那麽多了,反正你是盡到責任了。”舒曼:“這算什麽盡到責任?我這輩子幹什麽都那麽回事兒,連個孩子也沒教育

好,你看人家孩子哪個像咱們家的啊?”耿直:“子不教父之過,要檢討也得我先來,你就別自責啦。”舒曼:“好,虎子算你的,耿耿算我的吧?丫頭這幾天反常你沒覺得嗎?我真擔心

她跟那個小強,嗨,我也跟著瞎叫,那個狗蛋怎麽著怎麽著了。”耿直奇怪:“唉,你這個擔心有點奇怪,你怎麽不擔心諸葛明啊?”舒曼:“他早就是過去時啦,這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可自從這諸葛明再次出現,

我就發現這丫頭反倒特關心狗蛋的事兒,天天看報。”耿直笑:“你是說她從前崇洋媚外,現在改支持‘國貨’啦?”舒曼:“你正經點兒!”耿直:“嗨,你放心,不會的,狗蛋把身家性命都賭上了,窮得隻剩下他自己了,

耿耿這麽自私,怎麽可能看上他。”舒曼:“也是,你說耿耿這自私勁像誰呀?”

耿直:“當然不是我。”舒曼:“我自私嗎?”耿直:“你比我差得多,可在女同誌裏麵算不自私的啦。”舒曼:“討厭!那她像誰呀?”耿直:“我看就是讓資本主義那套人生哲學給汙染了!”舒曼長歎氣:“我覺得是她太聰明了,人啊,越聰明越不容易快樂,像你就好了。”耿直:“什麽意思?我笨嗎?!”舒曼:“剛剛好吧。”耿直氣得掉過頭,關了台燈,舒曼卻不依不饒:“唉,你剛

才說要跟我說什麽事兒,怎麽不說啦?”耿直:“明天再說吧。”舒曼:“丟錢了吧?”耿直忽地翻過身:“你怎麽知道?”舒曼:“你現在除了丟錢,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耿直:“你簡直就是我肚裏的蛔蟲……”舒曼:“還老說我不給你錢,你身上就不能放錢。”耿直鄭重地:“是、是、是,我以後身上一分錢都不帶。”

耿虎拎著購物袋推門進來,進門就喊:“媽……”無人應答,耿虎放下東西,到各屋看看,確定家中無人,奇怪,拿出手機,給耿耿打電話,手機裏傳出:“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耿虎關上手機,正要往外走,門緩緩推開,季靜也拎著購物袋進來,見著耿虎笑笑:“阿姨呢?”

耿虎環顧四周,搖頭:“都不在。”

季靜開始沒反應,東西放桌上,忽然反應過來,也四下看,重複:“都不在?”然後回頭,兩人互相看著,都苦笑。耿虎在前,季靜在後,推開耿虎房間門,兩人同時怔住。房間布置成兩人初婚時的樣子,兩人的結婚照掛在牆頭,一張大影集打開了,豎在床頭櫃上,兩人緊緊擁抱,眼神充滿幸福和希望。

耿虎和季靜呆站著,下意識互看一眼,立刻移開眼神。季靜強忍激動,輕描淡寫著:“他們從哪兒找到的。”耿虎更是刻意冷靜:“肯定是我媽想出來的,老太太一輩子就是酸。”季靜心裏難受,更受不了耿虎冷漠,她轉身出門,耿虎看著眼前場景發怔。季靜抓起手袋要走,耿虎追出來:“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