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最後一擊（一）
青澤鄉，劉家宗廟內堂，原本厚實的紅毯鋪就的大廳上，現在到處躺滿了渾身傷痕的劉家弟子和殘缺不全的重傷者，此刻，即便是身處宗廟內堂，依然可以很清晰地聽到外麵的喊殺和打鬥聲。
作為劉家宗長，劉壽依然坐鎮宗廟內堂中，指揮著劉家殘餘力量抵抗秦杜聯軍，身為劉家目前修為最高的人，他得不斷出手，到處堵槍眼，補漏洞。
幾番大戰下來，雖無性命之憂，但體內的元力已經是消耗得差不多了，身上也是傷痕累累，鮮血染紅了身上的華服，那原本是剛剛換上的新裝，預備迎接新年所用。
“老爺，快走吧，外麵雖有祿老爺攔著，但抵擋不了多久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一名劉家劉壽府邸的老家丁著急地在一旁勸道。
劉壽搖了搖頭，他一手捂住胸部的傷口，一手支撐著看著擺在案上的地圖，自顧歎道：“東街、西街、絡莊、清澤男爵府、絡亭南爵府全部落入秦杜聯軍手中，大勢已去，現在隻能是企盼劉揚等人能夠順利突圍，為我們青澤劉家存續一點香火。”
說了一會兒，他忍不住是咳嗽了起來，嘴角濺出的血沫瞬間染紅了案桌上的地圖，令他身軀不禁是痛得佝僂了下去。
那家人忙是跑到他身旁，手忙腳亂地幫他擦去地圖上的血跡，劉壽伸手揮了揮道：“沒用了。”又看了那人一眼，再度歎了口氣，苦笑道，“劉九啊，你跟了我三十年了吧，可惜你這麽多年來，一心照顧我的起居，修為卻不怎麽樣，不然說不定還可以逃出去呢。”
“老爺，我老九這條賤命不值一文，你還是趕緊從密道先撤離吧。”
劉壽看了他一眼，笑道：“家已破，我還留著這條老命何用，老九，我們還剩下多少可戰之人？”
“青騎營還有二十來人，二老爺剛才又收攏了二十多名殘兵，加上陸陸續續趕來支援的，總的現在外麵應該還有七十多人，這內堂裏，還可以執兵刃的，也有十幾名弟兄。”劉九說道這裏，臉色一黯，低聲道，“秦杜兩家的人現在正在大肆屠殺我們族人，因此宗廟這裏的壓力反而小了不少，尚有一戰之力。”
“好，既然對方想要滅亡我們劉家，我們也要給他們一些顏色看看，隻要我們這裏反抗得越激烈，對方就會派出越多的人進攻這裏，這樣的話，劉揚他們脫身的幾率就會更高。”
劉壽一抹嘴角鮮血，任一張臉龐變得猙獰，卻是一臉的無畏。
他把案子上的地圖隨手一攏，隨後投入一旁的壁爐，麵向內堂，大聲吼道：“還能拿刀的，隨我出戰。”
話音一落，那些原本躺在地上的人，隻要還能站起來的，都勉強地拄著手裏的兵器，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個個臉色堅毅地看著劉壽。
“願誓死跟隨宗長大人。”
“好！”劉壽眼角不由閃過一道淚花，頭也不回地率先走出了內堂。
宗廟外圍，激戰剛剛結束，剛剛又打退了一輪進攻的劉家子弟看到劉壽，不約而同地振臂，無聲地向這位劉家最後堅守的長者致敬。
“大哥，那幫雜種好像全部退下去了。”劉祿吊著一隻臂膀，臉色蒼白地走了過來。
現在劉家依仗的就是宗廟四周，那高達兩丈的厚實圍牆，這才勉強抵禦住秦杜兩家的瘋狂進攻，數回合的交鋒下來，圍牆內外，到處躺滿了雙方的屍首，但戰況雖然慘烈，劉家居然是擋住了對方連續七輪的進攻，雖然劉家躺下了兩百多人，整個青騎營都毀了，但秦杜兩家也好不到哪裏去，秦家的獅豹營打光了，杜家的凶眼營弄殘了。
雙方是半斤八兩，隻是在圍牆內外徒勞地堆積一具具屍體而已。
但當然，這僅僅是表像，對於劉家上下而言，他們已經沒有任何的退路，對方的人數明顯超過劉家許多，目前圍攻劉家宗廟的不過是秦家獅豹營以及杜家凶眼營的部分而已，甚至策劃今晚行動的頭麵人物都還沒正式登場。
劉家滅族，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當然劉壽並不在意這些，在他下定決心要留守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不可能看到新年的陽光了。
早先布置的兩道計劃，劉祿劉正率領青騎營東麵突圍，直奔吳州；西麵劉揚等人則全力衝到高陵李家的勢力範圍，這樣應該是可以保證劉家不至於全族被滅。
沒想到的是，東麵突圍的企圖被杜家負責外圍的狼牙營發現了，隻得是退守宗廟，現在唯一的希望隻有劉揚等人了。
隻要他們能夠到達高陵，劉家就有還有希望。
劉壽眼裏閃過一道希望的神采，不由是微微握緊了手上還在淌著鮮血的白銀級六星刀，靜靜等待著秦杜聯軍的下一波進攻。
“什麽時辰了。”劉壽看著圍牆腳下，那堆得如同小山一般高聳的屍體，忍不住別過臉，盯著那黑漆漆的夜空，歎了口氣低落地問道。
“再過兩個時辰，就是新年了。”劉祿伸手扶起一個伏在圍牆上的族丁，發現已經是斷氣了之後，他顫抖著手，輕輕將對方尚未閉合的雙目掩上，“大哥，隻要頂到天亮，我們就可以活下來。”
“可能嗎？”劉壽苦笑著伸手指了指慢慢退下去的秦杜聯軍。
劉祿才發現聯軍並沒有退縮多遠，沒多時，圍牆外的火把已經重新排列成一行行標準的進攻隊形。
“大約有兩百人，後麵還有人陸續增加進來，估計參加進攻的人超過三百。”劉祿身子一晃，扶著圍牆狐疑地搭起手蓬，問道，“他們想幹嘛？”
“總攻。”劉壽拳頭一握，篤定地下了結論，“不出意外的話，秦猛和杜完也該出現了吧。”
“我去讓他們做好準備。”劉祿臉上沒有什麽波瀾，一手提著戰槍，槍尖在地上拖曳著，便要走。
劉壽擺了擺手道：“讓孩兒們好好休息一下吧，他們沒那麽快攻上來。”
青澤鄉，清河盡頭，一支衣衫襤褸的隊伍正悄然隱藏在群山掩映的密林盡頭，密林出口處不遠便是火光衝天，哀嚎遍地，如同人間地獄一般的青澤鄉最繁華地帶，清河街。
此刻的街上，橫七豎八躺滿了屍體，不時有提著戰刀的甲士從街道兩旁，火光四起的房屋中趕出一個個劉家族人，驅逐到大街上，好一點的是當場用刀砍死，更慘的是，直接用馬蹄活生生踐踏而死，稍有一點姿色的女子則被當場撕碎衣裳當街**，事後又活生生地把她們投進火堆裏燒死。
“隊長，我看不下去了，讓我們殺下去吧。”密林處，幾乎所有龍騎兵的成員都拽緊了拳頭，雙目噴火，死死盯著山腳下發生的那一幕幕慘劇，而後一齊把目光轉向了那個和他們一樣看著山下，但卻一臉平靜劉揚身上。
劉揚似乎沒有聽到他們的請求，直到劉瑩也忍不住開口了之後，他才回過頭，看了看身後的人，緩緩說道：“我們還剩下二十七個人，二十五個受傷，其中四個人無法行走，你們覺得我們衝下去的話，能起到什麽作用？”
“那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那幫王八蛋屠殺我們族人啊，而且雖然我們隻有二十七個人，但杜家的人都是草包啊，剛剛我們不是還直接擊潰了他們整個旗嗎？”劉瑩紅著雙眸，盯著劉揚，握緊粉拳，帶著期盼說道，“劉揚，我知道你有辦法的，就向剛才你對付狼牙營第四旗一樣，分而殲之。”
“沒用的，他們人太多，我們這麽點人投進去，就像石沉大海一般，連個響都不會有。”劉揚眉頭緊蹙，“隻能是做無謂的犧牲。”
“那怎麽辦？我們眼睜睜看著他們殘殺我們的族人嗎？”劉瑩憤怒地瞪著劉揚道。
“當然不是。”劉揚從地上揪起幾根草，輕輕一撚，揪掉草尖，狠狠地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