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聲

第二十九章伊人在北水未央

第二十九章伊人在北水未央

孟善笑著說道,“好些了,應師兄 隨意坐,這回還是多虧了師兄手下留情,孟善才能這樣全身而退。”

應流寧雖是好意,他當時一心想著,別人出的棍子,自是嚴格按照淮南閣的規矩來的,自己若是提出動手 一來合乎情理,二來自己也可以借機保護她。

涼縣,位於西北邊垂,這一帶人煙稀少,盡是一些本土鄉民,大家都靠遊牧為生,與過路的商人做交易換取基本生活用品。

一十五六歲的少年穿著破爛,腳步緩慢地走著,他不時地擦著額上的汗,看著天上刺眼的太陽咬著牙繼續往前走。

“沙餅,沙餅,沙餅……”街道上的小販也是有氣無力地喊著,整個鎮子看起來一點兒生機也沒有。

令他奇怪的是,整個鎮子上都是兩鬢半白的老人,鮮稍有年輕人。

少年看著擺在白色布上圍成一圈圈的“沙餅”,繞過一圈終於發現角落邊上有一人賣著茶水,少年走近也聞不到什麽特別的香味,並不是什麽好茶,從茶葉以及水的顏色上看,這實在連一般的茶都比不上。

可就是這樣,少年還是幹澀地舔了舔嘴唇,走到頭戴涼帽不停扇風地人旁邊,背靠著身後的土牆,找到一絲陰涼之地緩緩地蹲下用來緩解一下長途跋涉的腳上的痛。

雖是離得尚遠,可是少年的目光一直盯著那茶水商人的攤子前,這裏的氣溫過於高,商人隻要一等客人走後,就躺在底下伸著舌頭休息,繞是這樣,他也不肯喝他茶壺裏的水,那是他千辛萬苦打井一壺壺接出來的。

那可是他全家老小的救命之水,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不久前他家的牛羊被縣上的大官征用走了,這一征用就是數個月,再沒有音訊。

他不得不依靠這些水賣給過路人換取一點糧食好讓家裏的人活命。此刻他耷拉著身子,盡量不動省點力氣。

這是一個生活悲苦的貧苦老農,少年看著他和自己同樣破爛的衣服暗自說著,隻是自己的處境更是艱難。

少年歎著氣看著塞北分外寬廣高遠的天,抓著身邊地上的沙子,顆顆分明,難道我就要死在這異鄉了麽?戎葵,你忘記一個人還等著你去報仇麽?

原來這少年便是那孟善放走的戎家少爺戎葵,自那日戎家遭到滅門,他便想著越走越遠才好,一路向西,向人煙越少越好,越少人認識他越好。

此時他滿臉汙穢,嘴裏有著不少的沙子,腦袋無比沉重,雙腿卻是輕飄飄的,他已經三天水米未進。

在路上他也曾遇見過運著貨物的商人,他跟著他們將自己身上唯一一點值錢的東西拿出去,待到他再也拿不出什麽像樣的東西,他們一腳踢開了他。

自此,他失去了方向,就在這片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像個脫離的小鹿一樣亂竄。路上的人他衣著襤屢並未理他,他便靠著一支拐棍,一路乞討來到這裏。

餓是其次,在這裏,渴才是最致命的。他感覺到自己有點昏昏沉沉,知道應該是脫水了,用不了多久,他便會變成在路上碰到的那些白骨。

在這一路中,他不知遇見多少賊人,搶光了他身上的東西,遇見了官府的兵士,像個沒頭蒼蠅一樣亂竄躲在難民堆裏,以防被人認出來。

尤記得那人說過,她會等著,等著他來找自己的一天。他心裏默默地說著,見不到了吧,見不到了!

那個人清冷的影子一直在眼前揮散不去,無論是她不帶任何感情的笑容,還是她撩人充滿**的聲音,他都忘不掉。

他的雙腿全都攤在地上,鞋子已經磨爛了,腳趾頭已經露出一大半,腳上已經起了很多小水泡。

“咚”,一個沉悶的聲音,落在他的身邊,他睜眼一看,見是一個埋在沙子裏的石頭,他撿起來看看四周,瞧見那個賣茶水的小販對他笑了笑,露出一口參此不齊的黃牙。

原來是那人看著他閉著眼睛便試探一下他的呼吸看他是否還活著。

“小夥子,渴了吧?這水給你。”那人顫顫威威地起身,用手擋著風沙,將一碗缺了口的茶水端過來,遞到少年麵前。

戎葵伸出手接住感激地看著他,一口喝完將碗簷上的水,苦澀的茶滑過他的桑子珠全都舔幹,直到再也不能滴下一滴水才罷休。

“大叔!”戎葵抹著自己的嘴,問著他,“我在前麵看到這裏立了一塊涼縣的石碑,莫非這裏已是西北邊境?”

那人連聲說是。少年又問,“請問從這裏到達涼縣城內還需要多久,我想找個活幹。”

“原來你是去往城內啊!”那人感歎著,目光順著街道變得悠遠,慢慢開口,“縣城距離這裏約摸一天半的路程,途徑七鄉二十六個村,我們這裏年輕人都去了城裏找活幹,連我兒子也是去了三個月……”

“當今皇帝想要重修邊防,便從天下死囚裏選出一部分,又在當地召令著年輕壯力,每月給著三兩銀子,你若真想去城裏,不妨去那裏試試!”

戎葵點點頭若有所思,為今之際,也隻能去那裏碰碰運氣了。

中年男人看著少年將碗遞過來,便徑直坐回去,又過來時,手上已是提了一袋牛皮壺,中年老人晃了晃,示意裏麵有水,又從懷裏掏出一塊白色帕子,戎葵定眼一瞧,那帕子是粗布縫製的,隻見他一層一層地剝開,等到最後的時候 裏麵露出幾個幹巴巴的餅,他指了指東西遞給他,說著,“快些吃吧!這裏也沒有什麽好東西。”

戎葵遲疑著不肯接,他已經接受了這大叔的茶水,再拿他的餅實在過意不去,看得出來他的生活也不是很富裕。

“吃吧!傻孩子,我還有。”大叔拍拍他的胸口,露出老實的笑容,戎葵聽他這樣一說,趕緊接過,幾下撕扯,一張大餅便入了肚。

兩人一同坐在地上,地上的沙子滾燙地讓人內心直感焦灼,太陽正值當空,那人時不時地舔著嘴唇告訴少年小鎮的故事。

中年人看著他說道,“天色尚早,你休息一會兒走得話還可以趕在天黑之前投進一家客棧,那是通往縣城的唯一一家客棧。這樣你明天一早動身,便可在夕陽落日前趕到縣城。”

少年看著孤寂的天空,又看看中年人愁苦的麵容,站起身來帶著他送來的水壺準備趕路程。

這裏雖離沙漠還有很遠的距離,但氣候惡劣的程度絕對不能夠小瞧。

“等等!”中年人將剩下的大餅包好遞給他,又將剛才賣茶所得的銅板盡數交給少年放到他手心說道,“這錢不多,卻足以讓你在客棧有個棲身之所。”

他頓了頓,似有難言之隱,又終將說出,“進城後,你若是能見到一名叫做陳小六的人,就告訴他是陳三齋讓他寫封信回家報個訊,莫要讓家裏人擔心。”

少年想著看來這眼前的人便是那陳三齋,想要讓他幫忙找自己的兒子,便一口答應。

他帶著大叔帶給他的東西,在夕陽漸漸下沉時動身,那時的氣溫已不是太炎熱,他便趕緊加快腳程想要在天黑之前趕到那裏

初走出小鎮還好,走到一半,已是沒有半點人煙,路上竟連沙蒿,梭梭這樣的植物都很稀少,他頭一低,將身上的衣服扯下一部分,包在頭上好能抵擋風沙,生怕這些惱人的細小顆粒入了眼。

路過一個已經沒有一個人的村子,到處都是殘塬斷壁,破瓦廢磚,看得出來從前倒是很興盛的樣子,戎葵走進村子,倒是拾得一兩件尚能遮體的衣服,最令他驚喜的是竟然找到了一件稍有厚度的長衫,他向這座小村拜了拜,默念著自己借了他們的東西,以後定會回來謝恩的。

路上風沙肆虐,偶爾他還能看到幾排駱駝的蹄印,一路上都沒有碰見人。他艱難地行走,將雙手捅到袖子裏,咬著牙往前走。

在這樣的路上行走很需要體力的,況且太陽已經漸漸西沉,先前的赤熱到現在氣溫明顯下降,他隻有在實在難受的時候,才喝一口水,吃一口餅,還不知有多少的路程,在這時候,這些食物都是救命的東西。

夜幕漸漸降臨,戎葵已經披上了先前撿到的大衣,仍是手腳冰涼,靠著一支不長的棍子向前行走。

沒想到這一路竟是如此艱難,是那老伯指錯了路忘記了還是自己走得方向是錯誤的,他哆哆嗦嗦地邁著步子,不停地喘著粗氣。

等到他感覺自己都睜不開眼睛的時候,在不遠處好像是有一處微弱的光亮,就在這時,他頓時感覺渾身都熱了起來,雙腳雖然已經凍得沒有了隻覺,卻還是不顧一切地往前走。

看來自己確實到了那個老人提到的客棧,他加快腳程,踉踉嗆嗆地走在門前,他勉強支住身體,用盡力氣敲著門,“開開門,開門!”

裏麵應了一聲,門“吱呀”的拉開,隻露出了一個窄小的縫隙,是個年紀約摸十四五歲的女孩,一臉俾咦地看著他的穿著,正想要關門,戎葵一手撐住門,看著外麵風沙肆虐,帶著求人的語氣說著軟話,“好妹妹,不要關門,我有錢,可否讓我進去?”